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节
林一抬头看了下天色,沉声说道:“查彪,不管你如何应对上官,烦请转告乌干的国君,等老子回头来算账!”
查彪还想说上两句,顿时吓得再不敢吭声。林一转而看向马车旁的筱儿,说道:“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小丫头,不妨随缘应变!”树影下,那女子神色不明。
林一驱动坐骑往前,雷铭跟过来还想挽留。他冲其含笑示意,说道:“凡事,不可一味逞强!”那位义侠心头一动,缓缓举手相送。他又与举着火把在前头照亮的驴子说道:“好人未必得好报!而无愧于心,自有天地坦荡!”其话音未绝,铁蹄声响。虎骏去势如风,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雷铭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洒然一笑,唤道:“驴子,还不领我等前往你家……”
驴子欣然应声道:“我已让爹娘收拾了屋子,几位随我来……”他手中同样攥着一个丹瓶,被视若珍宝般地揣在了怀中。
雷铭看向筱儿姐妹,才想开口招呼,却是含笑转向查彪抱拳说道:“查兄!之前多有失礼之处,您大人大量,万勿介怀!所幸林道长有了交代,便让雷某当一回车夫来赎罪,呵呵……”
“哼!人都走了,此处便由老子说了算……”查彪从远处收回眼光,长松一口气。而不待他恢复往日的气势,雷铭惊讶道:“此话怎讲?我等皆受下林道长所赠的丹药,便与他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既然用不着雷某来驾车,且自行前往都城便是,不妨将此间实情转告天下……”
“你……”查彪两眼一瞪,随即闷哼了一声。少顷,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吉安。对方抓着丹瓶不撒手,还带着一脸的苦相。其转而不耐烦地摆摆手,冲着雷铭大声叱道:“你既为车夫,还不与老子将马车收拾妥当……”
那昏死在地上的老鸨已悠悠醒转,兀自惊魂不定地东张西望,由筱儿姐妹俩搀扶着走了过来。雷铭向筱儿投以深深一瞥,接着满不在乎地应承道:“查兄所言极是……”
大步追上驴子,雷铭笑问道:“稍后帮我寻些草料清水来,如何?”
驴子举着火把在前头带路,爽快地答应道:“马车与牲口,交由在下料理便是!”
雷铭看着这个质朴而不失灵动的山里少年,有意无意地说道:“小驴子,可曾想过拜师学艺,他日像我这般行走天下……”
驴子不无神往地点了点头,却又忙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山里穷人家的孩子,岂敢有此奢望……”雷铭伸手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拍,扬声大笑……
……
夜半时分,一个山村的农家小院门前,赵聋子的婆娘牵着孩子在驻足远望。久久之后,那妇人转过身去,松开了牵着孩子的手,轻轻叩响了院门。而其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捂着怀里的一个包裹,里面有好心人留下的数百两金银。一时不得回娘家避难,好在还有数百里外的这家远亲可供容身……
月光下,有一骑飞奔……
……
两日之后,一处野渡前,林一临岸而立。远处的山野披翠,景色倒是不错,而眼前这大河滔滔,却不见片帆船影,叫人只得无奈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不过,河对面的岸边,有一小舟横斜……
林一返身走到虎骏的身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这畜生着实累得不轻,一身金黄的毛发湿漉漉的,正气喘嘘嘘地啃食着岸边的青草,还“吼吼”昂头摇尾示意。
两日跑出了五千里,虎骏可谓神骏异常!林一从其鞍下的皮囊里取出一张兽皮,上面乃是乌干军中所用的舆图。他将其拿在手中观看,知道自己抄了捷径这才有大河挡道。此前曾问过路人,只须过了这条宽逾百丈的大河,再往前数十里,便可寻往阚里郡的陇下村。
不过,据说此处只在早晚有人摆渡。来时已错过了时辰,想要过河只得在此等候下去……
第八百五十五章 天大地大
河水岸边,林一盘膝而坐,默默冲着那不知停歇的奔流出神。他身后不远处,虎骏在悠闲地溜达着……
片刻之后,林一看着手中的两块灵石摇了摇头。方才的一番吐纳调息毫无用处,便是吸纳起灵力来亦极为的缓慢,修为就这么莫名的卡在练气期而不再提升。
此外,魔婴与龙婴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虽说一时难辨其详,林一还是能感受到两者修为与境界的日趋圆满,只是距最后的登顶尚隔一线,或许还差那么一点点的机缘。
一婴境界欠缺,三婴皆不得完满!这便是一体三婴的一个弊端吧!而气海中的一小团诡异的血光,必是龙血无疑,却被那一丝莫名的气机禁锢了十之七八的威力。如若不然,他林一将必死无疑。
不过,在最后关头驱使那一丝气机护住心脉的,是魔婴,是龙婴,还是老龙,抑或是另有其因?
