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记得八岁那年的夏天,父皇去行宫避暑。
  当时父皇猎艳的触角甚远,居然迷上了臣下的妻室。为了掩人耳目,堂而皇之地宣布与臣子同乐,带上了礼部、刑部等几位当朝一品的朝臣,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去了行宫。
  然后近水楼台,寻个机会便将那当时刑部侍郎葛大人的娇妻白氏约到行宫的花园假山处,行那奸宿良家的荒淫之事。
  不过那位葛大人倒是个心如浩海的良臣,绿帽子如同铜钟那般大了,居然顶着绿冠若无其事,对上忠心侍君,对内待出墙的娇妻如故。待先皇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葛大人依然仕途光明,就连这次太傅政变之后,葛家也是屹立不倒,依然在朝为官,官至刑部主司马。
  当然,父皇的这些英伟之事,她也是渐大了才知,那时她无什么同岁的良伴,无意中与那白氏十岁的稚子结识,那位小哥儿颇为淘气,玩乐的花样甚多,自己那时经常背着母妃、嬷嬷与这小哥儿在花园子里爬树玩。
  起初因着自己畏高,有些不敢攀爬,那葛家的小哥儿居然脱下了裤子,准备朝着不肯往上爬的自己撒尿,吓得她几下就爬上树……
  这小盒子倒是将当日的情景演绎得颇为生动,令她不能不想起当日的情景。就是不知这位昔日的竹马好友送来这份礼物是何用意?要知道旁的大臣都是使出浑身解数,以讨好太傅为首选,他却偏偏做出这个来,就算她想起了这段童年之谊,手里没有实权的皇帝也不能提拔这位好友一二啊!
  聂清麟看着看着,心念微微一动,想起当初二人爬上树,摘杏儿的情景,伸手摘下那杏树上那颗最大的杏儿,搓开了泥球,里面居然隐藏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一行小楷写成的小诗:青杏满树惹馋涎,
  争高攀附茂枝间。
  人问高处何风景,
  寺远山高白水边。
  这小诗乍一看就是描写盒中童趣的诙谐之言,也谈不上如何的文采飞扬。可是聂清麟却突然想起当时与葛家小哥经常玩的拆字游戏,彼时自己虽然年幼,但是拆字解字速度极快,白白赢了小哥儿不少的琉璃球子。
  果然这么一拆解便发现了这藏头诗的密处,“青”与“争”便是“静”,而后两句的字头加在一起便是“待”。
  静待?聂清麟的神情一凛,突然觉得这手里的纸条有些烫手。她心里流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是太傅的试炼?
  可是转念一想,这番的蜿蜒曲折可不是太傅的作风。那便是这位葛大人公子的本意了。
  可是他要自己静待什么呢?葛大人如今也是年事已高,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在御书房里曾经看到,葛大人请愿回乡的帖子老早就呈给太傅大人了,只待有合适的人选接任,便要告老还乡了。他一个没有了父荫庇佑的,就算是个忠心大魏的少年英豪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聂清麟叹了口气,伸手将纸条伸入了香炉里,待纸条焚成了细细的灰,不留一丝痕迹……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傅大人不畏雄黄,越过沟渠翩然而至。
  进屋时,见小皇帝礼服未脱便懒懒地躺在了软榻上,笑道:“今儿,圣上是寿星,怎么萎靡到了寝宫里,跟个懒猫儿似的?”
