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他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手臂,然后确定,那是桃子的味道。
  幸福感是让人贪恋的东西。
  一旦浅尝,便想拥有更多。钟季琛自身也和他的这套公寓一样,发生了许多变化,只是有些发现了欣然接受,有些还尚未察觉。
  这一晚,他临时推了个应酬提前回来。说起来他身上的变化之一,就是早上离开时,有不舍,晚上归来时,有急切和喜悦。
  衣服脱到一半,忽然听到浴室里有动静,他不由一愣,反应了一下,赶紧又把衬衫扣子系好。
  浴室门拉开,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穿着水粉色公主款睡裙的钟浅见到他也面露惊讶,“爸爸,你不是要晚一点回来吗?”
  “饭局取消了。”他答。
  “哦,我房间里的水管坏了,物业明天才能来修,我就……”钟浅用毛巾包住头发,解释,“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什么?”
  “用了你的浴室。”
  他一愣,“怎么会。”
  结果等过了一会儿他进去时,里面热气尚未散尽,空气里甜丝丝,混杂着若有如无的牛奶香,台子上多了两瓶颜色鲜艳的洗化用品,浴巾架上他的白色浴巾旁边,胡乱挂着一条印着卡通图案的浴巾……
  等那丝丝缕缕桃子味道盈满鼻息时,心没来由的一紧,同时抽紧的还有小腹,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几乎有些仓皇地迈出浴室。
  在窗前站定,对着夜空和晚风深呼吸了几下,他当机立断,换上外出衣服,拎着车钥匙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一秒的天堂
  沈琪对钟季琛的突然造访表示受宠若惊。
  在他去冲澡的时间里,迅速做好了一切准备,灯光,鲜花,香水,蕾丝睡衣。钟季琛之所以选择她,就是因为她很会把握分寸,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明明是刻意,却让人觉得还算自然。
  只不过今天招数有些失灵,女人温软的身体刚缠上来,钟季琛就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皱眉,“你换香水了?”
  沈琪脸上划过一丝赧然,姐妹推荐的一款带有催/情成分的香水,别名“让你的男人为你发狂”,见钟季琛明显不受用,忙起身,“那我去洗了?”
  “算了,就这样吧。”
  钟季琛闭上眼,命令自己进入状态,可是身体能控制,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胡乱发散。于是,他想到了桃子的味道,清新而自然……
  还想起有一次他路过钟浅房间,听到里面在唱歌,进去却没人,浴室玻璃门上水汽蒸腾,露着一条缝。他想走开,却被清亮的嗓音和幼稚的歌词给绊住脚步。
  “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小心跳蚤,好多泡泡……潜水艇在祷告……”
  她小时候活泼好动,经常模仿电视里的歌舞节目唱唱跳跳,还让家里保姆园丁坐沙发上给她当观众,表演结束后要拍手欢呼……后来,后来每次再见到她,越来越内敛,性格里很多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让他生出隐隐的内疚。
  他当时微笑着走出她的房门,她还没变,真好。
  她现在这么快乐,也是因为有他吧。
  这个结论让他很欣慰,有点成就感,还有……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那是身体被唤醒,他睁开眼,对上暗黄灯光下女人的媚眼如丝,有一瞬间的错愕。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却时常让他感觉无比陌生,此时更甚。脑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你这样幸福吗?
  身体越来越热,心头掠过一丝悲凉。
  来自两个人的喘息几乎将他的意识淹没,好在头脑中尚存一分清明,最后关头他忽然出声,“东西呢?”
  沈琪跨坐在他腰间,已忙活得一身薄汗,眼里情/欲弥漫,娇喘吁吁问:“什么?哦,那个,好像没有了……没关系,我今天安全。”
  她说完低头去吻他,钟季琛却本.能地侧过脸,然后是一刹那的愣怔,等她炙热的唇再次贴上来时,他一把推开她,起身下床,拢了拢睡袍走向浴室。
  沈琪有些狼狈地趴在床上,也有些发傻,在浴室门关上前大声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低声答,“我怕。”
  浴室里,钟季琛闭着眼,仰头,任凭冷水劈头盖脸砸向自己。
  冷水拍打着肌肤,激起一阵阵寒意,同时也生出一种极致的畅快感,身体里不正常的热度迅速退去,意乱情迷也被悉数熄灭。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
  是的,他怕。
  他不再是当初的鲁莽少年,他怕很多东西。
  十几分钟后他出来,拎起衣服默不作声地穿上,沈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默默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看着他变得比平日里还要冷静漠然的样子,忽然问:“你有别的女人了?”
