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如意端着餐盘,心中不断地思考着自己要如何应变,随着房内迟迟不曾传来声响,她心中的疑惑也就越重。
  “江……”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身白衣的女子,面容显得有几分憔悴,见到如意时,还忍不住轻咳几声,挤出一丝笑。如意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江……小姐!?”
  女子从容一笑,微微福身:“如意姑娘。”
  如意赶紧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女子笑意不减,任如意将她扶进房。如意把人扶到床榻前坐好,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将手里的红豆薏米粥递过去:“方才听说小姐不舒服,想必那些菜您也没胃口,所以我擅作主张重新做了一份,江公子于我有恩,我便自己过来了,打搅小姐的地方,请小姐不要见怪。”
  女子柔柔一笑,接过粥,却并不怎么吃。
  如意漫不经心的环视周围一圈,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搅江小姐休息了。听闻江小姐也喜爱下厨,哪日若有空,定要讨教讨教。”
  “江小姐”垂眸一笑,点头应允。
  如意收了笑容,转身出了房门。
  房梁之上,江煦阳摇着扇子吁了一口气,看一眼闲闲坐在一边似笑非笑的人,没好气道:“想笑就笑吧!东西都被你诓到了,也不差你这一番嘲笑!”说着,一跃而下,点地无声。他抬头看一眼还坐在房梁上的江承烨:“还不下来,难不成要我抱你下来!”
  江承烨终究还是笑了笑,落地声比江煦阳更加轻,几乎察觉不到。假扮“江小姐”的女影卫将粥递给江承烨,江承烨却微微拂开。
  江煦阳挑眉:“你竟不吃!?我不夸张的说,不吃就真真是暴殄天物!”说着,作势要去抢那一碗粥。
  江承烨不做解释,示意影卫将粥给他。
  那小妞的确有些本事,同样都是那些菜,仿佛她做出的,香味都要独特许多,然而,这些她是做给江家小姐的,他又不是,为何要吃那东西!?他既然要吃,就得吃她专程为他做的那份!
  勾人的桃花眼瞟一眼一边化身饿狗的堂兄,江承烨扯扯嘴角,走到卧榻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耳边还有江煦阳边吃边赞美边唏嘘的声音:“我今日吃的有些多了,稍后还要消消食再睡,啊,你说她方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应当没有吧!?”
  江承烨懒懒的看着江煦阳,心中只能无奈一笑。那丫头可比他想象的机灵不少。这影卫是他训练出来的,身上难免带着几个伤,方才影卫伸手接粥的时候,他在上头分明看见那丫头身子一僵。想必是看到了影卫手上隐一半露一半的刀伤,却并未揭露,而是赶紧离开。
  倒是个聪明的人。
  江承烨兀自一笑,起身将吃的正欢的江煦阳提起来踹出了房间,转身去睡觉。
  江承烨猜的一点没错,从那个“江小姐”房中出来,如意立即舒了一口气,朝满堂的房间走。之前她打算让满堂在这里呆几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看人看眼角眉梢,如意再三斟酌,回想与江煦阳相交这几日,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并非一个歹毒之人。可既然他有心隐瞒些什么,她知道的越多,也许不会是一件好事。
  现在她要费心的,是满堂的身体,要用心的,是寿宴和百味楼,要狠心的,就是给那个险些害了满堂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几番思索后,如意还是决定带着满堂一起回去。
  这一晚,她守在满堂床边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确实被毛绒绒的痒痒给闹醒的,睁开眼,满堂已经笑嘻嘻的坐在床榻上,抓着她的头发逗她的脸。
  如意将他报到怀里,伸手探他的额头,已经不再发烧。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红肿已经消得差不都了,身上的疹子也全不见踪影!
  这大夫果真医术高明!
  她这边有了动静,外头立马有婢女进来服侍她和满堂梳洗。等到他们梳洗完毕,江煦阳便再度翩翩出现,摇着扇子笑道:“姑娘早。”
  如意:“江公子早。”
  江煦阳其实是来要早饭的,他觉得如意的菜吃了会上瘾!好像吃了她的菜,其他的菜便都没了色彩!今日一早他便开始琢磨自己要喝什么粥,可还未等他琢磨出来,佳人已经提出要离开的话!
