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节
何天影说:“是逸夫呀,来开农村经济工作会的吧。你还客气啥?我现在就在家,那就过来吧!”
挂了电话,唐逸夫一下兴奋了起来,立马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在宾馆外的一个商住楼的地下停车库里,停着一辆挂着临江市牌照的马六,那是唐逸夫到了临江之后,鲲鹏实业的老板王致远帮他准备的。
何天影今晚上在家,这是唐逸夫昨天就与何的秘书勾兑好了的。
唐逸夫认识何天影还是n多年之前的事,也完全事出偶然。
那一年唐逸夫刚提拔当了青原市北湖区区委书记,有幸参加了一期由省纪委组织的廉政建设学习参观团,到某革命老区接受坚定信念永葆本色的熏陶和洗礼,这也是东南省对新任处级领导干部廉洁自律教育的一个创新与尝试。
当时,何天影还不在东南省工作,而是老区省份的省纪委副书记,与东南省学习参观团带队的省纪委刘副书记曾是中央党校的同学,本次活动也是两位老同学联系组织的,何天影听说老同学来了,自然要出面接待。
抵达的当天晚上,学习参观团住在了山上的宾馆里。
何天影带了当地纪委的几名干部赶上山来,代表当地纪委设宴招待学习参观团一行,由于学习参观团的人多,当地纪委来的人少,刘副书记一动员,学习参观团的人为了图表现个个奋勇争先,轮番向何天影敬酒。
何天影的秘书拼命替领导挡酒,最先喝高了。
即便如此,宾主尽欢,一直喝到了晚上九点半钟宴席才散场,何天影和本地纪委的干部一个个都没有少喝,学习参观团的干部们后来也搞起了内部斗争,大家都喝得多了一点。
晚上十一点多钟,唐逸夫喝多了睡不着出来醒酒,来到了宾馆外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正赶上何天影出来接一个电话。
电话可能很重要,何天影慢慢就走出了宾馆,来到了唐逸夫所在的小山坡旁,大概是过于专注的缘故,何天影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突然一个趔趄直往前冲,唐逸夫手疾眼快冲上前去扶住了他。
即便如此,何天影手里的手机还是甩了出去,在山坡上滚了几滚,挂在了坡下的草丛中。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对方还在通话。
何天影十分着急,扑过去要捡手机。
唐逸夫喊了一声危险,拉住了他。
确实,黑乎乎地冒然行动,稍有不慎,不仅人有掉下去的危险,手机更有可能搞掉下去。
唐逸夫比何天影年轻几岁,酒也喝得少一些,他自告奋勇地抓住山坡上的小树枝,冒着危险将手机捡了上来。
何天影接了手机,竟然顾不得说一声谢谢,立即转到一边继续打电话。
的确,何天影接的这个电话太重要了,这是中央纪委某领导的秘书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本次党委换届,他获得了省纪委书记的提名。
电话打完了,何天影才走过来与唐逸夫攀谈了几句,就这样,两人相互认识了,当时,唐逸夫并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中央实施纪委书记“异地调任”,何天影从革命老区的省份调到了东南省任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
如此一来,原本在省里高层中毫无人脉的唐逸夫一夜之间就上面有人了。
何天影来东南省“异地任职”,手头上没有自己的人,也需要构建自己的班底,因此对唐逸夫也是关爱有加。
唐逸夫与何天影的关系好,东南省的官员略有所闻,但是,他们之间为什么如此亲近与密切,却几乎无人知晓。
唐逸夫每逢上省城开会或者过年过节,总要找个借口和理由去看望看望何天影。当然,他绝不是空着两只手去的。如果空着两只手,那就绝对不是看望,而是骚扰,其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让人家越来越反感。
在搞好人际关系上,唐逸夫是非常精明的,如果不明白这一点,以他一个乡镇干部出身也就混不到今天。
正因为他明白这些,唐逸夫才能抓住机遇,他利用何天影儿子出国上学的机会,拐弯抹角地将三万欧元打入到了何天影儿子在国外的账户上,之后在四年前的换届选举中,唐逸夫顺利当上了市委常委、副市长。
他虽说与何天影的关系很熟了,但还没有熟到可以随便登门拜访的份儿上。
这一个度他掌握得很好,掌握不好这个度,大事小事地都打扰领导,让领导产生了厌烦情绪就反而不好了。
可是,现在的局势很微妙了,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当面向何天影“汇报思想”。
