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没什么坏了。”韩妈答道:“原来的后院的墙不是塌了嘛,一直堆在那里没修。早前金七爷和舅老爷商量,要在后院那墙那里开了个门,舅老爷答应了,这些泥瓦匠是金七爷请来修墙门的……”
  一语未了,韩妈就见陆轻萍的脸沉了下来,快步向后院走去。她见陆轻萍脸色不好看,想了一下,将手里的皮皮虾放到厨房,赶紧到正房去找冷太太。
  陆轻萍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后院,虽然是金燕西找的工人来修墙门,但是他哪里有那个耐心在这里监工,所以金燕西并不在,只有宋世卿在后院,他正在指挥一名泥瓦匠对新砌好的墙门砖缝用石灰勾边。
  原本陆轻萍受原来的剧情影响,墙刚开始塌了的时候,因为知道这里要开个墙门,所以就没急着找人来把墙给补上。不过现在她的想法变了,所以不打算在这里开墙门了,就在她正准备找人将墙修好的时候,谁承想金燕西手脚快了一步,竟然在她之前,找人修了墙门,陆轻萍深恨自己以前的马虎,气道:“给我停手!墙塌了既然找人过来,那么不是应该把它砌上吗?开个墙门在这里这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宋世卿觉得陆轻萍这话听着不入耳,说道:“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呢?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前几天就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得罪了金七爷,幸亏金七爷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还和我们来往。如今开了墙门,两家连在一起一家,正可以如同一家人一般相处,不分嫌疑,更显亲密。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舅舅,你只是借住在这里,既然是借住,那么就请你有借住的模样好不好?” 陆轻萍冷冷的反讥回去:“好事?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有什么不满的?我的不满多了!这房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我名下的吧?既然这样,在这里开一道墙门是不是该由我这个房主同意才行?你们都商量好了,墙门也建好了,我这个房主才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什么一家人,不分嫌疑?谁和谁是一家人?这里有金、陆、宋和冷四个姓氏,不管怎么看,怎能联系都成不了一家人?不分嫌疑?谁和谁不分嫌疑?请你把话讲清楚,我和清秋还都是没有结婚的女孩子,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很要紧的,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有些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又怎么能不分嫌疑呢?你做这事,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为我和清秋想过……”
  面对后面陆轻萍的指责,宋世卿急了,冷清秋是冷太太的逆鳞,而冷太太则是他对抗陆轻萍的武器,若是会给冷清秋带来坏的影响,冷太太绝对不会站在他这边,他气得跳起脚来大声反驳道:“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又怎么不为你和清秋着想了?不过修个墙门,怎么就扯上这么一大串,至于的吗?你要是不想让我住在这里,想撵我走,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宋世卿反手给陆轻萍扣了一顶她要撵他出去住的帽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吵起来了?”得到韩妈通知的冷太太急匆匆的赶来,远远的听到陆轻萍和宋世卿的争执声,虽然不明内情,但是还是赶忙出声劝解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吵个脸红脖子粗的,让人看笑话?”
  陆轻萍冷太太以及跟着冷太太一起过来的冷清秋和韩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舅妈,修墙门这事你知不知道?”
  冷太太来到跟前后,看着已经修好的墙门,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见陆轻萍这么问,赶忙说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我在屋里坐着,倒是听到后院叮叮当当的修墙声,我还以为是把塌了的墙给补起来呢,因为觉得现场恐怕都是灰尘,所以就没过来看。”转头问宋世卿:“二弟,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在这里修起墙门来了?这事是谁的主意?”
