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众人被这道惊恐的惊叫声吓得不轻,整个万春亭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安柳倩忽然道:“本郡主还当是谁来了,原是相府的庶女啊。小小年纪,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勾引谁啊!”
  见众人狐疑地望来,安柳倩惨白着脸,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这时,另一道声音再度清楚的传来。
  “有些人啊真是家教不严,竟把女儿教得嫡庶不分,目无规矩。听闻还让妾室管家,真是贻笑大方。”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万春亭的亭尖上立着一只漂亮的鹦鹉,橙色的脑袋,彩色的身子,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酷似安柳倩。
  见众人望来,鹦鹉扑闪着五彩的翅膀飞到了安柳倩的头上,水灵灵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秦落衣,圆溜溜地转了一圈。
  安柳倩只觉得脑袋一重,随后一阵臭气传来,脸瞬间变青,大怒道:“畜生,竟然在本郡主头上拉屎!”头顶的恶臭令她几欲作呕,心急之下,安柳倩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她眼眶里不停地冒着泪花,十足地狼狈不堪。
  鹦 鹉哪会让安柳倩抓住自己,小小的翅膀一扇,锋利的爪子在安柳倩貌美如花的脸蛋上抓了几道血淋淋的痕迹,甚至在她惊慌捂脸的瞬间,尖锐的小嘴不停地说着: “哎哟,这不是秦大小姐吗?我还以为你同以前一样,不来百花宴了呢。这次,秦大小姐要表演什么令人惊艳的才艺?蜜蜂狂舞?贱人——贱人——贱人——”
  鹦鹉的话令安柳倩大惊失色,她捂着流血的脸,立刻反驳道:“这只畜生在胡说!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说谎?!本神鸟才不说谎呢!
  鹦鹉被她的话气到了,扯着嗓子尖锐地喊道:“看来秦大小姐承受能力不错啊,被燕王当众退了亲名声尽毁,身为弃妇竟然还如此乐观地参加百花宴。这才是令本郡主佩服的地方!”
  “小小庶女竟然吐本郡主一身,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来人,给本郡主拖出去——”
  鹦鹉惟妙惟肖的声音,将当时安柳倩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呈现了出来,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当时安柳倩嚣张跋扈的语气。
  “你这个死畜生,来人——”
  她话音未落,一团泥巴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脸上,满脸的污泥顺着她的脸颊淅淅沥沥地滚落了下来。安柳倩只觉得当头棒喝,整个人都吓傻了。
  竟然有人偷袭安郡主?
  众人惊疑地望去,只见草丛里忽然钻出了一个男子。男子一身藏青衣袍,如玉般精致的面容沾染着泥土,漂亮的发丝柔顺飘逸地垂下,沾着不少青翠的杂草和洁白的花瓣。他幽幽地趴在软软的草地上,鼓着包子脸,嘟着嘴,满不高兴道:“坏女人!不准你欺负彩彩!”
  他喊了一声“彩彩”,那只在安郡主头上撒野的彩色鹦鹉瞬间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只不过它围着男子转了一圈后,却迟迟没有停下,似乎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装幼稚的主子。
  慕容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僵了僵嘴角的笑容,和蔼地说:“玉珩,这位安郡主是你的堂妹,你不能那么没礼貌。”
  楚玉珩不乐意了,语气幼稚地说:“这个丑八怪才不是我的堂妹呢!臭死了,而且又凶,一直欺负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瞬间,整个万春亭再度寂静了下来。如今的安柳倩满身污秽,披头散发,脸上还有着几道被鹦鹉抓出的血痕,身上散发的阵阵臭气。哪有之前高贵冷艳的形象,宛如一个捡垃圾的乞丐。不,甚至被京城有素质的乞丐都脏乱臭,令人难忍。
  感觉到众人各种诡异嫌弃的目光,和捂着鼻子的动作,安柳倩如同掉入冰窟,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她竟然被一个傻子鄙视了?她竟然……
  秦落衣抓住了关键词,连忙上前一步,蹲下身,温柔地问:“九皇子,你刚才一直在这吗?”
