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节

  那开门人凝了她一眼后,恭敬道:“公子在屋内等候多时了。”
  萧槿讶然,他怎知她一定会来找他?
  跟着小厮入内,走过抄手游廊,再至昏暗房室,那青衫儒雅的男子坐在高座上,一脸的慵懒神色。
  “大人上座。”那男子好不魅惑地轻唤了一声。
  萧槿眉头一皱,在他手边高几旁的木椅上坐下。
  “段大人。”她轻唤一声,低下头去,“你怎知我会来找你?”
  “我当然知道……”他凑近了些儿,带着意味复杂的拖音,“大人寂寞难耐,找本官排解来了……”
  “你!”萧槿猛然抬头望向段逢春,一张美丽的脸,带着羞恼的红色,“想不到段大人竟是这般放浪之人!”
  “萧大人想不到的多着呢,比如……”他顿了下又道,“我只对你一人放浪。”
  他离得她那么近近到可以瞧见她鼻翼的煽动,还有睫毛的颤动,他将她的惊慌都收于眼底,他就是想看着京城的第一美人,如落入手中的蝴蝶一般,他可以将钉子穿过她五彩缤纷的羽翼,死死地钉在墙上……
  萧槿只觉得心跳加快,到最后那心脏就要跳出胸腔一般,这种强烈的感受她似乎……没有体会过……
  以往凝视着靳南衣她会心动,她将他的每一份答卷都背到滚瓜烂熟,她以为那就是爱,是少女的情愫……
  “怎么样喜欢上我了?”他睿智的眼捕捉到少女灵眸里的惶恐,他勾唇恶意的说道,就同一个情场老手,她在他面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登徒子!”萧槿唾了一口。
  “登徒子吗?”他话语里带着一丝伤感,也许是伤感……凝视着萧槿的目光移开了,他沉着嗓子问道,“大人是来问段家的立场的吧?”
  他语气平常就同谈论着今日的天气一般,这般从容,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说得话题本是犯了忌讳。
  萧槿没有料到他如此直言不讳,就像他这个人她一直看不透一般,但有一点她清楚,段逢春想要攀附萧家,于是要讨好她。
  站在段逢春的立场,朝中可供他婚配的适龄女子很多,他又何苦找一个小他不了多少的萧槿?
  当然,段逢春也自有他的理由。
  他从座椅上站起,看着窗外残云遮月,风起云涌,就如同现在的形势一般,是不是到了一切重新洗牌的时候了?
  每当这个时候,每一个世族无疑都是惶恐的,稍有差池就是一族人皆丧命,站错了队,便只有一个“死”字。
  可萧氏不同,从南北朝,至大祁,再至大雍,为萧氏一族屹立不倒,朝代更迭,阴氏一族血脉尽断,王氏退居商海,无数的姓氏淹没了,萧氏仍在……
  他一直明白,若想长久,他需要萧氏。
  许久,他叹道:“我等了三日,你还是来寻我了。”
  他话音将落,萧槿,猛地抬眼望向他……
  一袭青衫,显得沉着又俊雅。
  “再等等吧,萧大人。”回过头来,他轻笑道。
  短短一语,却似给她指明了路迹,那一瞬她的心仿佛被那笑烙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喜欢她的,却不吝啬他的微笑,比起那个少年,他似乎要有人情味许多,可是她知道,他不爱她,他也有野心……他想要的恐怕只是大雍萧府罢了。
  事实证明,事到临头太子卿灏能信的还是只有母舅家,即便是出了宫,头一个见的是心腹,次一个便上了慕国公府,再怎么他表兄手上还握着长安十万兵马!即便是得听今圣吩咐才得调动,但那是真真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交情!
  ·
  如此短暂的平静不过持续了两日,后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照着某些人的轨迹照走不误。
  顾九一直记得那一夜洛阳城的烟火。
  春节,子夜的时候,她坐在窗前看着满天的烟火,心中无疑是震撼的,时空迥异,烟火有情,再缓缓绽放之时,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只是慕七终究是食言了,她一个人守着一大桌子的菜,一边想着此刻的寡月过得如何,小易可是将她新酿的梅子酒开了泥封,还有卫箕腊月里腌制的腊鹅,今日也应该是下了锅吧,宁远的性对联是不是写好了已经贴了出来,小朱红说好了给她绣的臂帛做好了没有……她想象着,只是一瞬间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又分出一股涌上鼻尖,鼻头的酸涩刺激了她的泪腺,眼泪就要呼之欲出的时候,她瞧见萧肃抱着一大摞东西进来。
  “九姑娘这是七爷给你备的新年礼。”笑肃笑着说道。
  顾九瞅着那一大摞东西,将慕七在心里骂了个翻来覆去……
  果然慕七一直做着一些食言的事……
  也许只有长安城中的人,才知道今夜有多么不平静。
  分明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可是……
  年夜,长安城大道上燃烧着篝火,不是偶尔,是每隔上一会儿就有急促的骏马奔驰而过,不知是三五里,还是两三里就能听到刀剑相触的厮杀声。
  住户的房门紧闭,阖家躲在一处,耳边是屋外街道上的厮杀声,也不知已杀了多久了,反正他们的神经都要崩溃了!
  近城门处传来令人战栗的叫嚣,也不知那长安城门外来了多少兵马!