  宋世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是我的主意。上次金七爷来我们家拜访,我觉得两家相处得很好,最好是在这开一扇门,方便彼此常常叙谈,免得还要在外面绕的大弯子,实在是不便。金七爷也赞同的很,所以今天金七爷就将工匠请了来,将墙门修了出来。”
  冷太太继续追问道:“那你修墙门的主意有没有和轻萍说?轻萍事先知不知道?”其实不用问,单看陆轻萍的表现也知道她事先不知情,为了表明自己的在其中的无辜,也一并被隐瞒,她还是要问。
  宋世卿觉得陆轻萍和冷太太未免大惊小怪,他还觉得委屈呢。“这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做不了主吗?再说,当时金七爷过来拜访的时候我就那么一说,之后你们得罪了金七爷,将金七爷气走,我还以为这事就这么作罢了呢,谁知道金七爷今天过来会将工匠一并请了过来?”金燕西今天的“突然袭击”,也打了个宋世卿措手不及,他哪里来得及告诉陆轻萍。
  冷太太明白缘由了,她了解了宋世卿的心态之后,也就没心情再问下去了。之前,宋世卿曾经因为这房子是陆轻萍借冷太太的钱买的房子,所以觉得没有冷太太的钱,陆轻萍根本买不起房子,因此把这房子视为冷太太所有,为此冷太太苦口婆心的连劝带训好生说了他一番。
  如今,看宋世卿的反应,不仅没有记住上次的教训,而且因为陆轻萍的年纪和冷清秋相仿,宋世卿把她当一个孩子看待,并把自己放在了她的长辈身份上,根本忽视了陆轻萍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能自己养活自己。陆轻萍是个独立的人,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是她并不依附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对此,冷太太忍不住扶额叹息。宋世卿就是没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
  冷太太神色严厉的说道:“二弟,就算金七爷没有知会你就把工匠请了过来,但是你是死人呀,动工的时候,你就不会拦在前面?怎么也要和轻萍说一声,听听她的意见再决定是否开工吧?家里的墙被推到,改建成墙门,不管这是大事还是小事,怎么也得和房主说一声吧?没道理家里建土建,房主却等土建建好之后才知道,你只是借住在这,又有什么资格替房主做主?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说轻萍生你的气是应该的!
  宋世卿被冷太太说得知道自己理亏,不过他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是功劳更大。“大姐,别生气了。我知道我没有早早告诉轻萍,是我的错。这会墙门已经修好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总不能把它推倒或者堵上吧?其实大姐,你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你该去想我们修了这个墙门,今后我们和金七爷来往不仅方便多了,而且又隐蔽,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好事了。换个人家恐怕是求之不得,都要乐疯了。偏偏你们还在这里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的,真是的……”
  陆轻萍对宋世卿所说的好处不感兴趣,但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宋世卿觉得这事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墙门已经建完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算有什么不满都收起来吧,只管享受“好处”就是了。
  就不怕被送上门的“好处”给噎死!真当我对这个墙门没办法?是觉得我不敢把墙门堵上吗?陆轻萍看到宋世卿摆出事情成了定局,徒呼奈何的局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心中生气,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外走,准备去找工匠,买砖,回头就把墙门给堵上。
  走到半道,停下了脚步,陆轻萍觉得她不能用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虽然宋世卿这边无所谓的,但是冷太太这边还是要顾及一二,这样的话,这事就需要重新打算了。抬头望了易下头顶炙热的太阳,心情烦躁,被晒得冒油的她转身到了前面一个小广场,捡了灌木丛后的一张荫凉的长椅坐下,一面乘凉,一面默默地思索起来。
  “方瑜,你都不知道尓豪有多可恶,他竟然指责我是用陆家的声音、陆家的容貌来唱歌,赚钱,指责我堕落到这种地步依旧摆脱不了陆家的赐予,直是气死我了!当时真该让大上海的保镖打他打的再狠一点!”依萍和来看望她的好朋友方瑜详细的讲述着她在大上海舞厅唱歌的事情被尓豪和如萍撞破后的事情,控诉尓豪的行为。
  相比依萍把目光放在陆家人身上,方瑜的关注重点放到了另一方面,她担心的问道:“依萍,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个秦五爷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父亲是陆振华了,而且还放话说不管是‘黑豹子’还是‘白豹子’都管不了他们大上海的事情。听起来那个秦五爷好厉害,好可怕,如果他不肯放手的话,你是摆脱不了他的,他真的会遵守你当初到舞厅唱歌和他的约定吗?要是他反悔,让你去陪酒,陪客人可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依萍也不敢非常肯定的说道:“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虽然不能说一言九鼎,但是总该说话算话的吧,不会轻易食言的吧?毕竟当初我和他作约定的时候当时在场还有好多人听着呢。”想到当时如萍也说过和方瑜类似的话,秦五爷要是真不遵守约定可怎么办?依萍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那种可能,她不由得不寒而栗,“如果秦五爷真的说话不算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最后还有一死呢!”
