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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自己下午碰见曲天歌,晚上她就和莫行尧在一起听古典乐。音乐会,和电影院没两样,灯一关,牵手热吻样样都来。
  她转过身,明亮的镜子中的女人皱着眉,微抿着唇,眼神幽怨,活脱脱一张深闺怨妇脸。平日里他对旁人笑,无论男女她都嫉妒介意得要命,更不消说其它的亲密行为。
  她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拿起手机翻到他的号码想打给他,又停住,他们的关系不明不白,她何来立场质问他。
  林初戈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红色果皮逐渐脱落露出白色果肉,她咬了一口,味如嚼蜡。
  吃完苹果,手掌湿漉漉腻着汁液,她起身去厨房洗手,余光掠过一尘不染的厨具,忽地关上水龙头,一面拨打莫行尧的号码,一面出厨房。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情绪,更控制不了行为,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也罢,无论如何,她都要亲口问他。
  一接通,她便发问:“莫行尧,你下午到哪儿去了?”
  她语气冷冰冰的,像审问犯人般,莫行尧下意识地坦白:“去了卡尔登演奏厅。”
  她的心仿佛吊在嗓子眼,声音也颤抖起来:“一个人?”
  “和江引一起。”
  林初戈愣了愣,周方予虽然嘴碎,但绝对不会欺骗自己,他绝口不提曲天歌,而周方予的话先入为主,只让她觉得他心中有鬼。
  她语气稍缓和,却难掩讥诮:“莫总和陆少二十四小时厮混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误会你们是断背山炒茹茹?”
  他深感莫名其妙:“林总监居然有闲暇时间关心我的日程?不忙着嫁人?”
  她暗骂一句嫁你个头,径自掐断通话。
  洗衣机滴滴地响起来,她步进浴室,蹲下身拔掉插头,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水上浮起细碎的白色泡沫。林初戈想,她不信任他,正如他也不信任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泡沫,脆弱得一戳就破。
  ☆、第28章 火中取栗(4)
  莫行尧推开包厢门,金箔壁纸熠熠的光刺入眼中,光耀夺目,墙上悬挂的油画已换为拉斐尔的《椅中圣母》,画中的女人直勾勾地看过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尽在那一瞥。
  画像旁竖起一扇漆金花鸟屏风,屏风前的红木桌上摆着个慈眉善目的鎏金弥勒佛像,桌布亦是金线钩针编织的,满目所见皆是晃眼的金色,像古书中金砖金瓦砌成用以藏娇的金屋。
  莫行尧皱了一下眉,眯起眼斜向陆江引:“你去挖金矿了?”
  陆江引听见动静,兀自闭着眼,一人霸占着一张巨大的沙发,像上了发条似的滚来滚去,鼻子里惬意而模糊地哼几声。
  室内另一张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叫严清巡,剪着齐整的板寸,利落清爽,穿一套藏蓝色休闲服,领口处露出一片小麦色肌肤,面上的笑容如初夏的日光般爽朗热烈;而另一个,眉目秀逸,气质清隽,眼眶却微微凹陷,手中执着一杯酒,对莫行尧略一颔首,视线便移向酒杯里的香槟。
  “双牧,你少喝点。”严清巡拍拍身侧男人的肩膀,抬首看莫行尧一眼,笑着说,“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问江引的,他说他是效仿哪朝的皇帝。”
  包厢内的四人彼此都知根知底,认识的天数以万计,对陆江引癫狂的举动和独特的品味见怪不怪。
  陆江引忽然鲤鱼打挺坐起,白色蚕丝衬衫被蹂-躏得皱巴巴的,仿佛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两条笔直的长腿架在玻璃茶几上,摇头晃脑道:“正好四个人都在,打几圈麻将?”