  “酒席上的吃食都有些油腻,朕吃了几口,便觉得嘴腻,与其在那龙椅上坐着受罪,还不如回来倒着安闲。”见太傅进来了,聂清麟才磨蹭着坐起来,太傅解开了外袍,也坐了上去,揽着龙珠的肩膀道:“那些都是制式的大席菜样,按照祖礼荤素汤水都是不能少的,本侯就知道懒猫儿嘴刁,早就命厨子另外整治了一桌,方才没吃东西,且陪着本侯再食用些。”
  说完,唤了单嬷嬷进屋,服侍着小皇帝换了随身的便装。
  这便装罗裙采用的是绯云轻纱做摆,淡粉的颜色衬着里面白色的薄缎衬裙,微微走动时,裙摆拖地、轻纱飞扬、亮缎微闪,真是犹如三月江南的桃花细水一路绵延开来。
  聂清麟却觉得穿得不大自在,这几日单嬷嬷天天的按摩揉搓,自己那原来微微隆起的胸部渐渐地长了许多,有时不去碰触也是微微发痛涨得厉害,而自己穿戴的肚兜剪裁也甚是刁钻,满满地兜上后,成了鼓囊囊的小山丘,原是一眼能望见肚皮,如今却偏要越过道山包儿,真是大大的不自在。而自己刚刚换上的罗裙,领口也是开得甚低,柔嫩的肌肤坦露出大片,连那粉色的胸兜都露了些许出来。
  可是太傅却甚是喜欢这裙子的式样,上下来回的打量一番,那眼儿便大大咧咧地黏在了那片素肌之上。
  “皇上最近倒是长肉不少,算是没有辜负了微臣的一番心意。”
  聂清麟脸颊微红,只当没听懂太傅话里的意思,款款坐到了桌旁。
  太监们端上来的菜式果然跟前殿的不大相似。
  主菜是一盘水晶鱼冻肉脯,嫩嫩的兔肉切丝,挂上桂鱼的清冻,入口即化肉质绵软。还有古法制成的烤山雀,肥嫩的山雀用鲜汁腌了入味后,裹上红色的塘泥,贴在炉膛的壁上微烤三个时辰,再起下撬开塘泥装盘,外焦里内,鲜味溢满唇齿,其他的几样菜式走的也是少而精的路线。
  太傅往皇帝的酒杯了倒满了酒液,说道:“这是御膳房在去年用新鲜的樱桃酿的米酒,昨日才开坛调味,味道酸甜,正好给圣上品尝。”
  说着将酒杯移到了龙珠的樱唇边。聂清麟为难地轻启红唇微微嘬了一口,那酒的味道果然清香得很,没有半点辛辣的味道。
  卫爱卿虽然喊着饿,自己却不急着吃,反而是往圣上的樱桃玉口中拼命地布菜。
  聂清麟好不容易吞咽下臣下的心意,便忙不迭接过茶盏漱了口,说道:“太傅慢用,朕实在是吃不消了。”
  太傅微微扬着剑眉,凤眼含笑道:“菜吃不下了,酒还是要多饮些的,陛下既然已经成年,总是不能如小儿一般只饮些糖水吧!”
  龙珠微微苦笑,与这位大人几次饮酒的经历都是不大愉快,如今自己乖乖地被这妖蛟按在利爪之下,一言一行都是谨小慎微,若是喝多了却不知会说出些什么要命的来,却是拼命的摇头也不肯多饮。
  太傅薄唇轻启,不怀好意地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突然俯身附向了聂清麟,含住柔嫩的唇瓣,将口里的酒液哺入圣上的檀口中。
  龙珠子一晃神,皓齿轻启,只感觉在一股酸甜的酒液里游来一尾小蛇,在自己的口内翻江倒海肆意舔刷。
  来不及哺入进去的红色酒液顺着嘴角一路欢畅地滑落到了前胸,染得素肌湿亮一片,肚兜也被打湿,将那淡粉的颜色染成糜烂的深红……
  她被太傅娴熟的口技吻得有些发晕,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被太傅轻轻一带,就从桌边,一路滚落进了龙榻之上……
  ☆、第41章 四十一
  这樱桃酒,虽然喝起来味道甘醇,但毕竟是后劲十足。只一会的功夫,聂清麟就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只能瘫软在榻上,勉强地支起玉手抵住了太傅胸膛,却感到手下那片硬实的肌肤滚烫得也如同喝了浓烈老酒一般。
  太傅低下头来,去打量身下这躺着的曼妙可人,就如同美酒浸好的蜜果一般,光是一眼望过去便是让人馋涎欲滴,这么一想蠢蠢欲动的腹下又是不大安稳了,蛰伏了数月的欲念真是恨不得一口吞掉这身下的。
  自从着了这龙珠子的道儿,居然也沾染了这小人儿嘴刁的恶习,家里的那些个侍妾平时看看就好,却是连碰都不想碰一下,家里的五夫人入府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进过她的屋子,熬饿得这么久,唯一对自己胃口的却是个只能看却是不能吃的!
  看着小龙珠子醉眼迷蒙的样子儿,太傅心道:“也不知那‘果儿’的小名儿是谁起的,倒还真是应了这名儿,是个不解情滋味的青涩果子。
  既然自己挨着饿,怎能白白受罪,放着这小女子一味地无知自在?