  方瑜听到依萍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赶忙说道:“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好好的,而且要活到发动齿摇……”
  和依萍住隔壁,韩妈搬的家在李副官家隔壁,她躲懒乘个凉竟然会碰到依萍,陆轻萍仰天长叹,她和陆家人真是有缘!本来陆轻萍是不想和依萍碰面的,但是一只蚂蚁爬上她的脚面,在她脚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虽然隔着一层袜子,但是她脚上的丝袜很单薄,根本没有起到防御的效果,因为疼痛,她忍不住轻呼出声,被依萍听到,“谁?是谁在那偷听?”她转身看向陆轻萍的方向,一下子就看到坐在灌木丛后面的陆轻萍,惊讶的说道:“是你?原来是你在偷听!”
  将脚面的蚂蚁弹飞,陆轻萍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和依萍对视。“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你就给我扣个罪名?如果你觉得听到你和你朋友的谈话的话,是偷听,那么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偷听。我是在你和你的朋友之前来的,我就坐在这里,是光明正大的听。是你和你的朋友专注说话,没有注意到我就坐在这边而已。”
  陆轻萍迈步向前走,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又退了回来,对依萍说:“放心,你们刚才那些话我不会向外乱说,虽然我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还有,我再次郑重声明,我对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没有偷听你和陆家那些烂事想法,今天完全是个意外。”
  看着陆轻萍离开的身影,方瑜奇怪的问道:“依萍,这个人是谁呀?你认识吗?看你们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很熟悉的模样。”
  “她叫陆轻萍,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比我大八个月,是我爸爸第七个老婆给他生的女儿。”依萍三言两句交代了陆轻萍的来历。
  “啊?那她不就是你姐姐了?可是从她的态度上一点都看不出,而且你们长得也不像。”方瑜惊呼出声,自顾下着评断,跟着纳闷的问道:“可是你不是说当初你爸爸逃往上海的时候只带了你妈妈和那边的雪姨,以及她们所出的儿女吗?她怎么也来上海了?她是哪面的人,是占在你这边,还是向着那边?”
  “她大概是去年才到的上海。”依萍想着陆轻萍的所做作为,对她和她妈的还有提及那边的态度,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她那边都不是吧。虽然她来上海了,但是并没有和我爸爸联系,而是和她的舅妈以及表妹一起生活,就住在我们隔壁。”
  ……
  被依萍和方瑜议论的陆轻萍顶着大太阳跑到上海的建材市场,将市场从头走到尾,转遍了,然后雇了一辆三轮车拉着一个铁门回家。宋世卿跑了过来,看到陆轻萍正指挥着工人将铁门装在墙门上,怒道:“轻萍,你这又是闹什么?好好的你装个铁门做什么?”如果装门的话,当初还开墙门作什么?直接把墙砌好,继续走正门就是了。
  陆轻萍对着宋世卿展颜一笑,对着后面跟过来的冷太太说:“舅妈,我想了一下,这个墙门开的实在是不妥?这扇门由这里对那边开,好像这里是一所内院一般。金七爷并不在这里常住,只是为了开诗社才把这里租了下来,但是这诗社总没有开一辈子的道理,届时这个地方还不是要转租出去,那个时候这个墙门怎么办?现堵可未必来的及,何况谁知道下一位租户的品行操守怎么样。金七爷院子里的好东西可是不少,虽然金七爷不在这里住,也有听差留守,但是金七爷的院子那面墙可是靠近路边的,要是听差一时看顾不到,或者有个懈怠,让人摸了进来,顺着这个墙门进入我们家可怎么好?我们这一家,大多都妇孺之辈,唯一的男子是清秋的舅舅,但是舅舅也上了年纪,身体又单薄。所以为了安全记,还是装扇门的好。”
  “这话很是。”冷太太听了之后,觉得陆轻萍言之有点,跟着点头赞同。“二弟,回头你把钥匙向轻萍要一把就是了,出入的时候拿钥匙开门就是。”这样的话,安全性和方便性都兼顾到了。
