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而且,田楚云还知道,李明臣是张彝宪心腹,向来与荆州方面来往密切。
当初,张彝宪任户工总理,监理铸币事宜,为了完成朱由检下达的死任务,不得不求助于林纯鸿。自那以后,张彝宪与林纯鸿越走越近。
张彝宪监理铸币事宜后,不仅每月能向朱由检的内帑贡献十五万两银子以上,而且自己大发横财,引起了宫中太监的剧烈争夺。张彝宪不在朱由检身边,三两下就被曹化淳心腹将位置抢走。
张彝宪无法,只好又求到林纯鸿头上。林纯鸿没有坐视不理,稍稍使了点手段,就使南京和武昌的铸币工坊大亏,引起了朱由检的强烈不满。最终,朱由检又将张彝宪恢复原职。
从那以后,张彝宪和荆州的关系更进一步,互相支持,俨然结成了牢固同盟。
田楚云虽揣测不透李明臣的来意,但考虑到张彝宪和荆州的关系,热情地将李明臣请到船上。
“可把咱家一阵辛苦,紧赶慢赶,终于在蕲河口等到了大帅!”李明臣一边品尝容美绿茶,一边抱怨道。
田楚云既想探听李明臣的来意,又不想露出荆州军的目的,小心地措辞道:“公公如何知道荆州会路过此地?”
李明臣暗笑不止,思道,都说荆州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倒真没错,这田楚云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带着恶作剧的心态,笑道:“咱家不仅知道大军会路过此地,还知道将军会于辰时正在此地登陆。”
说完,李明臣得意地盯着田楚云,看田楚云会有多吃惊。不过,令他失望的是,田楚云面色如常,好像早已知道这事一般。
李明臣的一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田楚云的眼睛。田楚云立即反应过来,估摸着军情司那边已经与张彝宪接上了头,李明成很可能在占领武昌上发挥重要作用。
田楚云笑道:“公公料事如神,本帅佩服。”
这个马虎眼打出来,让李明臣失落不已,就好像使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李明臣讪讪地笑道:“咱家哪能料到这些事?还不是张总理令咱家在这里等候大帅?”
果然如此,田楚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辛苦公公了。不知公公在此等候本帅,有何事要吩咐?”
李明臣不再与田楚云绕圈子,直言道:“大帅在皖中将贼寇一顿猛揍,大帅打爽快了,却把贼寇赶到湖广来了。这几天,罗田、英山多有报贼寇出现在大别山西麓,请求方孔炤派兵支援,方孔炤急得跟什么似的,立即令杨世恩率箪兵四千,前往罗田、英山剿匪。”
田楚云越听越喜,显然,这李明臣就是来通报军情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处,田楚云也非常期待,一双耳朵竖得和驴耳朵似的。
“据闻,贼寇有十几万众,杨世恩哪里敢驱兵迎战啊?磨磨蹭蹭的,一日内行进不过二十里,现在还未走出武昌府。”
“咱家为皇上盯着湖广这块地方,自然心急如焚,惟恐贼寇攻破了县城,张总理面上不好看,咱家也没法向皇上交待。还有,咱家听闻皇上内帑空空如洗,头发都急白了,咱家就寻思着,每月向皇上多交点大圆,以解圣忧。”
李明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湖广兵力短缺,除了杨世恩的四千余箪兵,其他均不堪使用。咱家想来想去,唯有靠大帅了。武昌、汉阳乃重镇,现在却兵力空虚,一旦为贼寇所乘,势必难保,守护武昌、汉阳之责,大帅当仁不让啊!”
