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说完,陆轻萍松开密斯脱唐的手,又来到小偷的跟前,说道:“我这里有件事,要请你做,你接不接?”
“接!为什么不接,我就是做这个的,只要你肯给钱,哪怕你是让我去杀人,只要价码合适,我都干!”那小偷正准备离开,没想到陆轻萍又跑了过来,而且还有生意给他。虽然他是作扒窃的,但是刚出师不久,手艺不精,而且作这个行当的人不少,他已经一连好几天没开张了,今天好不容易得手一个,又被何书桓和杜飞给搅和了。这样下去,不能拿钱回去养家事小,若是连这个月的“供奉”都要交不上的话,他就会被驱逐出帮派,一家人再也不能享受帮派的保护事大。所以听了陆轻萍的话,他也不问是什么事,一口答应下了。
“杀人倒不必!”陆轻萍笑着将陆家在福煦路的地址报给了小偷,又从包里拿了几十块钱,递给他,“这个钱给你,你先拿着。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刚才报给你的地址你记住了没?你帮我盯着这家人,把这家人上上下下,不管是主子,还是佣人,作息时间全都记录下来就行了。我不管是你自己干,还是找人去做,反正事情交给你了,我只要结果。”
在借用陆轻萍这个身份的时候,她曾经答应过要完成对方的心愿,但是陆轻萍一直没有付诸实践,今天见到陆尓豪之后,她脑海中有了个模糊的想法。虽然此刻陆轻萍也不知道盯梢福煦路那边的陆家人有什么用,但是直觉告诉她,有大用。本来她还苦于人手问题,现在人送上门来了,她放过的话,简直不可以原谅。
那小偷看到陆轻萍拿出的钱,眼睛一下子亮了,一把将钱抢了过来,一面毫不客气的往怀里揣,一面说道:“就这点事,没问题,我保证,一定把事情给你办的漂漂亮的。不过,我记下了之后,怎么联系你?”
陆轻萍看了一下周边,指着不远处一家茶馆的《申报》报业大楼旁边一家茶馆幌子说道:“我们一周见一次面,每周一下午三点我们在那家茶馆见面,你把你盯梢的结果给我,我看结果付钱,越详细,我给的钱越多。”
“没问题。”小偷顺着陆轻萍指的方向看过去。商谈了半晌,事情已经完成了,他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陆轻萍的姓名呢,赶忙带着歉意问道:“啊,说了这半天话,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付钱,你帮我办事,我们的交易不需要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不是不能完成。所以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问你的。除了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我和你在别的地方碰到,我希望我们彼此并不认识。”陆轻萍拒绝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姓名。毕竟,如果她告诉小偷名字的话,他盯梢陆家人的话,从如萍和梦萍的名字上,很容易猜到她和陆家的关系,而陆轻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陆家的联系。
“呵呵,小姐真谨慎。”小偷笑着恭维一句。“放心,小姐,我不知道你盯梢这家人是为了绑架还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拿了你的钱,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到时哪怕事情败露,就算到警察局,我也不会说的,规矩我都懂。”从密斯脱唐说她喊几位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称呼上,他误会了陆轻萍的身份,拍着胸脯向她打保证。
对对方的误解陆轻萍没有解释,她笑笑,“既然这样,那么我就等你的消息了。”说完转身去和密斯脱唐汇合。这个时候神隐的系统跳了出来,问道:“你在做什么?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它对陆轻萍想怎么处理陆振华和王雪琴很感兴趣。
“要你管。”目前计划只是一个雏形,陆轻萍不想未成形的时候和系统说,免得它又唧唧歪歪的大发厥词,没好气的说道:“你管我要干什么呢?就算杀人放火,为非做歹和你有什么相干?答应你做的事只要我做到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要你出力的时候我自会找你,平时没事的时候躲一边去,不要打扰我生活。”
一番话气得系统幻化出来的小人直跳脚,偏它拿陆轻萍没办法,指天画地的嘟囔了半天之后,又神隐了去。
密斯脱唐看到陆轻萍回来,她和陆轻萍一面往前走,一面说:“密斯脱陆,那个小偷,别看是混帮派的,其实不过是个小角色,就是靠着帮派混碗饭吃,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如果让他们做事的话,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小心他骗了你的钱不做事。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解决,尽可以和我说,我回头找几个叔叔帮忙,他们手下有的是能干的人,保准帮你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谢谢你,密斯脱唐,不过不用了。”陆轻萍笑道:“我知道像他们这种小喽啰没什么大本事,我也没让他办什么大事,不过是让他帮我跑跑腿,打听一点消息而已。杀鸡焉用牛刀,这点事他还是办的了的。至于骗我的钱,我只是付了一点头款,后面的我要见了东西才给钱,若是损失的话,这点钱我还是损失的起的。如果他办不好的话,我再找你帮忙也不迟!”