  宋世卿听了之后,郁闷的要死,他要钥匙做什么,开这个门是方便金燕西出入的,他不可能整天来给金燕西开门。至于说早上把门打开,到了晚上锁上,他倒是想,但是他敢保证,只要他一时看顾不到,陆轻萍就会把锁给锁上。宋世卿冷哼一声,也没说要钥匙还是不要钥匙,背着手,离开了。
  金燕西坐着汽车志得意满的来到他租的小院,下了车,手里拿着折扇直奔开的墙门之处而来,到了跟前,黑黝黝的铁大门映入眼帘,“这是怎么回事?”
  “七爷,那边的陆小姐说,金七爷的操守他们是信得过的,但是这边金七爷是用来开诗社的,这参加诗社的人鱼龙混杂,要是通过这个墙门,他们那边多是女子,万一冲撞了到哪,届时这话就不好说了,所以还是安个大门的好。当然,七爷你要是过来,让听差喊一声,他们就派人给你开门就是了。”留在这里守屋子的听差赶忙答道。
  金燕西看着黑黝黝的铁大门只觉得是对他的讽刺,那听差看他神色不豫,忙讨好的说:“七爷,要不要我……”对这大门做出个损毁的动作。
  “不用!不许你自作主张!”金燕西伸手阻止了听差,手里慢慢摇着折扇,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笑容,低语:“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拆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0章
  报业街,陆轻萍和小偷约定的茶馆包厢里,她翻看着小偷递给她的福煦路陆家的盯梢报告,陆家上上下下,连同大大小小的仆人在内的作息时间全都记录在上面,而且还拍有照片。陆轻萍知道这样庞大的工作量绝对不是小偷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应该是有同伴帮忙,她将作息时间表放到一边,准备带回家去看,将厚厚的一摞照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目光落在王雪琴和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亲密照上,陆轻萍忍不住抬头看了对面的小偷一眼,竟然把这个都拍下来,是去盯梢的人太过专业,还是王雪琴和魏光雄这对奸夫淫/妇太过猖狂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亲热的时候不避人?不过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虽然心中欣喜,但是陆轻萍面上不露声色,将所有的照片都看过之后,连同放在一旁的陆家作息时间表一起装进档案袋里准备一会离开的时候带走。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叠钱来,想了想,在原本预想的数额上又加了些,将钱推到对面的小偷前,说道:“你的工作做的我很满意,这是你和你的伙伴们的报酬。下面的日子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下个星期同一时间点我们再见面,我希望到时你提供的资料依然能够让我满意。”
  那小偷懒洋洋的伸手将桌上的钱拿起来,掂了掂,把它丢回桌上,看着陆轻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王雪琴和魏光雄在一起的照片放到桌子上,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说道:“小姐,我们让你满意,你也应该让我满意才是!我们;累死累活,辛苦半天你才给这点,这钱未免太少了吧?我不管你收集这些做什么,但是单这家女主人‘红杏出墙’的这个消息,至少值这个价码。”
  小偷拿手在陆轻萍眼前比了个手势,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又补充道:“你还别不信,我这还是少说了呢。不然,只要我转身,不管我是找这家的女主人还是男主人,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他们,我相信对方一定会不吝惜给我个好价钱!绝对不比我刚才和你说的数目低!我是看在这事最开始还是你找到我头上的,所以我才宁肯吃点亏,给你算这么便宜!”