静坐冥想之中,林一忽而神色一动。识海之中,两把玉尺好似与那一丝气机遥相呼应、且隐隐相通,并使得魔婴、龙婴与道婴渐渐互为一体。这惹来滔天大祸的宝物,真暗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两把玉尺,一者色泽金黄,一者莹白剔透,皆透着慑人的气机与无上的威势,神异而莫测!林一从昊天塔脱困之后,便是遭遇连番的劫难与逃亡,根本没工夫来琢磨识海中的这两件宝物。
在昊天塔的石室之中,老龙突然从他的千年闭关中醒来。其振奋地大喊大叫着天意如此,并竭力撺掇,势必要取了两把玉尺。而从那两样东西莫名其妙地进了识海之中后,接下来的一切叫人措手不及……
凝神查看之中,林一眉梢耸动。金色玉尺上,隐隐浮现两个古体小字:龙梵。莹白玉尺上,同样有字迹可辨:昊天。无论前者还是后者,神识皆难以浸入,仿若天之圣器,不容窥觊!
这两把玉尺的来历与用处,想必那位高人有所知晓。
“老龙!老龙……”
情不自禁,林一失声召唤。而他随即默然,暗自唏嘘。道婴身前的金龙中,老龙的身影微弱而黯淡,仿若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罢了!未知的一切,还是留待来日揭晓。老龙!我定会寻上十条、百条的灵脉为你恢复魂力!
稍稍定了定心神,林一将玉尺暂且搁置脑后。他收起了灵石,手上多出一个碧翠剔透的玉镯。许是睹物思人,他幽幽一叹!
曾几何时,那个花尘子叫人厌恶透顶而唯恐避之不及。谁又能想到,便是那样一个鬼怪精灵、凡事不择手段的女子,竟然在最后关头舍生取义!其言豪迈,其行壮烈,叫人为之动容!
人,总要等到死的时候才能盖棺定论。与其说是对逝者的安慰,不若说是对生者的莫大讽刺!人活着的时候,缘何相识不相知?
有人说,没有烈火怎见真金,还须危难方显本性!看似道理没错,却屁都不是。用人家的性命来打消你心头的疑惑,却擦不亮你那已蒙尘的双眼。有本事,自己去死一回……
不过,花尘子死了没有?元婴自爆,可是神魂俱灭的下场。真若如此,最后那一句话又是谁说的?伴你,走断天涯……
收回纷乱的思绪,林一端详起手中的玉镯来,不由神色微愕。一层古怪的禁制挡住了他的神识,一时难辨其中端倪。
怔然半晌,林一只得收起了玉镯。少顷,他又摸出五个乾坤戒。其中一个来自衡天仙域的元婴修士,一个来自天威门的申豹,另外三个则来自赵家坳。
片刻之后,林一又无奈地翘起嘴角。凭借此时的修为,竟是破不了元婴修士与申豹的神识印记。退而求其次,他只得将神道门弟子的三个乾坤戒逐一打开。
筑基修士的身家,不足一晒,而林一还是从中略有所得。神道门,以鬼修炼魂为主修,乃乌干国最大的一家仙门。除此之外,这片陆地上还有数不清的国家,统称之为衡月州。至于衡天仙域何在,依旧是不得其详。
林一收起了所有的乾坤戒,手中只剩下两枚玉简与三个圆珠。
一个玉简中拓有一篇《魂傀术》,以寄魂借体为傀,形同分身而真假难辨,看似旁门左道却颇为奇异。那个神道门弟子,便是凭借此术逃过一命。只是他用枯尸来炼制假身,着实不堪了些……而将之去芜存菁,炼制寄魂分身来,又会怎样呢?
