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他心中只有他的妻子,我怎会不知趣?”红芙摇头淡淡道。
“知道就好,省得我费些唇舌。”我道。
“我若遇见一个人,眼中只有我,这日子也许便不会这般无趣了。”红芙拈着细细的针尖缓缓道。
“那自然好啊。”我道,“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便给你寻一个。”
红芙却摇了摇头,拿起针线来,将红缎上金黄凤凰的翅膀细细绣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照样给你找来。”我不死心地道。
“何必费那个事,我这伤是如何来的?”红芙一边绣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有我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自信满满地道。
说着站到大石上,取出一百贯钱自鬼铺换来的血红镰刀,高高跃起,劈了下来。
红镰落地,我转身望着她满意地笑道:“如何?不错吧?”
“不错。”红芙笑望着我。
这笑容温和、纯净,又带着数不清的纵容与愉悦。
我最欢喜的笑容。
最想守护的笑容。
当她被冥河之水溅伤,躺倒在我脚边时,我以为她会死。
但是,她活过来了!
虽然那阴毒的冥河之水伤得她如此之重,但她终于在我怀中苏醒。
“红萝姐姐,我不想死……”她向我露出一个孱弱的笑容,却让我欣喜若狂。
永世沉寂的冥河岸边,烈火一般艳丽的曼珠沙华,无声无息地照着死魂们的一世记忆。
无论他们的记忆如何疯狂、如何声嘶力竭,曼珠沙华,永远静寂无声。
我苦修了五百年,方才化得人身。
却无人与我说得一句话。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也能如人一般,可以言说。
直到她唤我一声:“红萝姐姐。”
嗯,这感觉,真是不错得紧……
“红萝姐姐,这凤凰绣得了,喜欢吗?”
红芙起身来,将鲜红锦缎展开来,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
“了不得!”我一把抱过她,欢喜无限。
“为什么单绣这凤凰?”我望着她手中金色的凤凰道。
“浴火重生而得不死之身,是该这般绚丽才配得。”红芙望着手中鲜活的金色凤凰悠然道。
我将怀中的她搂了搂紧,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嗯。”她只轻应了一声,扬起笑脸向我道:“拿去吧。”
我接过她手中锦缎,抛向空中。
那柔软的锦缎便漂浮在曼珠沙华的漫漫艳红之上。
我跃身而上,金色凤凰自红缎中飞出,在火红与幽暗之间,无比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第111章 弦月西楼
☆、情深烈艳祭业火
又有苦苦的药流进了喉咙里。
恍然听得有人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这声音似乎并不太愉悦。
红萝睁开眼来,昏暗的灯光中,一只猛虎趴在石壁下懒懒地舔着前爪。
“醒了吗?”一个声音道。
又是那张脸,微微蹙着眉。
“醒了。”红萝张口道。
却未曾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过白白动了动嘴唇罢了。
药已喝尽,桀风仍扶红萝躺了,自己拿了药碗置于桌上,走至奇虎身旁,靠着它坐了下来。
他的眼未再看过她。
他本就是这样。
一点儿也没变。
这洞中亦还如三百多年前一般,并未有何改变。
奇虎均匀的呼吸声缓缓传来。
到现在还没能摸一摸,真是可惜。
这均匀的呼吸声渐渐飘远,那一片火红的花海又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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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芙呢?
她不在。
滚滚的曼珠沙华火海将冥河此岸不倦不息地燃烧着,这漫天的火红中,却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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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芙,总有一天,我要捉一个真正的灵兽!”
我曾站在鲜红锦缎上,向她大声宣告过。
“你有了这些还不够吗?”红芙向我孱弱笑道。
“这些只不过是我化出的幻影罢了,等我捉了真正的灵兽,让它好好驮着我们俩,游遍人间,你说好不好?”我犹自兴奋地想着那一天,热血如潮。
“人间……”红芙呢喃了一声,低头不语。
“等我的修为再精进些,自有法子带你离开这幽冥之境,你好好等着就是。”我跃下红锦揽住她瘦弱的双肩道。
仙界、冥府、人间,三界各成天地,互不相扰。
冥府通往人间,只有一条路。
就是穿过终忆城的轮回往生之道。
不过,鬼差所持通阳令,可穿越冥府结界,自由往来人间。
通阳令就放在含元殿。
拿这通阳令并非难事。
只是,若那些讨厌的鬼差们追来了,便是在人间争斗,亦是个麻烦。
万一再被他们逮了回来,受炼狱囚禁之刑,自己还倒罢了,红芙这般孱弱,如何受得?
待我恨海荒天之术更进一层,谅那些鬼差也奈何不了我。
我自可带着红芙逍遥人间。
再替她谋个可心的人。
只要她欢喜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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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红芙仍去看那个死魂。
他还在冥河边等着。
我便也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地空踢着双脚。
“你又不喜欢他,总看着他做什么?”我随手摸了摸冰凉石头旁盛开的几朵曼珠沙华。
它们中也没见一个长劲的,看来是徒然花开花落罢了。
这漫漫花海之中,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长出一朵出息的花来,能与我们做个伴。
“他的妻子也已死了,却总是不来,恐怕是绊在人间了。”红芙轻声道。
“多半是了。”我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像他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得很。”红芙又道。
我自然听得出,她这声音里有多少倾羡与怅惘,不免安慰她道:“你也会有的,不必羡慕别人。”
当然会有。
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一定会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然后,用尽我的一生,为她守护她的赤诚。
自然,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阳光充足、水露纯净之处,好好将她的伤调养好。
红芙却沉默着,半晌方寂寂道:“红萝姐姐,为什么我们会锁在这冥河边,你、知道的吧?”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经意地道。
这冥府中不知已流传了几万、几十万年,那个久远得早已分不清真假的、旧得发黄成渣的、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故事。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想它做什么。”我跳下石头,拍了拍红衫上的尘灰道。
“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我们俩呢?”红芙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