说完,李明臣拿起茶杯,吹了吹冒出的热气,泯了一口茶。
田楚云暗笑不已。李明臣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张彝宪开了价,要确保湖广境内的城池无一座落入贼寇手中,并要求荆州协助武昌铸币工坊扩大产能。作为报酬,李明臣将运作荆州军进入武昌府一事。
田楚云当然求之不得,决然道:“荆州军千里奔袭,自然是为了剿灭贼寇、遮护城池。湖广若有一座县城落入贼寇之手,本帅无法向黎民百姓交待,这个请公公放心。不过,本帅孤陋,除了带兵打仗,其余事情一概不懂。”
李明臣笑道:“爽快!咱家就是喜欢和大帅这样的爽快人说话。咱家已经给林都督修书一封,相信林都督已经看到了书信,以林都督的速度,估计这几天就能给咱家回信。”
……
两人又密聊个把时辰,敲定了细节之处,末了,李明臣告辞道:
“大帅军务倥偬,咱家就不打扰了。三日内,不管事成与否,咱家必将给大帅一个准信,还请大帅以湖广黎民为念,马上进兵。”
田楚云抱拳道:“公公放心,本帅自然尽心尽力……”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火速进兵
李明臣刚走,田楚云还在琢磨如何保住贼寇眼皮底下的英山、罗田两县,就收到了紧急军情:贼寇沿着英山河河谷进兵,前锋贺一龙业已抵达雷家店,离英山县城不过六十里。
田楚云大感为难,英山县几乎不设防,一旦老回回马守应率兵抵达英山,英山县除了投降或者应声陷落,没有第三种可能。
而现在荆州军大军在蕲河河口尚未上岸,离英山县城超过百里。当然,凭借荆州军的行军能力,不考虑大军疲劳的话,应该能在贼寇之前赶到英山县。
不过如此一来,贼寇十有八九躲在大别山中不敢冒头。两万多荆州军忙活半月多,方才把贼寇驱逐到大别山东麓,岂不是白忙活了?传出去非得笑掉别人的大牙不可。
既要阻止贼寇攻城,又不能吓走贼寇,这个难度实在有点高。
想来想去,田楚云准备将霹雳、神机、雄威三军中的骑兵哨集中起来,使出一招破绽百出的疑兵之计,来达到他的目的。
不过,要把三哨骑兵集中使用,对将领的要求非常高,不仅要懂骑兵战术,而且还需要有相当的大局观和敏锐性。田楚云把田楚信、刘梦雄、凌肃和窦石温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个个地排除在外,这帮将领对骑兵战术虽有所了解,但还未达到指挥作战的层次。
田楚云当机立断,决定将此重任赋予霹雳军骑兵哨哨长谢克东。
决定之后,田楚云立即擂鼓聚将,还令人将三个骑兵哨哨长特意叫到了中军帐中。
“军情紧急,贺一龙率领先锋业已抵达雷家店,离英山县城不过六十里。英山兵力孱弱,要保住英山县,全靠咱们荆州军了。”
众将哗然,虽然他们意识到不日就有大战,却没人想到大战来得这么快。尤其是谢克东、姚四亮、鲍骏敏三个哨长,本就对参加军议感到不可思议,现在更是惊疑不定。
田楚云也不多说,直接下令道:“事不宜迟,各军立即将骑兵哨抽调出来,马上登陆,组成骑兵营,由谢克东暂代骑兵营营指挥使,前往英山。”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均觉得不可思议。田楚信首先跳了出来,行礼道:“大帅,打乱编制之事,我荆州军中从未有过,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
凌肃紧随田楚信其后,道:“骑兵哨抽调之后,三军人马都成了睁眼瞎,如何行军打仗?”
田楚云也不解释,直接挥手道:“就这么定了,按我说的办,下去吧!谢克东留一下。”
谢克东被火线任命为骑兵营代理指挥使,一下子几乎被砸晕了脑袋,就连田楚云点名之后,也未清醒过来,直到姚四亮暗暗地踩了他一脚,方才反应过来,上前应了一声“诺!”
众将惊疑不定,都直愣愣地盯着田楚云,挪不开脚步。
田楚云大怒,喝道:“你们想违抗军令吗?从现在开始,有谁不尊军令,军法从事!刘总管何在,有令不尊,该判何罪?”
东南行营军法处总管刘卫东大声道:“论律当斩!”
众将吓了一大跳,一哄而散,只有谢克东留了下来。
田楚云也不废话,直接说道:“这次任务非常艰巨,兵少,恐怕无法阻止贺一龙,兵多了又怕贼寇藏入深山中。更何况,军情紧急,唯有骑兵方能迅速赶到英山,完成任务。”
谢克东早已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一直皱眉思索如何应对贼寇,当听闻田楚云历数困难后,应声拜道:“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田楚云对谢克东有所了解,现在见谢克东跃跃欲试,心里更是喜欢,赞道:“好!荆州军好男儿!要的就是这份锐气。你放心,这次任务完成后,少不了你的翊麾校之衔,就是正式升任营副指挥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谢克东脸色忽然变得凝重,又一次拜伏在地,道:“大帅,这次属下出征,若有逾越之事,还请大帅帮属下遮护一二。”
田楚云大奇,问道:“难道你已经有了方略?说来本帅听听。”
谢克东道:“属下准备连夜赶到英山县,然后……”
田楚云越听越喜,拍着谢克东的肩膀道:“就这么点事啊?你放心,本帅帮你一力担之。”
说着说着,田楚云又哈哈大笑:“这么快就有了奇策,本帅到底没有看错人啊!好好干,几年后,就是升为宣威将军,也不是难事……”
“哈哈……”
谢克东已经离开多时,船上,依然传来了田楚云得意的笑声。
太阳刚从山尖上露出了脸,就慷慨地将阳光洒在了城墙之上。又渡过了一个难熬的晚上,弓兵们伸了伸懒腰,将身上的晨露拍散,迷茫的眼神瞅向雾蒙蒙的青山绿水之中。
啊?远处怎么出现了一团黑云?还带着隆隆的雷鸣声?
弓兵浑身一阵哆嗦,终于反应过来:那是骑兵!
