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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上官府

  小定子心里不舒服,他想说你没发现吗,你一心在为夜承熄,你变得越来越相信他,也不怕到头来一文不值。
  解君环闭上眼养精蓄锐,她现在只想去完成任务,以保太子安全。
  小定子不安的撩开车帘,他道,“听说上官公子是个可以与萧王并列的人,还有那零零散散客居在无数个角落里的谢家军的势力,他们三方形成了三足鼎立。”
  解君环嗯了一声,“这就是中州国目前三大久攻不下的恶势,也只有除去他们才能稳坐泰山固守江山。”
  这是夜承熄的夙愿,或者说宏志,确切说是他野心。
  解君环不介意为深藏野心的人做事,只要他不利用自己,对于他做什么,那于自己而言都无所谓。
  她不过是个杀手,一个想活着却感觉很艰难的人,她是朝不保夕的命如蝼蚁的杀手,她幸得太子相助,那晚得以逃脱了杀手,走出了一条生路,她走到这般光明的府邸。
  她想,若这一切付出是为明天,她愿意。
  小定子默然低头,认真雕刻手里的木偶,他在雕刻十二生肖,他说雕好了十二生肖就拿出去卖了换钱,然后带阿姐离开。
  解君环看着好像不高兴的人,问他担心什么?
  小定子小声道,“谣传上官公子嗜血成性,残暴无道,他动辄辱人,不高兴则捏着别人的脖子扭断,他轻易的就将人扭成歪脖子断气的鬼,外人都道他脾气古怪,就连皇上也忌惮他三分,而你现在往他嘴里送,也不怕他张开血盆大口吃得你尸骨无存。”
  解君环听着生动的形容词笑了,她安慰道,“不怕,都是外人以讹传讹,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但现在你孤身涉险。”小定子说着又生闷气。
  解君环只能沉默,对于上官家,她了解一些。
  事实上那些被人所知的多半是假,而真实的部分就这些,如早年上官家因谢家被满门抄斩而进言受累,上官公子气不过,他带走一家老小,远离皇城,辞官归隐。
  他出山是在去年的秋分,闻西鲁国来犯,边陲城池失了好几座,中州无数人惶恐,却又无人上战场带兵打仗,远看敌军要荡平中州城池直捣皇城,皇上不得已拉下老脸,三顾茅庐请出隐居在深山中的上官公子,希望他出山解决困境。
  之后上官公子领兵出征,他只用了三个月夺回所失城池,一并斩首敌将三人,还将其头颅带回皇城,并且丢在皇帝陛下的朝堂上,吓得朝中的大臣白了脸,那些人个个哆哆嗦嗦的想骂上官长痕你好大胆子竟然藐视圣君真是罪该当诛,但畏惧于人家那一身寒凛凛的气势最后都不敢声张。
  就这样,皇权之下又多了一股势力,即上官府,他们并敌与萧王和谢家军共存,世人称之为三足鼎立,都说破其似山倒,而山倒则江河固。
  这是在说,要想守住山河,定要去三势,他们之中只要有一边倒了,另两方必受牵连,而朝权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解君环此去是要杀了上官长痕,若她能成功混入上官府,那么她必须推倒上官府,只要上官的旗帜倒下,那么太子府就赢得最好契机。
  解君环闭上眼,她脑海里不知怎的又想着谢家了。
  据知,上官府与谢家、忱家、褚家并称四大家,是中州月皇城里最久远的名门望族,他们为月皇朝呕心沥血埋骨累累,终换得如今月皇朝江山固若金汤,是如风吹不倒雨打不穿的盛世局面。但历史洪流摧枯拉朽,再坚固的城池也有被炮火冲毁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手中的权势?
