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李承堂不懂,但妻子说什么他都听,闻声应着就走了。
  自始至终,夏盛廷都没有看过林翘一眼,他此时此刻,眼里只有妻子,只有妻子腹中孩儿。
  许是在他知道林翘在他房间点的香动了手脚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原谅她了,此番又故意与妻子独处,也不知道对妻子说了些什么......
  自从那抹青色身影落入自己目光中的时候,林翘只觉得心里某处一下子又活过来一般,那种感觉,就像当初他从扬州救出自己然后带自己来京城一般。可当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瞧自己一眼,当他满心满眼里装的都是旁的女人的时候,她心又一下子凉了去,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她还是呆呆坐在一边,没有哭,只是面上一片灰白的死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谢锦华生产并不顺利,家里还办着喜事,人们都认为产房是不吉利的地方,所以,前来陪着的人不多。
  除了一应丫鬟婆子,便只有谢繁华一直在产房陪着,后来因为一直生不下来,动静有些大,夏夫人跟陈氏也来了。
  夏夫人赶来的时候,见着儿子没有等在外头,心里便有些生气。
  这产房是晦气的地方,他儿子仕途正好,又是年轻有为,怎能在房里头呆着?
  夏夫人先去屋里看了看,然后拽着儿子胳膊,将他拉到了一处:“你媳妇生孩子,自有丫鬟婆子伺候,你怎么能呆在里面?快些出去吧,娘陪在这里就行。”
  “娘,锦儿她......”
  “你不必多说,听娘的。”在这样的事情上,夏夫人强势得很,硬是将儿子推了出去,而后她自己进了房去。
  夏盛廷跟李承堂两人候在外头院子里,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一个是担心自己妻子生产会遇到什么危险,而另一个,是担心妻子会因为姐姐有危险而难过。
  就这样煎熬了一个时辰功夫,屋里头终于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可是产妇呼喊的声音却没有了,夏盛廷再也不能等,脚一抬,便大步朝里面去。
  “是少爷。”那产婆将小小婴儿抱在怀里,拎着他一只腿,抱到夏盛廷跟前,给他看,“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位少爷呢。”
  夏盛廷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问道:“夫人如何?”
  那产婆道:“夫人只是累极晕了过去,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夏夫人道:“好了,这下可真是皆大欢喜,咱们夏家有后了。”她开心地来回走动,满心的喜悦。
  夏盛廷没有回母亲的话,只是大步走到床边去,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妻子。
  原本以为,奉命娶回一位谢家姑娘,最多只能与她相敬如宾,岂料,他却是真正爱护、敬重妻子。
  不只是敬她是侯府千金,也不只是敬她为自己的妻子,而他心里有她。
  不仅有,而且满满都是。
  他夏盛廷何德何能,此生竟有福气娶得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她就像是夏日静静绽放的一朵荷花,幽幽地香,一点一点让他欲罢不能。
  ☆、第165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锦华幽幽转醒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便是丈夫。
  双腿下面还很酸痛,坐不起来,甚至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孩子......”她轻轻抬手覆上小腹,她的孩子没有了,她隐约记起来,林翘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忽然肚子疼,然后就是被丈夫抱回了屋子,接着是......想到这里,她道,“孩子呢?”
  夏盛廷俊秀清逸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按住妻子的肩头,让她重新躺了回去后方才说:“是个儿子,睡着了,三姨妹抱着呢。三姨妹就在外面,要不要我将她叫进来?”
  听说孩子没有事情,谢锦华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忽又想到林翘跟他说的话来。林翘说,丈夫起初是不愿跟自己要孩子的,他甚至默认两人屋里头点了含有麝香的香料......他既然知道女子闻了麝香不易有孕,难道会不知道,女子闻得多了,怕是终身都不会受孕吗?
  纵然心里百般埋怨丈夫,可是谢锦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怀疑,许是林翘骗了自己的?
  许是她想要让自己误会丈夫,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这样一想,谢锦华打算直接问丈夫,便道:“先不必叫三妹妹进来,盛廷,我有话问你。”
  夏盛廷静静坐在床边,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攥住妻子的小手,听得妻子说话语气颇为严肃的样子,他浓黑的眉毛挑了挑,眼神闪烁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慌神,只应对自如道:“什么事情?”
