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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节

  “轰——”
  狂飙过后,大地猛然震动了下,那坚硬的地表裂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缝隙。云消雾散,远远避开的公羊礼正满目愕然,一声惨哼又起,百丈外竟是现出了身形踉跄的公良赞。
  一招逆转了危情,林一反倒是脸色苍白,神色郁郁。不及理会对手的情形,他收起了乾坤四象旗阵与金龙剑,转身便消失在了远方。
  “道兄,你怎可放纵那小辈离去……噗……”尚不待站稳身形,公良赞才要出声催促,却又抑制不住喷出了一口老血来。他虽疾遁而去,还是没能逃过大斧的余威。而方才若是稍慢一步,只怕情形更糟!
  “公良道友,伤势如何?”公羊礼并未答话,而是奔至近前问候了一声。
  公良赞摸出几粒丹药吞了下去,又缓了口气,这才冲着公羊礼摇头叹道:“差点阴沟翻船,所幸并无大碍!”他话语一转,又抱怨道:“那小辈定是九州盟仙门的弟子,任其离去,定会遗祸无穷!你本该趁机杀了他,唉……”
  公羊礼摇摇头,转而走向了那道近百丈长的缝隙。前后打量一番,他微微动容,扬声说道:“方才那一式神通,无法可解!而你我联手去杀一个元婴的小辈,令人不屑……”
  公良赞脸色阴沉了下来,却还是劝说道:“那小辈回到仙门之后胡言乱语,岂不是坏了你我的名声?你我还须追下去,以防不测!而我有伤在身,要倚仗道兄出手……”
  “那人绝非道齐门与你我两家的弟子,便是胡言乱语又有何妨?而让我去杀一个小辈,才是败坏了名声,哈哈……”公羊礼抹了把胡须,不以为然地笑道。
  公良赞又喘了口粗气,说道:“道兄不是要寻林一吗?那亦是个小辈……”
  “那小子杀了我多位弟子,我岂肯饶他!不过,我可没说要杀人,除非他自己寻死!”公羊礼话语不明,却又示意道:“此处并非善地……”
  公良赞的脸上堆满了阴霾,无奈地说道:“有劳道友相陪,还是去追杀那小辈要紧……”
  ……
  一头冲出了九原的生死之地,林一身形不停,直奔九薮而去。
  待黑沉的天光转为了青蒙蒙的一片,前方已是水道纵横,蒿草丛生。林一寻了块落脚处站定,摸出仙境的舆图查看起来。
  九薮之地,乃沼泽的所在。其有九处占地甚广的地势,分别为莫非、殇非、沙曼、蒙阳、梦容、罗琦、翁烟、凌悠与大野。
  这九处地方的名称有些拗口,所指的无非是诡异莫测之意。
  据舆图所示,莫非、殇非、沙曼的异兽极难应付,蒙阳、梦容与罗琦乃禁制遍布之地,而翁烟、凌悠与大野这三处地方则要好走许多。不过,仙境之中变数不定,凶险更是无处不在,难说那一条道儿可保安危无虞。
  林一有舆图在手,不难辨认出眼前的所在,此处正是九薮之大野。他冲着四周打量一番,左右的蒿草成堆,脚下几丈大的一片地方倒是清爽。
  一时无意赶路,身后无人追来,林一索性祭出了乾坤四象旗阵隐去了身形。待盘膝坐下,他摸出两块灵石握在手中,双眉浅锁,禁不住暗叹了声……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且去他处
  青蒙蒙的天光之下,便是九薮之大野的所在。数万里方圆之内,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沼泽,还有疯长的水草成堆成团,倒也为此处平添了几分生机。
  一片茂盛稠密的蒿草间,静坐中的林一慢慢睁开了双眼。他那苍白的脸色已然好转,唯独郁郁难消。少顷,其低下头来摊开了双手,默默看着灵石的碎屑从指尖悄悄滑落。
  这么多年以来,是非不断,劫难连连,而每每有惊无险并于这条路上愈走愈远。本以为有三婴一体的强大,有老龙的背后撑腰,有金龙剑与玄天剑阵的神异,还有魔修的天魔印与天煞雷火的逆天,自己已无所畏惧!即便不敌化神的高人又有何妨,见机不对,抽身而退便是!
