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节
本来是以强对弱、上下有别的质问,如今反而是成了苍季一个人的辩白。其本人或许没有发觉什么异样,监寅与各家修士却是看出了端倪。
监寅稍感恼怒、略有无奈。本想着趁机探听些什么,却又被无端骂了一回。且隐忍片刻,再作计较不迟。而自己的名讳招谁惹谁了?监,乃祖姓;寅,为虎名。绝不是不是什么贱人!可恶的小子,你成心的啊……
界内的各家修士,一边小心提防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对坦然自若的林一暗暗叹服不已!以一己之力,独抗数十妖物,力战两大梵天高人,犹自不卑不亢且进退有据!如此一个人物,幸好不再是对手……
苍季盯着下方人群中的那个身影,有些神色踌躇。他瞥了眼远处的妖域四人,转而又不耐烦地说道:“你所修炼的,乃是我神苍谷的化龙之法。非如此,而不得炼化龙形。非如此,而不得在我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言下之意,对方若非与其修炼的是同一功法,绝不可能使出六条青龙,更不能一战落败却毫发无损。
林一见苍季信誓旦旦的样子,暗哼了声。这人修为高强,倨傲自负,而所思所想未免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既然林某人没用天魔九印,又怎会没作落败的防备呢?他心念急转,接话好奇问道:“何为化龙之法?又为何要炼化龙形……”
“你……”苍季两眼一瞪,怒不可遏。怪不得监寅说这小子擅长装疯卖傻,果不其然!而一切确凿无误,岂容你矢口否认?他仰天冷笑了声,上下气势骤然一变,前后左右云雾横生,旋即隐去身形,骤然间化作一条三十多丈的银甲长龙在暗空中摇头摆尾。其龙目闪烁,四足踏风,煞是神异非凡!
见此情形,远处的那些鸱鸾兽顿时振奋起来,一个个振动着背后的双翼“嗡嗡”直响,还情不自禁发出一阵阵的嘶鸣。
监寅手扶着胡须,莫名其妙地‘呵呵’一乐。而他左右的三个合体弟子却显得有些紧张,好似对那银龙有所忌惮!
地上的十来个修士正自仰头仰望,无不诧然瞠目。龙!那竟然真的是一条龙……
不过片刻,云消雾散,银龙隐去,原处现出了苍季那粗大健壮的真身。他睥睨星空,狰狞而孤傲的情中竟然透着些许的落寞,自语道:“尔等所见,便是化龙之法……”其转而回首俯瞰,沉声又道:“林一,你之修为虽相差甚远,却分明出自神苍谷无疑!不然,又该来自何方?难不成是那件宝物……”
在天上地下皆作愕然之际,林一只是淡淡瞥了眼那条银龙,随即抬起自己的左臂。腕子上的石镯隐隐浮现出来,他又长袖一甩抄在背后,昂首傲然说道:“既为真龙,又何须炼化……”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真龙之争
真龙,无须炼化!
不经炼化者,又怎得脱胎换骨飞天成龙?
师父曾言,龙族已灭,神苍谷之外,再无龙修之法。而那名为林一的年轻人,不仅凭借修为炼化龙形,还自诩为真龙再世!他若是真龙,自己又是什么?
苍季凝目俯瞰,神色变幻。当那林一显出修为的一刻,面对六条青龙的身影,他竟然在惊诧之余,感到有些振奋与亲切。不过,还有莫名的心绪随之惶惶袭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还有自惭形秽的卑微,竟然叫人一时茫然无措!
一阵阵的烦乱与不安,使得苍季更为恼怒。他强敛心神,冲着下方叱道:“在苍某的面前,还没人敢以真龙自居!速速交出你身上的青龙令,并拜入我神苍谷以示归宗的敬意。若有不从,便是神魂俱消的下场!”
十来个修士与天狼兄弟的环绕之下,林一兀自背手看天。忽闻青龙令三个字,他双眸中星光一闪。这才是苍季跟着监寅来对付自己的真实用意?若真如此,一切变得愈发玄妙起来!
当年在妖域的祭坛之上,得到过白虎、玄武与朱雀三块令牌,唯独少了对方所说的青龙令。后来经过一番旁敲侧击,从吴融的口中得知,那四块令牌乃是四象神族的圣物。但凡持有其一,便可以王尊的身份号令一方。而妖族没落,圣物失散,还有人对此念念不忘……
……
各家修士在惴惴不安之中,有些糊涂。林一分明来自界内衡天的九州门,却与界外的高人纠葛甚深。而不仅如此,那个白须老者好似专门而来。如今又有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真龙之争,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不知不觉中,余恒子与成元子的眼光一碰,转而又紧张地留意起了林一的举动。无论怎样,此行安危全寄于一人身上。只求莫添意外,但愿逢凶化吉!