  知道小偷是混帮会的,因此陆轻萍对他的操守从来没有做出过高的估计,对他因为王雪琴的“外遇”事件想要敲诈勒索一番也并不感到意外,她冷哼一声,说道:“随你怎么去做,但是你想找死别拉上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陆轻萍终究不忍心看到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消失,而且这个人做事还是让她很满意的,他若是死了,一时半会陆轻萍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因此陆轻萍放松身体,靠在靠椅上,冷笑着提醒他:“真当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也盯梢了这么一段日子了,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和这个女的鬼混的男子身份吧?你也是混帮派的,别跟我时说你不认识他,当然,如果你确实不知道的话,那么你请你打听清楚之后在行事。你觉得你去敲诈勒索之后,是能够顺利的拿到钱快活呢,还是被丢到黄浦江喂鱼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你拿到钱,你觉得你还能在上海这个地方混吗?”
  陆轻萍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小偷,那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当然,如果你财迷心窍,要钱不要命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
  在上海,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警察局的门冲哪开,但是你不能不清楚上海黑帮的情况,不然,有一天你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拜陆轻萍开铺子所赐,又有一个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密斯脱唐作朋友,她对上海黑帮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二的。魏光雄所在的帮派现在在上海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偏下的势力。
  作为一名外来者,魏光雄能够在上海的这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城市站稳脚跟,短短几年就能够混出头,建立起自己的帮派势力,固然有王雪琴金钱支援的功劳,更多的是他敢打敢拼,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
  那小偷想以此敲诈勒索王雪琴,这种“定时炸弹”,魏光雄肯让他活着威胁他才怪!至于陆振华,以他的爱面子个性,就算小偷把消息卖给他,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这种丢人的事还被外人知道拿来要挟他,恼羞成怒的陆振华在杀了王雪琴之后,也绝对不会饶过小偷,大有可能将他一并给杀了!所以陆轻萍觉得,小偷真要找上陆家,很有可能有命拿钱没命享!
  作为一个帮派底层小人物,小偷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固然是贪钱,但是更惜命,不然帮派里如果肯不吝惜一条命,出头的机会绝对比他做小偷要快的多。虽然魏光雄也是个帮派的头目,但是上海大大小小的帮派那么多,小偷自然不可能一一都认识,而且他对陆家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只是听从陆轻萍的吩咐去盯梢而已。
  有了陆轻萍的提醒,小偷被钱迷了的双眼变得清明起来,想到了和陆轻萍在一起的密斯脱唐,能够称呼帮派的头面人物为叔叔的人,身份背景恐怕需要自己仰望,而陆轻萍虽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但是能够和那样身份的女孩混在一起的又怎么会简单的了?由此推想,她让自己去盯梢的陆家也绝对不是简单地富户,所以恐怕那个魏光雄的身份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想到此,小偷立刻改换了态度,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谢谢小姐的提醒,不然我恐怕犯下大错来。我这一条贱命死了不足惜,但是若是因此连累到兄弟我就万死难赎了。本来应该和小姐在讲讲价钱的,毕竟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一遭呀。但是有小姐这番话,我也就不争较了,下周我们再见。”说完,拿起陆轻萍面前的钞票痛快的走人。
  陆轻萍坐在座位上慢慢的琢磨着丢下一番漂亮话离开的小偷,心中暗叹对方的狡猾。他明知道,今天在和她谈价钱是谈不出什么来了,因为他在坐地起价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被陆轻萍占了上风,所以只是他不甘心就此被陆轻萍压低报酬,因此巧妙的把这次钱少的缘由归咎到他因为感谢她的提醒上,并且留下暗示,表示下次再见面,就要重新讲讲价钱了。脑筋转的够快,够伶俐!