  想到这儿,便放下幔帘遮住那位衣衫不整的万金之躯,再唤屋外候着的阮公公取来那新得的鸳鸯八戏盒。单取了里面的册子,再进了帷幔,展开画册与圣上一同赏玩。
  聂清麟被太傅揽在怀里,侧着头,眯着眼儿去看那打开的画册,脸腾得一下,顿时成了熟透了的果子。
  画这册子的画师笔力了得,与太傅有得一拼!
  画内的人物不管半脱半就的,还是寸缕不着的,都是那么惟妙惟肖,那些艳情杂书里,帷幔之后床板咿呀作响的秘事,突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立体地呈现在了眼前。
  要说刚刚芳龄十六,不好奇这闺中的隐事,那都是假的,可本该一人偷偷欣赏的东西,却偏偏是被个伟岸的男子正大光明地捧着呈在了眼前,看见的是能把人眼烫热的香艳,呼吸间都能嗅到身后男子那身上所独有的麝香之味,偏偏那大掌还指指点点,引导着圣上去看那曼妙肉体的细处,只觉得热气在耳旁轻轻地喷涌着……
  太傅也是起了坏心,故意逗弄这怀里的小果儿,正待要亲亲这小人儿,问她这册子好不好看时,却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臂沾上了些许的湿气。太傅微皱眉头低头一看……
  大魏的新皇成人之礼这天,看着这“鸳鸯八戏”的册子居然就……落了红……
  那小巧的鼻子正不挺地往外滴着殷红的鲜血……
  也怪不得聂清麟没把持住这点子龙血。
  这几日的膳食甚有营养。韦神医为了达到七个月就见效的神速,还特意牵来了一头他用药草喂大的母羊,每日清晨都必定挤上一盏热腾腾、浓滚滚的羊乳让皇上饮用。
  今儿又饮了些果酒,几重燥热加到了一处,那本下流以极的画册变成了捻子,一下子勾出了些火气,全化成一腔热血喷洒了出去。
  这一鼻管子的龙血,一下让整个寝宫鸡飞狗跳。韦神医正在偏殿里美滋滋地饮着酒,也手忙脚乱地赶了过来。
  进了内殿时,只见幔帘重重,一只素手附着轻纱露了出来。
  把完了脉,韦神医心道奇怪,前几日还显示体寒的脉象,今日怎的燥热得不得了?
  待要问坐在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的太傅,究竟是与这帐内的女子做了什么时,太傅却是不耐烦地眯起了眼。
  韦神医一缩脖子,只说是有些上了火,止住了血,调节下饮食即可,临走时,悬壶济世的医者之心到底是没忍住,嘱咐了句:“太傅大人看上去也有些肝火上涌,精血无处疏导,小的方才给小姐开的药,不妨太傅大人也跟着喝上一副……”
  聂清麟身子的娇弱倒是起了作用,这次“落红”的场面甚是吓人,起码生辰过后,太傅也觉得只看不吃甚是折磨,虽然也是日日相见,却不再似从前那样撩拨自己了。
  聂清麟能感觉到,现在太傅比以往更刻意地让自己与臣子们保持距离,平时除了规定的月初大朝拜外,她也甚少上朝,但是有些场合却是避无可避的,虽然春试早已经过去,但是今天的状元探花们的官职尚未敲定。
  太傅用人重在务实,所以这些早已高悬在皇榜上的学子们并不知道,还有最后一关在等待着他们。在进殿面圣时太傅宣布:诸位新科学子要在圣上面前在一炷香的时间写下针砭时弊的文章。
  聂清麟便又做了次摆设,百无聊赖地看着殿下的学子,这次她一下子就发现那个在生辰寿宴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英俊青年也在殿下奋笔疾书。
  不一会,这突如其来的殿试结束了。聂清麟跟随着太傅回到了书房,等着太傅大人审完卷子后和她一起用膳。
  皇榜发放时,聂清麟正在花溪村悠然度日,自然不知道这新一批的国之栋梁是何许人也。
  后来被太傅大人叫来,为他磨墨添水时,在书案上,她倒是看到了那新科才子们的名字。
  其中赫然在其列的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葛清远。
  按那名册原来的排序,葛清远原本是名列前茅,状元之才,可是不知为何被太傅大笔一挥圈到了最末尾。若是依着现在的顺序,那么等待这位竹马稚友的便只有外放边陲做了地方小吏的命运了。
  聂清麟暗自地摇头叹息,闲着没事,趁着太傅训斥大臣的时候,看了看刚刚收上的学子们才在大殿上计时写下的治国实务的文章。要是没有意外,太傅会根据这些分析现政国情的文章安排这及第学子们的官职了。