  谢锦华十分虚弱,面上没有什么血色,可她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丈夫瞧,一字一句清楚问道:“我问你,为何我嫁你一年多了,都没能怀有身孕,倒是陪了三妹妹住了一阵子后回家,屋里头换了香,我就很快怀了身子......”她静静望着他,见他瞳孔缩了缩,她小手反攥住他的,问,“是不是......是不是你什么都知道了,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有与我说?你不想跟我生孩子?”
  她本来身子就弱,能够顺利产下胎儿已是不易,此番又受了刺激,忍不住便剧烈咳了起来。
  夏盛廷忽然俯身轻轻抱住妻子道:“锦儿,自从我决定娶你为妻后,我就一心想要好好跟你过日子的。只是我没有想过,你我如今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很多,我也没有想过,此时此刻,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不,还有儿子,还有咱们的儿子,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丈夫答非所问,谢锦华轻轻闭了眼睛,硕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渗进脖颈处的皮肤里,凉凉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林翘不是骗我的?”她缓缓睁开眼睛,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床顶帷幔,声音轻得像是从遥远天际飘来的一般,“你一早就知道那香是有问题的,可是你不跟我说,因为当时他心里没有我,所以我的一生、我的幸福,都与你无关。夏盛廷,既然你跟林翘那般彼此难舍难分,凭你的口才与智慧,想来是不可能说服不了自己父母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一边享受着婚姻给你带来的一切好处,一边又对你的妻子做出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如今你却与我说你心里有我......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夏盛廷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妻子,从没有听她说过这么狠的话,不由也心慌道:“锦儿,我并非是你想象的那种样子,我是真的心里有你,只有你一个。至于香料的事情,我当初确实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亲手将那种香扔了出去,换成了你最喜爱的梅花......我......”
  “你起初不知道,那后来又是如何知道的?”谢锦华可以忍受丈夫起初心里没有自己,毕竟两人在成亲之前,没有任何接触,若他那时候就表现得多么喜欢自己,想必是装的,可是她不能忍受他欺骗自己,甚至是为了替别的女人隐瞒而欺骗自己。
  他们是夫妻,这个世间,他们是彼此最亲最近的人,难道彼此之间还需要藏着掖着吗?或许他起初是真的不知道,或许从头至尾都是林翘设的一个局,是林翘在欺骗自己,可在他知道事情真相后,却没有告诉自己。
  他在隐瞒,在帮着想要陷害自己的女人隐瞒,要自己怎么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呵呵......自己再是大度,也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盛廷微微沉默片刻,重又将妻子挣脱的小手握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道:“不是隐瞒,是不想让你生气,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为外界的原因而变得僵硬起来。”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面颊,表情颇为痛苦地道,“林翘身世可怜,我对她颇有同情之心,但绝无男女情意,以前或许有,但现在绝对没有。”
  谢锦华虚弱得不想说话,只听外边忽然有孩童啼哭的声音,她惊得差点要坐起来,伸头问道:“可是我的孩子......”
  话还未说完,谢繁华便抱着小外甥进来了,笑眯眯道:“定是想娘了,三姨抱你到娘身边去。”然后俯身,将襁褓中的小白面团送到自己二姐姐跟前去,给她看,“姐姐别担心,很健康,你瞧,多壮实啊,胖乎乎的,比喜哥喜妹刚生下来的时候壮实多了。”
  看见那雪白柔软得像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可人儿,谢锦华脸色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来。
  “给我抱抱,儿子乖,娘抱抱你。”从妹妹手中将孩子接过来,她低头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脸蛋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繁华开心,眼睛笑成了月牙形:“今天既是二哥成亲的大喜日子,又是二姐姐喜得贵子的好日子,可谓是双喜临门。”
  “是啊,双喜临门的好日子。”谢锦华抱着儿子,怎么都爱不够似的,不肯松手。
  谢繁华见二姐跟姐夫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她眨了下眼睛道:“二姐,你刚生完孩子,怕是不便坐马车来回挪动,不若就留在家中坐月子吧?”
