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落在了闻人越的脚尖,他低头瞧了瞧,刚要抬头往上看,便听纪淮雨说了一句,“起风了。”
衣柜应声而开,一抹人影从衣柜中闪身而出,直跃出了窗户,哐的一声响,冷风吹了一面,“追!”闻人越眉心一蹙,拔步就跃窗追了出去。
是只跑到了外间的院子里就被闻人越的人围了住。
闻人越站在白雪铺地的院子里看着那人,她今日穿了宽袖的软袍,依旧是男装的样式,腰间未束带子,黑长的发散着,乌蓬蓬的荡在身前,也不知是这雪色晃眼,还是她气色不好,她微微喘息的立在那雪地里,脸色白的竟要融进那雪色中,比先前羸弱,紧抿着唇的样子愈发的像她。
“我们又见面了。”闻人越盯着她笑道:“这次你还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绮罗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发颤,方才带九生躲藏强用了力,伤口似乎裂开了,有潮潮热热的血流在手腕上,她用左手将右手的宽袖卷在了手腕上,用袖口的带子系牢,道:“动手吧。”
闻人越极愉快的笑了,“你的剑呢?”
“少废话。”绮罗扫了一眼四周围着她的人,脊背慢慢靠向青墙。
“我们以后有的是时候过招。”闻人越道:“不急。”转身对他的人示意。
他的人又入室搜查,不多会儿出来道:“王爷,没找到。”
“房梁上呢?”闻人越问。
“也没有。”
闻人越微微蹙了一下眉,那人呢便问:“王爷可要再去别的院子搜一搜。”
闻人越还没开口,纪淮雨便笑着过来,道:“王爷要搜在下的屋子自然是方便,但别的怕是就要问过家父了。”
这里怎么说是纪府,是纪子卿那个老混蛋的地盘,他虽官位不高却极是难缠,闻人越今日私自来搜纪淮雨的屋子,却是不好搜纪府。
他想了想,眨了眨眼望向了绮罗,问道:“纪淮雨,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他突然转移话题让纪淮雨略一顿,随后便道:“是在下的,丫鬟。”
“丫鬟?”闻人越盯着绮罗似笑非笑,“是丫鬟就好办了。”扭头对纪淮雨道:“你这个丫鬟我很喜欢,你可愿意送给我?”
纪淮雨心头一跳,抬头望了一眼绮罗,又望闻人越,挂着笑道:“这丫鬟粗苯的很,怕是服侍不好王爷,给王爷添麻烦。”
“我就喜欢粗苯的。”闻人越笑吟吟的上前握住纪淮雨的手腕,“我听说你在老相国手下做事?怎么他没教你该怎么为人处世吗?”
纪淮雨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却仍笑着,这天真冷,冷的他手脚冰凉,闻人越握着他手腕的手指都冰凉如铁链,便干笑两声道:“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王爷若喜欢在下改日亲自送到您府上。”
“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今日就带走她。”闻人越笑得眉目轻扬,拉着纪淮雨的手腕极是亲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孺子可教,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松开他,闻人越负袖到了绮罗身前,“我还不知道这丫鬟的名字呢。”
“她叫……”纪淮雨要开口应答。
闻人越抬手止住他,望着绮罗笑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绮罗站在那一地银白的雪地里,右手火辣辣的热着,浑身冷冰冰的寒着,脸色似那无色雪,呆愣愣的看了一眼纪淮雨。
纪淮雨就站在回廊之下,身侧是一株腊梅,细雪伴黄花轻轻的落在他的肩头,他也看着绮罗,那样的眉深目重,却是轻轻的,轻轻的对绮罗点了点头。
下颚被人捏起扭过去,正对上闻人越的笑颜,“不必看了,你的主人已经把你送给我了,现在我是你的新主人,我在问你的名字。”
绮罗忽然被风吹的发颤,越颤越难以抑制,袖子里的手掌攥紧又一点点松开,道:“绮罗。”
“绮罗?”闻人越望着她冷冷的眉眼慢慢道:“可怜绮罗夜生香,真是个薄命的名字,适合你。”绮罗在他的手指下抖的厉害,像枝头萧瑟的枯叶,那副脸和他久别重逢。
他松开绮罗的下颚,解下披风丢给她,她竟羸弱的抓不紧披风,被披风压的后退半步,左手拦着披风半坠在了雪地里。
闻人越“啧”的一笑,望向纪淮雨道:“要离开你的旧主人就这般的失魂落魄吗?你若是实在不想跟我走,就去求一求你的主人留下你啊。”轻轻推了她一把。
绮罗被推的踉跄往前一步,一抬头就看到了纪淮雨。
纪淮雨看着她微微的皱了皱眉。
只那一皱眉就让绮罗心惊,她知道这是他不耐烦了,她让他不耐烦了。
绮罗不敢再看,撩袍跪在雪地里,开口道:“少爷要保重身子,多加小心,我……不能时时护着您了。”
“走吧。”纪淮雨快又轻的道:“要好好侍奉王爷。”
绮罗拥着那厚重的披风发抖,将发颤的声音咬在齿间,只答了个,“是。”一头叩在雪地,起身便走,低着头不敢回头看,生怕再惹得纪淮雨厌烦。
她跟着闻人越往外走,这白雪铺过的路那样长又那样短。
长的她步步难捱,短的她一抬头已是府门外。
她想回头看一看那扇门,闻人越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抱进了马车丢在软垫上,俯身压了下来,双臂将她环在身下,“我不喜欢绮罗这个名字,我给你改个名儿。”细细的望着她的眉她的眼,遮住她的嘴道:“静娴,你以后就叫静娴。”
绮罗看着他,眼睛里无光无彩,在他的手掌下冷冷道:“我叫绮罗,只叫绮罗。”
“这个名字是纪淮雨给你取的吗?”闻人越问。
绮罗不答,只用那双眼睛看着他。
那眼睛令他着迷,像以前千千万万次一样的着迷,像极了,除下嘴唇她是那样的像。
那些恶意的话便讲不出口了,闻人越轻轻吻在了她的眼睛,忽然抱紧她,埋在她烟云似的散发间闷闷的道:“无所谓,我只要你的人,只要你的人。”
绮罗偏过头愣愣的看着那车帘上的穗子,青青的穗子沾了细雪,一摆一摆的,让她想起小时候纪淮雨送她的第一把剑上的剑穗,是纪淮雨亲手为她系上的。
纪淮雨说:“绮罗,以后你就是我的绮罗,我给你剑是为了让你保护你自己再也不被人欺负。”
她冷极了,像小时候被她爹丢到寺庙前那样冷,这一次她是不是又被丢掉了?
