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郑青鸾感觉到了善意,越发恭敬。
  “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曹县令也是两榜进士,文人义气还是有一些的。
  “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郑青鸾越对越顺畅,越对越精妙。
  就听大堂里唯一的老举人忍不住道:“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
  “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适,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郑青鸾听的心酸,朝老举人躬身一礼。
  众人都看向杜中和,看你还有何可说。
  杜中和清咳两声,“对联到底是小道,诗词上才见真功夫!”
  李平年冷哼一声。
  郑青鸾心中一怒,面上越发恭敬,“请出题!”
  “罢了!本王昨儿刚画了一副画,没想到合适的题词,不若,以此为考题。”端王冷眼看了看杜中和,命人去取画。
  少顷,画取来。瑞王命人打开,是一副竹石图。瑞王的画乃一绝,众人纷纷称赞。
  郑青鸾明白,这是端王有意放水,梅兰竹菊,平时练习少不得多数以它们为题目。就算当堂做不出来,以前练习的诗文拿出来,只要和竹有关就不算跑题。
  而郑青鸾看到画,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郑板桥的《竹石》,用到当下再合适不过。至于抄袭什么的,都活不下去了,谁还想那些,过关了再说。
  于是提笔一挥,就见画上用草书写就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手草书如行云流水,锋芒必露。
  “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李平年高声大笑,“王爷,这首诗,这笔字,配您的画很是相得益彰。”
  瑞王满意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可不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嘛!”
  杜中和满面怒气,冷哼一声:“萧郑氏这是对本考官不满了。”
  “请大人出题。”郑青鸾强压心底的一口恶气。
  “咏竹到底常见,不见得就是当堂所做。这样吧,本官最后出一题,若做的好,本官自不会为难你!”杜中和冷冷的看着郑青鸾。
  “请大人出题。”郑青鸾坦然的看着杜中和,心中已经在考虑是否用些江湖手段永远让这老小子闭嘴。
  “往那看。”杜中和用手指着外面,就见大堂外的台阶下堆着一堆石灰,应该是以前修补房舍剩下的。“题目就是咏石灰。”
  外面看热闹的学子议论纷纷,带着几分义愤填膺。
  “杜中和!”李平年冷冷的看着杜中和,冷哼一声。瑞王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方知府和曹县令看向杜中和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郑青鸾干脆拿起大号狼毫,在大堂雪白的墙面上挥毫泼墨,边写边大声念: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米分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写完,扔掉笔,又大声念一遍,保证大堂外人人都听的见。
  这首诗通俗易懂,连贩夫走卒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念完,外面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
  大堂内,众人也连连叫好。文人最重气节,有这份骨气,就能被人所认同。
  杜中和盯着郑青鸾看了一会,咬牙道:“好!”
  郑青鸾抬头看着李平年,只见老头呵呵一笑:“萧郑氏青鸾,系萧云峰未婚妻室,被连坐入罪,供认不讳。因年不满十一,请□□令特赦。当堂应试,科科皆优,得考童生,赦免其罪。”
  郑青鸾此刻才放松下来,心甘情愿的跪下,磕头谢恩:“谢王爷,谢各位大人。青鸾铭感五内!”
  “起来吧!本王等着你上金銮殿。”瑞王哈哈大笑。
  “会的!”郑青鸾笑答。
  “去吧!你的家人再等你!”说完笑着起身进了后衙。李平年,方千行,曹令安皆笑笑,紧随而去。杜中和冷笑一声,也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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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审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郑青鸾整整睡了三天。
  总是迷迷糊糊,像在两个时空间徘徊。
  她坐起身来,想到那日和他远远对视的男子,不由叹了一声,他是对的,现在他们两人不该接触,但到底意难平。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往下走。现在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说。郑青鸾听到外面很安静,就起身穿戴整齐,不想一出门竟然白茫茫一片,竟然在初春的时节里下了这样大一场雪,现在还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里里外外看了看,家里没人。厨房里灶上热着浓浓的白粥,郑青鸾连喝了三大碗才觉得活了过来。
  正在洗碗,就听见脚步声,她从厨房探出头,见一家人缩着身子进门,肯定是冷坏了。
  “爹娘,大冷天的你们去哪了?”
