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节

  林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着下方已经完全被洪水淹没的燕军军营,林风轻轻摇头,道:“此乃天数,燕军当灭。”
  莫小川睁开双目,面带苦笑,却并未多注意燕军那泡在水中的军营,而去将朝着洛城方向望去,伸手一指,道:“洛城之中的百姓,已不似当初模样了。”
  林风目力不及莫小川,却也面前能够看清楚大概的轮廓,洛城里,士兵不断的拆除着民房,将木头与石块往城头上搬去,许多百姓在街道奔跑,更有军卒提着马鞭抽打着,模样好不凄凉。的确,洛城已经不似当初他们出来之时那般安静繁荣,百姓的生活,已然是势如水火。
  这一场大雨,让洛城的百姓更加遭殃,民田损毁不说,家中余粮,怕是也会被雨水冲刷之下损失不少。林风看在眼中,张口道:“燕人这是自取灭亡而已。王爷是在心疼这些百姓吗?”
  莫小川轻轻摇头:“百姓是无辜的。心疼说不上,但让百姓生活成这般模样,其罪全部都在朝廷。燕国如此,西梁何不是如此?连年征战,赋税至少增加了三成,这还不算征集的徭役民夫,与青壮兵勇。想来,南唐也好不到哪里去,楚国势弱,反倒是更重视民生。这些当皇帝的,只想扩展自己的版图,留下千古雄主之名,却从未从百姓这方面想过,百姓想要的,其实,只是衣食温饱而已。”
  林风将这话听在耳中,面色有些泛白,莫小川如此直言,便等于是在公开了骂莫智渊了。尽管他是莫小川的亲信,听了这话,却也噎得半晌不知该如何搭话。
  难道说?王爷的心中已经有了……
  林风不敢在想下去,悄然去看莫小川的面容,只见,莫小川面色十分的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由得又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就在林风思索之际,却听莫小川又道:“今日胸中憋闷,发了些牢骚,却是说的有些过了。我们走吧,花旗冲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便让他再安逸一段时间。”
  说罢,莫小川背着双手,脚下轻轻一跃,便径直朝着山峰下方而去。
  林风急忙跟上。
  在第八日的下午,天空终于放晴,炙热的阳光洒落,驱散着连日阴雨带来的寒意。
  花旗冲感觉自己在帐中待得都快发霉了,也忍不住走出了大帐,仰头朝头顶的太阳往去。此刻,正是刚过午时不久,日头正盛,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花旗冲的面上泛起了微笑。
  “来人!”
  花旗冲轻喝一声,顿有士兵走上前来。吩咐士兵着急诸将入帐议事后,花旗冲又站在阳光下享受了一会儿,这才回到了帐中。
  天已经放晴,积水开始退去,只是,周围的农田草地尽数被雨水冲毁,到处都是淤泥,没有两日的时间,怕是这仗是不好打起来了。与诸将仔细分析了眼下的局势,花旗冲做出了一系列的战略部署。
  意气风发的他,大胆地兵分无路而用之。一路退守在云山口到洛城的毕竟之路上埋伏,静等韩成回援之军;一路绕道前方北疆大营所在之处,等候北疆大营的人马前来支援洛城之时趁机攻占北疆大营;另一路守在北疆大营与洛城之间,布下伏兵。
  剩余的两路军分别做主攻洛城和接应之用。
  定好了五路大军,花旗冲志得意满地坐在中军大帐,静待道路恢复。
  大雨过后,一连两日,都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的大晴天,道路很快便恢复通行,五路大军已分别派了出去。洛城的城头之上,投石机不断地轰击着,火油箭矢,磨盘大的石头,尽数招呼了上去。
  洛城城头的一个新兵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尿液顺着裤腿便流了下来。一旁的一个老兵用嘲笑的眼神望着新兵,张口骂道:“你娘的,还尿嘞,这点动静就……”
  话音未落,一块磨盘巨石直接轰过了他的头顶,斜劈着,将他砸成了肉饼。
  新兵双目圆睁,圆张大口,看着那花花绿绿的肠子四溅,弯腰便吐了出来。这一幕,并非个例,这些新兵,都是零时抓来的壮丁。一脸多日的攻城,让洛城守军损失极大,无奈之下,守将只好就近补充兵员,城中的青壮男子,多被抓来。
