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戴丰宇来了以后按以往换座规则找到座位,走到第一组角落,一抬眼,就瞧见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身形瘦长的少年右腿翘起,脚尖抵在桌脚,身子后靠,椅子腿一半悬空。
这个姿势讲究平衡,像他自己这样的就容易把控不好,耍帅不成反而摔倒跌相。
但赵沉星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坐着,左手搭在右臂上,指尖捻着笔,快一拍慢一拍地转着,目光散散地落在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下有些明显的青黑。
戴丰宇现在就坐他左边第二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他先是把重的要死的书包松解下来丢在桌上,然后才探了头去看赵沉星的桌面。
那儿摆了张英语试卷,已经写了一半。就这一半看这乱糟糟的字迹,水平也不怎么高。
戴丰宇看完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周一一早没睡醒,胆子也大,撩拨道:哟,作业没写完啊?
赵沉星没想理他,只斜睇过去一眼。
他一整个周末都有点心不在焉浑浑噩噩,打球的时候甚至有两次没注意传球,瞿子成看他状态不行,也没勉强,直接让散了去吃烤肉,本以为就这么完了,结果赵沉星夹肉的时候差点被锅给烫着
就这状态,他熬夜沉着心思好歹把理综数学写了,昨晚几点上床的、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都不记得。
戴丰宇感受到威胁的瞬间,态度登时就变了,腆着笑道:不着急哈,我英语卷子也没写完,昨晚打游戏打得晚反正今天前两节就是英语课,肯定要讲这卷子,估计都不收上去了。
他这话音刚落,就瞧见沈律抱着书穿过一排空位,神色寡淡,慢悠悠地顺着走道过来,随后落脚在戴丰宇座位一侧,身子一转,长手一伸,书就落在了戴丰宇身后的座位桌子上,长睫一垂,视线投落在右前方的座位。
戴丰宇稍稍愣住,下意识问:沈哥,你不是应该坐第三排吗?
怎么到最后一排了?
沈律侧目瞧他,张琰说他近视严重,要跟我换。
戴丰宇点点头,顺带扫了一眼沈律,眉头微抬,沈哥,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赵沉星不知觉地手上动作一顿,笔滑到手心,虚虚握着。
沈律仍旧一贯淡然的声线,昨晚准备国赛的一些东西,睡得有点晚。
赵沉星抬头,目光聚集起来。
戴丰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和赵沉星昨晚干啥了呢,怎么都看着没精神。
戴丰宇刚说完,就发现他话里头的两人视线都胶在他脸上了。
戴丰宇:
戴丰宇猛地弹跳起来,干嘛!我就开个玩笑!
沈律没精神理由充分,赵沉星就是完完全全的心思多,精力都用到了别的地方。
但是赵沉星毕竟也不是个会心虚的主,当下光明正大地抬眸,瞥过戴丰宇之后,迅速地觑了沈律一眼。
沈律看上去确实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但比起平常并不明显。
赵沉星动了动唇,忍了两秒,没忍住,问:你要去参赛?
沈律食指揉了下眼角,垂眸看着他,眸色稍亮了一些,嗯,这周三出发。
赵沉星:哪?
沈律食指抵在那没动,低垂的眸光也未变过,滨城,加上培训要待一周。这学期初就报了名,所以没跟你说过。
赵沉星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涸的唇,没再说话。
戴丰宇倒是笑着问他,是不是挺突然的?之前我忘了跟你说了,我连要让沈哥帮忙去滨城带哪些特产都商量好了!
赵沉星轻眯了一下眼睛,将心里的那股不爽埋下去,只是哼了一下,哦,这是去比赛还是度假啊?
沈律低笑出声,嗓音懒懒的,带点微哑,顺手带。滨城口味偏咸,特产也大多如此,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咸?除了咸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也就适合带给老人补身体。
赵沉星收回视线,没回怼,倒是戴丰宇听到后半句觉得他沈哥是在讥讽他,因为他也不喜欢吃咸,但就图个新鲜。
赵沉星僵着脸,还是不爽快。
倒不是因为特产这回事,而是沈律要走一个星期,然而他作为同学兼邻居,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沈律凝视了他一会,手指垂下,放在腿侧,轻轻捻着,会给你带东西的。
赵沉星歪着脖颈,指节支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开口:用不着,你比你的赛就行。
他说完,也不想再把自己淹在莫名其妙的情绪里面,干脆低头写试卷。
赵沉星试卷写的急又快,早读花了点功夫勉强把半张卷子和语文一篇作文都写完,结束后笔一搁,右手一翻卫衣的帽子,信手沿着一角一拉到顶,遮住眉眼,径自趴在桌上睡觉,直到上课那会才迷迷糊糊地听了一点,然后对着自己小半面红色的错题犯困。
这一天下来,赵沉星自认自己和往常没区别,只是偶尔和沈律视线碰上的时候,会不自在地移开,心底的烦躁怎么都掩不住。
临到放学那会,赵沉星埋头整理笔记,一张张横七竖八的横线纸张被难得地按顺序归束好放进活页本。
等他慢动作整理完,将要订正记错题的英语卷子往回收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门口和前窗意外的还聚了几个外班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往里看。
赵沉星将书包拉链扯上,回头望了一眼。
他以为已经走了的沈律仍旧隔了半米距离坐在那,而且恰从书本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沈律瞧见他,抬手摘下金丝边的方框眼镜,眸中含着浅浅笑意,双手将书一合,一起回去?