  状似询问他们的意见,话音落下,陆江引就招手唤人布置牌桌,不容他人置喙,是揉入骨的霸道,天生的独-裁者。
  有哪个男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想凌驾于万人之上?金钱,权力和美人,随便一样就引人趋之若鹜。
  四人围桌而坐,一抬头刺眼的金色背景映入眼帘,人手一根烟,吞云吐雾,室内烟熏火燎犹如盘丝洞,各人面貌神情藏在白蒙蒙的雾里,一句话也不讲,只闻哗啦哗啦搓动麻将的声响。
  修长白皙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莫行尧心不在焉,思绪像尼古丁燃烧时升腾的烟雾,袅袅缥缈。
  前几日陆江引给了他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意思无需点明,他并不浪漫,知道林初戈爱听古典音乐却从没想到这一招,无地自容之际又有些感激陆江引,郑重谢谢好友的一片苦心。不想还未告诉林初戈,就偶遇她同别的男人相亲。
  于是,两个男人前去听了两小时的交响乐。
  散场时,在门外遇见曲天歌,女人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说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在他祖父八十大寿的庆生宴上,可他毫无印象,心情不佳,忆及曲天歌曾辱骂过她,开口打断女人,告诉她他不会喜欢她,别再打搅林初戈。
  夜深人静时,他孤身待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想着林初戈有什么好,值得他念念不忘。回来不久,她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从撩拨到疏远,再到如今的冷淡。
  她不缺男人献殷勤,以致他不知该怎么做,说爱她,她未必会相信;送钻石鲜花,她绝不会收;陪伴她,她却以为是他因所谓的初恋才对她好。若旁的女人是水做的,她便是融化的雪水,骨子里掺着冰。
  这些年里,直言或隐晦地暗示他的女人不在少数。应酬时少不了醇酒妇人,一-丝-不-挂贴上来的女人也有,腻滞的*与刺鼻的香水气毫无吸引力,他推开女人,无端端地想起她。他不认为自己是为她守身,而是难以接受无爱的性。
  酒后乱性无非是男人抵制不了诱惑又不想负责的借口,他到底无法理解被生理本能驱使的男女,比如他的父母,没有感情基础就可以发生关系生下他。
  “行尧,到你了。”
  陆江引的叫喊声令他回神,香烟燃到尾,莫行尧把烟头丢进水晶烟灰缸,随手摸出一张牌扔了出去。
  陆江引看一眼牌,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对座同样魂不守舍的宁双牧,转头对严清巡说:“切记,谈恋爱影响智商。”
  严清巡边笑边打出一张二筒:“我会谨记陆少的箴言。”
  两道凌厉的眼风向自己飞来,陆江引瘪瘪嘴,些微委屈地说:“我这儿是伤心男人收容所?被女人甩来我这里,和女人吵架也来我这,通常不见面,一见面你们都愁眉苦脸。”
  宁双牧怒气未消,眼底似凝着薄薄的霜,隔着缕缕白烟望他一望,冷冰冰地道:“谁被甩了?”
  “是是是,宁少万人迷,没有被甩。”陆江引忍笑忍得胸闷气短。
  莫行尧不作声,续点一根烟,停歇的白色烟雾再度袭来,将他周身笼罩,影影绰绰里那双深邃的黑眼睛眨一下,指间的猩红火焰就闪一下。
  心神恍惚地打了十来圈,他面前的筹码输得精光。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江引,两个傻子送钱给他花。
  爱情这东西抽象且无法兑现,无从得知保质期为多久,今日说爱你的人,明日就不知所踪,谁知是爱你的脸,还是爱你的钱。两位好友的前鉴血淋淋摊在眼前,陆江引想,爱像烟,会上瘾,不碰为妙。
  可伟大的爱情若由人做主,何来的痴男怨女苦求忘情水。
  凌晨时分回到公寓,洗漱后,莫行尧推开卧室的门,僵硬的躯体跌进柔软的床中,翻个身,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夜风卷动窗帘,银蓝的夜里月光透进纱窗,打在冷清清的双人床上。
  同一片夜色下,这抹月光将另一扇窗内的景致浸染,落进梳妆台幽暗的镜子里,折出一线诡异的银光。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林初戈蹲下身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瓶瓶罐罐中突兀地躺着一个黑色日记本。
  她拿起本子坐回床上,年代太久远,日记本的内页已泛黄,透着旧纸浆特有的腐朽气味,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唯一能真正持续的爱是能接受一切的,能接受一切失望,一切失败,一切背叛。甚至能接受这样一种悲哀的事实,最终,最深的*只是简单的相伴。”
  日记本被她翻开,一页一页地暴露她曾经的少女情怀。她唇边溅出一丝笑,情怀早已沉淀为尖酸,她接受不了失望,容忍不了背叛。不是她的,她不强求,是她的,别人休想染指。
  夹在本中的纸条飘落在地时,来电铃声响起。
  她斜觑屏幕,按下接听,捡起淡黄色的纸张,豆腐块大小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莫行尧的地址,电话和邮箱。
  通话那端的男人未发一语,也没有挂断,细微的呼吸声通过手机传至耳中,似呼在她颈边。
  她也不说话,将他曾经的电话号码来来回回地看,看到通话中断,垂手把纸条夹进日记本,关灯睡觉。
  原以为今夜会失眠,林初戈躺下没一会,上下眼皮就像纠缠不清的男女般,越过阻碍黏成一体,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一夜睡得很安稳,林初戈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大亮,按部就班地穿衣洗漱吃饭,开车去上班。
  年关将近,公关部忙着策划年会,林初戈叫人把总经理贺词送上二十一楼,方在转椅上坐下,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是市场部的员工,曾一起吃过饭,女人连礼貌也顾不上,抓着林初戈的肩膀颠三倒四地诉说,人事部给自己招的好助理勾搭上了她的男朋友,她不甘心被甩,忍不下这口恶气,便来告状。
  她眼圈泛红,眼底下晕着浓浓的乌青,林初戈不同情不愤怒,情绪全无波动,冷淡地说:“你该庆幸你们还没有结婚。”
  女人一怔,随即火冒三丈:“没结婚就不算挖墙脚?同为女人,林总监即使无法感同身受,也该觉得他的行为不道德吧?我他妈竟然被一个男人三,老娘又不歧视同性恋,一开始告诉我不就得了……”
  “我的意思是事情没有坏到你已怀孕,他骗完子宫后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但他骗了我的感情!还有三年的青春!”