  坐在座位上,慢慢的喝完一杯茶,陆轻萍结账离开。走出茶馆,准备回家的陆轻萍望了《申报》报业大楼一眼,陆尓豪说有时间安排她和陆振华见面,可是陆尓豪连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什么的问都没问,怎么个安排法?如果她真的信了他的话,傻傻的在家等着,等陆尓豪找上门来恐怕等到花都谢了都不会等到那天。从陆尓豪的身上,她又想到王雪琴,进而想到魏光雄,脑海里模糊的想法越发的清晰起来。
  陆轻萍下了电车,走进巷子,路过依萍的家门口,她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顾太太在前,傅文佩在后,两人站在门口道别。顾太太回头和傅文佩笑道:“都说不用送了,你还非得送我出来,每次都这样,弄得我怪难为情的。大家是邻居,又是常来常往的,你这么客气,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傅文佩笑道:“没关系,这才几步路,我正好也坐得时间久了,出来散散。我整日闷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盼着有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呢,难得我们聊得来,要是不嫌弃,顾太太有时间尽管来家里坐,我欢迎的很。”
  说话间,两人看到了路过门口的陆轻萍,顾太太笑着和陆轻萍打声招呼,拐入胡同,回家去了。傅文佩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对着陆轻萍点点头,转身进院关上了大门。看着依萍家的大门,又看了看通向后面人家的胡同,陆轻萍的神情若有所思。
  手里拎着一瓶酱油的韩妈从巷子那头过来,看到陆轻萍,奇怪的问道:“表姑娘,你不回家,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呀?”
  “韩妈,住在后面的顾太太和傅太太很要好吗?”陆轻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她看到的顾太太和傅文佩的样子,两家似乎来往的很密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韩妈属于冷家的“包打听”,听陆轻萍这么一问,笑道:“也算不上多要好,以前因为太太的缘故,顾太太和傅太太在咱们家里见过,但是仅限于认识,不过来往不多。也就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家太太和傅太太来往少了,她们两家才走动多了起来。这阵子,顾太太常去傅太太家串门倒是真的。”
  “哦,原来如此。”陆轻萍点了点头。当初宋世卿劝诫冷太太远离傅文佩,理由是依萍的工作有问题,会影响到她和冷清秋的名誉。冷太太之所以和傅文佩来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寂寞,难得有个说话投契的人,所以才会和傅文佩来往密切。
  但是在涉及到她的命根子冷清秋的时候,虽然陆轻萍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回去,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冷太太还是听信了宋世卿的话,下意识的和傅文佩拉开了距离,后来陆轻萍买回留声机后,又买了不少戏曲唱片,冷太太本来就是个爱听戏的,如今她在家也有了消遣,自此和傅文佩的来往更加少了。这一点,陆轻萍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知道顾太太和傅文佩早就认识,他们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在自家认识的呢。不过以前可没见她们这么亲近,平白无故的顾太太怎么会突然和傅文佩走得很近起来?
  想到顾太太白天一般都是出摊不在家的,陆轻萍忙问道:“对了,这大白天的顾太太怎么没出去摆糖水摊子,反而在家里。是家里有事还是顾老太太又不舒服了?”
  韩妈往陆轻萍身上投上惊讶的一眼,答道:“表姑娘不知道吗,前天顾家出摊子的时候顾老太太不知道怎么闹的把脚扭了,如今在家养着呢,所以就没出摊子。太太昨天还拿东西过去看望顾老太太去着呢。”
  “她的伤没什么大事吧?”以前在家养尊处优,安享晚年的顾老太太到了末了,偌大的年纪竟然还要为生活奔波,想到当初在顾家的日子,她听到的顾老太太对“曼璐”的谩骂,陆轻萍心中觉得非常痛快,随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顾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骨质松疏,所以需要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地。”韩妈知道陆轻萍虽然和顾家有亲,但是她平时和顾家并不亲密,不过还是建议道:“表姑娘,顾家顾太太那毕竟是你的姨妈,而且顾老太太都那么大年纪了,她这次受了伤,不管大小,你怎么也该去看看。毕竟两家住的这么近,你不去似乎不大好,而且太太都去了。”所以就算表姑娘你就算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嗯。”陆轻萍知道按照情理,她是应该走一趟,想了想说:“一会儿回去我就去。”琢磨着家里有的东西,吩咐韩妈,“回去后,你帮我装上二十个鸡蛋,一包红糖,一瓶桔子罐头,一瓶山楂罐头,再称上五斤面。这份礼应该可以了吧?”