  都说上一任帝皇最傻,居然相信被赐姓的叙家,他们被赐以尊贵姓名,改头换面成了夜家,然后夺走夜家江山袖手天下,他们是如今的夜承熄的父皇,还有夜承熄一脉。
  解君环心里同情夜承熄,他为过去的历史渊源备受讥嘲,都说他和他爹坐在中州国的皇权上名不正言不顺。
  且说历代巩固月皇朝政权的人竟无一人支持当今圣上的决断裁决,以致有了谢家被满门抄斩的悲剧;还有褚家被关在狱中多年无人问津的下场;甚至是上官家辞官归隐渐渐没落的后果。
  说起来上官家如今也是凭借一个杀人如麻的上官长痕来挽救上官府昔日荣华。
  还有忱家,虽然顺从了当今圣上,也一样不得势,皇上冷落其好多年,这慢慢的都快被人淡忘,而得势的路家、叙家、屏家、尧家正如日冲天蓬勃发展,欲取代逝去的四大家成就新的势力。
  解君环想着这些人真是无聊,个个饿狼扑食般涌向权势中心,熟不知越靠近这要人命的漩涡失去的也就越多,那不是靠他们通过花言巧语就能获取的权势,其中需要无数人牺牲,他们要用白骨堆积成山,以成就无限荣华。然而他们不懂,而解君环也不关心,她与此毫无关系,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暗楼陪她度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他每天都给她讲外面的事,那个人武功不错,长得却怪。
  他脸上,对,就在左脸上长了奇怪的文图,文图被强行祛除后,留下嶙峋不堪的疤。
  解君环曾问他,“为何在这里?”
  他答:“守着一个人。”
  解君环问:“谁?”
  他答,“不可说。”
  解君环在离开暗楼前失去了这个人,他先走的,离开前一晚上特意送来一把剑,他让她拿着,说是我没其它东西送你,唯有这把剑,你务必保管好,往重的说,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他道,我再也不能在你受伤的时候过来捡拾、帮扶、上药,你莫要再接那些繁重的任务,少要点银子,照顾好自己。
  解君环不想接他的剑,他亲自走过来将珍贵的名剑塞在她手里,他道,“我要离开了,为明天。”
  解君环心里失落,想问你去哪里?
  她明明那么想知道,然而没有说出口,感觉那么多年,就这一个人成了身体里的一部分,他突然间离开,好似从她身上抽下一根肋骨似的疼。
  他小心问,“能抱抱你吗?”
  解君环犹豫了一下,走进去,让人抱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暖暖的有些热烈,好似能把她融化掉,他的内里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般无任何可取之处,他在此苟且度日多年,本以为他一生也就这样了,哪想有天要走了,而且他说,等我。
  解君环从未答应过任何人,唯一一个就是他而已,她难得嗯了一声,他放开怀抱就走了,走得急,怕再迟疑就一辈子死在这里。
  解君环目送着他走去的背影,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人不见,她才拿起手中剑,慢慢的抚摸着,看了又看,当拔剑出鞘,她看到了光。
  那是剑面上的光,很寒冷,冷冷的像雪,映照着人的眼,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冒着大雪,在茫茫的雪地里奔跑,追寻,搜索。
  他大喊着,语儿,语儿,你在哪里?
  那次解君环出任务受伤归来,她被伤得很重,看着要死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她残留着一缕气息感受这世间,那么的冷,那么的无助,也那么的疼。
  她手指触在冰冷的雪地上,嘴唇发紫,面上覆了一层霜,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那声音很熟悉,又觉得陌生,他好像叫的不是自己,又好像是?
  他来到她身边,扒拉着雪,他将她抱起,他抱紧了颤着声问,“你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拼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而命在,一切还有可能。”
  他道,“我求求你了,能不能保全自己,别那么豁出去,语儿!”
  他抱紧了她,说了很多话,很多话解君环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怀抱很暖,暖暖的让她不再觉得那么冷,不那么疼了,她想睁开眼,靠近去,想远离冰冷污浊的修罗场,所以努力的聚集全身力气动弹,想挨近那唯一的温暖,她想求他,带我走。
  那人答应她,“好!”他连连答应,抱着她就离开,想远离这白茫茫的雪地。
  然而走不远,暗楼的人就来了,他们把他拦住,他们拔刀向他,他们废弃了他的武功,挑断他的筋骨,还想将他一刀两断。
  解君环跪下,她跪在暗楼的最高主子面前,她求,她发誓,她保证,希望楼主放过,只要饶了那人一命,只要一次机会,若再逃,必亲自手刃!
