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点点头,却还是依附着她。
“回家吧。”
“好。”
谢简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对于她来说过于吃力,折腾了好半天才将他弄回家。这一折腾,秦苒身上冒了不少汗。
客厅里的灯过于明亮刺眼,她关掉一部分,接着去厨房倒水。
谢简撑着头坐在沙发上,发丝凌乱,领带也歪斜着,分外狼狈。她端着水杯走过去,狠狠朝他脸上泼去。
冷水让他暂时清醒过来。他抬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惊异地看向她。
她冷声道:“如果喝酒能麻痹你,那我劝你永远都别醒。”
谢简混沌的瞳孔渐渐开始清明。
她红了眼眶,手里的水杯滑落在地,发出“哐当”的清脆响声,玻璃渣子溅了很远。偏巧她又光着脚,谢简见了,使出仅剩的力气将她抱上沙发。
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像往常一样汲取温暖:“对不起……对不起……”
秦苒从未这么激动,哪怕是对他再生气,可现在他这副自我唾弃的模样让她颇为心痛。她知道他是为了家里的事情烦恼。那晚他的话,让她坚信他其实是一个渴望完整家庭的男人。或许是从小见证了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他在这方面尤为敏感。
她软下心来,沉默地回抱他。
第二天,秦苒去阳台,偶然间看到那盆前些日子枯萎的海棠花突然冒出了绿叶,顽强得令人咋舌。她小心翼翼地松土、浇水,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植物生命力如此强盛,一再徘徊在生死边缘,在没人管的情况下,最后还是生存下来。
周末沈凝溪从老家回到本市,约秦苒一起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她认真地挑选着衣服,时不时问下秦苒的意见。秦苒苦笑:“我的穿衣品味有多糟糕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沈凝溪啧她:“跟了你老公那么久,见过那么多花花草草,应该也学了点东西吧。”
她挑眉:“还真没学到。”
最后沈凝溪挑了一件红色无袖连衣裙。
“后天去参加我前夫的生日宴,自然要打扮得喜庆一点,你说呢?”沈凝溪站在镜前,若有其事地说。
秦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最后叹气:“凝溪,何必呢?你不要去。有什么事情我替你传达,那种场合……你会伤心的。”
沈凝溪作夸张口吻:“我为什么要伤心?渣男贱女修成正果不去祸害别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不亲自送上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他们?”
秦苒无奈,但自知干涉不到她的想法,只是劝她不要意气用事。
“阿苒,你凡事都要掂量三分,什么时候发泄过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也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她说,“你憋着,只会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如果有能力去反击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为什么不去?别人会考虑你的想法么?他们都是一群自私鬼。”
沈凝溪把衣服拿给店员,“你退让,那些贱人就会得寸进尺。这种窝囊事我做不到。”
——
在离r市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偏僻乡村,二十多个衣着简朴的孩子对着刚来没多久的支教老师挥手说“再见”。
许若棠轻抚着其中一个小女孩儿的头,笑眯眯地对他们承诺:“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在家要听家长的话,知道不?”
一群孩子齐声答:“知道了!”
她提着行李,忍住眼眶里的泪,背过去朝他们挥手。
这边没有公路,由于刚下过雨,许若棠只能搭这边一个老乡的牛车赶过这段山路。路上泥泞,车轮走一段路便会陷进泥坑里。那位老乡又是个年岁较大的老人,许若棠不得不下车帮忙推。赶了四个多小时的路,她的裤脚已经沾满泥点,行李包也泥泞不堪。
到了这边的镇上,许若棠从包里掏了五百块钱出来递给老人。老人不要,她坚持将钱裹在他手里:“老人家,收着。”
镇上有去城里的班车,但每天只有两班。由于在路上耽搁太久,到达镇上时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已经离开。许若棠站在原地一筹莫展,眼看着天快黑了,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下还是接通。
男人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在哪里?”
“x镇。”
“是不是没坐到车?”
“……你怎么知道?”
“呆在原地别动,我正在来这边的路上。”
“沈南你……喂……”许若棠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她裹紧衣服,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从上面下来。
坐了这么久,许若棠的腿有些发麻。她仰起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萧瑶告诉我的。”沈南将她扶起,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上车吧。”
许若棠很不自在:“沈南,当初我们都说清楚了……”
他回头瞪她:“那你就当是我犯贱行了。”
她无话可说,但仍旧尴尬。
车上,沈南将车窗打开,点燃一支烟。许若棠对烟味儿敏感,咳嗽了两声,却不好明说。倒是沈南先开口了:“不舒服?”
她抿唇,握着安全带看向窗外。
他自嘲一声:“你和谢简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许若棠脸色一沉:“你别太过分。”
“谢家最近出了点事。”沈南默默将烟熄灭,直视前方,“谢简他爸多了个女儿。”
许若棠当即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简多了个妹妹。”他突然看向她,歪了歪唇角,笑得意味不明,“你猜,她是谁?”
“这不关我的事。”许若棠调整了下坐姿,手指紧紧握住衣角。
沈南开始卖关子:“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话语和表情都让许若棠难堪至极。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对他说:“你不必再对我说他的事,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沈南笑了一声,瞥向她手腕上的翠绿镯子,声音低低:“许若棠,你自欺欺人装给谁看呢?没关系?没关系还戴着那东西?你不羞耻么……毕竟,谢简是有老婆的人。”
半响后,她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我宁愿你不来接我,真的。沈南,我真想撕了你那张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难堪么?”