密斯脱唐见陆轻萍坚持,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随你吧。”将这事撂下不提了。因为中午饭没吃多少就被何书桓和杜飞搅和了,两人这会饿的狠了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个馆子吃了饭。吃完饭,彼此都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于是就此分手,各回各家。
陆轻萍回到家后,家里正在摆饭,冷太太看到她,招呼她吃饭。陆轻萍将手里的包放下,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说道:“舅妈和清秋你们吃吧,我和密斯脱唐在外面已经吃过了。”看着饭桌上只有冷太太和冷清秋两个人,她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一面吃一面问道:“怎么清秋的舅舅没来吃饭?”
冷太太笑道:“今天金七爷的诗社开社,秋儿的舅舅被金七爷留下吃饭了。”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叹气,“秋儿的舅舅在金七爷那边用餐,你又在外面吃了。早知道就不让梁嫂做这些菜了,只有我和秋儿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吃不了剩下,这个天气,搁不住,放到外面,明天就该坏了。放冰箱吧,冰箱才多大地,都已经被你都塞满了,也放不下。你这个冰箱买的可不值!”
这个时候的冰箱容量不大确实是个问题,但是陆轻萍不觉得不值,她不好和讲究实用的冷太太争辩这个,装傻干笑道:“冰箱放不下,要是吃不了,就让韩妈或者梁嫂她们挑拣着能带的让她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吧。”虽然冷家包佣人的饭食,但是他们的饭菜和冷家吃得不一样,以前没有冰箱的时候,有搁不住的剩饭菜也都是这样处理的。
“也只能如此了。”冷太太叹着气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买这个冰箱还有什么用?”对这个贵而不惠的冰箱,冷太太充满了怨念。“轻萍,你晚饭吃得这么早,回头晚上睡觉的时候该饿了,要不要留点给你做夜宵。要是怕坏了,吊在井里,你晚上吃的话,应该还没问题的。”
“还是算了吧。不用留了,都给韩妈或者梁嫂她们拿去吧。”陆轻萍想了想,拒绝了冷太太的提议。“睡觉前吃饭容易发胖,我要是饿了吃点水果就行了。”怕冷太太继续纠缠冰箱的问题,陆轻萍赶紧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今天诗社应该开的很成功吧?”不然金七爷也不会留宋世卿吃饭。
“算是一项盛举吧。”不等冷太太说话,冷清秋抢着答道:“我隔着墙听了一会儿,挺热闹的,而且都兴高采烈的,真可谓是文坛一大盛事,可惜表姐你不跟我去,不然我也不用眼巴巴的隔墙望着了。”没有亲身参与,冷清秋还是很遗憾的。
“热闹”?陆轻萍神色古怪,她怎么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诗社的成功这么别扭呢。
不同于冷清秋的观感,参加诗社的欧阳于坚和李浩然并没有在金燕西这里留饭,他们在写完诗,品评完毕后,推却了金燕西的挽留,告辞离开。
走出大门口,李浩然皱着眉头说道:“你看看金燕西请来的那些人,不是这个长的后辈,就是那个长的子弟,做的诗句一点都不通。这个先不说了,就说那些文坛老将,怎么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呢?金燕西的诗做的也不算出彩,可是你听听他们的评价,那话谄媚的都让我替他们脸红!作诗是一件多么风雅的事情,却沾染了世俗权势,变得俗不可耐起来!真是败兴!”