  一家人见他醒了,都很高兴,小八叫了一声“二姐”,直接向他扑过来。
  郑老三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慈爱惊喜的目光,“鸾儿醒了。”
  “怎不多穿点?多冷啊!吃饭了吗?”钱氏快走几步,马上迎过来。
  “快进屋去!洗什么碗呀?再给我把碗摔了!”郑青桔总是口是心非,知道大姐疼她,郑青鸾也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顺势推给她。
  进了堂屋,被钱氏按在炕上,裹上被子,郑青鸾顺势把小八拉过来,抱在怀里,给他暖一暖。
  “二姐,我们刚才去看房子了?”小八往郑青鸾怀里缩了缩,“好破!”
  郑青鸾才想起来,他们的房子和地都被卖了。
  “这是把家分了吧?分了多少银子?”这没房没地,总得分点银子吧。再说了,其实分家挺好的,少了盘剥的。
  “三十两!”五郎撇撇嘴,“每年给爷奶五两奉养银子。”
  五两银子在庄户人家是极多的,再加上二房和四房,一年十五两银子。
  “这样也好,都清静!”三郎冷笑一声,“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靠算计别人的一星半点,能成什么事。”
  五郎赞同的点点头,“是这么个话。”
  “你们倒说的轻巧。”郑青桔掀开门帘进来,脱了鞋也坐在炕上,“咱家原先有三十二两多点银子,再加上刚得的三十两,才六十来两银子。买那么个破院子花上三十五两,修葺一下少说也得花个五六两,山下不安全,总得把围墙圈起来吧,还得圈高些,圈结实,那么大的院子,没十两下不来。你们算算,还能余几两银子。余的银钱里还得给老太太预留五两,她肯定怕到年末咱没钱给她,这两天她准来要,不信走着看。”
  “可是山下废弃的院子?”郑青鸾有些兴奋,那个院子的位置她早眼馋的不行,背山临水,足有五六亩大小,侧面就是山下往镇上去的小路,极近便,若稍加修缮,算是极私密的住所,没事不会有人从门前经过来打扰。更好的是,离密道极近,若能把密道圈进来,就更好了。
  “是。你不是早眼馋了?”五郎笑她。
  “有啥可馋的?就是地方大些,你们兄弟三个,算是把宅基地给你们置下了。”钱氏纳着鞋底,神色轻松,三郎都十四了,该说亲了。
  “哎呦,我的亲娘,可不能这样糟践,那可是块宝地。”郑青鸾心疼的道:“咱们将来把房临着山盖,一溜四个四合院,盖严实。多占点山地掏不了多少钱,有个半两银子,县衙的文书能把半个山头划进来,反正是没人要的。原来院子里的旧房子,一律全扒了,能整出六亩多地来。都用围墙圈起来。这六亩地是不用上税的。院子旁边还有个半亩的水坑,也圈进来,我看了,那是个小泉眼,既能蓄水灌溉,还能养鱼种莲,光那个水塘,用好了一年能收的四五十两不成问题。”
  郑老三停下手中的笔,想了想,道:“虽是六亩地,但种庄家怕是不行,地有些沙化了。”
  “不种庄稼!挨着院墙,绕种几圈果树,用篱笆围起来,树下散养些鸡鸭,院子外围一圈,种上刺玫,花期长,浑身刺,也防止野兽靠近,倒时再养两箱蜜蜂。果子,鸡鸭蛋,鸡鸭,蜂蜜,一年也能收几十两。就是刺玫花,卖到香料铺子,也值几两银子。剩下的地,沙地种西瓜最甜,咱们这边种的少,到时候咱不卖,只用瓜换粮食,自己去挑去摘,都不用咱动手。一年的粮就不用愁了。”郑青鸾细细的盘算。
  “收了瓜,还能再种一季豆子,或是秋菜。”郑青桔两手一拍,“就是全种菜,到时候腌成酱菜,娘的手艺好,也不愁卖不出去。还有豆子,每天发几斤豆子的豆芽,就够日常开销的。这主意好!”过日子,她算计的最精明,“多养两头猪,这六亩地的杂草野菜加上自家磨面的麸皮就
  够猪吃的。”
  “
  ☆、第11章 计划
  第十一章计划
  “关键是轻省,不费啥力,连小八都能干。”三郎点头认可。
  “计划倒是好,只怕银子远远不够。”五郎皱着眉头。
  “咱们先盖一个四合院,等以后用的时候慢慢盖,也不至于房子早早就旧了,用的时候还得重新米分刷。”郑青鸾朝三郎笑笑,意思是你成亲的时候再盖一院。
  三郎一点也不脸红,道:“那也差远了。一个四合院收拾齐整,没个五六十两不行。再加上要种果树,找鱼苗,都是银子。”
  “少说还得一百两,才能铺排开。”郑老三肯定的点点头。
  “银子的事,有我呢!我明天和大哥出去一天,你们只管准备,钱的事别发愁。”郑青鸾想到一直没空去的宝华寺,“我还想着让大哥二哥小八去学堂。”
