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年四爷的笑容一淡:“不守信用?何时?”
  虞伯不卑不亢地说道:“四爷答应过老奴,不会损毁宝灵塔。”
  年四爷傲慢地靠上了椅背,今儿的第一目的虽未达成,可好歹,他世宗陛下的身份传出去了,在大家眼里,他俨然是皇帝了,这个七老八十的奴才,却好死不死地给他脸色看,实在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
  “计划有变,来不及通知你。”
  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又道,“朕也是不得已,你放心,朕登基后,会再给倾儿建一座更高更大的塔!”
  虞伯看了看他,眸光复杂:“陛下,你忘了……宝灵塔不是给小姐建造的吗?”
  年四爷眉心一跳!
  虞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宝灵塔是给大皇子建造的啊!”
  年四爷扯了扯袖子,含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朕说了,会建一座更好的!”
  虞伯摇头:“小姐入宫前便怀了你的骨肉,听闻你娶了纳兰家的女儿后伤心得滑了胎。因为这样,小姐才多年不孕,后面小姐怀了少主,越发记挂没能出生的皇子,你就为他建了一座宝灵塔,说,要日日为他祈福、为他超度亡魂。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连少主都不清楚……老奴还以为陛下忘了!这座塔,是这么来的呀!陛下!你毁了它,让九泉之下的皇子情何以堪啦?”
  年四爷的长睫颤出了不规律的节奏,不耐烦地道:“朕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伤心事!朕相信朕的孩子已经转世投胎了!”
  虞伯的心口一震:“你……”
  年四爷的脸色不好看了:“朕怎么了?”
  虞伯埋在宽袖下的手拽紧了:“你真的记得大皇子吗?”
  年四爷就道:“这么重要的事朕怎么会不记得?朕只是不想再回忆它!太伤心了!”
  虞伯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老……老奴……冒犯,不该提的,老奴这就……告退。”施了一礼,双腿发抖地走向了门槛。
  年四爷狐疑地睃了他一眼:“慢着!”
  虞伯的身子一僵,钉在了原地。
  年四爷起身,缓缓地踱到他身边,抬手抹了一把他额角的汗,意味深长道:“吓成这样了?朕对你做什么了吗?”
  虞伯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老奴……只是有些累了,陛下早些歇息,少主那边,还等老奴伺候呢。”
  年四爷一把撑住门框,拦了他去路。
  “没有大皇子,对不对?”他轻轻地、又低低地说。
  虞伯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啊?陛下说什么?老奴不明白啊。”
  年四爷单手搭上他肩膀,将他推进屋内,又反手插上了门闩。
  “只有你、我、欧阳倾三人才知道的秘密,呵!”年四爷笑了笑,死神一般地逼近虞伯,“根本……就没有这个秘密吧?”
  虞伯浑身都被一种危险的气息笼罩了,颤抖着身子,却语气如常道:“陛下忘了就忘了吧,这么难过的事,忘了更好。”
  年四爷一把掐住了他脖子:“是我忘了,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虞伯被掐得呼吸困难:“陛……陛下!”
  年四爷冷冷一笑:“试探我,嗯?试探得很成功啊。果然是欧阳倾身边最得力的下人!”
  虞伯忍住惊悚道:“老奴……是陛下的人!是陛下将老奴赐给小姐的!”
  但年四爷显然已经听不进他的狡辩,或者不会再被他糊弄了。他的表情与身体反应,比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年四爷修长的手指,冰凉地拂过虞伯的头皮:“你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还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这回……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
  咚咚咚!
  “谁?”诸葛琰藏好袖子里的弯刀,警惕地望向了大门。
  “琰儿,是我。”年四爷温声道,“你睡了没?”
  诸葛琰把弯刀放在枕头底下:“刚睡了一会儿,这么晚了,父亲找我有事吗?”
  年四爷道:“哦,本不想打扰你的,但虞伯好像中风了,我跟你说一声。”
  诸葛夜蓦地握紧了拳头:“虞伯怎么会中风?他刚刚还好好的?”
  年四爷在门外道:“都怪我,跟他吵得太厉害。唉,宝灵塔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原本没想过毁掉宝灵塔,他不肯听我解释,我训斥了他几句,他就……好了,没什么事了,你睡吧,我去叫人请大夫。”
  诸葛琰的脑子里浮现起了和虞伯的对话。
  “我……我只是不知道匕首有毒。虞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为什么他变得……”
  “陛下……是个好人。”
  “好人会给我有毒的匕首?他想我杀死小宝的父亲!”
  “老奴去找四爷谈谈,如果……老奴不能平安回来,少主记住,赶紧逃!”
  ☆、【29】痛打年四爷
  东宫,灯火通明。
  “剪刀!”