欧阳于坚叹了口气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不是每个人都有太白先生的风骨的。我们参加诗社,看的是诗,不是人,稍微忍耐一下吧。”
李浩然知道欧阳于坚来参加诗社的目的不纯,他本来是陪绑的,既然欧阳于坚都不在意,那么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放心,我不过是抱怨几句,后面诗社要是召开的话,我还是会陪你来的。”
不同于李浩然和欧阳于坚对金燕西请来的那些不会作诗的高官子弟的不满,宋世卿可是乐坏了,他巴不得能够多认识些有钱有势的人。对于他们会不会作诗,他才不在意呢,喝的醉醺醺回来的宋世卿站在屋子当中,醉眼朦胧的,在屋里趔趄的来回走着,向冷太太、冷清秋和陆轻萍吹嘘他这次认识了多少个大人物,掰着手指头,大着舌头数着,吹嘘个不停。
看见宋世卿站都站不稳了,身子左摇右晃的,让冷太太她们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了,赶紧让韩观久把他扶回屋睡觉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8章
金燕西以前租下冷家隔壁的房子说开诗社完全是个借口,只是后来父亲金铨问起,他才把这事张罗起来。第一次开社,虽然他请了一些和他玩的很好的,不会作诗的朋友过来捧场,但是他自认有宋世卿出头请的文坛老将,再加上欧阳于坚和李浩然这样有真才实学的新秀,他自认第一次诗社应该办的很成功。
其实这次诗社写的诗总体水平并不高,究其原因是金燕西因为有宋世卿作“枪手”,所以在题目发布后,第一个跳了出来,将自己的诗念出来,为的是“抛砖引玉”。但是金燕西错误的估量了参加诗社这些人的操守,宋世卿请来的这些文坛老将如果真的风骨铮然的话,就不会来参加他举办的这个诗社。
虽然宋世卿早就知道了题目,早早就把替金燕西写的诗作了出来,并且斟酌推敲,修改到他自认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是他的才华在那,所以诗写的平平。而来参加诗社的这些人大部分为了奉承金燕西,将金燕西的诗吹捧的几乎天上有,地上无。那些文坛老将既然毫不脸红的承认自己自愧不如,那么他们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写的诗超越金燕西的。毕竟在场的还是有不卖金燕西帐的,若是被其点破,他们写出来的超出金燕西一筹,那么刚才捧金燕西的话不就变成了笑话了嘛。因此造成金燕西抛砖引玉的念头化为了泡影。
金燕西不明内情,兴致勃勃的将诗社写的诗拿给金铨看,金铨看后却很不满意,觉得除了其中一两首出彩之外,其它的都平平,他认为金燕西完全是打着开诗社的名义,和他的狐朋狗友借此吃喝玩乐,所以要求他停了诗社,回学校正经念书去。金燕西自然不肯,因此急急忙忙的跑到租的房子这里,找宋世卿商量,准备赶紧再开一社,将做的诗拿给金铨看。
因为宋世卿和金燕西说过,冷清秋对诗社大感兴趣,诗社吟诗作赋的那天,冷清秋曾经隔墙倾听,所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将宋世卿请到隔壁来,而是打发听差去冷家,询问宋世卿在没在家,他要登门拜访。那听差图省事,没走大门,在墙缺口处询问了正在清扫后院的韩观久。
宋世卿听韩观久说金燕西要登门拜访,本来想要出门的他赶紧退了回来,急急忙忙的命阿娣和韩妈收拾堂屋;让梁嫂烧开水,洗水果,洗茶壶茶杯,取茶叶。自己跑回房间,换了一身衣裳,然后便坐在堂屋里,坐立不安的等候金燕西进来。
金燕西没走正门,径直就从墙缺口跨了过来。从后院走到前院里,先咳嗽一声。宋世卿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金燕西已经来到屋门口,赶紧将人往里迎,满脸堆笑的说道:“金七爷能来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我们冷宅上下都是十分的欢喜呀。不要客气,里面请,里面请。”