淳于风同样在忐忑中感慨不已。那林一只是来自下界的修士,应该在被迫逃亡的数十年间结下了仇家。而他不仅安然无恙,还愈挫愈强,更有了一身独步界内的修为。与其相较,自己多有不如,难怪仙奴妹子从不正眼相待……
这群修士的外围,是天龙族的壮根与壮叶。界内一行与林一日渐亲近,对他兄弟还是多有忌惮。而两人对此并不介意,只觉得的林一的凶悍与威风,让自己与有荣焉……
……
在苍季威吓的话语声落下之后,天上地上静寂片刻,林一的身形突然缓缓离地而起。在众人瞩目之中,他昂首回道:“林某没见过青龙令,纵是宝物在手,断然不会拱手相送……”
“你敢不从……”苍季神色阴沉,杀气四溢。
林一依然在慢慢往上飞去,接着说道:“彼此之间,没有从与不从之说。你一鲛族,根本不配持有所谓的青龙令……”
“放肆!我乃真龙……”苍季蓦然色变。好似被人肆意触动了心头的一道创痕,难以承受的苦痛骤然袭来,几近欲疯欲狂!他再也忍耐不住,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我杀了你……”其猛地一头冲下,眨眼间化作一道凌厉的闪电,只想将林一撕作碎片、劈成齑粉。唯有如此,方能解生死大患,才可消弭心头的恐慌!
人在半空之中,林一周身上下突然闪过一层光芒,瞬间已是化作金袍金发的模样。其眉梢含煞,双眸血赤,骄狂而睥睨四方的威势浑然而起。面对疯狂扑来的苍季,他不躲不避,迎头逆袭而去,冷声喝道:“林某从不以真龙自居,却不容有人以假龙自傲!”
言罢,林一猛然挥拳击出。一拳、两拳、三拳……八拳、九拳,道道青色龙影次第破空而出,瞬间又一一身披霞光,继而前后合为一体,霍然化作一条近百丈的金色狂龙。随之刹那,锵鸣龙吟横贯天宇,一方星空顿成战龙杀场!
苍季攻势在即,禁不住又满目诧然。前方冲来一条栩栩如生的百丈金龙,煌煌龙威随之席卷而来,毁天灭地的杀机悍不可挡!他只觉得心头发沉,却已不及多想,跟着嘶吼了一声,迅即化作银甲巨龙,穷尽全力凶狠扑去!
这一战,或许早已等待了无数万年;这一战,又或许来自于一场说不清道不白的恩怨;而这一战的输赢与否,还关乎着神苍谷那对师徒的存在与尊严!
……
远处,星辰闪烁,寂寥依然!
近处,一金一银两条巨龙在正面厮杀,疯狂的杀机横扫四方……
天上,数十个鸱鸾兽及化形妖物无不噤若寒蝉。本以为主人才是一方至尊,而如今那金龙更让人敬畏……
地上,一群修士瞠目诧然。林一竟是真龙降世?若非如此,他以合体后期的修为,怎会展现出梵天境界的威势,还远远强出对手一筹……
暂且置身事外的监寅,心头一阵患得患失。如何?我早已说过,那小子不好对付。而其一体三修,竟能化身真龙,并变得如此强大,太过于匪夷所思了!毋容置疑,他定然得益于妖族的传承!
……
从苍季的动手,到林一的反击,一切不过闪念之间!
便在两条巨龙相撞的一霎,恰似日月争辉,顿时闪耀出万千道金银光芒;又似炸裂了混沌,将四方虚无震出了道道缝隙。
“轰——”的一下,惊雷破空;“锵——”的一声,龙吟裂风!
随之瞬间,看似一场强弱有别的较量,情形突变,高下逆转。苍季所化的银龙急遽翻滚着倒飞了出去,林一祭出的百丈金龙随后紧追不舍。
“龙族已亡,我才是正脉所在……”苍季不及现出真身,发出一声似人似兽的嘶吼,扭转龙首不甘地瞪了眼那条金龙以及扑来的林一,旋即化作一道流星倏然消失在暗空之中。随其败逃,那数十个鸱鸾兽及化形妖物惊慌四散而去。
许是追赶不及,前去不过数十里,林一与百丈金龙忽而转身冲了回来,竟是直奔监寅及他的三个弟子。浅而易见,这是要趁势寻仇家的麻烦。
监寅尚自愣在半空之中,为亲眼目睹的一切感到诧异。苍季都不是那小子的对手,怎么会呢?一个是梵天仙人后期的修为,一个绝不会超出合体的境界。而前后不过须臾,胜负逆转并立见分晓。如此岂不是说,自己呆下去也难逃落败的下场?
