第71节
天龙派众人都立原地,任这些野猪离去,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金科惊魂未定,诺诺的说道:“多谢林师弟救命!”林一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放心上。
“小子,别跟我说,这猪是听你的话才散去的!”真元子踱到林一身边,玩味不的笑容里,是疑问。
林一双肩一耸,带着无辜的模样,冲着真元子摇头说道:“我不懂兽语,或许,兽却通人意!”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么多高手当前,却不敌你一句话?说什么也不会让老道相信的。快给我说说,你究竟用的什么法子惊退这伙畜生的!”真元子盯着林一,紧逼不放。
林一翘起了嘴角,他向远处瞥了一眼后,随即平静的说道:“这些野猪何故突然离去,我也不知!”
真元子哼道:“你这小子古怪,面对了疯的野猪,竟不闪不避,很是沉着。且那野猪似是明白了你的话,才掉头离去的,此乃老道亲眼所见。还有,你一把将人扯到身后,也非易事。小子!你竟转眼不认账了,欺老道老眼昏花呢?”
“猪要是能懂我的话便好了!”林一无奈摇头,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开。
真元子闻言,默默点头,思忖良久,他猛地出了一声怒喝:“臭小子给我站住——!”
……
天龙派杀了两头野猪,便由弟子上前做起了屠夫,将其开膛破肚,收拾起来。
野猪肉味道鲜美,割下来放马车上,留待打牙祭,这也算是惊慌一场的收获。
林一守着车夫的本分,早已套好了马车。他倚车旁,等待着启程,却见孟山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木青儿。
“你是林一?”孟长老迈着大步来至林一前面,冲其上下打量着。
“下林一,见过长老!”林一低头行礼。不知孟长老来意如何,还有后面的木青儿那挑衅的眼神,让其多了几分小心。
“林一,方才野猪离去的蹊跷。青儿却说,是你与野猪说了话,这伙畜生才转了性子逃离的。此事甚为荒谬!你且与我说一说,青儿所言是否属实呢?”孟长老面色阴沉的问道。
这伙成精的畜生很难缠,不仅伤了自己一个弟子,横冲直撞了之后,又逃了个干净。好杀了两头野猪,挽回了一些颜面。可木青儿却说,她见到这个车夫对野猪说了两句话,这些畜生才逃掉的。这不荒唐吗!野猪会听一个车夫的话?孟山心不愉,可对青儿这个侄女的溺爱可是由来已久,便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找这车夫问一问。
林一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他刚才的远处一瞥,见木青儿正翘关注着这边,便知要麻烦。真元子老道是对自己关爱有加,已令人头痛不已,如今又多了一个木青儿。只是孟长老的话,似有迟疑不决之意。
木青儿后面晃悠着脑袋,不怀好意的盯着林一,露出得意的神色,
“禀长老,弟子见同门师兄有难,惊惶之际,不知仗剑上前解救,却口无遮拦,斥骂这些畜生。事后想来,令人羞愧难当。余下之事,不甚了了。林一无状,请长老责罚!”林一躬身说道。
“这——!”孟长老手捋重髯,心下暗忖,这些野猪让内门弟子都疲于应付,一个车夫如此慌张失措,也属平常,又如何去责罚呢!
“哼!你说话连马儿也懂的,这些野猪能听懂你的话,又有什么稀奇的?我便见你对那凶顽的野猪说了一句话,那猪儿便乖乖的跑了,你这人是古怪,还不如实招来!”木青儿跳出来,她指着林一,如同亲手抓了个蟊贼般得意!
林一神色不变,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一无话可说!”
木青儿娇叱道:“你是滑头了,不教我如何与马儿说话,如今又是矢口否认,哼!”
孟山的面色愈阴沉起来,一名弟子被野猪撞断了两根肋骨,正要妥善安置,手头上的事情忙不完,还要听两个娃娃此斗嘴,可又不好冲木青儿火。他揪了把胡须,无奈的摇起头来。
真元子手托着俩猪肚子走了过来,他对木青儿的愤愤不平视而未见,却冲着孟山微笑点头说道:“此物解毒,可入药的!”
孟山也只好抱拳道:“今日荒唐事多,让道长见笑了!”
真元子摇头笑道:“非也!非也!野猪群居,且有自个的领地,领地之大,不下方圆十余里。我等宿营之处,应是侵入了这伙畜生的地盘了。人畜起了争端,也是事出有因。只是野猪生性机灵,知进知退,老道也是开了眼界!”