彼此作邻居这么久,金燕西还是第一次上门。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宅院,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建筑,比他租的隔壁要小不少。正房长度比他的那边还短一点,他那边只隔成了三间,而这边似乎隔成了五间,左右两边只有两间厢房。不过院子绿化做得不错,中间一家绿荫满架的葡萄架,厢房前植有两棵寓意美好的绿树,和正房的天井还栽着一丛竹子,正房窗前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给灰扑扑的房子增添了一抹生命的灵动。
房子买过来之后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动,使用的依旧是隔扇门,安的还是支摘窗,支摘窗分上下二级,窗扇均设内外两层,上层窗可支起来,下面外侧的护窗能摘下。上层窗没有动,糊着白纸,下层窗因为采光的问题,将窗户的棂条打掉了,换成了玻璃窗。在买下房子装修的时候,陆轻萍为了更多的保持房屋的古朴风格,整修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变动,尽力维持原状,但是看在金燕西的眼里,却觉得房子很是老旧。
金燕西扫了几眼,将宅院的大概模样收到眼里,面对宋世卿的礼让,笑道:“宋先生说话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可是不恭敬的很,乃是越墙过来的。”直接将自己不礼貌的行为点了出来。
只要金燕西肯来,宋世卿才不管他是走正门还是越墙呢,笑道:“正是要这样才不拘形迹。”当时由他引着燕西到客厅里去。
金燕西在客厅里坐下,随即阿娣端上茶果过来,他一边端着茶碗,一边四下打量厅中布置。
屋里并没有用碧纱橱、几腿罩、落地罩、博古架、板壁之类的东西来分割空间,而是砖砌而成。家具虽是榆木的,但是厚稳端庄,摆设简单朴实,厅堂敞亮,布置得文雅秀气,干干净净的只以深色木榫搭起窗棂隔架,墙壁粉白,疏落的挂着几幅字画,四角半人高的花架以古朴的黑陶盆养着的翠绿的吊兰,从半空中垂落在地,古朴温厚,不闻芬芳,反叫人觉得雅致脱俗。白日里后门开着,前后通风,厅内凉爽温润,人坐在屋里觉得怡神爽朗,整个房间设计以舒服自然为主。
但是金燕西不懂行,他习惯于价钱来衡量这一切,看惯了自家富丽堂皇,华丽无比的欧式装修风格,再看冷家就觉得寒酸小气,而且家具都是些不值钱的榆木柳木打就的,没彩绘,没雕花,没镶嵌,甚至连油漆都没涂,只是在原木色彩的基础上涂了一层桐油而已,实在是太简陋了。
“怎么,家里只有宋先生在吗?”金燕西虽然来冷家是和宋世卿商量事情来的,但是在得知宋世卿透露的消息后,他想邀请冷清秋参加诗社,从而能够增加和冷清秋相处的时间,因此四下打量之后,没有看到冷清秋忍不出出声询问,不过好歹他还知道分寸,没有直接点名道姓问出来,不过意思已经在那里了。
“呵呵。”洞悉金燕西真实意图的宋世卿好整以暇的答道:“都在家呢。只是大姐和轻萍在杂物房翻找东西。清秋的同学上门借书,她送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听说冷清秋送人去了,金燕西点头头表示知道了,心中暗自思忖,对邀请冷清秋参加诗社是否成功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和冷家来往的这段日子,金燕西知道冷太太将冷清秋看得很紧,一般冷清秋要做什么事,都需要事先告诉冷太太,由冷太太答应后才行。冷太太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可谓是敬而远之,哪怕诗社中有宋世卿这个舅舅在,她也未必会答应让冷清秋参加诗社。
但是金燕西同时也看出来了,冷太太很是疼宠冷清秋,如果冷清秋坚持的话,冷太太多数拗不过女儿,就会松口应允。所以刚才如果他走正门拜访的话,说不定会在门口遇到冷清秋。在外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能单独说话,只要事先说动了冷清秋,冷太太答应的可能性大大增高,不然,若是先被冷太太一口否决,冷清秋就算再心动,这事也有的商榷。
宋世卿剥了一颗荔枝让于金燕西,金燕西赶忙接过来,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宋先生这样客气,以后我就不好常来了。我们一墙之隔,常来常往,何必费这些事?若是我们把后面塌了的这堵墙打通,就成了一家人,还可以同一个门进出呢。”跟着佯作抱怨道:“唉,那个管房子的经济王得胜,性情非常怠慢,我早就和他说过,让他赶快把这墙修起来。他偏是一天挨一天,挨到现在。”