  众人一愣。因为周老爷子不允,再加上郑老大考了二十年还是童生,郑老三和钱氏也就歇了让孩子考功名的心思。但如今不同了,小女儿已经是童生了,长子和次子学问也不差,小八也聪慧,确实不应该再耽搁孩子了。
  钱氏擦擦眼角,“三郎和五郎耽搁了。”
  “耽搁啥呀?娘!我们在家学的挺好。我是知道自己的,天赋有限,脑子不笨,但心肠太软,当官的那套弯弯绕我是学不来的。二十岁之前能考个秀才回来,就是侥幸了。但是学堂还得去,科举还得考,得陪着小妹呀。等五郎再大几岁,我就不考了,他能陪着小妹就行。我是长子,家里的事我也撂不开手。”三郎呵呵一笑。
  “爹怎么不想着下场试试?”五郎看着郑老三,“爹的学问没问题,为什么不去试试?等小妹成亲的时候,小妹的出身也能好看些。”
  这话把一家人都说愣了。
  郑青鸾心思一转,想想年轻时候的郑叁水也是个人物,这十年间如半个废人一样的生活让人难免颓废,如今给他一个向前迈一步的理由,他怎能不拼命。“爹,去试试!咱也没想高官厚禄,只要能庇护家人产业,有自保之力即可。”
  “能行吗?”郑叁水有些心动,“爹今年都三十一了。”
  “还有两月,就是今年的童生试,爹和哥哥们都去试试,若都能得中,咱就自己开个蒙学,周围十里八村的肯定都来找爹。”小八极力撺掇,“哥哥和二姐就是爹的活招牌。束修要比抄书挣的多,还体面。”
  郑青鸾赞赏的摸摸小八的头,“往年爹抄的考试集锦,咱们都做了,您的水平您自己没数吗?不是有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话吗?您怕什么?况且,没有老师肯收女学生呀。”郑青鸾苦笑一声,“背再多的书,没有考试经验也是白搭。哥哥们只能陪我,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即使我们明年中了秀才,最少也要三年才能考举人,只有又三年才能考进士,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但爹不同,十年磨砺,秀才是肯定能中的,同年秋天您就能参加乡试。爹就当给我们探路去了,哪怕失败了,钱也不算白花,省的我们绕路。尤其是我,耽搁不起!”
  郑叁水脸色一变,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事关小女儿的将来,就不能马虎,“行,爹去!即使不中,就当总结经验教训了。也能结识些人脉,为你们铺铺路。”
  “去!一定去!这些年你爹过的也憋屈,我看着难受,家里有我呢,你们不用担心。”钱氏这些年憋着一口气,当年孩子他爹意气风发,谁见了不赞一声好人才,人又有本事。这些年的苦日子生生把人的心气都熬没了。
  “我能帮衬娘,你们尽管好好念书,别的不用操心。”郑青桔一副我是长姐我担当的架势。
  “娘,姐,我有打算。不会让你们那么辛苦。等明天我和大哥回来,再和你们细细说。”郑青鸾笑着说。
  郑青桔眼睛一亮,心知妹妹又要大赚一笔了。
  钱氏嘴动了动,到底没有言语。这个闺女的才学让瑞王和京里的大官都称赞,自己该多放手才是,
  “你现在名声在外,再不能做泼皮无赖样了啊!大哥你看着他。”五郎叮嘱道。
  三郎点点头,郑青鸾无奈的笑笑,也不解释,默默小八的头,“姐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又问:“二伯一家呢?正院怎么打算的?去府城吗?”
  “你二伯一家前天就回省城了。这次倒多亏你二伯二伯娘,就是二郎那孩子,也跟着前后奔波打点。”钱氏不无感慨的说。
  “我记着呢!”郑青鸾沉吟道:“怕是以后用到二伯的地方还很多。”
  “怕什么?那是你亲二伯。等你们翅膀硬了,多回护你二伯就是。况且你二伯的意思,想让二郎入行伍,没有人提携怎么行。”郑叁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但郑青鸾还是听懂了。不管萧云峰如何,萧家在军中的威望和人脉都是无人可以比拟的。根本不用求人,只要亮出萧云峰大舅子的身份,自有人暗中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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