  可是面对一个同样被禁制了修为的公良赞,竟然让人无从招架!若是最后关头没有天魔印,自己还能坐在此处反省吗?离开的老龙,没有了金龙剑及诸多的依恃,自己又将如何?于这步步荆棘之中,又能走多远……
  林一轻轻拍打了下手掌,灵石的碎屑轻轻洒落在了地上。失去了灵气之后,灵石不再是灵石,曾有的炫目与灵动亦不复存在,它只是一块寻常的石头,毫不起眼的一小抨石屑。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面对公良赞的元神之力,乾坤四象旗尚未成阵便被遏制,玄天剑阵亦没了用处。生死关头,还是凭借着在魔塔幻境中感悟而来的魔印,这才幸免于难!而强行驱使魔婴之力,使得修为受创,当时差点便折戟当场。若是那个旁观的公羊礼趁势发难,自己最终将难逃此劫!
  当危难来临,处境窘迫,除了挣扎之外,还是挣扎!若是没有天地禁制的束缚,面对一个真正的化神修士的时候,只怕自己连挣扎的机会也没用!而这天意弄人,总是在关闭了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窗,使得自己得以踉跄前行,一次又一次地摆脱绝望……
  默然了片刻,林一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涩。修行三百年,抛开了那些法宝,自己还有什么?增长的寿元、一路的风霜与落寞的心境,或许便是自己唯一的收获!
  既然从未弃守本心而不忘本我,又何必去计较什么得失呢!风儿虽轻,却可逾越高山;看轻了自己,眼前的窘境便不会太过逼仄。一粒石屑渺小,一株蒿草轻微,不同样有着寂寞、凋零,还有逍遥……
  一阵思绪纷飞过后,林一的心头渐渐轻松了起来。他眉梢轻挑,脸上带着自嘲的神色,抬手摸出了紫金葫芦。待酒水入口,他轻吁了下,不由得回想起与公良赞交手时的情形来。
  修士斗法之时,各自以自身的灵力催动法诀,以天地之力赋予神通,自有变化万端。而公良赞出手的那一刻,天地之力仿若被其凭空阻断。如此以来,旗阵与法宝皆无从借势,又何谈施展,唯有落败的下场。
  由此可见,化神修士的元神之力,着实强大而莫测!
  林一收起了葫芦,才想抬手比划一下,随即又摇头作罢!之所谓元神之力,倒不难猜测,无外乎借助强大的元神才可以施展此术。而自己的元神只是婴体,这时候去揣摩化神修士才有的神通,未免操之过急了!
  正如有人所说,长生之道又岂是一日之功……念及此处,林一的耳畔好似又响起生死幻境中那老者的话来,长生境界乃九转归一,最终成就大道。其分别为返归质朴,顺从世俗,豁然贯通,与物混同,神情自得,灵会神悟,融于自然,忘却生死,方可修至玄妙的境界……
  浅而易见,那老者口中的九转之境,非指修为,而是道境的不同层次。若以此印证,自己又到了哪一步?想必是过了顺从世俗这一关,正处于豁然贯通之中。其所说的忘却生死之境,绝非之前的粗浅认知,定是另有深意……
  林一阖目冥思,半晌过后,还是对这‘九转之境’的说法懵懂不解。他索性不再去想,而是手掌一翻,面前出现了一根四五丈长的白色蛟筋。
  跟随已久且用惯了东西,总是会让林一生出莫名的情愫。玄金铁棒如此,毁弃的龙须金鞭亦如此。曾经失去的种种,让其愈发顾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
  定了定心神,林一又留意下四周的动静,随手打出一个手诀,将蛟筋悬于身前。于此歇息之际,自有躲避追杀之意,不妨趁机炼制一件称手的法宝……
  ……
  这是一座土丘围成的小岛,有百十里的方圆,两三丈高,为沼泽环绕。上面草木繁盛,灵气四溢,是个不错的落脚所在。本来一块安静的地方,却于此时喧闹声起,还有凌乱的杀机肆虐不休。
  “诸位道友!我等已将此地拱手相让,何苦还步步紧逼……”随着喊声,三个人影冲出了小岛,而后面则有十余人紧追不舍,法宝一阵乱飞。那逃在前头的为首之人,乃一元婴后期的老者,招架不迭之下,忙道:“我乃公良门弟子,尔等莫要欺人太甚……”
  名门大派的招牌非同一般,那老者的喊声未落,后面追杀的那伙人便一个个慢了下来,并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断。而此时却有一个尖嗓门响起——
  “公良门与道齐门狼狈为奸,乃十恶不赦!各位师兄,杀人灭口,以除后患……”
  闻声,公良门的老者看向说话之人。那是个瘦弱的男子,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子,满脸的奸猾,正躲于人后鼓噪不止。他才要分辨,十余件法宝已劈头盖脸袭来。其吓得转身便逃,而半空中突然现出一层无形的禁法……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三个公良门的弟子身死道消。而这伙得手的修士并未他去,而是各自返回了小岛。其中的三人稍稍落后,分别是两位元婴后期圆满的老者,还有方才那个说话的瘦弱男子。
  两位老者神色古怪,那瘦弱男子却得意洋洋。三人缓缓飞向小岛,彼此间传音说着什么。
  “小师妹……”一位老者才出声,便被那瘦弱男子瞪眼制止,埋怨道:“空元师兄,称呼我为万林师弟便可,切莫忘了……”对方苦笑了下,连忙点头。
  另一位老者说道:“小……万林师弟,你这……有些门道,若非暗中相告,我与师兄可还蒙在鼓里呢!呵呵!”