  江煦阳脸色一沉:“可是府上的下人照料不周!?”说这话时,他有些不悦的看着一边的人,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死死低下头。
  如意笑着摇头:“我与满堂都是山野人家的孩子。江公子府中处处讲究,倒是我们两个将府中拖出几分寒酸气了。原想劳烦公子为如意照料满堂几日,却不想他与如意一样,皆挂念家中姊妹的紧,所以今日便要向江公子请辞了。”
  江煦阳还想说什么,如意却打断他:“原本说好为公子和江小姐做上几日的菜,如今也该食言了。不如便先欠着吧,有缘再见时,如意定然不让江公子失望。”
  “有缘再见”几个字,竟听得江煦阳心中一动。
  如意最终还是领着满堂离开了,连带着江煦阳好心准备的马车一并推拒,只是收下了满堂的药房和没有喝完的几服药。她用“山野人家”的身份搪塞江煦阳,他自然也不傻,心中明白,便不再勉强。
  目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离开时,江煦阳无意识的念叨着“有缘再见”,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厨房之中那个认真忙碌的身影,有些失神。
  ☆、第三十五章 为巴结强抢人情
  昨日何元吉回来之时,如意让他做了几件事情。
  第一,留意她们三婶一家的动静;第二,留意里正家的动静;第三,万不可让吉祥将堂的事情讲出来,若有人问起,是在不行,便只说新鲜,吃坏了肚子。
  这一次她们被三婶阴了一把,原本她是做足了准备要好好阴回去,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到真正回来之后,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原来,昨日何元吉被江煦阳的管家青岩带了回来,却并没有急着去吉祥那里报平安,而是先去了何里正家!回来时青岩多带上了一人,到了里正家才晓得,那竟然是府衙中的人!两人于何里正低语几声,何里正立马拍拍胸脯,说这件事情包在他身上!
  何元吉还没怎么闹明白,青岩便带着那位官爷打道回府了,何里正笑眯眯的同何元吉来了吉祥这里,亲自向吉祥报了平安。
  何里正何许人物!?不止何家村,就说到上下好几个村,他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如今他竟然能亲自上门给自己保平安,吉祥都有些受宠若惊,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些,加上何元吉几番作保说她们当真没有事,便真正放下心,只等着她们回来。
  当如意带着满堂回来的时候,吉祥看着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满堂,近乎喜极而泣,金玉也在一边呵呵笑着,说着思念满堂的话。一直密切关注他们家的何元吉晓得如意回来了,便立刻跑来将他回来以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如意细细思忖,皱眉道:“我三婶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何元吉摇摇头:“是不是你多心了!?”
  如意看一眼何元吉,她知道他的心思都系在吉祥身上,他们二人之间的破事已经够烦人的了,这些自己家的事情,他不卷进来也罢,这样想着,她便打了几个哈哈,这件事情就算揭过了。
  此次事件,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意对吉祥说了有关满堂过敏症的事情,倒是将吉祥惊了一惊,无措道:“这……这可咋办呀,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不能吃!?满堂可不能再出事了!”
  如意笑着安慰她,坚果是属于常见的过敏原,通常知道对这方面过敏,饮食方面都会注意,往后连海鲜一类的发物,也应当少沾,况且只要发现及时,诊治及时,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吉祥连连点头,似乎记得很是用心,而对于她们在镇上的事情,她并没有多问。
  对于李秀娥并没有出现的事情,如意心中其实还存着一个疑惑,究竟真的是她想得太多,还是李秀娥藏得太深。直到第二日,也就是里正寿宴的前两日,如意才知道李秀娥为什么没有出现,由此,她越发肯定李秀娥的确是存了害满堂的心。
  自从与何李氏闹翻以后,他们真的就再没管过她们,可第二日,何李氏竟带着一大家子又过来了,不同于上一次的脸红脖子粗。这一回,除了何李氏略显僵硬的语气和勉强挤出的几丝笑意,倒也算是一个和睦的会面。
  李秀娥自始至终都是和颜悦色的,来了之后就像足足担心了好多日,对着吉祥几个嘘寒问暖的,末了,还拿来一小袋子面粉。吉祥想着上一回闹得那么僵,三婶却还这么客气,一时间老毛病又犯了,从前的委屈伤心一扫而光,只有为自己和弟弟妹妹不懂事而生出的愧疚,而李秀娥,正是看透了这一点。
  如意搂着金玉满堂坐在一边,不置一词,而是由吉祥热情的招待他们。不料何李氏几句话还没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将话锋一转,望向如意:“如意,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啥事情麻烦到里正家了!?”