开车来到省委家属大院,唐逸夫他对守卫大门的警卫说,是去拜见一位退休的省政协副主席,那位老领导也住在这里,事先唐逸夫已电话与他预约过。警卫看了唐逸夫的身份证件让他在来访人员簿上登记一下,随手抓起电话请示政协老领导,得知确有此事后,就放行了。
混迹官场多年的唐逸夫做事非常的谨慎,直接登记去看望在任的领导是比较忌讳的,尤其是警卫还打了电话去询问,就更显得唐突和冒昧。
可是,若去拜见政协领导,特别是退休后的政协领导,一般情况,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他们是乐意接见的。
唐逸夫轻车熟路地进了政协退休副主席的家门,双方寒暄一番套话,喝下一杯清茶之后,他在茶几上放上几张临江家乐福连锁店的购物券,说几句来省城开会顺便看看老领导,请老领导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然后就起身告辞。
老领导与唐逸夫客气一番就送客人出门,唐逸夫就在房门口硬是把老领导推进门里。
接下来,唐逸夫从老领导这幢楼开车转到后边的一幢楼,径直奔至何天影的家门。
第525章 抓住弱点
车开到七号楼,唐逸夫正要朝何天影住的五号楼拐进去,突然发现一辆车开过来,仔细一看是乐腾市的三号车。
乐腾市的三号车是常务副市长温启雄的专车,他这会儿过来,多半也是来跑路子的,为当上市长而努力。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熟人,碰上了就非常尴尬,所以唐逸夫没有停留,径直开了过去。
车停到一个隐蔽处,唐逸夫若有所思地想:“看来个个都在活动了,我再要不动就晚了。”
不过,唐逸夫还是看不起温启雄这种大大咧咧的做法,出来活动,还大摇大摆地开着市里的专车,这对领导和他自己的影响都不是太好。
或许在温启雄看来,乐腾市的市长非他莫属,所以才敢如此高调。
约摸等了十来分钟,唐逸夫仿佛觉得等了半个世纪,才等到温启雄的车子走了,他轻吁了一口气,暗道:“小心无大错啊。”
唐逸夫把车停在了一个公共的停车位上,拎着包便上了楼。
对何天影的家,他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上了三楼,他先凑到门口听了一听,只听见电视的声音,没有听到说话声,便想他家里可能没外人,就摁了一下门铃。
很快,何家的小保姆就打开了门。
唐逸夫客气地问:“请问,何书记在家吗?”
小保姆说了声“在”,唐逸夫便听到何天影说话了:“逸夫来了,快进来吧。”
唐逸夫心里一热,就说:“是我,何书记,您好。”说着进了客厅,见何天影与夫人田亚丽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又补了一句:“田大姐好?”
何夫人就说好好。
何天影站起来隔着茶几与唐逸夫握了握手,说:“逸夫,来来来,坐,坐下。”
唐逸夫就坐到了一旁,但屁股却不敢坐实,只挂在沙发一角,斜着身子面向何天影,一脸卑微地笑着说:“对不起,来晚了一点,刚才去看望了一下政协的老王主席。”
“应该的,应该的。”何天影满意地点着头说。
一旁的田亚丽插话说:“小唐,老领导都退休了,你还不记得经常去看望,难能可贵啊。”
唐逸夫赶紧说:“田大姐,吃水不忘挖井人,凡是对我有过帮助的人,我都永远不会忘记的。”
田亚丽听了,又是一番啧啧的感叹。
正说话间,小保姆沏好了茶,将茶水放在唐逸夫的面前,轻声说:“请用茶。”
唐逸夫说了声谢谢,觉得到了何天影这样一个级别,连家中的小保姆也跟着上了档次,说喝茶不说喝茶,只讲用茶,一字之差,其蕴含的文化意蕴截然不同。
小保姆说了句“不客气”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何天影问:“逸夫,这次是与敏文同志一起来开农村经济工作会的?”
唐逸夫笑着说:“是的。”
何天影说:“看来敏文同志还是挺重视你的嘛。”
唐逸夫说:“哪里,本来应该是海涛市长来,朱书记说,他对农业这一块不太熟悉,我长期分管农业,朱书记就安排我陪他一起过来了。”
“这是好事啊。”何天影有意无意地说:“逸夫,青原在东南省还是农业为主的城市,按照乔省长的说法,不懂农业的人是当不好这个市长的。”
唐逸夫听了,忍不住一阵窃喜。
伊海涛在城市建设上的夸夸其谈令他博得了南延平的好感,但是,从何天影的话里听得出来,乔明松省长似乎对伊海涛有看法,如果能抓住伊海涛不懂农业的这个弱点搞点动作,一样可以让他在乔明松这里减分。
这次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由省长乔明松亲自主持召开,休会期间,乔明松问过朱敏文,说海涛同志怎么没来?