  “嘿嘿!此乃小法门,不足道哉!师弟我可以骗过其他的同门,却不敢对两位有半分的隐瞒。空玄、空元两位师兄,可要替我守口如瓶哦!”佯称万林的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身材略高些的老者是空玄,有些好奇地问道:“此处乃大野沼泽中不多的一处栖息之地,原本便有各处的同道于此落脚,而你要我等尽数斩杀公良门的弟子,只怕招来事端……”
  一旁的空元跟着问道:“师……师弟,你这般模样,祖师还有何吩咐……”
  两位老者一左一右,颇有呵护之意。瘦弱的男子居中率先而行,倒也理所当然。
  三人缓缓落向小岛,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万林这才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一路上,我先是被公良门弟子欺辱,又被其门主公良赞追杀……”他一口气将所遭遇的一切说出来,虽虚实参半,却足以耸人听闻。
  万林,权且将这个瘦弱的男子称之为万林。远远见这个小岛上有人歇脚,其中还不乏相熟的同门,忙着逃命的他便跑了过来。
  这小岛灵气浓郁,并长有各种天材地宝。歇息之余还有所得,不免让诸多修士流连忘返,这其间便有几个平州公良门的弟子。
  万林在岛上鬼鬼祟祟地溜达了一圈,很快摸清了数十位修士的底细。他本来便有一肚子的怨气无从发泄,又念着报仇及早不及晚,便暗中寻到空元、空玄两人并表明了自家的身份。
  当获悉眼前这猥琐之人的真实来历之后,还真让空元与空玄吓了一跳。而对方不容分说,只道是有命在身,带着他二人与一众师弟便去寻人报仇。
  空元与空玄的同门师兄弟可有十四五人之多,皆有元婴中后期的修为且悍勇好斗。那几个公良门弟子寡不敌众,本想逃命却被禁法所阻,稀里糊涂地便丢掉了性命。
  万林得偿所愿之后,兀自不肯罢休,便与两位师兄道出了前因后果……
  “……如此这般,乃不得已而为之。还请两位师兄暂且帮着我隐瞒下去,以免殃及同门。日后,我定要将此事禀明师祖,哼!”犹自感到不忿,万林便想挥动拳头,却感不妥,忙装模作样地拈着稀疏的山羊胡,又道:“奔波至此,师弟我早已体力不支,还须歇息几日,有劳两位师兄护法……”
  ‘师弟’的一番话事关重大,空元与空玄不敢大意,各自点头应允。
  便于此时,岛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万林神色一变,拿出一块禁牌便要催动,却又眼珠子一转,懒洋洋地瘫坐在了地上,带着猥琐的模样打起坐来。察觉两位师兄神情戒备且不离左右,他忙传音道:“佯装无事才好,且去他处……”
  第七百五十五章 各有所重
  一阵光芒闪过,原地冒出了一群人影,皆驻足观望,神情各异。
  此处五色天光变幻不定,禁制横飞,气机紊乱。前方的百里远处,有缕缕青烟由天而降,形成了一道虚渺的旋风。其风势舒缓,却茫茫无际,不仅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亦封住了其中另一片奇异的天地。
  “师父,那便是天际罡风……”问话的是位中年的书生,一身青袍素净,三绺淡髯飘逸,举止儒雅而气度沉稳。
  这十来人中的为首者,同为一儒生模样的男子,双眉入鬓,面庞清癯而神光内敛,更有一身浅色的云袍彰显身份的不凡。闻声,他拈须笑道:“走过‘五九’之地来至此处,只不过是临近后土仙境的门槛。而穿越那天际罡风的大门,进入后土塔山,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呵呵!最终又将如何,机缘天定……”他话语轻松,抬手举足间法度自然,自有高人风范。
  这说话的二人,便是文玄子与徒弟宁远。随行的十余人,皆是来自夏州及神州门的弟子。
  “不过,眼下正是天际罡风猛烈之时,还须静候以待时机!”文玄子如此说了一句,便于原地盘膝而坐。余下众人恍然,各自按下心头的好奇,纷纷就近歇息。
  宁远守在师父的一旁,止不住四下张望,自语道:“这天际罡风看似虚渺,却深有里许,却不知其中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这罡风不仅凶险,且有屏蔽神识之能,其中十万里方圆,另成天地,绝非寻常……”文玄子性情温和,乐于为弟子释疑解惑。
  宁远有些惋惜地说道:“师妹聪颖过人,却是错过了此次的机缘……”他与师妹文心交情深厚,有好处总是忘不了对方。
  文玄子摇头轻笑道:“人生机缘无数,岂会拘泥于一时一地!而仙境每百六十年开启一回,数千修士蜂拥而至,最终得以进入后土塔山的寥寥无几!”
