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节
有人劝慰道:“买卖随意,没谁害你……”
有人不满道:“钱货两讫,岂可后悔……”
一位金须老者附和道:“这位兄弟,你着实不该将祖上留下的几块仙晶拿出来。财不露白,古今亦然啊!切莫殃及我等……”
白胡子老者两手一摊,质问道:“我留着仙晶又没用,难道不能拿来换物?”他转身看向马天海,带着几分憨厚的神情,很是不解道:“哎、我说这位前辈,只怕龙虎山庄没有这个规矩吧?而我等本想前往海外寻觅机缘,还望成全……”
一时之间,嚷闹声此起彼伏。
马天海神色不耐,叱道:“都给老夫闭嘴!”他眼中精光一闪,迅即掠过在场的众人,转而落在那白胡子老者的身上,沉声道:“你究竟是谁,怎会有着练气圆满的修为?”
白胡子老者一晃脑袋,脱口答道:“在下虎三,久居山中。自幼食得奇草异果,再有长辈百般呵护。如今一身力气很是了得,却因族群没落而出门远行……”
这番话极为顺畅,且前后并无明显的破绽。
马天海疑惑稍缓,又冲着对方上下打量。片刻之后,他转向那金须老者,再问:“你年岁不小,却筋骨强健,莫非也是吞了奇草异果……?”
金须老者摇了摇头,举手说道:“不敢与那位兄弟相提并论,而在下却为练武之人。只须内外兼修,延年益寿不在话下!之所谓,强筋骨之能,修精气内外,武道也……”其神情恭敬,有问有答,同样叫人看不出有何异常。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马天海默然片刻,抬脚穿过人群走向海船。
君玉见师父不再计较,释怀一笑。他冲着马威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而马天海的两脚尚未踏上海船的跳板,却又突然回头,两眼如电,冷冷问道:“你已貌似古稀,却神清气明。不知是吞了异果,还是擅长武道,抑或是隐去了修为……?”
人群之中,慢慢走出一位银须银发的老者。他踱步而立,欠身为礼,随即温和笑道:“若要长寿,倒也简单……”
马元海神色一凛,追问道:“有请赐教……”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百溪汇海
银须老者摆了摆手,谦逊道:“仙长当前,老朽岂敢卖弄。而些许心得,倒也不怕贻笑大方!”
马天海一言不发,莫测的威势缓缓散出。四周的众人不明所以,一个个往后躲避。
银须老者也是被迫后退了两步,有些茫然,却依旧是接着说道:“人之寿,不过百年。而去凡念,养真性,静食万化,滋养百骸,便可五脏不虚而神气俱在……”他好像有所察觉,随即抬头挺胸,带着满脸正色,冲着马天海沉声道:“试问,老朽这把年纪,可算长寿?活至今日,又有何怪哉?”
马天海的眼光掠过四周,转而又落在对方的身上,淡漠反问道:“你是修道之人?”
银须老者下巴一抬,傲然道:“林某自幼修道,虽不得举霞飞升而立地成仙,一腔执念却从未更改。天下谁敢藐视乎……”
马天海暗自嗤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今日的情形有些古怪,却又让人莫名究竟。他将周身的威势一收,抬脚直奔大船的跳板,扬声吩咐道:“登船……”
一声令下,码头上顿时忙碌起来。不一刻,众人已悉数登船。紧接着抽去了跳板,在即。
大船有着十五、六丈长,三丈多宽,分上下两层,并有船楼耸立尾端。不过,船上却无桅无帆。宽敞的甲板之上,除了堆置的货物之外,便是搭乘渡海者的安身所在。而船下的舱室,以及船楼,则为龙虎山庄的众人所专有。
甲板之上,二十多人各自歇息。有人倚着货物席地而坐,有人靠着船舷东张西望,有人独自闭目养神,有人抱着酒坛子咧嘴直乐,还有人则是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之前那三位老者,也好像互不相识,即便同乘一船,彼此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便于此时,有几道身影登上了楼台。众人皆抬眼观望,一个个神色期待。
那是龙虎山庄的马天海长老。只见他冲着天上看了一眼,似有怨色,转而俯瞰下方,随手祭出几道法诀。
与之瞬间,整条大船忽然被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紧接着稍稍颤动而缓缓离开了岸边。随着四周的惊呼声响起,大船慢慢转向且去势加快。其便如一头海上的巨兽在劈波斩浪,直奔茫茫大海的深处疾驰而去。
“大船布满法阵,为灵石催动,可谓匠心独具而极为巧妙!现如今林某再次乘船渡海,仿佛当年的情景。而时过境迁,境遇迥异……”
银须老者一个人坐在船头,暗自感慨不已。
“船速之快,势如奔马。且有禁制挡去了风浪,而甚为平稳。想不到那龙湖山庄,倒是有些手段!”