  她话音刚落,很多人纷纷明白了过来。
  世人皆知鹦鹉学舌。鹦鹉能维妙维肖地模仿人语,发出一些简单、准确、清晰的音节。
  但 眼前这只鹦鹉竟然能将如此困难的句子原封不动地呈现,简直令人称奇!而,这只鹦鹉的主人,是傻皇子楚玉珩。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教鹦鹉复杂的句子污蔑十二公主 和安郡主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只鹦鹉在安郡主辱骂秦落衣的现场,聪慧地将安郡主所说话完完整整地学会并复述了一遍。
  这足以证明,安郡主说了谎话!
  楚玉珩眨了眨眼睛,委委屈屈地说:“是啊。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准备午睡一下,谁知道,你们一直吵。她一直喊你丑八怪,你不生气吗?明明她比较丑啊……”
  安柳倩的脸刷得一白,之前的得瑟早已退得一干二净。
  秦落衣听闻,淡淡一笑,温柔道:“谢谢你说了实话。”刚才,秦落衣一直十分紧张,所以整张脸都紧绷着,如今她轻轻一笑,如释重负,衬着整个面庞清丽脱俗,身后五彩缤纷的莺莺燕燕,哪怕打扮得再华美高贵,都一瞬间变得黯然无色。
  楚玉珩只觉得呼吸一窒,目光贪婪地盯着看了许久,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动了起来。
  一句“谢谢”竟让他如此温暖,让他如此贪恋。他忍不住嘴角一笑,跟着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秦落衣半蹲着身子,靠得楚玉珩极近,所以猝防不及,对上了他眼角眉梢的盈盈笑意。
  如画的俊颜因为这一笑,风情乍现,仿佛天地都为之一亮。秦落衣觉得呼吸稍有停滞,甚至有片刻的失神。
  这么纯粹开怀的笑容,果然是无忧无虑的人才拥有的吧……
  秦落衣心中感慨,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随后,她站起身来,面色严肃,对着之前在万春亭的少女们,冷冷开口:“如今,九皇子开口,说听到安郡主辱骂我,你们还要作证说是我辱骂安郡主吗?”
  少女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
  安柳倩急急道:“楚玉珩是一个傻子,哪会记得多清楚,可能记错了呢。”
  “记错,那鹦鹉呢?这是九皇子饲养的鹦鹉,你的意思是九皇子要陷害你?一个傻子要陷害你?安郡主,你这话说得出口,不觉得害臊吗!”
  安柳倩被秦落衣辩驳得满脸涨红,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九皇子和一只该死的鸟呢!
  秦落衣嘴角一勾,冷冷地睨了她们一眼:“有些人虽傻,但他们心地善良,不说谎话。不像有些人,虽然不傻,却是歪曲事实,恶意栽赃。我觉得这些正常人连傻子都不如。对于这些人,我唾弃他们,鄙视他们。”
  不明真相的千金小姐们恍然醒悟,知晓自己受了骗,纷纷目光不善地望着安柳倩和万春亭里的少女们。
  终 于,有人被众人盯得不禁冒了虚汗,又或许是心里不好受了,才结结巴巴口地开了口:“的、的确……是安郡主欺负秦三小姐,挑衅和辱骂了秦大小姐,后来想掌掴 秦大小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和秦三小姐摔在了一起,被秦三小姐吐了一身。后来,十二公主来了……对不起,秦大小姐,我刚才说了谎……”
  “你,你们……”感受到众人投射而来的怪异目光,安柳倩羞愤欲死。她的一世英名,竟然被一个傻子和一只死鸟给破了局。
  她俏脸一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瓣,双眸盈满委屈的泪水:“虽然是我挑衅在先,但千千的确是她推下水的啊!”
  秦落衣听闻,勾唇一笑:“今日郡主在亭中侮辱三妹,之后又对我冷嘲热讽,公主到来后,污蔑我推她落湖。这就是一切的真相!请皇后娘娘还民女一个公道!”
  比起安柳倩紧张的口吃和撒谎的恶行,秦落衣说话时语气温婉,不疾不徐,煞是好听。她眉目十分柔和,眼睛始终清清澈澈,更让人信服。
  秦落衣故意让慕容月为她做主,不仅是因为后宫是皇后掌管,百花宴是皇后举办,最重要的是,如今皇后和贵妃不合,燕王和太子不合。
  楚千千是贵妃之女,今日慕容月若是罚了楚千千和安柳倩,那她和贵妃的仇结得更深,和安郡王之间也会结下梁子,夺嫡之争毕竟会更血雨腥风。若是不罚,反而包庇之,只会在众人面前落下徇私舞弊的不公正之名。
  慕容月为了自己的形象,必然不会包庇楚千千和安柳倩。因为惩处了楚千千,同样能让楚瑞帝对太子办事失望,对他治理国家失望,从未展开夺位计划。但让慕容月转而为自己出头,等于是恶心了慕容月。
  秦落衣要的就是让慕容月分清楚利弊,更让她明明讨厌她的情况下,却不得不帮她!