曾经修炼出的寄魂分身,只能支撑个一时半刻,便因法力不支而消失。其虽有本尊的三成修为,却还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即便是化神修士的元神分身,同样如此。
若是将《寄魂术》与这《魂傀术》合二为一,炼制出魔婴与龙婴的分身,彼此间有相同的命魂与血脉印记,自成一体却又以本尊为主,这世间岂不是又多了两个林一。到那时候,一个人便有三条命……
林一眉梢一挑,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多想无益,这路还须一步步走下去。他收起了《魂傀术》,留意起另一枚玉简。这是一篇神道门的功法,名为《炼魂诀》,与九州的鬼修功法有几分相仿。而其中的炼魂之术,却要强大许多。此外,还附录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法门。
半个时辰之后,林一记下《炼魂诀》。虽无心修炼这篇功法,却无妨知己知彼。他将其收了起来,抬头看看天色,又冲着对岸打量一眼,这才端详起手中的三个圆珠来。
圆珠又名鬼珠,有雀卵大小,为寒石炼制,有驱禁鬼魂之用。不用多想,其中祭炼的魂魄大都来自边关的将士。
默念着《炼魂诀》中的口诀,林一猛地用力捏碎了三个鬼珠。随着三声砰然碎响,顿时黑风呼啸,鬼影幢幢。不远处的虎骏乍然受惊,一阵“吼吼”嘶鸣。
林一眸中的幻瞳闪动,抬手打出几个法诀。环绕身边的黑雾之中,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多了些许的茫然,随即化作缕缕阴风倏然而去。少顷,四周情形如旧。
此时,日头西斜,天近黄昏。对岸的那条孤舟旁,多了一个人影……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舟一人到了近前,林一却是无奈地摇摇头。那小舟不到两丈长、四五尺宽,载人不难,想要带上虎骏是断然不成了。怪只怪自己一直在岸边想着心事,倒是忘了这茬……
“老汉来晚了,客官莫怪!”
摆渡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子,皱纹深壑,面带水锈,饱经风霜的模样!他操着双桨立于舟中,带着和善的笑容招呼道:“客官,渡河不要银钱!老汉在水边活了半辈子,两日里不操船弄舟便闲得慌,呵呵……”
“野渡人稀,难得你日行一善!”林一跟着露出了笑容,扬声又道:“稍等……”其大步到了虎骏的身前,几下便将鞍具与辔头除去,并顺手扔进了涛涛的河水之中。他拍了拍那畜生脖颈,说道:“天大地大,何不纵情驰骋一番!”
虎骏颇通人性,好似明白了什么。它极为振奋地嘶吼了两声,随后又快意地抖动着一身的毛发。少顷,其低下头来用那只独角蹭了蹭林一的手臂,转而四蹄腾空飞驰而去。落日之下,山野间宛若飞过一道金色的云霞……
林一冲着远方呵呵一笑,转而轻轻一跃便到了小舟之上。过了百丈宽的大河,于登岸之际,他从乾坤戒中寻出一锭金子丢下,转瞬便消失在了摆渡人的眼前。
……
从那摆渡人的口中再次得知,此去四、五十里,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名为陇下。
林一离开岸边之后,便想在天黑之前赶到陇下村。他施展起御风术一路疾奔,二、三十里过去,去势突然慢了下来。
远山坠入暮色,眼前的沟渠中还倒映着晚霞的最后一抹光亮。林一止步,落下身形,昂首眺望,轻轻皱起了眉头。适才有两道神识掠过,尚不知是否来自神道门的弟子。当初离开边关时,被那个叫作东山子的供奉抢去两块腰牌。如今,对方显然是将自己当作了李大头或者赵聋子的其中一人,或是与之有关,这才不依不饶……
转念之间,两道剑虹由远至近,在林一身前的二十丈远处猛然一顿。拖曳的虹光散去,飞剑上立着两个中年男子的身影。那是两个筑基修士,皆神色不善。
“你方才施展的御风术……”
“一个练气的小辈罢了……”
“你可是前往陇下村……”
“他不是李大头本人,便是同伙……”
“还不从实道来……”
“东山子师叔有过交代,行迹不明者,先行夺命锁魂,以免步赵家坳三位同门的后尘……”
来者踏剑凌空,出声叱问,各自神色谨慎,却又自恃甚高。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有声势,林一却是面带冷笑不为所动。
不出所料,陇下村早已有人结网以待。东山子,便是军营中的那个金丹供奉。他带着两个弟子在此守候,却又因故独自离去。而赵家坳那三人被杀,还是没能瞒过两日。所幸自己连夜脱身,否则难免殃及他人。
便于此时,半空中突然响过飞剑的爆鸣。那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不耐烦了,竟要抢先动手杀人。而另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则是祭出鬼珠,只等着夺命锁魂。
林一看着那两个高高在上的家伙,暗哼了一声:欺负老子飞不起来……
第八百五十六章 河水岸边
…………
“住手!我有话说……”
眼看着交手在所难免,林一突然大喊了一声。剑光来势一顿,那筑基后期的修士傲然叱道:“敢有半句不实,定斩不饶!”另一人附和道:“大难临头才知害怕,死不足惜啊!”