  闻言,宁远转身看了看左右。他运气倒是不错,进入仙境之后便与几位同门跟随着师父,并顺利抵达此处。而夏州可是来了两百多修士,眼前不过只剩下了十余位,其他的那些人则难觅踪迹。
  文玄子冲着远处投以淡淡一瞥,转而冲着宁远吩咐道:“这天际罡风每隔一个半月便会减弱三日,非彼时而不得进入后土境。于此等候之际,你带着几人奔赴‘五九’之地的入口,相机接应我夏州的弟子,并留意各个仙门的动向……”
  宁远起身拱手称是,文玄子沉吟了下,改作传音又道:“你师伯不想那林一死在仙境之中,若见此人……”
  宁远正俯身聆听,却没了下文。他不解之时,文玄子神色踌躇,轻轻挥手说道:“若他能活着来至此处,且说……”
  ……
  文玄子有所举动的时候,于这十万里谷地的边缘相继冒出一个又一个人影。面对那无法逾越的天际罡风,这些大小仙门的修士只得就此等候。不过,许是仙境就在眼前,又或是另有所图,无人安心歇息……
  九薮之地的出口,为云雾所笼罩。其中一前一后冲出了两个人影,正是公良赞与公羊礼。他二人并未对那天际罡风有所好奇,而是各自展开神识看向远处。
  须臾之后,有四位元婴后期的修士奔了过来。来者乃公良门与真武门的弟子,尚未近前便忙着拜见各家的祖师。
  公良赞默默面对着来路,木讷而阴沉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愠怒。一路追来,竟是不见了要杀之人的踪迹。哼!不是躲在他处便是落在了后头,我不妨结网以待。
  对两位门下的弟子视而不见,公良赞摸出一块玉简扔了出去,命道:“与老夫守在此处,不可放过那两人……”对方不敢怠慢,忙领命称是。其中一弟子转身离去,显然是要去召集人手。
  公良赞不会善罢甘休,乃意料中事。而公羊礼却无心掺合,只是暗中传音吩咐了几句,便丢下两个真武门的弟子径自前去。
  “你我当联手去寻那两个小辈才是……”公良赞有些不满地追上来。
  公羊礼头也不回地说道:“弟子被杀事大,那两个小辈走脱事小,你我各有所重……”其身材高大,相貌粗犷,神态威严,说起话来却不紧不慢。察觉跟上来的那位脸色难看,他佯作未见,接着又道:“既然闻白子要杀林一,我还须前去问个究竟,绝不可放过那小子……”
  公良赞阴沉的眼光一动,说道:“你我同去……”
  ……
  天际罡风之外的一隅,一群修士簇拥着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此人身材瘦长,面如刀刻,眸光深邃,威仪不凡,兀自端坐不动。其对面躬身而立的乃是道齐门的古作,黑脸皮上渗着几滴冷汗,神情惶恐不安。
  “呵呵!为了追杀他一人,竟然折去我舒州三十余位弟子……”老者收拈长须,扬声笑道。而其神淡如水,不见半分的笑意。
  古作吓得埋下了脑袋,支吾道:“是弟子求功心切,这才酿成大祸,还请祖师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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