  吉祥走过来,从如意手里接过金玉和满堂,示意她好好和奶奶说话。
  如意不想让吉祥难堪,也和颜悦色的回答了:“是,前几天满堂吃了三嫂送来的糕点,我想是他一时间贪吃吃多了,有些闹肚子,我带着他去看病,恰好撞上里正,里正为人热心肠,便带着满堂去了镇上,现在满堂已经好多了。”
  被提及的那一刻,李秀娥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僵硬,可听完如意的话,她又重新恢复正常——如意的话里,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件事情,并没有赖上她。
  何李氏一听完,顿时觉得这两个姐姐又怠慢了弟弟,正欲发火,身后一个人扯了扯她,望过去,却是老三媳妇在向她使眼色。何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初衷,她自恃是家中辈分最高的老人,骂人问话什么的点儿不含糊:“你可真糊涂,竟给人家添麻烦!看看你们家现在这模样,倒是要拿什么谢谢里正家,你给我说说看!”
  这样一来,如意终于将这中间的弯弯道道理清楚了,她心中大定,道:“奶奶有所不知,孙女近来无事,便开些火做些食物,一来二去的,倒也摸索出了些门道,特此求了里正在寿宴上做些伙房的差事。”
  何李氏倒抽一口冷气,和李秀娥对了对眼神。今日李秀娥跑来告诉她,说里正家的儿子自从吃了老大家如意做的饭,那挑食的毛病更严重了,从前还是有些菜不吃,现下都已经是看也不看家中那些菜了!
  老二媳妇打了何远,何李氏正愁要怎么让何里正消气,这样一则重磅消息,让她在惊讶之余,生出了几丝侥幸!
  老大家那个病秧子能顶什么用!?老二老三家随便一个姑娘拿出去那不比她强!?
  也就到了这时候,何李氏才有了不是自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沾沾自喜。
  里正那儿子连如意的手艺都觉着好,说明里正家的口味是从了他们老何家的,届时在寿宴上,若是让柳儿和香芝一人献一道菜,这一来,算是为了这寿宴献了心意,抚平了里正儿子受伤的气,他们再去贺寿,自然就不会碰钉子,再来,那一日镇上的郑家和下村那户人家都会来,众目睽睽下,他们何家女儿的进的厨房出得厅堂的本事,自然就被大家看在眼里,这可是争气的事情啊!
  何李氏和李秀娥都没说话,倒是一边的王凤娇没好气道:“你一个守孝期间的姑娘,也不怕扫了里正家的晦气!?我看啊,那天你们就好好在家呆着吧!”
  如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似乎不能接受:“可……可我已经答应里正……”
  何李氏厉声打断她:“你算老几,你说的话顶个狗屁用!柳儿和香芝难道就比你差了!?看你那个哭丧着的丧气样儿,去扫里正霉头吗!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活该我们老何家欠人家的,就让我们老何家的人来还,别说我们这些长辈没照拂着你们几个,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管了!”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是。”
  ☆、第三十六章 熊猫少男找上门
  何李氏过来胡搅蛮缠一番,将里正寿宴上的差事夺走,为的就是和里正家冰释前嫌,同时又炫耀她何家的女儿。前后连起来,也就不难想通——李秀娥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如意竟得了里正的青睐,为其寿宴做菜。
  这可让苦于无法讨好力争的何李氏找到了一个光明的前进方向。
  原本如意为里正做菜,无非是想给百味楼吃一剂定心丸,好让他们放心的用自己,也顺便给家里挣些零用,谁料这何李氏硬要进来插一脚。
  看着这些但凡有好处就一定要搜刮了去的亲人们,如意竟兀自笑了起来,一旁的金玉好奇的歪歪脑袋:“二姐你在笑啥!?是因为咱们今天中午有吃的了吗!?”金玉说的,自然是何李氏带来的一小袋面粉。
  如意听得心酸,蹲下身摸摸金玉的脑袋:“里正寿宴那天,二姐带你看戏,还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金玉眼对看戏没什么执着,可是一听到吃的,珠子一亮,脆生生答道:“好!”