  谢锦华此时也不想回婆家,刚好得了这么个理由,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夏盛廷去将这事情跟夏夫人说了后,夏夫人脸色不好起来,颇为埋怨地道:“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又不是我们家虐待她,哪里有在娘家坐月子的,廷儿,这件事情娘不能同意,你还是去跟你媳妇说说。”
  夏盛廷此时心里有心事,再说,媳妇身子确实不宜移动,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在谢家坐月子的好,便道:“娘,你放心吧,别人不会说什么的。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容得旁人说三道四?锦儿她提前几天生了孩子,生产困难,遭了不少罪,就不要再折腾她了。”
  “那我的大胖孙子......”见儿子想都没想便拒绝自己,夏夫人气得肉都抖了起来,却是也不敢得罪谢家人,只能忍着那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娘也不为难她,只是,满一个月必须要回家去。”
  “你放心吧,我会将儿子的满月酒办得风风光光的。”夏盛廷承诺。
  如此这般,夏夫人才算有了笑脸,想了想,又兀自疑惑道:“这几位稳婆都说还要十天半个月才生产呢,怎么突然就羊水破了......”说着便自顾自拍胸脯,“好在大人小孩都没事,否则我回去非得好好将那稳婆说骂一顿不可。”
  夏盛廷眸光隐隐有些狠意,缩在袖子里的手也轻轻攥成拳头,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盛怒之气。
  让小厮先送自己母亲回去,却在折回来的半道上遇见了林翘。
  夏盛廷抬眸瞅了她一眼,当做没有看见,径直往院子里面去,却在与林翘擦身而过的时候,被林翘叫住道:“哥哥,真是好哥哥,你如今见着翘儿,都已经装作瞧不见了。”
  夏盛廷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垂眸望着她,从他的角度望去,可以望见她裸露在外面的一截纤细的脖颈。
  那么瘦,似乎一掐就要断了似的。
  见他犹豫了,林翘嘴角有着得意的笑容,启唇道:“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兄妹赵一处偏僻的地方去聊聊。想来搜子已经跟哥哥说了些什么了,可翘儿跟嫂子说的、做的,远远不止那些,哥哥想知道,便过来吧。”
  说完也不回头,只往一处小道走去。
  夏盛廷自始至终面色都不好,清俊的一张脸,此时满满皆是怒气。
  锦儿生他的气了,他想知道,林翘到底对锦儿说了些什么......
  这是白日时林翘与谢锦华说话的一处凉亭,这里原本就静谧,天色又已经黑了,没什么人来。
  夏盛廷始终站得都离林翘有些远,双手背负着,开门见山道:“你想说什么?”
  林翘好笑道:“如今你我竟然也生分到了这种地步,我又还能说什么?”
  夏盛廷眉心蹙得更深:“林翘,当初嫁给张续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虽然是太后赐婚,可太后温厚,你若是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将你赐与张续为妻。我也劝过你,可是你自己不听,如今得了这样下场,也算是......”他犹豫片刻,那“咎由自取”几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当然,你若是现在后悔了,也还来得及。日子过不下去,便不过了,你要是想和离,我跟你嫂子可以帮你。”
  林翘却是笑起来,像是听得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一般,她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
  “不愧是夫妻,真是夫妻啊,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她笑得如疯魔,可瞬间又止住笑意,恶狠狠道,“谁要你的同情,谁要你们可怜?你若是真关心我,就不会眼睁睁望着我往火坑里跳。是,你当初是劝过我,要我别嫁给张续,可我为何执意嫁给他难道你不明白吗?对啊,如今我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包袱,你恨不得离我远远的,见着我,也装着没有见着。”
  夏盛廷望了她一眼,心里也是挣扎难受,他打小捧在掌心里来疼爱呵护的妹妹,如今已经变成了这样。
  他不想她变成这样,可他更不愿意妻子难受,他必须要态度坚定。
  “阿翘,我还是那句话,我跟你嫂子都希望你幸福。但是,如果你往后再说什么话、或者做什么事情来伤害锦儿的话,也就别怪哥哥不顾年往日情分了。”他声音清冷疏离,被风吹到林翘耳朵里,林翘只觉得手脚酸麻。