  抽出那考卷看了看,文章写得真是不错,可是笔力所及之处太过大气,胸中的文韬武略跃然于纸上……这样的才气,本应该会得到太傅大人的赏识,可是再加上他世家子弟的背景,却是被摒弃的致命所在了。
  聂清麟看那名单时,便玩味出了太傅的用意,凡是名列前茅者,皆是布衣寒士出身。凡是世家子弟者,皆没有排到前几名。
  卫冷侯是在准备给一个全新的朝代培育新血,朝代更迭时,难免会有那些被牺牲的,而这葛清远便是了,就算满腹的学识,可是他的出身注定是要没落在遥远的边陲……
  聂清麟轻轻地放回了考卷,想了又想,拿起一旁的朱笔又拿了张白纸,垫在考卷上练起字来。她写的也不是甚么诗词,就是胡乱地将那书案旁屏风上的铭文断章取义地抄下来几句:“云起风涌……走而送之……三人铄之……可有而为……”
  等到写完了,那红色的笔墨透过了薄纸印在了葛清远考卷上。聂清麟甚是满意,便娇声叫到:“太傅!来看朕练习的新字体……”
  接下来,正在转身走过来的太傅。眼见着这小儿扬着纸,兴冲冲向自己展示着刚刚学习的古体字,皇上那宽大的袖子避无可避地刮到了砚台上,“哐啷”一声全洒到了新收的考卷上。
  小皇帝也有些傻眼,忙不迭地叫阮公公来收拾书案,然后低着头灰溜溜地说:“太傅且忙着,朕有些倦了,要先回寝宫养神,神医说朕这几日不可妄动心神,也不能生气……”
  说完,也不待太傅大人的训斥,带着一袖子的朱砂红墨溜出了御书房。
  太傅瞪着那龙珠子闯了祸便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冷哼了一声。
  走到书案前,看了看毁了大半的卷子,皱眉吩咐道:“时候也不早了,没时间让他们默背着再写一份,阮公公,把卷子发回去,去叫那些在殿门口候着的学子们再誊抄一份,就半炷香的时间,然后收卷。”
  这些新科学子们本以为公公是出来宣布名次的,却不曾想还要再抄写一份,有心发牢骚的,看看那洒的是朱砂的墨迹,就乖乖地把不满吞咽了回去,只能勉强辨析着字迹,凭借着记忆快速誊写。
  葛清远也拿到了自己的卷子,还好,他的只是印上了些字迹而已,可是……这字迹却是有些刻意地扭动,倒似一个熟悉的幼童笔迹……
  信念一动间,他便去拆解那字头,很快组出了“运河”二字……
  学子们的考卷很快就收了上来,太傅拿起考卷挨个看了看,其中一篇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篇文章没有去写什么大部分学子提到的北海南疆,而是针对京城外的运河展开了一篇整治河道的论述。虽然显得不够大气,但是意见却是十分中肯,提出了用竹皮编席固住堤土,种植青木,行经浅滩竹筏代替深船等中肯的建议。
  这样的文章虽然是少了文蹈武略,却都是关乎大魏国计民生的实事。太傅又去看文下的署名,上面写道:葛清远。
  居然是他?
  太傅有些诧异。这个葛家原本是朝中望族,到了老葛大人这一代,为官倒是清廉,就是那位葛大人把仕途看得有些太重,当初他的娇妻与先皇通奸的事情,满京城都知道,他居然能若无其事地位列在朝臣的中间,绿云罩顶而岿然不动。
  这样的男人要么是成大事的,要么是窝囊透顶的。
  依着这位大人这几年的循规蹈矩来看,只能是窝囊到了极点。不过……没想到这个世家出来的公子居然目光平实,一副夯实肯干的做派……
  那天殿考后,榜单便发了下来,几位布衣出身的学子都分封到了称心的官职,而大部分世家子弟外放到京城外为官,那些个穷乡僻壤真是让人心生绝望。
  只有那位葛家的公子,虽然没有出京,去的却是工部,也是个没有甚么油水前程的衙门。弄得葛公子的至交好友们不知是该恭喜,还是该安慰。
  不过葛清远倒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看起来对这道圣谕很是满意。
  ☆、第42章 四十二
  立在殿旁的阮公公将这些青年们的反应逐一记下,呈报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听后敲了敲桌子,便命阮公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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