朱敏文就解释说,海涛市长忙着沿江商贸圈建设,走不开。
乔明松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脸上流露出的一丝不悦之色,让一旁的唐逸夫迅即捕捉到了。
唐逸夫顺着何天影的话说:“是啊,还是大领导站得高看得远,青原市的农业人口众多,大多数的乡村都没有像样的经济支撑,比较贫困落后,这次乔省长亲自主持召开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确实很及时,也很有必要。”
何天影看了唐逸夫一眼,说:“乔省长对全省城镇化建设规划和农业发展布局都很有想法,尤其对农村经济工作非常重视,他对那些只会空谈理论的干部不感兴趣,逸夫,有机会你要向乔省长多请示,多汇报啊。”
唐逸夫说:“是是是,这次会议就是很好的学习和汇报的机会,我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直接向乔省长请示和汇报工作。”
这话说的已经比较透彻了。非省会城市有资格直接向一省之长汇报工作的只有市委书记和市长,一个普通的副市长是几乎没有机会的,唐逸夫提出来希望有更多的机会直接向朱省长请示汇报工作,其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当市长。
“机会是靠人创造出来的。”何天影说:“前些日子,省委讨论干部任用条件时,我就据理力争,放宽了年龄和学历上的一些限制。这就可以让更多有能力有作为的干部进步的机会,为全省干部人事体制改革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唐逸夫心头一热,感激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非常动情地说:“何书记,我知道您这也是在替我着想,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何天影说:“逸夫呀,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主要还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如果你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我也不会扶你的。这次你能来参加农村经济工作会议,也足以见得敏文同志对你的看重。干部选拔任用,有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两个过程,两方面的工作都放松不得。”
唐逸夫一听,知道何天影是支持自己的,就激动地说:“谢谢何书记对我的关怀与栽培,无论我能不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何书记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何天影摆摆手,笑道:“呵呵,逸夫,你说这个话就见外了。”
唐逸夫见时候到了,便话锋一转说:“何沐在外面还好吧?”
何沐是何天影的儿子,正在德国留学。
何天影说:“就是学习有点紧张,其他各方面都不错。”
一提到儿子,何天影情绪显得非常好。
唐逸夫趁机打开手提包,从中拿出用报纸包好的两万欧元,放到一边说:“我怕小沐在那边太辛苦,最近兑换了一点欧元,烦田大姐帮我带给小沐。”
田亚丽说:“小唐,你可不能这样呀,你的心意我和老何都领了,可这……我们不能收。”话虽这么说着,可她肢体上并没有拒绝,面部表情也越发地喜形于色了。
何天影也说:“逸夫,你这样做不合适。你大姐说得对,心意我们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唐逸夫便起身将那包东西放到了电视柜中,回过身来笑着说:“我必须向书记和大姐申明,这是我对小沐的一点心意,跟你们没关系,小沐能考出去留学,我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你让我这个当叔叔的当得太不自在了。”
田亚丽就不说话了。
但何天影非常坚决地说:“逸夫,我搞了大半辈子的纪检监察工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可不要害人害己啊。”
看何天影认了真,唐逸夫赶紧把报纸包收了起来,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尺把长的卷幅,说:“我倒是给书记淘到了一件东西,不知道真伪,还请书记指点一下。”
何天影就笑着用手指点着唐逸夫说:“你这个逸夫呀,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唐逸夫诡谲地笑了下说:“是一件书法作品,我品鉴的水平低,要是搞错了,书记可不能批评我啊。”
唐逸夫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直接送钱是不合适的,但足以表明自己一番恳切的心迹,而书画作品是高雅的精神产品,相互赠送一两件无可厚非,而且是否真迹不好鉴定,价值评估也非常模糊,一般不太容易授人于柄。
当然,这种事情也可以反过来操作,由一位所谓的书法收藏者出高价收购领导手里的藏品,转卖给需要送礼者,然后送礼者又将这个藏品送回到领导手中,神不知鬼不觉转了一圈,完成了送与收的全过程。
何天影是一个十足的书法爱好者,他自然明白唐逸夫的这层意思,也很欣赏他的这种办事能力,情绪显然很好。
唐逸夫将茶几上的茶杯果盘移开,然后将卷轴一点点展开,摊在了茶几之上,请何天影来鉴赏。
这是一幅苍劲有力的草书,写的是领袖的一首著名诗词,但见笔走如飞,力透纸背,落款是中国书坛上一位已故的得高望众的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