  韩妈听了赶忙点头答应下来,忍着笑说道:“是够实惠的。”两人进了院,韩妈到厨房将东西装到篮子里,提到了上房。
  陆轻萍看了一下篮子,让阿娣拎着东西,跟在后面,两人走侧门去了顾家。顾家大门虚掩着,陆轻萍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没人应,她推门而入。
  顾家租的房子格局和傅文佩,依萍母女住的相似,正房和大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所以陆轻萍进院后,将顾太太和顾老太太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呸!说什么闺女在贸易行工作,真当大家是傻子不成?这话还就能糊弄得了她,还能糊弄得了我?我只是不稀得揭穿她罢了!不过这个人好糊弄倒是真的,我只是在她跟前哭了几声穷,家计艰难,她就拿了十块钱给我。连同前天给妈你买药的钱,我们家已经从她那里拿了三十多块了,只是这钱她说是借我们的。妈,你说我们到时要不要还的呀?”这是顾太太的声音。
  “咳,咳。”顾老太太好一阵咳嗽之后才说:“你这是什么想法,把我们顾家当成那种赖账不还的人家了吗?还当然是要还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样的话,我们家将来要是再有个为难找窄的,也好向傅太太求助。”
  顿了一下,顾老太太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是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只靠曼帧一个人辛苦赚钱养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借的钱都还上的。傅太太那个人是个善心人,她为了救济当年跟在她丈夫身边的副官一家,这些年不知道花费多少,也没见她提过一个‘要’字,对方缺钱的时候找上门来,她还不是想法设法的凑钱过去。所以到时你好好的求一求她,把我们家的情况好好的说一说,傅太太是知道我们家窘况的,想必是不会逼迫我们家的。至于曼帧那里,她是个实诚孩子,这事先不要告诉她,不然她为了还钱,还不知道要怎么辛苦工作呢。她现在都累成什么样了,哪里还忍心让她再辛苦……”
  听到顾老太太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虽然占得不是自己的便宜,但是还是把陆轻萍气得够呛,这得多不要脸呀,她们也真好意思,一面瞧不起人家,一面又堂而皇之的利用着人家的善良,和当初利用曼璐的时候一样,这对婆媳,真是绝配,天下仅无仅有!
  陆轻萍本来是强压去对顾家人的厌恶走这一趟的,听了顾家婆媳两人不知廉耻的言语,气得她拉着阿娣退了出去。她的东西就是丢出去喂了狗,也不给她们吃!冷太太看着陆轻萍带着阿娣去探望顾老太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拿着东西气哼哼的回来了,冷太太以为是顾家没人,但是看陆轻萍眉眼中的怒气,似乎又不像,问起缘由,陆轻萍不吱声,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都替顾家丢脸,不好意思当着韩妈他们这些下人的面说,免得被他们笑话,自家竟然有这么一门亲戚,只是嚷着就是把东西丢了,也不送给顾家。
  没奈何,冷太太问跟着陆轻萍一起去的阿娣,阿娣见陆轻萍不说,她也不肯吐露实情。冷太太看到陆轻萍的样子,似乎是拿定的主意,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先把事情搁置。后来,不管冷太太怎么劝说,陆轻萍都不改主意,坚持己见,就是不去,顾家人愿意挑理就挑理去,她还怕他们挑理不成!没办法的冷太太只好悄悄的打点好东西,以陆轻萍的名义,派韩妈将东西送到顾家,至于陆轻萍坚持不肯去顾家探望,她就没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傅文佩的包子性格,圣母样,被顾家缠上是早晚的事。
  ☆、第61章
  “表姑娘,药熬好了。”阿娣用托盘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进屋。埋首在书桌前,正奋笔疾书,写大学作业的陆轻萍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到一边吧,一会我就去喝。”
  阿娣将汤药放到了圆桌上。陆轻萍写完作业,将东西收拾好,走过来端起已经晾得半凉的汤药扬头,一股气就把它喝了下去。放下碗,接过阿娣递过来的晾好的白开水,漱了漱口,冲掉嘴里难言的中药味。
  阿娣一面将陆轻萍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一边,一面说道:“表姑娘,眼前的这副汤药只剩下三剂了,只有明天的份了……”
  “嗯,我知道了。”陆轻萍想着自己明天就去同仁堂再看一下医生,吃了这一程子药,问一下她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调养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重新开个方子。陆轻萍见阿娣站在一边,没有端着汤碗离开,心中奇怪,问道:“怎么,有事吗?”