  此时的洛城,已与莫小川当初记忆之中的洛城完全不同。城中繁华的酒楼布庄,已没有了客人光顾,许多百姓,都揭不开锅,整个城中,到处都是行乞消瘦之人,隐隐带有一股死气。当初的梅府,现在上面挂着一块匾额,着“太府”二字。
  这府中主人,却是一个姓太的。
  现代之中,太姓虽然不是很多,却也并不稀奇。但这个时候,却极少见的。不过,这太府门前,到是聚积了不少的人,都手捧饭碗,等着施粥。
  门前的家丁呵斥着那些不按顺序站好队列的人,手中的铜勺,敲击在锅上,砰砰作响。
  府中,一名几岁男童生的白净可人,圆嘟嘟的脸上带着笑容,张开小手,欢快地奔跑着,口中喊着“娘亲抱抱”之类的话语。
  在男童的前方,一个年轻的妇人,脸上带着笑容,并不绝色的面容,给人一中平静之感,两个酒窝却平添了几分可爱之气。
  男童奔跑之下,一时不慎,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妇人急忙跑过去,将男童抱起,轻轻拍打了一下他衣衫上的尘土,关切地问道:“政儿,没事吧?”
  男童哭了一会儿,小手抹了抹眼泪,扁着嘴,犹带哭腔,道:“没、没事,娘亲说过,男子汉不该怕疼……”
  也不知这小家伙懂不懂得什么叫男子汉,却说的十分流利。
  妇人看在眼中,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过来,道:“夫人,不好了,那些守军又来征粮了。”
  妇人眉头微微一蹙,道:“今日已经来了两次了吧?”
  “是!”
  丫鬟答道。
  “给为首者一些银子,打发离开便是。”
  妇人轻轻摇头。
  “是!”
  “等等……”
  看到丫鬟要走,妇人又道:“顺便打听一下城外的消息,王爷是否已经醒来。”
  “嗯!”
  丫鬟点头,面上却带有几分黯然之色。
  看着丫鬟离开之后,妇人又唤来几分,吩咐下去,随时准备离开洛城。这妇人,正是盈盈,而她口中的王爷,自然便是莫小川。自从离开了上京,她一直都定居在此,上一次莫小川从仙岛山回来之时,曾经过此地,两人却是失之交臂,并未见着面,只到此刻,莫小川却依旧没想到,盈盈居然会住在他原先住的地方。
  城头之上,攻防之战,依旧惨烈地进行着,花旗冲此次,算是下了血本,一万多精锐已经损失,他却依旧不打算停下。粮草也已经告急,派去运粮的官员,已经几波,到现在,粮草还未送到,这让他头疼不已。
  正当花旗冲心忧之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报告,粮草终于运到了。
  花旗冲急忙起身,将押粮官带了进来。短暂的询问之后,此次运来的粮草,居然依旧只有半月用度。这让花旗冲十分的诧异,这一次,他可是让运送三月军粮前来的,他已经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怎么才运来半月之粮?
  仔细询问之后,这才得知,这一次,庞勇居然一连扣下了他三批运粮队,四月的口粮,只放了半月的军粮过来。这一次,花旗冲彻底的怒了,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瞪着眼睛大骂道:“庞勇皮肤安敢如此。”
  部将在一旁忙道:“统领大人息怒,庞勇如此,无非是心胸狭窄,怕统领大人得了头功,故而耍这些小手段。现在洛城已经快要被攻下,有这半月的口粮,也已经够了,只要我们能够攻下洛城,到时候还怕缺粮吗?何况,北疆大营那边,怕是也开始坐不住了吧。”
  部将的话音落下,花旗冲的面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沉着脸点了点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庞勇匹夫,待本统领回去之后,再与他计较……”
  第1095章 担心
  出云关,庞勇紧闭关门,花旗冲的运粮队,都是被他分批放进来的,除了第一队被放出去,其他的,只要一入关,便被扣押,粮草兵刃一概缴械,随后,将人从北疆这边轰了出去。
  因此,云州这边的前线大营士兵,还不知晓花旗冲的粮草被扣下大半的之事,而另外一边的士兵,正在城头下放声大骂,不单将庞勇骂了,甚至连死去的司徒雄,还有莫小川都稍带上了。只不过,他们不敢骂莫小川的祖宗,只敢说莫小川用人不当,识人不明之类的话。开玩笑,莫小川的祖宗是谁?那可是当今天子的祖宗,莫智渊的祖宗,西梁人谁敢去骂?