一滴热泪砸在手背上,“你成功了。”
——
沈南和许若棠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读的是r大附中,学校就在r大附近。那时,沈南还是全校风靡的帅哥,虽然在学习上是个半吊子,为人处世却圆滑,在学校吃得很开。
他交了几任女朋友,却在许若棠这里栽了不少跟头。
后来有一天,他放学回家时,在校门口看到许若棠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眼里带着刺痛他的某种情愫。
一个月后,许若棠主动对他说:“沈南,你别再来烦我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翘着二郎腿,叼了烟斜睨着她:“哦,恭喜你。”
那时的许若棠年轻气盛:“我最烦抽烟的男人。”
沈南哼了声,插了兜转身离开。他走得极为潇洒,让人觉得那只不过是他无聊高中生活时找的一点乐子。
许若棠上高三那段时间,一点不像班上的同学那样死气沉沉,反而面色红润,成绩也直线上升,飞蹿到了年级前二十。
沈南从各个渠道打听到了许若棠男友的身份,甚至还知道那个男人在附中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后来许若棠改成了走校,住了进去。
谁的年少时光没有过奋不顾身的时候呢?
后来那个夏天,r大迎来了毕业季,沈南背着书包去大学里逛了一圈,在经济学院的大楼前驻足了很久。
年后,许若棠发了一场高烧。沈南听别人说,她之前的男朋友要娶别人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去医院看她。她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
许若棠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沈南,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第二十二章
秦苒第四次见到许若棠,是在徐家大宅的门前。
她一向不会对别人的外表有太大的关注,加上跟着谢简出入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合,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却很少能有许若棠这般清纯可人到抓人眼球的类型。大概是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过于吸引人,被保护得很好,令人心生羡慕。
有人说,眼睛清亮的人,心肠都不会太坏。秦苒回想起昨晚照镜子时眼里的轻微红血丝,轻叹着摇了摇头。她大抵是永远是都不会回到那个时期了,那个丝毫不会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夫妻关系而头疼的青涩时期。
许若棠挽着的男子清俊儒雅,看起来也很年轻。秦苒几乎很快便回想起来他是那次在日料店遇见的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男子侧过头,朝她微微一笑。
秦苒赶紧扯开唇角表示回应。与此同时,许若棠也朝这边看过来。果真是清纯佳人,正面看更惹人怜,若她是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时,头顶上传来谢简意味不明的话语:“你认识他们?”
她中规中矩地答:“我只认得那女孩儿,是我同事男友的表妹,一起吃过饭。”
“嗯。”
秦苒拉着他的胳膊:“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他的肌肉略显僵硬:“不用了。”几秒后,“不是很熟。”她偏过头去看他,勉强地笑了下:“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夜晚降临,整栋别墅都被明灯点亮,像一颗通体晶莹的水晶石。半山别墅周围绿化好,黑夜中的亮光点缀了这一片寂静,那水晶石里面又是衣香鬓影,纵情随意、一丝不苟又潇洒自若。外面停了不少豪车,来的人非富即贵。不少人把这场满月宴当做一个谈生意、拉拢合伙人、走捷径的场合,三三两两的堆成一群,侍者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
秦苒想起几年前初初嫁给谢简时,她一度抗拒同他出席这种场合。那些和她毫不相符的人及谈话,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而现在,她居然能自得地呆在这种环境中,时不时和过来“寒暄”几句的阔太太们聊上几句。这是作为嫁进豪门的必修课,也是她不得不面临的历练。之前她还觉得生活平淡美好,现在她看清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华服下的虱子比寻常人多了好几倍。
她有一段时间是厌恶“钱”这个东西的,后来卢果果对她说,你不缺钱,当然有厌恶它的立场,等你缺了,还会厌恶它么?
她想了想,答,不会。
真是可笑又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她好像被谢简的钱财宠坏了,竟然忘记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再后来,她便对钱不再厌恶。
虽说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徐正谦,但那位刚满半岁的小少爷却抢尽了风头。据旁边的人说,这位少爷当真投胎投得好,父母相貌上佳,家里有权有势,坐吃都不会山空。又有人说,小少爷的母亲其实是转正来的,颇有手段,踢掉正妻,坐拥徐家儿媳位置这么久,现在又有了子嗣,以后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秦苒站在大厅里,耳旁全是嘈杂的议论声。她蹙眉巡视着四周,企图找到沈凝溪,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端着鸡尾酒的红衣女人。
她仰着脖子,一口将酒吞落,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秦苒觉得沈凝溪那番话说得对。你退让,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并且毫无愧意地活在当下,丝毫不被困扰。
徐正谦的现任妻子眉眼温顺,把孩子抱出来让大家逗乐了一会儿便让保姆抱回房了。她跟着徐正谦四处走动,礼仪笑容得当完美,穿梭在人群中显得游刃有余。
秦苒觉得这一幕刺眼,揉了揉鼻梁骨。这个小动作被一旁的谢简窥见了,他微弯下腰,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问:“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