  然后他们就回去了,回去相依为命,他在厨房里干杂活,不能再出任务了,而她天天出去做任务,只为了博取楼主的信任,这样能拿到更多的机会,与他肩并肩数星星的机会。
  他会告诉她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叫什么?
  会告诉她哪个是上弦月,月满了也不是都八月十五;还有阴天的时候送来把伞,叮嘱她出去一定要带伞。
  她习惯了他的一切,他为她准备的一切。
  直到他突然离去,解君环悴不及防,她想问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可对方走远了,远去无踪。
  后来解君环再出任务,最重的任务,去刺杀散落在天涯各处的谢家军首领,想杀了他,以得到楼主藏着的秘密,她想知道他去了哪儿,他是生是死,是不是为自己去死了?
  然而她杀不死谢家军的那个首领,也回不去暗楼,他们在追杀她,她逃出去了,她想活着,想去寻找那个消失的人,因此跌跌撞撞的奔跑在雨夜里,她躲着藏着,痛着爬着,她身上到处是伤口,满身是血。
  就是那个时候样她遇见了夜承熄,他从光里走来,一步步的走到匍匐在地的她面前,他打出手中的折扇,杀了追来的人,然后伸手给她,拉她起来,甚至将她抱起,他将她带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道,“从今以后,我是你主子。”
  解君环点头,她想保住命,为了找那个人,还要抱紧剑,也是为了还给那个人,他说过的,如果他丢下她,就把剑扔了。
  解君环不解恨,想拿这把剑刺入他的胸膛,问一问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
  然而找了一年始终找不到,还被夜承熄警告了,他道,“不要在完成任务以后偷偷的去做自己的事,你再这样我会生气,我会把你锁起来。”
  至此,解君环再没有去找那个人,她想放下他,她决定把剑交给夜承熄,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然后希望路知遥放过夜承熄,他们所有人彼此放过。
  她微微握紧手,紧了,觉得疼,疼得回过神,然后听到马车外负责护送的嬷嬷小心禀告,“解姑娘,上官府到了。”
  解君环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巍然耸立的四大家之一的府邸:广府朱门,雄狮驻守,站在巍峨的府邸门前,似理解那些人前仆后继为何,单单一扇门就让人仰望,更何况里边还塞满了荣华富贵。
  解君环站在马车旁,小定子伸手扶住。
  她穿着红衣,与穿黑衣的杀手判若两人。
  她皎皎如月面貌,昳丽倾绝,那是很惊艳的长相,她拥有一张艳而不俗、娇而不媚的脸,她五官俊丽,似蒙着一层光,那光是月的华,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照耀着一方天地清明。
  一个来自于黑夜里的杀手长相清艳如此,也难怪死在她剑下的人都带着笑。
  他们不知道她的来路,亦如她,总以为自己没有过去。
  实则,她有,而且就在这府邸里,和这府邸里的人有关。
  小定子莫名心慌,他觉得不安,想到要把她送进去,感觉她这一生就毁了,因此不由自主握紧她的手,想说能不能放弃?
  解君环淡然微笑,她安慰,“不要担心,既来之则安之。”
  小定子深深呼吸,望着婷然玉立娇俊无双的人,她穿上红衣后,气质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华,她天生尊秀,气质矜贵,那是后天养不出的天生气韵。
  脱下夜行衣的她更明亮动人,今日这身衣裳,是褚樱亲自给挑选,长长的红衣裙,裙摆绣着红莲业火,长裙宽袖束腰,纤腰楚楚,那旖旎在红衣上的墨发青丝细直垂长,如瀑布般,收拢在金贵璀璨的华冠之下。
  出门前,夜承熄特地送来一件披风,他亲自为她被上,还为她系上领绳道,“你最喜欢的双燕就绣在摆尾。”
  解君环低头,看到了轻盈玲珑的观音燕,两只飞鸟成双并辔盘翔在披风摆尾处。
  小定子站在失神的人旁边道,“小心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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