银须老者心有所想,不由得回头张望。只见那个马天海已带人走下楼台,而他进入舱室之际,却冲着船头这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
“马天海,不仅是龙虎山庄的长老,还是一位金丹修士。其弟子君玉,则是筑基的修为。随行的山庄子弟,多半为练气之人。如此一行,在仙道高手的眼中根本不值一哂。而马天海不过是一位金丹的小辈而已,缘何对天上的动静如此在意?”
银须老者的眼光低垂,不由得摇了摇头。大船的前前后后,皆嵌满了阵法。虽说甲板之下尚能一目了然,而神识却难以穿透每一间舱室。若要强行为之,势必有所惊动。且罢,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片刻之后,大船已远远离开了百溪谷的海岸。透过船体四周笼罩的淡淡光芒,隐约可见海面上的情形。只是抬眼望去,却又茫茫无际而不知所向。唯有不断被抛开的浪花,方能使人想起船行海上……
“老伯真是好酒量!而这般豪饮下去,到了千荒之后可要两手空空……”
“哈哈!今日有酒今日醉,虎爷只管痛快……”
船头甲板的另一侧,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居中的便是那个白胡子老者,兀自抱着酒坛子哈哈直乐。而其身后还堆放着十几坛酒,乃是以兽皮、明珠为代价才被允许托运上船。随行的众人还当他前往千荒,只为酒水买卖的营生。谁料才将出海,人家便已迫不及待地独自畅饮起来。
出声说话的是位壮年汉子。他见老者的为人粗犷有趣,便与几位同伴笑了笑,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伯何妨将酒水转卖几坛,我等陪你共饮……”
“哈哈!同饮、同饮……”自称虎爷的老者倒也大方,抬手从身后抓过来一坛酒,示意道:“十块晶石一坛酒,价钱公道!”
晶石,便是马天海长老所提到的仙晶。有几位同伴曾用货物换取过这位虎爷的仙晶,却又转手孝敬了龙虎山庄的马威。如今莫说十块,一块都没有!
那汉子嘿嘿一笑,只得就此作罢。
虎爷依旧是兴致不减,故作相让道:“且众乐乐,诸位莫要见外,哈哈……”他举起怀里的酒坛子冲着四方摇晃着,神情颇为得意。
众人自知承担不起酒资,只得含笑回避。不远处的金须老者兀自盘膝而坐,眼皮都不抬一下。
虎爷继续独饮,一时惬意无双。在登船之前,用仙晶糊弄了几个渡海的同行者,又借机扫荡了几家酒肆的酒窖。此时那两位定是眼馋不已,哈哈……
转眼便是三日过去,船行如旧。
据说,由百溪谷至千荒,估摸有着两个月的航程。龙虎山庄一方,马威每日都会带着两个手下外出巡查三五回。马天海师徒以及余下的众人,则是在船舱中不见身影。而二十多位搭乘者除了饮食方便之外,皆不敢随意走动,一个个在甲板上或坐或卧,静静打发着渡海的时光。
虎爷托运上船的十余坛子酒,终于被饮了个干净。他也因此消停下来,却又仰面朝天躺在甲板上打起了呼噜。
船头的银须老者好像是坐累了,也跟着躺下并闭上了双眼。而其头枕手臂,似睡非睡,却又眉梢轻耸,仿若在留意着什么动静。
船尾的船楼,三丈多高,却只有一层。其下端与船舱、木梯相连,上端则是一大一小、主次不同的两间舱室,分别住着马天海师徒与马威等人。
此时,在船楼的主室之中,一对师徒正在说话。
“师父!此番出海甚为匆忙,弟子不解……”
“每隔数年总要走一趟千荒,如今不过循例而行罢了……”
“弟子明白!而师父却有言,此行非三、五年而不得回转,又为何故?”
“莫要多问……”
君玉坐在舱室角落的一块兽皮之上,手里把玩着一块仙晶。见师父避而不答,他抬头好奇道:“传闻说八荒有变,致使千荒动荡……”
舱室中只有一方木榻,师父马天海安然独坐其上。他张口打断弟子,叱道:“传闻岂可轻信!”其话虽如此,却手扶长须,心事重重的模样
君玉辩解道:“无风不起浪啊!几位山庄的师兄亲口所说……”
此前大船出海,皆由庄子里的几位筑基修士代劳。君玉与那几位师兄弟的关系不错,从其口中听说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传闻。而如今却要师父马天海亲自上阵,显然透着几分异常。
马天海眉头轻皱,不耐烦道:“你又听到些什么……”
君玉想都不想,信口答道:“四十年前,魔荒九大高人突然从天而降。霸占了魔城不说,还逼得两位魔尊远走他乡。更有仙皇弃徒的后人重返洪荒,早已惊动了四方。据传他是位年轻人,带有所窃走的仙皇传承……”
百溪谷虽然孤悬海外,且极为偏僻。而常有大船出海,并非消息闭塞。但凡风吹草动,山庄的修士多少有所耳闻。
马天海叱道:“哼!即便传言为真,又能如何?那一切与百溪谷毫不相干……”所言不假,在常人看来,百溪谷乃凡俗之地,而千荒、以及仙皇,实在是太过高远莫测且遥不可及。云泥之别、天地之隔,莫过如此!