孟山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以后途经之处,少不了与这些畜生打交道的,孟某去看看受创的弟子,先失陪了!”
“理所当然的,孟长老请便!”真元子笑道。
“青儿,你自问他便是!”孟山对木青儿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离去。
木青儿噘着小嘴,她见孟叔叔走远,其神情透着狡黠,回对林一笑道:“你教我如何与这马儿呀、野猪呀说话,我便放过你,如何?”
林一也直起了身子,却见真元子一旁,手托猪肚子不走,摆明要看笑话。他冲其撇了撇嘴,面色苦对着木青儿说道:“木姑娘,我说的都是实情,你却不信,仍如此相逼,何苦呢?”
木青儿得意一笑,说道:“那你就教我与畜生说话呀!”
林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嘻嘻!我就是听不懂啊!”见林一露出了窘态,木青儿内心舒畅!
林一却是眼皮一翻,哼道:“你也听不懂我的话,那些畜生又如何懂我的话呢?”言罢,他绷着脸,佯作要整理马车,径自走向一边。
经过真元子身旁时,林一有意无意的抬起的下巴。
木青儿忽闪着眼睛,这林一的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
一旁的真元子冲着林一瞪了一眼,却又“嗤——”笑出了声,他随即又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瞅着手的猪肚子,踱起了方步。
霎时恍然,木青儿小脸涨得粉红,她手指着林一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零一章 风雪路中人
天色昏沉,灰蒙蒙的云遮住了日头。渐渐的,有雪花飘落下来。
此去,走的是上山的路,若是大雪封山阻住了去路就麻烦了。天龙派众人不敢耽搁,冒雪前行。
山路渐行渐高,山道上的碎石也覆盖了层薄雪,脚下打滑,人车走的费力。前面的人也下马牵着辔头,人畜并肩,小心前行。真元子的俩徒弟也弃车步行,只有老道还坐车头,面对风雪,浑不意。
雪渐渐大了,呜咽的山风不时旋起,夹着雪屑吹打过来。风雪渐迷眼,众人只能衣袖遮掩,低盯紧脚下的路,不敢疏忽大意。
远处的大山一片莹白,雪花无休无止,自茫茫的虚无处,肆虐倾泻而下,似要淹没这山路的一行人马。
一行人赶路正急,真元子却兴致盎然的赏着雪景,其手捻长须赞叹:“常言道,京城三月也飞雪,呵呵!却不知边疆飞花二月天,为壮观!如此天地画卷,雄浑的气势荡人心魄啊!”
老道精神矍铄,摇头晃脑的独自感喟一番后,他有些无味的转过了身子,这臭小子怎么不吱声呢,让老道曲高和寡——
林一如一尊泥塑般,稳稳坐车前,其半边身子积满了雪,刀削般的面颊上也扑满了冰霜,头顶上一层霜白,只有随意束起来的长,随风摆动。
“你小子黑顷刻变白呢!呵呵,如此年少,却沉稳如老者,真应了那句俗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老要张狂,少要稳!”真元子长须飘飘,笑着与林一打趣。只是,后者如冻僵了般,不吱一声。
“此山名曰‘盘岭’,乃山道崎岖盘绕难行之意。盘岭方圆几十里而已,山道盘绕往复却不下里,没一天的工夫,是出不了这山岭的。而秦城通往安州,此处是必经之路!”此时风雪甚急,让人不堪忍受,真元子却谈性不减,指点江山。
山路愈来愈难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行,风雪交加之,不敢稍作停顿。已走了两个多时辰,天地依旧茫茫一片。天龙派一行众人,人困马乏!
真元子也无了雅兴,面带忧色,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前方。若不一鼓作气冲出盘岭,众人便会被风雪阻山,情景堪忧!
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嘶,接着便有人出一声惊呼。真元子凝目看去,原来是前面拉车的马失了前蹄,车轮打滑,沉重的马车正向一旁山坡滑去。
山坡下深不见底,若是马车坠下,必定尸骸无存。金科正乱喊乱叫,连呼救命。几个天龙派弟子忙着拉着马的辔头,用力往坡上拽去,只是马车依然缓慢下滑。山道拥堵,众人插不上手,只能着急得跺脚大喊。
紧随其后的马车,适时停了下来。
车上的真元子,瞥了一眼林一,觉这小子已被风雪裹成了个冰人般,对前方危机也不知看没看见,或是这小子真的冻僵也说不定。
眼看前面马车就要跌落山谷,真元子双手马车上轻拍一下,身子已借势腾空而起。
飞雪只见一道人影横飞了过去,真元子转眼便落到了正下滑的马车旁,其猿臂轻舒,双手牢牢抓住车尾,身形一挫,脚下生根,双膀一晃,舌绽惊雷般一声大喊:“起——!”