赵沉星蓦地一僵,低头看了下他慢条斯理合拢眼镜腿的动作。
他其实很少能看到沈律戴眼镜。只是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出了名的人小字小,坐最后一排看黑板确实会吃力。
赵沉星单手将背包甩到肩上,左手插进兜,不了,我去书店买资料,不顺路。
他说完就走,压根没敢等沈律的反应,等走出门口,就瞧见那几个还在往教室后排偷瞅的女生,其中两个还举着手机在拍照。
赵沉星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步伐未停,径直走过去,与她们擦肩而过,步速很快。
沈神刚刚戴着眼镜那张你们拍到了吗?摘眼镜那张呢?
都拍到了拍到了!简直绝了好嘛!今晚做梦有素材了!!刚刚笑那一下简直太斯文败类了!我的爱!
啊我这张就没拍好,被这个男生挡住了一点,不过这个男生长得也很养眼哎,这侧颜鼻梁高的
嘘,沈神要出来了,我们快走!
走廊里纷杂的脚步声节奏混乱。
几步后。
你们拍的快给我看看舔舔屏!
哇这张!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捧着手机的女生正说得高兴,忽然面前一暗,挡过来一只长而直的手,指节清晰有力。
删掉,
赵沉星去而复返,踱着步子走到她们面前,舌尖抵了下腮帮子,下颌微抬,你们几个。
几个女生一时噤声,面面相觑。
刚刚拍的都删了吧。赵沉星收回手,脚步却往前碾了一步,微微曲身,低头,勾着唇角,还是说,要我帮你们?
第40章
赵沉星学英语其实很快, 以往是不认真学,现在从基础开始捡起来,语法了解个大概, 单词量一多,阅读量一上去,分数从几十分到一百分其实也就只花了两个月的功夫。
但也就是在一百分这个水准上,他卡住了。
上, 上不去;做题, 仍旧每次都会遇到能愁秃的那么几道。
赵沉星自打梦醒以来,就没有再糊弄着过日子,做题也是如此, 不然起初也不会频繁跑到好歹是自己曾经情敌的沈律那请教。
此时此刻,半拢着帘布的窗外弯月高挂,寒风微瑟。
赵沉星拧着眉,烦躁地揪着一张英语模拟卷, 指节抓地几近发白, 眼前那一篇阅读依旧看不懂读不透, 作文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按以往, 他可能早就带着犒劳品拎着卷子朝606奔过去, 但现在他手是僵的、脚是木的,硬是动不了一步。
打从酒醉夜宿、又做了那么个梦起, 他似乎就不大愿意面对面地接触沈律。
赵沉星没去细想这种心思的原因, 只是心烦气躁地推开窗, 绷着脸吹着凉飕飕的冷风。
沈律接到赵沉星的电话是在夜里十点多、临近十一点的时候。
沈律拨开手中的书,将台灯的光调亮了一些,食指一划,摁下接听。
赵沉星本来吸了一口气, 看见电话接通,这口气又陡地停在舌下,滞了几秒才缓下来,闷闷地出声问:英语卷子你写了吗?
沈律垂目扫了一眼搁置在一边的一小沓试卷,嗯了声,有不会的?