不对,此事太过蹊跷……
监寅还想理清头绪,却不敢再迟疑下去。眼看着那道栩栩如生的金龙冲了过来,他急忙喊道:“且寻紫薇仙境而去,来日再作计较……”其顾不得左右,破空一闪遁往远处。另外三个妖人早生退意,匆匆落荒而逃。
百丈金龙摇头摆尾俯冲而下,犹自威不可挡,继而又追着监寅一行扭头飞上星空,直至千里之外,忽而缓缓散去了身形。随其而至的林一跟着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任识海中有人怒吼:“再借你三分元神之力,与老子追上并灭了那杂种!不!扒皮、抽筋、搜魂,老子要知道当年是谁假冒我神龙一族……”
林一没有应声,举目四望。喧嚣尽去,一方星空又回到了往日的沉寂之中。
“早知如此,老子应该亲自动手杀了那杂种!而你小子只会虚张声势,为何不追啦?你的天地诀呢……”
老龙的叫嚣声响个不停,显然为愤怒所致。在苍季现身的那一刻起,其便有所察觉。当对方自称为真龙正脉,他更加是暴跳如雷。
不过,远古仙域虽已成为了传说,如今界外的情形依然诡异莫测。老龙自知身份牵扯太多,稍有不慎难免会横生枝节。故而,非迫不得已,他不会轻易泄露行迹,却要假林一之手来发泄一口怒气。谁想对方更加谨慎,竟然来个见好就收,令其大失所望,禁不住地一阵咆哮。
“给我寻到那个神苍谷,灭了他的老巢!还自诩为真龙,真他娘的笑话!即便有化龙之法,亦不过徒有其表……”没人应声,老龙吼道:“为何不理我?你小子太过滑头,分明看出那杂种的底细,却始终在装模作样,真不痛快……”他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显然是动了真怒。
林一低头俯瞰,斟酌着措辞。那化龙之法,绝非徒有其表啊!至少在别人的眼里,苍季就是一条真龙。只是他显形之际,略有不同罢了!而适才若非老龙的三分元神之力相助,休想战而胜之……
老龙自顾说道:“神龙一族与人手足的五指相仿,乃天生五爪。而那杂种并未掩饰,让老子看出他蹄子上的四根小爪子……”他依然不肯罢休,催促道:“我知道你的天地诀有些用处,还不速速追将过去,更待何时……”
之前落脚的那块石头上面,界内的一伙人与天狼兄弟正自仰首翘望。林一收回神识,对老龙的话无动于衷。对方说的不错,自己正是从苍季的银甲龙身上看出了端倪,并由此想到了曾遇见过的一群神鲛。
在后土仙境的梵天谷中,子桑上人暗中豢养了众多的神鲛,并以丹药之力助其提升修为。仙域大乱之时,其本人与一群得以化龙的神鲛皆下落不明。当时,林一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而随着后来的所闻所见并有所猜测,加上今日又意外遇上了神苍谷的苍季,那扑朔迷离的过往,竟然从尘埃的湮没下渐渐凸显出来……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自言自语
“曾就《天地诀》有过讨教,你也知道,凭借我的修为,只能迈出小小的半步而已。 或能藉此追上苍季,却势必要耗尽太初神力!而前途未卜,总要留下些力气用来保命吧……”
“……”
“追上苍季又能怎样?以我的修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啊!为人者,贵乎自知之明!即便借你最后的七成元神之力,亦未必能一战杀之……”
“……”
“杀了他又能如何?尚不知神苍谷的去向,并获悉背后的详情,终究还是徒劳无功。若是因此惹来一群神鲛,或是妖域的高手,难免弄巧成拙!再者说了,活人,总比死人有用处……”
“……”
“且许下话来,假以时日,我定会寻至神苍谷,为你老龙了结那桩恩怨!若不出所料,那定是当年神鲛遗下的一个巢穴……”
“……”
“老龙!郁郁伤怀,怒火伤肝,莫再气恼啦!你对往事忌讳不提,我还是略有猜测。当年的神龙族被人坑了,以至四面树敌。而仙帝信你,吴融信你,我……也信你。君子报仇,千万年都不晚……”
“……”
“此去凶险莫测,凡事还须留有余力,眼下远远没到拼命的时候……”
“……”
“老龙……睡着啦?呵呵!你还记得虎头吗?因缘际会,他已成为了妖尊。而他手下的妖王皆非善类……”
“……”
林一不再金袍金发,已然回归了原本模样。他从星空慢慢下落,嘴上始终没闲着。而任其说尽了好话,赔尽了不是,老龙根本不予理会,独自呆在龙圈内佯作大睡。于是乎,便有了以上的自言自语……
在逼走了、或是吓走了苍季与监寅之后,林一并未趁势追上去来个斩尽杀绝。
对此,老龙在愤愤之余,很失落,也很受伤。恬不知耻地自诩龙族,并妄图得到青龙令,种种迹象无不表明,那个苍季所在的神苍谷,定与自己当年蒙受的奇耻大辱以及龙族的覆灭有关啊!不过,如此机缘凑巧之下,才好不易有了意外发现,却眼睁睁错过而无所作为,真的让人郁闷难消!