“敌袭!敌袭!”
尖锐的嘶叫声瞬间响起,紧接着,铜锣声响彻全县,一下子将整个县城从睡梦中惊醒,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一队队弓兵爬上了城墙,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有的甚至腿脚发软,歪倒在地!
“主簿大人快看,就在那边,不下于千骑!”
弓兵头目指着迅速靠近的骑兵,颤抖着说道。英山县主薄黄绍远顺着弓兵头目的手指头,远眺而望,观望良久,忽然转头对弓兵头目喝道:“传令所有弓兵,不必紧张,来者不是贼寇,是官兵!”
弓兵头目大惊,迟疑道:“这……”
“贼寇翻山越岭而来,哪有这么多骑兵?赶紧听令,否则……”黄绍远冷笑两声,道:“否则定斩不饶!”
弓兵头目打了个冷颤,有气无力地回了声:“是!大人。”
看着弓兵头目远去的背影,黄绍远摇了摇头,暗叹了口气。
旋即,他又想到近在咫尺的贼寇和躲在县衙瑟瑟发抖的知县大人,心里只觉得苦涩万分。
骑兵到得好快,转眼之间,已经在城外五百步外停住了脚步。谢克东一骑上前,大呼道:“吾乃前军都督府林纯鸿都督麾下营指挥使谢克东,听闻贼寇即将袭城,特来助战,快开城门!”
说完,谢克东将关防文书缠在弩箭之上,对准城墙上的城楼射来。
咻的一声,弩箭正中木柱,力道甚猛,箭尾犹自不停地颤抖。
黄绍远吓了一大跳,取过文书,慌忙吩咐道:“快请知县大人上城墙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逾越
英山知县是个胆小鬼,自从听闻贼寇已经近在咫尺后,根本无法理事,主簿黄绍远无法,只好站了出来,挑起了抵抗贼寇的重任。
当知县大人听闻来了援兵,好歹鼓起了勇气,在弓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墙上。
他放眼一望,只见眼前的骑兵人数众多、甲装精良,马匹高大、威猛,心里更是高兴,马上对黄绍远说道:“黄主簿,既然来了援兵,为何不请入城内,贼寇旦夕及至,要是晚了一步,就全完了。”
黄绍远见知县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城外的骑兵放入城内,心里大骂一句“草包”,恨得直咬牙。好不容易压住心里的怒火,铁青着脸回道:“回大人,城外的骑兵是林纯鸿的兵马!”
“林纯鸿?”知县大人吓了一大跳,“林纯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黄绍远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句:“本官不知。”
知县大人本以为这下死定了,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哪能轻易放弃,他想了想,道:“管他是林纯鸿的兵,还是朝廷的兵,只要是援兵,就放进来。守不住英山,你我都是死路一条,放骑兵进来,没准天无绝人之路。”
知县这话说得有理,显然说动了黄绍远,黄绍远好歹带了点恭敬的姿态,拱手道:“本官听从大人吩咐。”
说完,黄绍远对弓兵头目下令道:“打开城门,放援兵进城!”
骑兵犹如一条黑龙一般,自县城西门狂冲而入,其逼人的气势、嚣张的作态,让黄绍远忧虑万分。他不由得暗思道:死于贼寇之手,好歹落个忠义之名,要是迎荆州军进城,最终还是战死,朝廷还会赋予忠义之名吗?
正想着,谢克东率着二十余骑,直直向着他和知县狂奔而来。一众官吏,无不吓得面如土色。黄绍远大怒,越众而出,大喝道:“何人如此嚣张,城内纵马,该当何罪?”
“吁……”一连串呼喝声响起,堪堪在黄绍远面前,谢克东拉住了缰绳。战马被限制,似乎非常不愿意,来了个人立,还发出阵阵的马嘶声。
待战马安定下来,谢克东用马鞭指着黄绍远道:“你就是县尊大人?”
黄绍远怒道:“你是何人?一介武夫,也敢如此嚣张?你难道嫌朝廷的狗头铡不够锋利?”
谢克东哈哈大笑道:“县尊大人说笑了,朝廷的狗头铡锋利与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贼寇的大刀不仅锋利,而且为数十余万!”
黄绍远变了脸色,考虑到英山的防守还得倚重这帮骄兵悍将,不得不收敛怒气,冷冷道:“本官乃英山主簿!”
“哦……不是县尊大人啊?那你强出头干嘛?县尊大人呢?”
谢克东鼻子里哼了哼,带着一丝戏谑,问道。
知县早就被眼前的骑士吓坏了,脸色苍白,听闻谢克东询问后,方上前道:“本官在这里,不知将军有何要事?”
谢克东堂而皇之地坐在马上,挥鞭喝道:“贼寇转瞬及至,大人马上命人将库房粮草搬出千石,然后准备大量的稻草和柴火,全部运至城外西门处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