宋世卿拍手笑着提议:“金七爷这话说的很是,我们两家彼此相处的很好,正如一家人一般。依我说,那塌了的墙倒不用砌起来了,最好最好是开一扇门,彼此好常常叙谈,免得绕一个大弯子。”
从搬过来的那天,金燕西就这么想了,所以宋世卿这话正和他的意,他立刻赞道:“好极了!就是那样办罢,这样的话,我就能多多过来请教了。”金燕西决定回去之后就马上找人来修墙门。
说完金燕西低头轻啜了一口茶,立刻因为茶水入嘴苦涩的味道皱起了眉头。时刻注意金燕西神色的宋世卿看到他的神情,掀开茶盖,看了一眼,赶忙道:“哎呀,真是抱歉,这阵子因为家里人上火,所以轻萍就买了些苦丁茶回来喝。没想到阿娣竟然沏了这个上来,我让人赶紧换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只是一句叮嘱不到就出了差错!”宋世卿一面向金燕西抱怨家里佣人的素质问题,一面喊着阿娣,让她赶紧把沏的茶倒了去,重新沏好茶送上来。“不知道金七爷喜欢喝什么茶呢?我那边还收着人家送我的上好毛尖,家里还有铁观音、瓜片、碧螺春……当然,和金七爷家里的名茶是没的比了,不过金七爷既然来一趟,总不好一口水都不沾,不管好坏,好歹尝一尝。”
不等金燕西说话,宋世卿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的说道:“哎哟,看我这脑袋,像金七爷这种新派人士应该对茶不感兴趣,你在家应该是喝咖啡的吧?”宋世卿做出猜测后,就赶紧支使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阿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拿咖啡杯给金七爷泡杯咖啡过来!”
家里的茶叶有宋世卿收藏的,有陆轻萍买的,还有密斯脱唐送的。至于咖啡则是陆轻萍从现代买的三合一冲泡的那种,陆轻萍买回来之后,分了几小袋给冷太太、宋世卿和冷清秋尝了尝,但是他们都喝不惯。因此陆轻萍并没有把东西放在茶叶柜,而是被她收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阿娣作为家里的女佣,是密斯脱唐送给陆轻萍的,卖身契在陆轻萍的手里,算是家里面彻彻底底的陆轻萍的人,她可以进出陆轻萍的房间。不过阿娣没有到陆轻萍的屋里去拿,因为当时陆轻萍拿出咖啡给冷太太他们喝的时候,有多的,剩下的几袋就那么丢在了茶叶柜里,没人去动,所以阿娣答应着,到茶叶柜里去找当时丢在这里面的咖啡去了。
“宋先生家竟然还有咖啡?”听宋世卿让阿娣去泡咖啡上来,金燕西很是诧异,冲口而出,旋即反应这句话说的很是不妥,有瞧不起人的意思,赶忙讪讪的解释道:“啊,宋先生……别误会,那个……我,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宋先生竟然会喝咖啡,以平素宋先生的做派表现可不像会喝这种东西的人……”
“那你觉得他应该是哪种人?不食人间烟火,还是餐风饮露的?我觉得他这个人看上去很俗气的,为什么就不像是喝咖啡的人呢?”陆轻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冷太太和冷清秋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屋。
金燕西本意把刚才的错误描补过来,但是他的话反而有越描越黑的嫌疑,而陆轻萍的问话更是凿实了这一点。
宋世卿在金燕西跟前就从来没直起过腰来,所以他对金燕西说什么根本不在意,因此见陆轻萍这么说,赶忙说道:“轻萍,你在说什么?还不像金七爷道歉,金七爷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像是喝咖啡的人。”
对宋世卿这种拆自家台的猪队友陆轻萍是没办法了,她深深的看了宋世卿一眼,满眼鄙视,什么也没说,径自回房去了。
陆轻萍的举动让宋世卿觉得他在人前丢了面子,气哼哼的对冷太太说道:“大姐,你看看,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这像什么话,不管我怎么说,好歹也是她的长辈,这是什么态度?连个‘不是’都不让人说了!”