  因为满堂回来,吉祥对满堂的照顾越发小心,照顾之余,难免还是对如意道:“虽说奶奶不用我们来还这个人情,可里正帮了咱们,咱们没道理连道谢都让别人代劳啊,如意,你说这里正大寿,我们是不是还要有些啥表示?”
  如意正抓了一小指头的面粉在手里搓揉,闻言笑了笑,有些无奈的将吉祥拉到床边坐下,重申道:“你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如今这个家我来做主!我保证,咱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她把手搭在吉祥的肩膀上:“我的好大姐,里正那里,自然是要谢的,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在家里将自己养的白白嫩嫩,将我们的弟弟妹妹养的白白胖胖。”
  吉祥苦笑几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抬眼见到如意一副不悦的样子,便坦言道:“如意,上回咱们家的五十六文钱……都买了鸡蛋……现在,家里没包谷了,也没钱了,鸡蛋也快吃光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可……实在不行,我还是去奶奶家借些粮吧……你看今日奶奶不就挺和气的吗……都是一家人……”
  “大姐。”如意果真有些不悦地打断她,可真要她硬起心肠斥责一心为她们的吉祥,她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吉祥微微一怔时,狡黠一笑:“你放心,我猜,咱们的食材,今日就有人送上门!”
  “啊?”吉祥直接愣在那里,看着如意脸上的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金玉和满堂都饿了,吉祥挽着袖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一小勺面粉,准备做个面疙瘩将就一顿,如此一来,这一袋子面粉,还能撑个几天。如意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没有留在家里吃饭,而是转身出了门。
  因为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村里的人都回了家,每路过一家,便能闻到各种家常小菜的味道。如意顺着大路,一路走到村口,等走到她们家那片玉米地的时候,忽然步子一停,凉凉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却并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如意笑了笑,转身就要打道回府,就在这时,玉米地里一阵悉簌声,猛地蹦出个大小伙子!
  如意并没有被何远的突然出现吓到,倒是被他两个熊猫眼笑倒,一阵毫不掩饰的“哈哈哈哈哈”,直接将何远笑成了一只红脸大熊猫。
  何远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小妮子!还笑!都是你害的我!”
  如意全然无法直视他的脸,憋着笑扭过脸,还是忍不住“噗嗤噗嗤”。
  何远一个着急,直接动手捂住她的嘴想要将她拖到一边的玉米地里以防被人家看到,谁料一个田坎踩空,两人都是一歪,直接倒在了玉米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何远脑子一抽,竟将自己垫在了如意身下,两人就以这样的上下姿势倒在了田地里!
  清冽的少女清香扑面而来,何远的那颗少男之心不经意间跳漏了一拍!
  白嫩清丽的少女被他用一只手捂着嘴,抓着一只胳膊,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几乎可以盖住她大半张脸,唯剩下那对露在外头,如黑宝石般的眸子与他对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刻四周天地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这样一个英俊少年和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深情对视,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何远的心正悄悄地——噗通!噗通!噗通!
  而被他捂住嘴的少女则艰难的——噗嗤!噗嗤!噗嗤!
  有口水喷在他的掌心,何远脸一红,立马撤开手,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毫不遮掩的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远恼羞成怒,瞪着他的熊猫眼:“何如意!你还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俊美的容貌已经被毁了!还是被面前这个狡猾的女人!何远觉得自己忍到现在还没有将她狠抽一顿,简直是太宽宏大量了,可她笑个不停,他当真觉得羞恼,最后直接起身就要走。
  见他真的要走了,如意才收起嘲笑,叫了他一声。
  何远步子一顿,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全然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小霸王模样:“叫我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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