君玉笑了笑,又道:“弟子却记得山庄有句老话……”
马天海看向弟子,神色不明。
君玉迟疑了下,接着说道:“龙虎相会,百溪汇海。故而山庄有名,龙虎山庄。还有人说,百溪谷为高人潜修之地。或许与千荒不无干系……”
“休得胡言乱语!”
马天海突然张口训斥,话语声也变得严厉起来:“那两句话八个字,乃功法口诀,岂可牵强附会?而龙虎山庄,以为师修为最高,难道还有所质疑吗……”
君玉连忙闭嘴,吓得再不敢说话。师父性情温和,缘何今日一反常态?
马天海犹然不肯作罢,继续叱道:“还不将仙晶收起来?以你的修为境界,在千荒的高人眼里,与蝼蚁没甚分别,又岂敢四处招摇?给为师出门自省……”他大袖一甩,竟是要将弟子赶出舱室。
君玉连忙将手中的仙晶藏于袖中而跳了起来,匆匆低头称是,转身逃了出去。而其才将到了门外,一眼便看到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打呼噜。他只觉得一肚子郁闷无从消解,恨恨走下了船楼……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神明报应
君玉疾步走下了船楼的木梯,接着身形一顿,两脚缓缓踏在了甲板之上,随即抬头挺胸而神态睥睨!其举动之间,颇有几分仙道高人的气势!
见状,正在歇息的众人忙各自起身赔笑示意。
那是马长老的弟子,慢待不得!
不过,众人相迎之际,却有三位老者无动于衷。一个已经坐了起来,却依然守在船头而望向前方;一个背靠着货物而半倚半坐,眼皮抬了下,接着闭目养神;一个兀自仰面朝天躺着,所发出的呼噜声带着哨音,响亮、且悠长!
君玉点了点头,背起双手,踱着方步,一摇一晃地来到众人的面前。而他虽然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却还是被震耳的呼噜声闹得心烦,忍不住抬脚踢开了几个空酒坛子,冲着地上横躺着的老者叱道:“你惹我师父动怒不说,还敢在海船上酗酒买醉……”
那白胡子老者酣睡如旧,对近在咫尺的动静浑然不觉。
众人觉着有趣,一个个窃窃发笑。
君玉这人的脸皮薄,尤其是在一群凡人的面前坠了威风,顿时火了!他紧走两步,抬脚便踢:“滚起来……”
一个练气修为的小辈,竟然仗着年迈而装模作样,真是岂有此理!
君玉一脚踢在老者的腿上,“砰”的一声。而对方动也不动,自己却是脚尖发麻。他有些气急败坏,没作多想,暗中发力,再次狠狠踢去。这一脚怕不有数千斤的力道,我让你睡……
“砰——”
“哎呦——”
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呼。
君玉连连后退,犹然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方才便好像是踢在了坚硬的岩石之上,差点没将脚骨踢折了。而那老者却还是毫无知觉……不!呼噜声没了,人睁眼了……
便在君玉惊愕之际,白胡子老者已慢慢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四顾茫然道:“船到岸了?”
旁观的众人看不出名堂,又是一阵善意的嬉笑声。
老者却是一拍脑袋,好像此时才真正清醒过来,却又两眼一瞪,嚷嚷道:“娘的,是哪个小子扰了老子的大梦,找揍不是……”
君玉又窘又怒,抬手叱道:“你一小辈目无尊长,粗言秽语,着实放肆……”
老者循声看向君玉,怔然片刻,忽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梦里被狗咬,适才不会有人拿脚踢我吧?”
君玉的脚尖兀自疼痛,却只得故作轻松。而念头一闪,顿时面红耳赤。这哪里是在辱骂畜生……
老者却跟没事人一般,很是大度地又道:“适才便如挠痒痒一般,虎爷不作计较了!哎呀,没酒的日子,咋过呢……”而眼光落在身旁的空酒坛子,自顾长吁短叹起来。
君玉有心发作,又恐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