冷太太没理宋世卿,神色淡淡的和金燕西打了声招呼:“金七爷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我和轻萍在门口的杂物房收拾东西,竟然没看到金七爷进院,真是失礼。”
金燕西可以在宋世卿面前非常潇洒的说他是越墙而来,但是被冷太太这么一说,他态度反而坦荡不起来了,支支吾吾的说道:“啊,那个,那个……我没走正门,是从后院塌了的墙那块过来的。”
“真是不好意思,金七爷第一次上门拜访,我们竟然不知道,幸好二弟在屋,不然让金七爷面对个空屋子,没人接待,岂不失礼!只是我们也没想到金七爷会没走正门,反而从后面过来,还请金七爷见谅。”冷太太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同针扎一般,刺得金燕西坐立不安。
人有人道,兽有兽道。人家家里又不是没有大门,哪有上门拜访,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反而从塌了的后墙这边过来的呢?何况这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这种行为不仅不正式,而且摆明没将拜访的人家看在眼里。
被冷太太刺了一下,讥讽他的行为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所以怪不得她们没有出来接待,金燕西装作没有听懂,顺着冷太太的话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陆轻萍和冷太太的言语让宋世卿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他见金燕西这会也不自在,赶忙邀请他到书房去看书。金燕西听了之后,如闻大赦一般,跟在宋世卿后面就走了。
两人到了书房,宋世卿和金燕西就诗社作诗的问题周旋了一阵,他又把家中藏的那些诗集,一部一部地搬了出来,让金燕西过目。金燕西只和他混了一阵,谢绝了宋世卿留饭的意图,没有到正院和冷太太她们告辞,直接从书房这边回去了。
将金燕西送到门口,宋世卿唉声叹息回到正房,冷太太她们正在摆饭。冷太太看到他,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金七爷走了?”
“走了。”宋世卿耸眉耷拉脑的答道。虽然他将金燕西拉到了书房,哪怕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找话题,调动气氛,,但是金燕西兴致并不高,和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宋世卿觉得这次一定是得罪了金燕西。
一想到得罪金燕西的后果,宋世卿不由得火上心来,怒道:“大姐,轻萍,你说说你们,今天说的那叫什么话,办的那叫什么事?不给我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下金七爷的脸,这下可是把人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陆轻萍冷笑道:“就算得罪了又怎么样?且不说他只是总理的公子,并不是总理,何况就算是总理还不能只手遮天呢!他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砸了我的饭碗不成?”