  庞勇起先还不予理会,后来,越听越不是滋味,尤其是这些人,居然将已经死去的司徒雄都提出来骂,这让庞勇顿时大怒,直接命人在城头上放箭,将这些浑身上下,只剩些衣裤的前线大营士兵射得哭爹喊娘,急忙远遁,跑去花旗冲那里告状去了。
  花旗冲,本来还在气头上,好不容易被部将劝了下来,又看到这些兵刃盔甲都没了,还带着一身伤的士兵跑开哭诉,再次勃然大怒,手掌拍在桌面之上,发出震耳的巨响,若不是他一身外加功夫也算硬朗,估计手指都折了。
  面色憋红的花旗冲,咬牙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庞勇匹夫,老夫今日不将你斩于马下,难消心头之恨……”
  这一次,部将的劝说,没有了作用,花旗冲说着,便要点将回去找庞勇算账,看着花旗冲盛怒之下,如此冲动,部将苦劝不住。而曹成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正当一切都要乱套的时候,突然,一校尉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花旗冲,北疆大营已经出兵来援了。
  听到这一消息,花旗冲的盛怒陡然消退不少,整个人也冷静了起来。其实,花旗冲这人,还是十分理智的,若不然,也不可能坐镇边疆与梅世昌斗了这么多年。
  此次,主要是他一路太过顺利,让他的心性有些按捺不住,同时,在他的眼中,庞勇实在是提不上号的人物,这一次居然让庞勇欺辱一番,怎能让他不怒,倘若是寇一郎在出云关,将他的粮草扣下,他也不会如此冲动了,如果是莫小川的话,他估计,会变得异常冷静。
  怒火被突来的消息阻断,花旗冲仔细询问过后,先前还被气得憋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之后,转为哈哈大笑。他这突来的笑声,让诸将都有些烦懵。
  其中一个部将小心翼翼地问道:“统领大人为何发笑?”
  “燕军,这一次,是自寻死路。”
  花旗冲收起笑声,当即一一吩咐下去,随即,对曹成,道:“曹副统领,本统领现在对付北疆大营来的援军,人手有些抽调不开,主攻洛城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曹成眉头一锁,正想说话,花旗冲却是大袖一挥,便行出了大帐。
  站在曹成身旁的蓝参将,看到花旗冲离开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曹成行礼,道:“副统领大人,可喜可贺。”
  “喜从何来?”
  曹成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蓝参将,道:“洛城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用不了多久,便可攻下。统领居然将这天大的功劳交给了您,这不是可喜可贺之事吗?”
  曹成用如同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瞅了蓝参将一眼,冷哼一声,道:“哼!你知道个屁!”
  曹成突然爆了粗口,这让蓝参将当即愣在了哪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怎么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看着他发愣,曹成又道:“你以为花旗冲如你一样白痴吗?这哪里是什么好事?洛城是在强攻之下,已经损失颇大,如若花旗冲在强攻三日,次城必破。但是,我们不是花旗冲,花旗冲岂会那么好心。他此次一走,必然会调走许多军备,而且,如果是他亲自攻城,援军到来的消息,必然会封锁。而由我们去攻城的话,花旗冲岂会不暗中使坏。到时候,洛城知晓援军已到,必然死守,再加上我们缺少攻城器具,想要攻去,谈何容易?这一次,花旗冲这是用的驱虎吞狼之计也!”