赵沉星翻动试卷,又转了一下笔,迟了一秒道:对,第三个阅读理解没看明白,还有
他这一声拖得长,沈律也没问他为什么不过来问,毕竟柳姨也回去了,打扰不到任何人。
他只是低声问:需要一对一视频讲解吗?限时免费。
沈律的声线在夜里听着要更冷更低一些,压根听不出半点推销意味。赵沉星原本就吹着冷风,愣是被耳边的这一声激的耳尖微麻,头脑倒是更清楚了一点。
赵沉星盯了一会卷子,没出声。
周边一下子静下来,静到落叶可闻。
沈律也只是静静地等着答复,并不催他。
赵沉星突然伸手,挂断电话。
两秒后,视频邀请忽地占满屏幕。
沈律勾了下唇角,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抽出英语试卷,对着空白干净的页面随意扫了几眼勾了几笔,然后摁了下屏幕绿键,抬眼瞧着。
屏幕里,画面一闪,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直素白的手,食指上圈着一枚颇宽的指环。
那双手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往上抬时,才现出本人的鼻梁嘴唇下颌骨,眉眼框出屏幕之外,寻不到痕迹。
赵沉星随便放了个角度,也没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将折起的试卷摊平,手里转着笔,嘴唇一张一合报了题号。
他开口报完,视线从长睫下垂落,瞥见视频里沈律低垂的小半张脸。
在光下,近乎剔透的,轮廓被柔和下来,有种别样的绮丽美感。
赵沉星不自觉地喉结滑动,迅速收回视线回了神,顺着对方的话应道:嗯,所以这题选什么?
题干这个词熟词僻义,所以你才理解地不对沈律说着话,偶尔抬了眼,瞥过视频里赵沉星揉按住喉结的手,那手放下时,喉结处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粉。
沈律拿过一边的水杯,灌了两口水,执笔继续道:今天上午讲的英语卷子还在吗?后面两道其实和上面的一篇阅读很像,你拿出来对比一下。
好。赵沉星不自觉地盯了一眼屏幕里微润的唇,眸色暗下去,声音连带着发沉。
赵沉星一连两晚都靠视频连线在线学英语。
沈律英语好,倒也不一味按照自己的学习方式来灌输,而是先通过一些简单的做题技巧引导,再加上一些知识点输入。
赵沉星被他一点拨,哪怕学的时候心思杂乱,也知道了个大概,做题的时候要比以往轻松很多。
但除了这点视频教学的时间,两人接触的时间少到可以按分钟来计。
直到第三天一早,赵沉星背着包到教室,从早读到下课,待了很久很久,回头看到空荡荡的桌椅,才意识到沈律已经出发去比赛了。
却没跟他打招呼。
桌肚里的手机亮了下,赵沉星捞出来,屏幕上是先后跳出来的两条淘宝短信。
赵沉星随手将手机塞回去,从桌面拿过水杯仰头直灌。
水杯底有关蓉切好放进去的两片柠檬薄片,微微酸甜的白水此时在口腔中却乏淡无味,慢慢地在舌根泛出一片涩。
临到傍晚放学,赵沉星刚收拾好书,就见戴丰宇拿腿踢了踢他的桌子腿。
戴丰宇挤眉弄眼的,今天作业少,去打球呗?
换以前,赵沉星压根没可能考虑这个提议。
戴丰宇的篮球是a班众人皆知的烂,谁要带他谁倒霉。
但也许是今天一整天实在有些寡淡无味,赵沉星点了下下巴,一边摁开手机屏看时间。
戴丰宇见他同意,立刻将书一收塞进包里,刚扛到肩上准备起身,就见赵沉星面无表情地摁灭了手机屏,然后双手抄兜提步就走。
戴丰宇看他不对劲,连忙叫住了,不去打球了吗?
赵沉星脚步一顿,似乎才想起来这茬事,偏过脸回他,家里有事,先走了。
戴丰宇瞄着他的背影,步子慢下来,靠!
他把包放下拎在手里,脱下来的校服重新披上,嘴里嘟哝,要不是看你一整天都没不高兴,谁想去打球啊,游戏他不香吗?
戴丰宇嘴里囔囔,走着走着却忽然止住,像灵光乍现一般。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戴丰宇连忙摸出来看,一只手快速地摁住语音回复消息,嘴角咧着,婉婉今天很空?我今天作业少,现在在回家路上了,等我哈。
不多时,天色渐暗,这几天长淮市的天气一直阴着,偶尔洒点小雨,飘点细雾。
这个时间点路灯还未亮,赵沉星手里划着屏幕,便从指腹边缘洇出光来。
屏幕上是一条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左上角明明确确地显示着名字。
沈律:我妈给你做了个东西,柳姨送到你家里了。
赵沉星脚步未停,看了一会屏幕,又重新熄上,抿着唇角丢进兜里。
他很烦这种情绪不受控的感觉,他目前能控制的住的似乎也只有面部表情,他的步速则越迈越快。
他记得沈律先前跟他提过,易芝女士是一名设计师,所以家里有许多贵重的小东西以及沈律收藏的一些物件儿都是由易芝女士亲自画的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