圣玛利亚女中乃是有外国宗教背景的私立学校,虽然也被国家教育部管辖,但是因为学校是洋人创办的,学校的教育资金并不完全指望国家,很多事情都是独立出来的,国家插手的地方很少,所以陆轻萍这话说的很有底气。
陆轻萍可不觉得她对金燕西说的话有错,“脸面不是人家给的,而是自己挣得!他行事不光明正大,言语有错,难道还不许人说了?人家摆明就是没看起我们,我们若是自己都不立起来,把姿态放低,把自己的脸放到地上任由他踩,哪怕我们就是低到尘埃里去,人家也不会高看一眼,反而更加看低,何必呢!至于得罪不得罪的问题,舅舅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吗?要是得罪那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反正我是不会去赔礼道歉的!”
宋世卿气得指着陆轻萍的鼻子,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好!你能,你厉害!哼!”气得他连饭都不吃了,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冷太太皱着眉头说道:“轻萍,话是这么说,但是金七爷毕竟是总理家的公子,我们要是得罪了他,日子会不会不好过呀?”因为金燕西的言语中有看不起自家的意思,而且又是从塌了的后墙过来的,冷太太心中不忿,一时没忍住,和金燕西说话的时候言语中暗藏锋芒,但是事情过后,看到宋世卿的态度,冷太太不免担心起来。
“没事,你放心吧,舅妈。”陆轻萍扶着冷太太在座位上坐下,笑道:“这事摆明了金七爷的错,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言语上吃哒他几句,如果他因为这个和我们过不去,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我们以前也不是没和金七爷打过交道,他不是心胸如此狭窄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今天不过是一时脸面上过不去,所以才没来和你辞别,直接离开了。等过些日子,事情淡下来,他的心情平复了,也就好了。”
冷清秋在一旁一面将盛满饭的碗拿给冷太太,一面出声附和:“妈,表姐说的对,这件事摆明就是金七爷的错,他有什么理由和我们家好为难的?当着‘矬子不说矮话’,当初,是他主动上门相交的,我们家又没去攀附他,他既然瞧不起我们,又何必和我们家来往?”
冷太太见陆轻萍和冷清秋都这么说,心里提着的心稍微放了一点下来,接过冷清秋递过来的饭碗坐下吃饭。等过了些日子,见风平浪静,没见有人来找茬难为自家,她这才把心彻底放下。
陆轻萍挨着冷清秋坐下吃饭,见挨着她这一侧的冷清秋裙角和脚上的白袜子沾着泥点,而左脚上的鞋子更是被污了一大片,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鞋子、袜子和裙子弄成这样样子?该不是你出去送同学的时候掉到水坑里去了吧?”因为昨天晚上下了雨,外面的路积了水,不过因为路面还算宽敞,所以行走的时候小心一点,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被陆轻萍这么一问,冷清秋低头看了一下,叹道:“别提了,我送同学到马路口回来,原本在巷子口走的好好的,谁知道从后面开了一辆汽车过来,那车开得飞快,虽然按了喇叭,但是我听到声音之后已经躲不及,一脚就踩到旁边的水坑里去了,气死我了。我前面一个女的,更是倒霉,正好走在水坑旁边,被那辆汽车溅了一身的泥水。我回来的时候,那女的找开车的男的算账,两个人正吵架呢,什么‘你倒霉,我倒霉’的,跟绕口令似的,听了笑得我肚子疼。”
这条街上住的人家是买不起汽车的,来往的人家也没有几家能够拥有汽车的,陆轻萍听了冷清秋有些熟悉的描述,一下子想到了隔壁依萍的身上,进而想到陆尓豪和方瑜的碰面场景,转头看向墙上挂的日历,果然,今天是如萍的生日。陆轻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萍过生日,陆振华想到了曾今向他控诉衣食无着的依萍,进而让陆尓豪送钱过来,只是不知道他来上海这么些年,有没有想起过丢在东北的那些个萍?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金燕西是瞧不起冷家的,在他和冷清秋遇到邱小姐的时候,邱小姐表示出对冷清秋家境的鄙视,他对冷清秋说的那句话大概意思是她现在瞧不上你没什么关系,但是等你嫁到他家去,邱小姐就会巴结她了。其中就饱含着对冷家的蔑视。
☆、第59章
陆轻萍拎着几斤皮皮虾从外面进来,看到韩妈坐着马扎在厨房门口打瞌睡,她喊了一声“韩妈”,将她叫醒,将手里的皮皮虾递了过去,看着韩妈两眼周边明晃晃的黑眼圈,困意盎然的脸问道:“很困吗,昨天晚上没睡好?”