  “皇后娘娘,你若是觉得为难,分不清是非黑白,落衣倒有个法子,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在场的诸位到时候给落衣做个见证,证明落衣的清白。”
  秦落衣眼里冷光闪过,笑容诡异。
  楚千千并不知道,事情早已急转直下,正兴高采烈地和楚琳月朝着万春亭走去。远远的,万春亭里传来着凄厉的哭声。
  她立刻快步走近,见秦落衣血迹斑斑地倒在地上,满头青丝扑面,身边玲儿正哭得汹涌澎湃。她心中立刻一喜,秦落衣果然被太子哥哥打得血肉模糊!
  见着四周无人,秦落衣被孤零零地丢在地上,楚千千立刻骄傲地仰着头走近,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女子,冷笑道:“秦落衣,这就是你的下场!谁让你勾引百里辰!”
  玲儿哭道:“十二公主,你为什么要污蔑小姐?小姐明明没有推你落湖!”
  “没有?呵——”楚千千眼中闪过恶毒的神色,轻嘲地说“眼见为实,就算秦落衣没推本公主落水,也没人会信她!谋害公主,她这辈子都完了!”
  脚腕忽然被人狠狠握住,力量之大令楚千千猝防不及地摔倒在地。地上的女子忽然爬起,那陌生的面容令楚千千脸色一慌,刹那间白如纸片:“你不是秦落衣!你是她丫鬟!”
  “公主,我在这呢。”秦落衣幽幽从围墙后走出,似笑非笑地望着跌坐在地上,气愤羞怒地楚千千。
  楚千千大怒:“秦落衣,你敢骗——”她话音未落,秦落衣身后齐刷刷地走出了一大片人,少说有二十人,全部亲眼目睹了楚千千的行为。
  一瞬间,万春亭一片死寂。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反转地如此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而十二公主的落水竟是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想到此,一些千金小姐们望着楚千千的目光变得鄙视和不屑起来。
  太子楚轩然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握拳,望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一抹心痛。
  贵妃心中一紧,怪楚千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刻出现,眼中担忧闪过,更多的是责怪她竟然做出了这种蠢事!竟被一个丫鬟一套话,就得意的什么都说出口了!
  真是愚蠢!
  眼 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楚千千惊慌地后退了一步,颤着唇道:“太子哥哥、母后、母妃,你们要信我,真的是她推我下水的。”楚千千指着秦落衣愤愤不甘地叫道,接 着她泪眼汪汪的扑向楚轩然,楚楚可怜地哭道,“太子哥哥,真的,真的是她推我下水的,真的,你要信我,呜呜呜……”
  “十二公主, 你不必再装了。”秦落衣站在她的身后,嘴角挂着清浅讽刺的笑容,“公主殿下,你先前似乎说众人都相信你啊。所以我和皇后娘娘赌了一局,让大家亲眼见见十二 公主是怎么诬陷我的呢,不知此刻大家还信不信你呢。因为,你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秦落衣恶意满满地将最后五个字加重得说了一遍。
  要说秦落衣的设计让楚千千大惊失色,那么此刻面对各种各样诡异的视线和窃窃私语,一直是天之骄女的楚千千立刻瞠目结舌,“砰”的一声跌倒在地。她的唇瓣轻轻蠕动着,极力想辩解刚才的话,却又哑在了喉咙处。
  自己说出口的话,她再怎么辩解都是枉然……
  秦落衣走近楚千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十二公主,感谢你在最后时刻,说出了真相,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毒招,真是高啊!”