  夏盛廷抬头望了望暗黑的夜空道:“酒席要散了,你回去吧。”说完他抬腿往亭子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身子,没有回头,只是说,“哥哥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若是想明白了,着人来找我。”
  说完话,没有等林翘回答,他大步走了。
  林翘站在晚风中,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表情有些呆呆的,见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得远了、瞧不见了,她才轻轻启口道:“好命的人总是命很好,夏哥哥,你为何要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为今日更新内容,正文是防盗章节。艾玛,为了防盗,作者们也是蛮拼了。一般更新内容比防盗章字数多^_^)
  他明显很激动,平时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此番在妻子儿女跟前,他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当爹了,他当爹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个家越来越大了。
  见丈夫这般少有的紧张模样,谢繁华伸手拉住了他,轻笑道:“你急个什么劲,沐浴的汤水还有换洗的衣裳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先去洗个澡吧。”说完故意伸手掩住自己鼻尖,颇为嫌弃道,“几个月没有洗澡了,身上一股怪味儿,别熏着我儿子闺女。”说完话,还俏皮地朝丈夫皱了皱鼻子。
  这几个月来,旁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别说洗澡了,连水都没得喝。不过,千难万难,如今好歹是挺过来了。千赶万赶,终于赶回家了。此番瞧着娇妻痴儿,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枣儿,你先抱着儿子女儿进屋歇着,我洗完澡换上衣裳又出来。”说完,挨着个儿在妻子儿女脸上亲了亲,然后喜滋滋往净室走去。
  谢繁华从丫鬟手上将女儿也抱到怀里来,嘴角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她一手抱着一个,看着怀中圆睁着眼睛的喜哥跟喜妹,笑容更灿烂,轻声问道:“爹爹回家了,你们开不开心啊?”
  两位小人家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有些重量,谢繁华将两人都抱在怀里,也有些吃不消,便朝内室去。
  “菊清,摆饭吧,将树下的那坛子桂花酒挖出来,今天开始,大家一起喝些酒。”谢繁华将儿女放在炕上,然后一直在逗着儿女玩。
  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感觉到什么,喜哥跟喜妹今天也特别开心,一直都在兴奋地笑。喜哥还好,斯斯文文的,喜妹有些不安分,在炕上滚来滚去的,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着。
  谢繁华给喜哥理了理衣裳,抬头见喜妹一直不安分,便按住她,抬手轻轻拍打了下她屁股道:“老实躺着,跟你哥哥学学,瞧你哥哥多老实。”喜妹不听,不但不老实,还滚到哥哥身边来,用自己的手去碰哥哥的脸。
  喜哥感觉到了,转过身去看妹妹,然后咧着嘴笑,伸手要抱妹妹。
  菊清指挥着丫鬟们摆好了饭菜,回头见着兄妹俩这般亲密,笑着道:“少爷知道自己是哥哥,一直疼着小姐呢,少爷安静内敛,将来性子肯定沉稳,小姐俏皮可爱,又有哥哥守护着,真好。”
  “好什么,这丫头太贪玩了,成日闹腾得很。”谢繁华明显是开心的,可嘴巴就是不承认,说完一把将女儿捞过来抱住,按住她乱挥的小肉胳膊道,“喜妹,安静点,不许打你哥哥。”
  喜妹呆呆望了自己母亲好一会儿,根本没当回事,可小脑袋一撇,见着了那个陌生又高大的男子朝这边走来,不知怎的,她“哇”一声就哭了。
  李承堂洗完澡,换了身月白色袍子,原本是静静瞧着妻子训女儿的,可见着女儿突然哭了,他心像是被利器割着一样,疼死了,赶紧大步走来,想让女儿不哭,可坐在妻子跟前,他不知道怎么做。
  女儿得寸进尺,越哭越来劲,任自己怎么哄她都不听,谢繁华也没耐心了,抬手就打屁股。
  李承堂心疼女儿,可又不敢说妻子做的不对,只能弱弱举手提意见道:“枣儿,我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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