  “热水!”
  “麻沸散!”
  楚芊芊一声声地吩咐下去。
  宫人们一个个鱼贯而入,内心却道,才人,你确定这是在给太子治伤,不是在给太子接生吗?
  热水、剪刀与麻沸散很快准备妥当了。
  “出去。”
  楚芊芊吩咐完毕,孙内侍屏退了左右,自己留守门口。
  诸葛夜的外伤并不严重,诸葛琰那一刀避开了重要部位,插的也不深,只是匕首有剧毒,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侵入了五脏六腑。
  这种毒,与殇毒又有所不同,并非不可医治。
  事实上,若寻常人中了此毒,根本不需要医治,它会像个细胞伴随人体一生,却不会给人体造成任何损伤。可若换了习武之人,它就变成一碗沸腾的岩浆了。内力越高,它毒性越大。像诸葛夜这种武神级别的,几乎是见血封喉。
  楚芊芊第一针刺下去的时候,险些刺不动,被伤到的部位,血都凝成块了。楚芊芊不得不使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将留存的蛇毒与蝎毒,调配成一定比例后,一部分涂抹在伤口,一部分给诸葛夜灌下去。
  若是有太医在场,见了如此凶悍的治疗方案,只怕当场要吓得状告楚芊芊谋杀亲夫。
  这也是为何楚芊芊治病时,不乐意有人旁观。因为她治病,从来不用温方。
  蛇毒与蝎毒进入体内后,对诸葛夜的肠胃造成了严重冲击。
  诸葛夜痛得一阵一阵痉挛。
  楚芊芊抱紧他,不让他扛不住疼痛而伤了自己。
  诸葛夜掐住楚芊芊的胳膊,生生掐出几道血痕。
  意识高度混沌的诸葛夜,并不清楚自己几乎掐断楚芊芊的胳膊,痛得实在受不了时,他张嘴,对着楚芊芊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被咬破是肯定的。
  疼,也是必须的。
  血染了他满嘴,等他松开时,楚芊芊的左手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
  好在只是左手。
  楚芊芊给自己上了药,作为医者,爱惜自己的身体与救治病人同等重要,楚芊芊可不会因为慌忙就忽略了对自己的处理。
  左手缠上纱布后,楚芊芊开始清理诸葛夜伤口的腐肉。
  诚如楚芊芊告诉欧阳瑾的那样,她的刀工比针灸厉害,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绝无残留。
  割完坏死的皮肉,楚芊芊拿了药水准备给诸葛夜做一次深度清洁,伤口在锁骨附近,楚芊芊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了骨头。当她用镊子翻开鲜肉,露出一小节锁骨时,却意外地发现它的颜色与正常人的很是不同,带着一点儿淡淡的黑灰色!
  或许是……余毒未清?
  应该是这样。
  楚芊芊释然,没放在心上了,给诸葛夜缝合了伤口,知道诸葛夜爱美,楚芊芊缝得特别漂亮,保证拆线后看不出痕迹。
  楚芊芊又摸了摸诸葛夜额头。
  低烧。
  这才刚开始,夜里,极有可能变成高烧。
  挺过十二个时辰才算度过了危险期。
  楚芊芊累得快虚脱了,一个人动手术,真是忙得头晕眼花,可她还不能休息,收拾完屋内的狼藉后,又去了后院采药,后院采不到的,便写了方子让孙内侍去太医院拿。
  做完这些,楚芊芊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小药房,取了一些药材,又解下诸葛夜的令牌,并一封亲笔书信给了宫女:“送到食香居,越快越好!”
  宫女脚底生风地去了。
  楚芊芊擦了额角的汗,有些事,希望是她感觉错了,可她不敢拿亲人的命去赌。
  看着宫女消失在走廊尽头,楚芊芊忍住疲惫,继续捣药。
  可令楚芊芊万万没料到的是,她捣药的功夫,上官若领着太医杀过来了。
  诸葛夜受伤的事,在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诸葛夜要杀诸葛琰,却被楚芊芊叫住,而反令诸葛琰逮住空子,刺了诸葛夜一刀。
  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无法原谅楚芊芊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行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东宫的才人了,还帮着欧阳家的亲戚吗?”
  在上官若的认知里,欧阳诺是欧阳珏的义妹,也就是诸葛琰的姑姑。可为了侄儿伤害丈夫,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很不放心地让太医给诸葛夜查探了一下伤势。
  当太医从诸葛夜渗出的血丝里闻到了蛇毒与蝎毒的气味时,如楚芊芊所料的那样变得十分不淡定了。
  蛇毒已是大忌,再用蝎毒,太子的病弱娇躯受不受得住哇?
  上官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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