雪还在下。
九生被下人从别的房间带回纪淮雨这间院子时,发现纪淮雨坐在回廊下的石阶上发呆,大雪落肩头。
他身边换了另一个人,是个小个子少年,圆圆的眼睛盯着九生。
“这是你的新‘绮罗’?”九生故意道:“你果然还留有备用。”
纪淮雨抬起头看她,九生这才发现他的侧脸红红肿肿,像是被谁打了。
“我猜猜,这是你的父亲纪大人打的?”九生眯眼笑着道。
“是老爷打的,你怎么猜出来的?”那圆眼的少年惊奇问。
“小夏。”纪淮雨冷声道:“你该知道我不喜欢话多的。”
小夏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纪淮雨起身抖下一身的落雪道:“换衣服,你陪我走一趟。”
“去哪里?”
纪淮雨摸了摸红肿的脸道:“今日是大夫人的生辰,你陪我一道过去请安。”伸手拉牵九生。
九生侧身躲开,“我为何要去?”
纪淮雨再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扯带她到眼前道:“我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大夫人今日生辰,我母亲的生辰在三日之后,你说她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你亲自去瞧瞧,如何合适,就她了。”
九生一愣,是没想到杜蘅居然只和柳珠儿差三日,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以被纪淮雨拖着入了厢房。
是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
纪淮雨带着她和小夏入了纪府大宅。
杜蘅并未想办生辰喜,只是一家子吃了一顿饭。
纪慧心生病未到,纪子卿却亲亲密密的陪杜蘅坐着,旁边是杜蘅的小儿子,七八岁的样子,依偎着杜蘅说些吉利话,乐的杜蘅笑个不住。
九生站在纪淮雨身后偷偷看杜蘅和纪子卿,她在柳珠儿的记忆里见过两人,杜蘅活生生的打死柳珠儿时才不到二十岁,如今老了许多,有些发福,却是神采奕奕,眼角的笑纹让她看起来慈眉善目。
纪子卿就坐在她身侧,笑眯眯的看着她与小儿子,一派和乐融融,唯有纪淮雨默然的坐在对面。
“慧心呢?”纪子卿瞥了纪淮雨问。
纪淮雨忙起身道:“阿姐身子不适……”
“又不适?”纪子卿微微皱眉,“前几日不是请了太医来给她瞧过了吗?她总是这般病恹恹的,到了这般年纪还不养好身子,把自己都耽误了。”
纪淮雨低着头不讲话。
纪子卿最是看不过他这副样子,挥手想让他退下,门外丫鬟引着一人进来,刚掀了帘子就听到那人笑道:“表姐可又老一岁了。”
九生微微抬眼就看到一人从门外走来,浓眉大眼,走到九生身边时微微一顿步,瞅着九生“咦?”了一声道:“这个小丫鬟以前没见过啊?长的这般标致。”伸手要来勾九生的下颚。
纪淮雨快一步过前将九生护在身后道:“杜表舅来的晚了,大夫人一直在念着你呢。”
杜行山?
九生手心一紧,这个就是杜行山?
那人又瞅了九生一眼,笑嘻嘻对纪淮雨道:“你这小丫鬟长的可够漂亮的。”嘿嘿一笑快步到了桌前,对杜蘅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祝表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杜蘅笑嗔道:“说什么混话呢?我有那么老吗?说这些个老祝词,等你三日后过生辰了,我也这么说你。”
纪淮雨猛地抬眼,飞快的看杜行山一眼,又看九生。
九生提着的一口气终是轻轻稳稳的吐了出来,这才对了,纪淮雨,这才是你该找的人。
杜行山。
出大厅门时雪是小了些。
纪淮雨低头走的极快,快的九生要赶几步才追上,是在出了院子纪淮雨猛地顿下了脚步。
九生堪堪撞在他的后背,他便回过头盯着九生道:“你说我母亲念过杜行山这个名字?”
“是。”九生道:“但我并不知道为何。”
纪淮雨低眉看着九生,又想是在自己想着什么,“她怎会无端端的念起这个并不相熟的人,一定是为着什么……”
九生没有撒谎,柳珠儿确实念过这个名字,恨极了,像恨柳眉山一样恨,发狠的念着。
为着什么呢?
九生等着纪淮雨说。
果然他问:“让我母亲重生的身子除了生辰八字相符,可有性别限制?”
九生在心底里松出一口气道:“没有。”
“好极了。”纪淮雨笑了,“既然我母亲念着他,那就选他了,三日之后正是大好的日子。”
好极了。
九生望着他问:“可你要如何让他刚好就在三日后死?让出他的身子?”
纪淮雨低了低眼帘,再抬起眼中亮晶晶的印着九生,他扶着九生的肩膀道:“他似乎看上了你?”
九生短暂的一顿后笑了,“果然是纪淮雨,你可想好了,你要再一次利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