  只能听见那漫天肃杀铿锵的嘶吼声,或许远在咸阳都能听到。
  也不知这兵马是谁的,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干上一架,打过了又吼叫着要开城门。
  明理的心里只道是:宫变了,跟着的不晓得是不是朝代的更迭,山河易主……
  反正,他们平头百姓,不管这江山倒头来是谁的,只求有口饭吃……
  ·
  正月初一。
  没有改元,没有新皇登基,也不奇怪。
  昨夜提刀进殿的大雍太子,一身战甲器宇轩昂入寂静的玉漱宫。
  他进去时只瞅见一个宫中管事,宫人与御医都退下了,他心中便已认定了夜帝病危,怎料那青年从龙床上坐起,直吼了一声:“孽子!——”
  这一声倒是叫殿外随之入殿的大臣们都听了去。
  之后,他看到了一张妖冶的容颜。
  “请问太子殿下,深夜提刀进殿,是何意?”他面上带着妖冶的笑意,问的云淡风轻。
  绯红战袍,金丝战甲的太子凝着安雨翎,凤眸顿时阴寒。
  “是你……”他顿觉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中了这人的伎俩!
  “安雨翎,是你!”他利指指着他,目光鲜红嗜血。
  “传圣上口谕,太子无德,废!——”
  安雨翎轻声说道,他站在金殿之中,声音铿锵,是想让殿外的人都听到。他从容不迫的绕过卿泓朝外头走去,沉声道:“圣上无恙,太子被废,尔等?”
  他话音未落已有人开始退缩。
  “安雨翎我父要废我,必先杀了你!”说着太子卿灏已然拔剑。
  安雨翎踏地轻盈避开,似乎伸手一指远方道:“太子你看……”
  他指着那处,唇边带着妖冶的笑意。
  那黑夜宫门篝火处,黑压压的人马已黑云压城之势态而来。
  那为首着大摇着旌旗,那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字。
  在听到厮杀声的时候,寝宫之中的夜帝已从床榻上爬起,他走至殿门前凝着那旌旗上的大字,一股无边无穷的愤恨涌上心头。
  那旌旗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辰”字。
  似乎是一瞬之间夜帝以袖卷起一旁一个侍卫的剑,想要指向安雨翎:“孽畜!朕待你不薄何以这般对朕!朕要杀了你!”
  安雨翎眉目黯淡了一瞬,只是浅浅道了一句:“圣上,一切只是你的主观臆断罢了,我从未承认我是咸阳安氏独子,安雨翎。”
  当愤恨要蒙蔽帝王的心智的时候,安雨翎已然避开,从他身后闪身上前无数的黑衣死士。
  在这混乱之中,只听到一声“护驾——”
  这一场厮杀无疑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璃王卿泓已保护今圣与三皇子亦是连夜兴兵对抗,其实保护也不过是璃王的一个由头罢了,他早在两日前已暗中将三皇子转移。
  这一年的长安,在辞旧迎新之际,是已无数人的鲜血来祭奠的。
  这长安城杀了三天三夜,东门放火,西门围剿,当街只要看到旌旗装束不一样的便是手起刀落,此起彼伏一战不休。
  这三方势力无一方示弱。
  这一开打,那些世家们都找军营庇佑,携家拖口的上军营去避难,也省得自己落入他人手中给府上添了麻烦。
  现而今太子被废的消息已是传出来了,无疑多数人都往璃王这边靠,毕竟再拥护太子已不是正统了,一时间给璃王递暗信的不知几多,都言归附,求庇妻儿。
  但如今皇宫被突然冒出的“辰王世子”的军队控制,即便是夜帝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
  卿泓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未偏头说道:“慕长安那里是什么态度?”
  青衣上前抱拳道:“护国将军说,他只认圣旨,谁也不认!”
  听到青衣回禀“护国将军”卿泓便知桓青衣对慕长安的态度。
  慕长安能力拒父兄姑母表弟,也难得是个迥异的……
  其实平心而论,慕家的确是不一般的世族。
  圣旨吗?
  相信今圣,即便是想改立新人也无从落笔了,卿夜阙一生树敌太多……
  还有那辰王世子,倒是让他讶得不轻,这么多年的隐忍,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也不知有没有忍出内伤来。
  “王爷,七公子到了。”青衣通报了一声,目光有些闪烁。
  慕七来,只有短短的两句:“今夜兴兵再战,逼退太子。”
  那一夜,莫名的默契,辰王世子莫名的配合,连同慕七所带的人马先逼退了太子,太子一逃出城,这长安城中的消息,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长安之地藏龙卧虎,本就不是稀奇事了,如今看着算是太子失势,那隐忍十几载的辰王世子占据皇宫,璃王卿泓得众人相助,与之抗衡,要营救出夜帝还有慕后、太子妃、谢妃等人。
  又抗衡了三日,本来兵力不足的璃王一党元气大伤,慕长安隔岸观火,按兵不动。
  “他连他姑母的命都不在乎,这人也是个狠的。”慕七轻嗤了一声。
  “也许他只是料定了司岳人与安雨翎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杀了妇人,便是无颜面立足了。”卿泓解释道。
  “太子一党定会卷土重来,不怕是那慕长安表面道貌岸然而是在暗中给太子党羽寻找时机!”慕七再道。
  卿泓顿了一下,似是沉默了片刻又道:“六皇子如何了?”
  慕七闻言红了脸,他的动作瞒不过卿泓。在趁乱的时候,他便带着卿泓给的狸门地图,将六哥救出。
  “卿泓,原谅我,我停留在长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慕七柔声道。
  卿泓不语,心却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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