那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再受人左右了!幸乎,不幸乎……
在林一看来,老龙亦师亦友,乃是自己最为亲近之人。他为了与自己同行,放弃了重塑肉身的修炼,可谓情深义重!
而正因如此,林一才不得不谨慎并坚持己见。为了去追杀一个来历蹊跷的苍季,便耗去老龙来之不易的元神之力,得不偿失!凭借自身的修为,贸然寻找神苍谷的下落,有失明智!若是惹来妖域的纠缠,致使仙境之行半道夭折,只能说是自讨苦吃!
谁让自己的本事低微呢!以三尊合体的修为,在梵天高手的面前能全身而退已属侥幸,想要战胜对方未免一厢情愿了。天魔九印或有逞威之力,而其与《天地诀》都是最后的手段,眼下还远远没到真正拼命的时候……
无奈之下,林一只得好言相慰。
老龙虽沉默示威,并非意味着不明白其间的道理。许是当年的往事让他纠结太深,一时之间块垒难消……
……
见林一从天缓缓而降,翘首以待的众人跟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忙一个个迎了上去。此前的连番惊变,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着实让人感慨良多!于是乎,各自不免说上两句。
“林老弟!你为我界内安危挺身而出,更有独战群妖并力克两大梵天高手之壮举,让老朽感佩莫名……”余恒子自以为与林一交情非常,先一步说话。他此刻神采飞扬,心怀舒畅,好似遇上了什么难得的喜事儿。
“从此往后,林道友便是我界内之主!”邢乐子与夏女近前行礼,由后者趁机倡议。其他人随声附和,世故的恭维中倒也不乏诚服之意。
戈灵子跟在众人的身后拱了拱手,干瘦的面皮上挤出些许尴尬的笑意。只是他心头芥蒂才消,又添顾虑。人都讲究个恩怨分明,谁不记仇呢……
林一两脚着地之后,轻轻挥动了下左臂。天狼兄弟随即隐去身形,双双返回到了龙圈石镯之中。他并未居功自傲,反倒是随和了许多,冲着余恒子颔首示意,转而含笑看向众人说道:“此前逼退强敌,实属侥幸!而以林某之能,非但维护不了界内福祉,说不定还会为诸位带来无妄之灾……”
君子彬彬,高人风范,当有一番谦让之举!各家修士如此以为,对林一更添好感,禁不住又要出言相劝。界内仙域若真就此诞生了一位界主,在场者皆有拥戴之功。锦上添花的事儿,多多益善。再者说了,前去凶险,还须仰仗高手多多出力!
林一并非如人所想,而是实话实说。紫薇仙境之行的前后,仇家对手会愈来愈多。一旦有了麻烦,大不了独自跑路。而担着所谓界主的虚名,对人对己都是一种拖累。他不以为然地冲着余恒子等人摆摆手又道:“故而,界主一说,莫要再提,且歇息一二,想着怎样赶路才是正理……”
言罢,林一淡淡一笑,自顾走至一旁盘膝而坐。他有了此番的劳苦功高,一言一行都成了理所当然。
众人在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各自释怀。界主一事,且日后再议不迟……
……
一团千万里大小的凌乱星云,闪动着黯淡而又奇异的白色光芒,在缓缓盘旋着、飘荡着,颇显神秘而莫测!其又似一阵亘古已久的风,吹落到了天边,却又被暗空所禁锢,只得如此默默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