说起这个问题,韩妈就是一肚子郁闷,她忍不住向陆轻萍抱怨道:“岂止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不然也不会挺不住了。老话说‘便宜没好货’,我原不信,这次就是因为贪便宜,吃亏上当,以至于弄成这样,真是亏死我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是因为什么呀?”韩妈的话勾起了陆轻萍的好奇心,她不由得追问其缘由来。
打了个呵欠,韩妈讲述道:“嗐,这不前一阵子我们租的房子到期了嘛,我们经人介绍在杨家甸重新租了一间房子。房间不仅比我们原来住的要大,而且租金还要便宜不少。当时我们也就没仔细打听,就欢欢喜喜的把合同签了,交了租金。搬过去之后才知道,难怪会遇上这种便宜事,原来是因为隔壁住了一个疯子。”
“这疯子就是隔壁常来找傅太太帮忙的那位李先生的女儿,不发病的时候看着好好的,和正常人一样,但是一旦发病,疯起来,就是两个大男人都未必能制得住她。据说,如果她发疯的时候没有提前绑好的话,打砸伤人的多有发生,附近很多住户都吃过她的亏,所以不少人都搬走了。我们之前住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个还在吃奶的小孙子,结果就是因为她发疯,将那孩子抢了过去,差点没给掐死,那家人吓坏了,哪里还敢再住下去,所以就收拾收拾赶紧和房东退租。因为这个,所以周边的房租一降再降,我们家贪便宜,不知道内情,就撞了进去。”本来租到了便宜的房子是件高兴的事,但是韩妈这会提起来,忍不住唉声叹气。
“其实对你们应该没有多大影响吧?”人身安全方便不虞担心,毕竟白天他们不在。陆轻萍想了想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们家人白天都在外面做工,只不过晚上回去睡觉而已。到了晚上,她家里人也要休息,应该会将她绑起来,不让她闹腾,所以你们在回去睡觉休息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干扰吧?”怎么还会休息不好呢?
韩妈叹了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别人家可能没问题,但是我们家不行,因为我们家就在他们家的隔壁。我们两家中间就隔着一个木板墙,不仅一点不隔音不说,而且隔壁有什么动静就和自家一样,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发疯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她精神得不得了,不知道用什么敲得墙壁‘咚咚’作响,声音还忽高忽低的,没个准,而且嘴里还不住的嘀咕着什么,她母亲白天黑夜的陪着她一起折腾,我们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那么大的动静,吵得根本睡不好,而且好不容易睡着了,说不定又被她咚咚的大声敲墙声给吵醒了。自从搬过去,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房东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房租定的那么便宜,而且一次性就收取半年的房租,中途搬走,不退不还。当时,为了能够凑足房租,我还在太太那里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所以真要搬走的话,我们可亏大了。”
租房搬家本就是一次伤筋动骨的事,陆轻萍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初才不想租房,而是选择买房。对韩妈现在的困境,陆轻萍似乎也帮不什么忙,而且韩妈只是有些不甘心,但是让她承受损失搬家,她是不肯的,因此只得空言安慰道:“习惯了就好了。”后世报道,建在铁轨旁边的房子,里面的人还不是伴着火车的轰鸣声睡的很香,所以韩妈他们适应之后就应该没问题了。
韩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听旁边的邻居说,他们一开始搬过来,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等日子长了,习惯了,也就睡着了……”
就在陆轻萍和韩妈说话的时候,几名泥瓦匠拿着工具从后院走出来,陆轻萍看到之后,一愣,有些担心的问道:“家里后院什么坏了?”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该不是后院的沼气池出问题了吧?这要是坏的话,可不是几个泥瓦匠就能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