  “驱虎吞狼?”
  蓝参将十分的不解。
  曹成轻叹了一声,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些,我们此次奉命去攻城,即便攻破了城池,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到时候,他若是故意将北疆的大军放过来,我们得到的城池,也会再次丢去,他便可趁机对老夫问责,而且,还会损失老夫的部众……”
  蓝参将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我们若是佯攻呢?”
  “佯攻?”
  曹成摇了摇头,道:“佯攻更是不可取。如若我们攻破了洛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攻不破的话,一旦花旗冲将北疆大军放过来,我们被前后夹击,十死无生……”
  蓝参将听到这话,面色瞬间泛白,咬着牙,道:“好狠毒,花旗冲这是在排除异己,副统领大人何不向朝廷弹劾他?”
  “弹劾?”
  曹成轻轻摇头,懒得再多解释什么。花旗冲既然敢这么做,岂能没有后手,当初司徒雄的举动,花旗冲又何尝不知,但是,为了收拾掉司徒雄,花旗冲甘愿丢了出云关,却也任由司徒雄去做。别人不知晓这些内情,他曹成岂能不知道。
  与花旗冲斗,需要时时提起心来才可。
  他轻轻摇着头,行出了大帐,点兵去了。既然,未能在花旗冲的面前将这差事推掉,那么,现在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明知这般做,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也只能是边走边想办法了。
  花旗冲这边,正在忙碌着攻去洛城,灭掉北疆大营。幽州城这边,却已经没有闲着。李少白这些日子,好不苦恼,在穆光近似无赖的打法之下,他吃了太多的苦头,这让他整个人愈发暴戾起来。
  李少白用兵,一直都很是暴戾,在与莫小川饮酒闲聊之时,恍若换了一个人一般。这段日子,他不断地动用大型的攻城器械,对着幽州城进攻,投石机一刻不停的狂轰滥炸,南唐的士兵甚至将坚固的幽州城墙,刀砍斧跺便掏开一个两丈深的洞。只是,幽州城的城墙厚有八丈,而且,外皮虽然是青砖,内里却是糯米汤与草根胶泥混迹着巨大的石块砌成,越往里,却是越坚固。
  这让李少白无可奈何。
  然而,李少白越来越暴躁,叶逸却也不好受。他整日在皇宫之中,不断地传来摔打器皿之声。朝堂之上,许多的大臣都建议开城投降,现在,北疆的战事不明,梅世昌的援军又迟迟不到。章立和寇一郎兵分两路。将幽州城南方的几个州郡尽数占去。
  南唐的李义山率领着南唐与楚国的联军,更是一路北上,燕国最为富庶的州郡几乎全部都去,领土更是丢了大半,现在剩下的北方这半壁江山,能不能守住,却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叶逸更是一刻都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有一点空暇,与妃子亲热一下,外面的喊杀之声,却又传了过来,差点便将他惊得不举了。尤其是,最近在睡梦之中,总是会梦到各种突发之事,让他心惊胆颤。
  这一日,他将目光召入了宫中,一看到穆光进来,便急忙迎上前去,沉着脸,道:“穆爱卿,战况如何?”
  穆光宽慰道:“陛下放心,虽然我们损失颇重,但是,那李少白也不好过,现在,他的兵马已经损失大半。幽州城坚,他不可能攻得下来的。”
  “那朕怎么听说,城墙都被李少白挖开了?”
  叶逸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穆光轻咳了一声,道:“两军交战,城墙难免会有损伤,这些乃是不可避免之事,不会影响到大局的,陛下放心便好。”
  听了穆光的话,叶逸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你让朕如何放心?现在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便如蚊子一般,整日在朕的耳边说,投降投降,听的朕都快烦死了。”
  穆光对此,亦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轻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些声音,乃是不可避免的。”
  “哼!”
  叶逸冷哼一声,道:“这些奸佞之臣,一个个,都为自己着显,他们投降之后,依旧还会有官爵,可是朕呢?朕降了,难道南唐的皇帝,会给朕一个皇帝做吗?”
  叶逸对这一点,倒是看的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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