  钟季琛不假思索道,“没有。”
  扣好袖扣后顿一顿,“我走了。”
  离去的脚步毫无留恋,大门关上,沈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哀色,身后床头抽屉拉开一道缝,能看到一盒未开封的某物品。是她太蠢,被欲.望以及某种不敢深想的情感冲昏了脑,竟生了试探的念头,殊不知有些东西根本经不起。
  她猛地捂住脸,这一天,还是来了。
  钟季琛在公寓停车场连吸了三支烟,又在后视镜里确认了下自己的脸色还算正常,这才上楼。
  门口依然留着灯,此时这一抹暖色给他的除了家的温馨,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悸动。
  他走进自己房间,视线飘向浴室门,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里面不属于他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恢复了原来整洁的模样。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停下,那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伸手拿起,是一只天蓝色海豚造型的香皂盒。
  海豚的眼睛圆溜溜,漆黑透亮。
  他打开,熟悉的味道蓦地飘出来,直冲肺腑。
  置于掌心的宛如一只潘多拉的盒子,可他没马上合上它,而是无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补偿不久前被虐待的嗅觉。
  然后,他默默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异常反应,终于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夜的结果是,第二天钟季琛起床时已经九点多,浑身不自在,也懒得运动了,坐在餐桌旁时,整个人都怏怏的。
  钟浅给他热点心热牛奶,灵巧的身影在余光里来回走动,还像模像样地扎了个围裙,还粉色的……
  上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他头有点晕,将视线锁定在手下,可是被钟浅夸出一朵花的三明治,他却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钟浅忙活完又一头钻进厨房,直到熟悉的香浓味道飘过来,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把热气腾腾的咖啡端过来时,钟季琛也不看她,语气淡淡地问:“你的脚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钟浅刚想点头,可敏感如她,觉察到一丝不寻常后立即改口:“还是有点疼,护士姐姐说还要按摩几次,不然会留后遗症。”
  钟季琛没再说话,端起咖啡杯就喝,不察被烫到,剧烈地咳,放杯子时溅出一些在手背上,又烫了手。钟浅见状忙扯过纸巾替他擦手,手指碰到他的,蜻蜓点水般,他却像摸了电源一样猛地弹开。
  钟浅一心想着他的烫伤,拉过他的手查看,紧张道:“都红了,赶紧用凉水冲下,不然会出水泡。”
  钟季琛抽回手,站起身,“我自己去。”
  留下钟浅站在原地,一脸的费解。
  等到晚上钟季琛回来时,经过一天的繁忙工作和自我反思,早上那点慌乱已经被平复,那一点绮思也被理智驱散。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对策是,或许是时候物色一个新的女伴……
  钟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护士给她按摩脚踝,她不时吸气,跟他打完招呼后,又小声喊了句,“好疼。”
  钟季琛接道,“明天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
  “不用,”钟浅本.能地回绝,急忙又补充,“让护士姐姐给我揉两天就可以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对吧姐姐?”
  护士姐姐早被她策反,微笑着点头附和。
  钟季琛上楼时暗暗咬牙,拙劣的小伎俩。
  心情还不错的钟季琛在露台观星,他从小就对各种新奇事物着迷,而且好胜心强,如今在这一领域,至少知道的东西要比钟浅多一些。
  晚风有点凉,他不时地咳嗽两声,喉咙有点发紧,也许这几天烟抽多了,看了会儿回手去拿桌上的啤酒,没碰到。
  “喝这个吧。”
  他回头,钟浅不知何时过来的,手里端着一只白瓷杯。
  他鼻子动了动,“这是什么?”
  “板蓝根冲剂。”见他表情诧异,她解释,“治感冒的。”
  他咳了一下,“我知道。”
  钟浅把杯子递到他手里,“爸爸你是不是昨晚着凉了?早晨就听你咳嗽,刚才听着好像更严重了。”
  昨晚……钟季琛眼皮跳了跳。
  刚要低头喝,又听她说:“这个不烫,我晾了一会儿的。”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小簇促狭。
  他侧过脸去专心喝药,钟浅自己跑去看星星,背影很专注,马尾在灯下泛着光。温热的液体滑进他的胃,被温暖的同时,又像生出一只小触手,在他心头上挠了挠,有点痒。这才意识到,视线不知何时又被吸引了过去。
  他喝完放下杯子,叫了一声:“钟浅。”
  她回头,一只大手落到她的头顶,掌心温热,熨着头皮很舒服,正享受呢,那手又有点粗鲁地揉了揉,手的主人带着感慨的语气说:“小丫头长大了啊,都会照顾人了。”
  久违了的感觉,她心头涌起暖流,听到这句后立即自然地接过:“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钟浅脚受伤后,一直没去学校上课。
  反正现在通讯发达,办法多得是,最简单粗暴的一招是,好友韩小歌在课堂上开着手机,她在家里听直播。当然这种方式也有风险,有一次英语课做习题,一道题难倒全班,正是沉寂时,突然从韩小歌的书桌里响起一个声音,选c.
  ……
  不过考试还是要参加的,钟浅还是不能走太多路,钟季琛让自己的司机接送她,放学时她拉开后座车门,看到他居然也在,立即绽放笑颜。
  钟季琛有种被大太阳晃了一下的眩晕感。
  钟浅坐好后又看了他一眼,“爸爸你今天真帅。”
  “跟新郎官一样。”
  “……”钟季琛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扫了一下,一抬眼正好对上前面司机忍笑的表情,低声斥责一句:“别胡说。”
  钟浅笑着吐了下舌头。
  他带她去吃饭,这一次是吃大餐。
  很有格调的法式餐厅,从侍应的举止到屋顶吊灯到桌上的鲜花,都一丝不苟地彰显着精致和优雅。点完餐,钟浅凑过来小声抱怨:“你应该跟我说一声,这样我就可以带一套衣服换上,这样穿着校服好奇怪。”
  钟季琛抬眼,对面白衬衣扎马尾,简单到极致,青春逼人,一双眼睛更是灵动得让头顶的水晶灯都黯然,他暗吸一口气,平静道:“这样就好,本来就是个中学生,不穿校服难道要穿晚礼服?”
  “还可以更好的。”钟浅仍有些遗憾。
  环视了周围几桌女士的发型装扮后,她抬手摘了马尾上的发箍,用手指随意梳几下,她发质本来就好,立即柔顺地披在肩头,不禁小小得意道:“有没有淑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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