  此话一出,又将娇弱不堪的楚千千打击的不轻。她面色苍白地摇晃了一下,眼中迅速积满了泪水:“秦落衣,算你狠!”十指深深地扎进掌心中,不甘和恼恨充斥着全身。
  “多谢公主夸奖。”秦落衣对着楚千千又是灿烂一笑,随后望向半扶着楚千千,满脸青色、浑身僵硬的楚轩然。楚千千的谎话,最接受不了的恐怕就是这位一心扶妹的太子殿下了。
  只不过,这位储君殿下,竟是如此不明是非,令秦落衣对南楚国的未来十分的担忧。
  “太 子殿下,我知道你维护十二公主,所以关心则乱,但身为一国储君,仅凭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实在是太草率了。若今日,并非我与十二公主的争执,而是其他人 别有用心设计忠臣,岂不是就让忠臣蒙冤,让别有用心之人得逞了?太子肩负着未来我南楚国的大任,应当表率,任何时候都公平公正,合理合法的处理一切事物, 才能使南楚兴旺。”
  秦落衣的声音清澈淡雅,宛如一缕温和的泉水缓缓拂过每个人的心尖,令人觉得舒适的同时,又为她所说的内容而震惊。
  楚轩然微微诧异,没想到秦落衣竟有如此不属于男子的远见,竟比他看的都透彻。同时,他心里略微后怕,这件事若是被父皇,肯定大怒。若是被不满他的官员们知道,难保会故意夸大,参他一本,说他不辨是非,无法治理好国家。
  他若刚才惩处了秦落衣,得利的反而是——燕王。
  楚轩然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但心里又升起了疑惑。刚才,他差点重罚了秦落衣,为何明明对自己有利,燕王还出言阻止了?
  秦落衣朝着一脸阴沉的慕容月走去,乖巧地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民女已经证明了自己清白,请皇后娘娘还民女一个公道。”
  ☆、第62章
  皇后见事态大变,就算她有心惩处秦落衣,让太子背上草菅人命,不辨是非的罪名,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但借此可以狠狠地搓贵妃一番锐气,巩固她后宫之主的地位。
  贵妃看着这场烂局暗暗心急,忍不住道:“千千年纪尚小,有些顽皮淘气……不是故意……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误会能误会到把人往死里逼?
  秦落衣心里轻嘲,面上感慨地垂眉开口:“贵妃娘娘说得对,这一切,其实都是个误会。安郡主是误会我与师父有染,十二公主是误会我勾引百里公子,才一同设局陷害我。”
  秦落衣并非圣母,楚千千的这出毒计,几乎让她送命。但她同样知道,如今她身处皇宫,皇家的地盘岂容她随意放肆。若是步步紧逼,让皇后严惩楚千千和安柳倩,反而适得其反。不如,反其道而行,开口为两人求情,反而能将她们推入骂名的深渊。
  秦落衣说得动情,忍不住跪了下来,哽咽道:“她们都是因为太爱慕心仪之人,才会做出错事。民女证明了自己清白已然满足,枉皇后娘娘不要严惩,给她们一次悔过的机会。还请皇后务必不要惊动家父和皇上,以免皇上怪罪下来。”
  秦落衣的这句话将想要给楚千千求情的贵妃一口堵死了。她说楚千千年纪小,但十四岁的楚千千已经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设局害人,可见她的心是多么歹毒。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长大后又会如何?
  大部分的贵女们都生性纯朴,忍不住地为秦落衣的行为而感动着。
  她们还以为秦落衣会借机落井下石,以求皇后严惩,甚至于向丞相哭诉,让皇上严惩,将这事闹大。没想到秦落衣竟然这么善良,安郡主和十二公主这么陷害她,她竟然还为她们求情,求皇后宽恕她们。
  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让她们敬佩了!
  此刻,秦落衣已经控制住了大局,这场栽赃陷害她完全逆转了局势,不仅让安柳倩和楚千千当众丢人现眼,扣上毒妇妒妇等难听的骂名,还为自己博得一个宽容待人,善良仁厚的好名声,甚至在众人面前完全洗脱自己曾经懦弱无能、口吃貌丑的传闻。
  秦落衣已经脱变了,她宛如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羽翼丰满,一飞冲天。
  最终,楚千千以品行不正,有失皇家公主凤仪为由,监禁三月,罚抄“道德经”、“女戒”千遍。同时,罚银三月,生活一切从简。
  贵妃瞪了自己不中用的女儿一眼,冷斥道:“从现在起你给本宫呆在房里,哪里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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