  “表姑娘,今天家里来了一名记者,说是要采访一个名叫‘祁连’的作者。因为他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在家,特别是你和冷大姑娘都不在,所以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片子,让我转交给你,说是明天上午还要过来拜访。”阿娣从身上拿出一张片子递给陆轻萍。作为家里唯一识字的仆人,还曾经在陆轻萍装读者来信的箱子里翻检出汇款单的她,知道祁连是陆轻萍和冷清秋合作写的那部在《申报》上连载小说的笔名。
  “采访?”陆轻萍觉得有些意外,她记得那部小说似乎上周已经在《申报》上已经连载完了,稿费已经全部拿到手,她以为这这事已经随着小说连载完结束,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继。她将阿娣递过来的片子接了过来,看到片子中间的“陆尓豪”三个字,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随手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冷家今天的晚饭很是清淡,一共六道菜,分别是清炒豆角、酸辣土豆丝、香煎豆腐、肉末蒸蛋、拍黄瓜、油炸花生米,主食是绿豆大米粥,金银小花卷。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宋世卿看到桌上的饭菜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瞟了一旁的冷太太一眼,见冷太太似乎毫无所察,正和身旁的冷清秋说什么,他轻摇了一下头,叹着气落座,端起了跟前早就被阿娣倒满的酒杯。
  吃完饭,陆轻萍陪着冷太太和宋世卿听了一会留声机里播放的戏曲就和冷清秋各自回房去了。冷清秋曾经也为那部小说付出不少心血,既然有人来采访,这事应该通知她一声,饭后,陆轻萍把这事告诉了冷清秋,并和她说自己拒绝了采访。冷清秋听了之后,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这事主导人是陆轻萍,既然陆轻萍不肯接受,她也不好说什么,听从就是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收拾利落的陆轻萍拎着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就要出门,正在收拾房间的阿娣看到她要出门,忍不住提醒道:“表姑娘,昨天的记者说是今天上午要过来,冷大姑娘上学去了,你这也要出去,那么一会儿而那个记者来了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陆轻萍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要来了你就告诉他,我们都不在不就得了。怎么,难道就因为他要来,我就不能出去了?他昨天才下约,难道就不许人家有事了?再说我也没答应他,今天的小提琴课可是我早已经和人约好的,总不能因为他的到来,我就不去了吧?他来采访,是他的工作,但是接不接受采访取决于我。等他来了,你顺便告诉他一声,让他以后不用来了,我们不接受采访。”将手里的小提琴对着阿娣晃了晃,“这是我的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要赚钱养活我自己,总不能因为别人的工作而耽误我自己的工作,进而耽误我赚钱吧?”
  “好了,回头等人来,你就和他说,人不在家,并且告诉他,他不用再来了,因为作者不打算接受采访。”陆轻萍丢下这么一句话,走出房门,穿过院子,就往外走。拉开院门,正好和早早跑过来的陆尓豪撞了个对脸。
  陆尓豪举起来正要敲门的手,因为陆轻萍从里面把门拉开,落了空.“你好……”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出现的人是陆轻萍的时候凝固了起来,嘴里的话说到半截,嘎然而止。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了一遍门牌,确认地址无误之后,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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