林一双肩一耸,带着无奈的神情说道:“你等脚不沾地,我这心头亦不踏实啊!”他摆手示意了下,竟是摸出了个酒坛子,不无善意地招呼道:“我这还有来自异域的美酒呢,两位下来边饮边谈……”
“不是欲擒故纵,便是想用美酒换条性命……”筑基中期的男子不屑地摇摇头,随即缓缓落下身形,还嘲讽道:“纵有千般诡计,怎奈修为不济……”
那筑基后期的修士却神色疑惑,在半空中出声提醒道:“师弟,回来!”对方身形一缓,不以为然地说道:“师兄!我取了美酒便回!他一个小鱼小虾,掀不起多大的浪头……”
林一双手举着酒坛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神情。见那个‘师弟’相距不过十丈,而‘师兄’却不肯落下来,他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出声说道:“你怎知老子不是搁浅的蛟龙!”
那对师兄弟一愣怔的工夫,林一突然扔下酒坛子,身形骤然而动。不过闪念之间,他已高高跃起十丈,瞬息欺至那‘师弟’的身前,猛然劈下一道剑光。对方大惊之下才想动作,便“砰”的一声炸成了两半。
“哼!飞不起来不要紧,老子照样杀人!”
血肉横飞之际,林一脚下凌空一踏,身形急转便再次往上蹿起,顺势抛出一道剑光。与此同时,一连串禁法脱手而出,直奔半空中的‘师兄’而去。
一眨眼而已,师弟便没了!师兄骇然变色!本想祭出飞剑相阻,却不想对手的强大超乎想象。而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叫人无从招架。他不敢迟疑,转身急遁,屁股后面拖曳起一道剑虹煞是惊艳。
飞剑急袭数十丈,去势殆尽一头栽了下去。没了落处,数十道仓促而就的禁法凌乱空中。而林一本人不过又蹿起三五丈,便如片树叶缓缓落下。
少顷,林一回到了原地,手上还拿着那把灵器飞剑。其未经祭炼,难以及远,非疏忽而不屑为之。他只有练气的修为,还是喜欢那种手刃血洒的干脆利落!
林一收起了飞剑,抓起了地上的酒坛子。将其泥封捏碎了,昂头便灌了下去。酒水淋漓……
“砰”的一声轻响,空酒坛子落地粉碎。林一吐出一口酒气,昂首冲天骂道:“狗东西!滚下来……”
暮色渐沉,明月初升,天地一片宁静。而那道剑虹在夜空中兜了个圈子又飞了回来,可谓大煞风景。上面的人带着几分侥幸厉声叱道:“你果然便是杀我同门的罪魁祸首!我已发了传音符,大批人手转瞬即至……”他虽出言恐吓,却离地数十丈而不敢再往下一尺。
林一眸中冷芒一闪,满不在乎地说道:“是老子杀的又如何?你他娘的有种下来报仇啊!”半空中那人悻悻哼了一声,出声反诘道:“你有种飞上来啊!”
双眉一挑,林一呵呵冷笑了两声。所幸方才杀了一个。如若不然,头顶上老是有人这么嗡嗡直叫唤,只怕要被生生吵死了!不过,等到神道门的人蜂拥而至,还真是个麻烦!
林一瞥了那人一眼,有些气馁地骂道:“老子还要赶路,你他娘的有种就别跟过来!”言罢,他不再理会对方,施展御风术急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