  怎样都是女人吃亏,却总有人泼脏水,谁让你智商低下眼睛瞎,活该被骗。男人却生来拥有被优待被原谅的权利。
  找她也没用,她不是能替民申冤的包青天。
  林初戈无能为力,柔着嗓音劝道:“回忆一下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以后遇见男人提防点。别做傻事。”
  恰巧郝助理抱着一摞文件花枝招展地进来,上身穿紫色衬衫,下身着紧身皮裤,嗲声嗲气道:“近距离看总经理真的好帅!皮肤好好!”
  甜得发腻的声线听得林初戈寒毛直竖,她一点也不想跟男人抢男人。
  她面色无异地翻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你们都出去吧。”
  郝助理看了看那女同事,扭着腰踱了出去。
  ☆、第29章 乱我心曲(1)
  清婉悠扬的筝声流泻满室,玫红帷幔被帘后微风吹得晃晃荡荡,帷幕上开满细致的金花,一只手拿起红木桌上的茶壶,往细瓷茶杯里倒了一杯茶,热气冲腾,待久了,衣襟也熏出清新的香气。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闻鼻烟似的把茶杯递到眼前,浅嗅茶香,视线凝着淡黄色的液体,晃一晃茶杯,液面浮起几朵细小的桂花。
  林初戈坐立难安,怕极了神神叨叨故作深沉的男人们,总是一副睥睨尘世不屑开口的模样,仿佛多说一字就会要了他的命。
  “周总,”她悠然微笑,“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周远宁也笑,他嘴唇生得特别,不笑时唇角也微微上翘,狭长黑眸澄碧似水,举手投足透着温润轩举的风致。
  他听而不闻,倾身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将茶杯缓缓推向她:“桂花茶。”
  “谢谢。”林初戈心头生出一簇火,忍着没发作,半开玩笑半试探道,“若是被方予知道我和你在茶馆待了一下午,醋坛子又要打翻了,周总有话请直说。”
  “她挺怕你的。”他声音忽而低下去,“易时缺一个公关总监。”
  来茶馆的路上林初戈猜测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怀疑周方予惹了祸,做哥哥的迁怒旁人,没想过周远宁要挖自己去他的公司。
  “为什么?”她端起茶杯暖手,笃定地说,“你对我没兴趣。”
  手中的茶杯质地滑腻,周远宁慢慢地抚摸着杯身的花纹,像抚摸着恋人的脸颊般,目光满含柔情。
  他说:“兴趣分很多种,我对莫总的女人没兴趣,对他的下属有兴趣。你和他在一个公司,难免有人说闲话。”
  她嗤之以鼻:“周总把方予安排到易时的杂志社上班,就不担心别人在背后议论她?”
  “她姓周,在周家的公司上班理所当然。”瞥见女人唇边讥诮的弧度,周远宁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至少从法律上来讲,她是我周家的人。”
  林初戈听到了笑话般吃吃地笑起来,灵秀的脸像描在明净的湖泊上的倒影,轻微地摇颤,令人有一秒的慌神。
  她呷了一口茶:“周远宁,你何必呢,你我都知道方予身上流的不是你周家的血,姓氏想改随时都能改回来。”
  周远宁永远都是温其如玉的老好人,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却是有些轻蔑的意味:“她只能姓周。”字字铿锵。
  林初戈不言,笑容敛迹,目光变得锐利森然,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脸,试图将他里外都看透。
  暖茶潺潺流入喉间,淡淡的桂花香盈满心肺,周远宁放下茶杯,笑说:“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给我答复。”
  林初戈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推开茶馆的旧式铜门走了出去。
  寒风簌簌,天气骤冷,冷到老天爷褪去温煦的假象,摆出一张乌幽幽的脸,多看一眼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
  坐上车,陆江引突然打来电话,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紧接着莫行尧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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