马车的坠势一顿,‘轰隆’声,猛然上窜了几尺,紧接着马嘶凄厉,又是一片轰然叫好声起,马车已回到了山路当间。
“多谢道长援手,孟某谢过了!”前面传来孟山的大喊声,他应是目睹了这一切,只是道路拥堵,一时也过不来,只能扬声作为答谢。
真元子缓步走上山坡,长须风飞扬,衣袂翩翩。他冲着前方微微点头,洒然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此地不宜久留,还请诸位速速启程!”
真元子及时出手化解了危机,也不倨傲,其谦谦气,又引来众人一片叫好声。
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让大伙绷紧的心弦,稍稍舒缓了些。只是前行的脚步,愈加的急促起来。
“小子,我当你真冻成了冰坨呢!”真元子轻轻一纵,飘落林一的身旁。
林一面颊眉毛皆带着冰霜,一双眼睛却黑的亮,正带着捉摸不定的意味,注视着真元子。
这老道人还不错,危急关头并不袖手旁观,值得称道。若非真元子及时出手,林一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厌恶金科的为人,见其危难时,林一还是会施加援手的。只是唯恐泄露自己的身份,正自忖,以何种方式出手才不惹人猜忌之时,真元子的挺身而出,无疑是为他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马车怕不有两千斤呢,师父真乃神力也!”元青不失时机的出声夸赞。
真元子天龙派众人面前,狠狠的为白云观长了一回脸面,让元风也颇为自豪的奉承道:“师父乃天下有数的高人,兼古道热肠,行侠义之举。让天龙派弟子们也心生景仰之情呢!”
俩徒弟的赞誉之词,让老道心里很受用,正欲借此来说教两句,却忽见林一冰冷的面容下,竟生出些许的笑意来,那不知何时翘起的嘴角,让真元子还以为看花了眼睛。
真元子的老脸,没来由的一热。
“行啦,别只顾说好听的,徒惹人笑话!”真元子兴味然,对俩徒弟低声训斥了一句后,又没好气的对林一嚷道:“走啦!快跟上!”
林一点头,轻吐了一句:“有徒弟真不错!”马车一顿,便被马儿拉着缓缓前行。
“哼!就知道你小子笑话老道呢!”真元子不满的摇摇头。
一路上,这一老一小,也算是一对相熟的人了。
……
一行人顶风冒雪,继续盘岭艰难跋涉着。
常言道,看山跑死马。
风声呼啸,飞雪漫天。马不停蹄走了大半天,山还是这山,白茫茫的不见尾;路,还是这般难行,永无头。
马儿喷出的白雾与人呼出的热气,转瞬又结成的冰霜,人马如同着了层雪铠,欲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只有马的嘶鸣声,和众人不断挪动的脚步,见证这伙人尚未被风雪吞没。
不知爬过了几道山岗,也不知穿行了几条山谷,脚下的山路依旧起伏不止,漫无头……
马儿的四蹄不再有力,带着颤抖,‘吭哧’着奋力挣扎。大多数人的双眸也失了神采,与马儿争相喘着粗气,咬牙迈动着疲惫的脚步。
天色渐渐暗了,雪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前方又是高高的山岗……
没有人绝望呐喊,没有人出一声抱怨,一双双眼睛恨恨盯着前方……
积雪没膝,每一步,都很艰难……
人拽着马儿挪动,马儿扯着人前行。
那令人绝望的山岗,众人的坚持下,一点点变矮,一点点消失。
不知何时,天色黑了下来,眼前一片开朗……
远处,隐约几点灯火。
那微弱的灯光,是如此明亮……
……
太阳升起,天空碧如水洗,大地一片银白。
一圈高低不平的土夯墙内,东西两个光秃秃的门洞,连起了一条土街;屋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落水如珠。
一声犬吠,几缕炊烟,桑西堡子的一日开始了。
一条黑犬雪地上撒着欢,留下一串爪印,又一头窜入路北的一个院子。
院子大门上,斜挑一杆旗幡——‘桑西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