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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哦?”薛怀安一愣。
  达奚彰道:“我是个粗人,倒也说不上道理,但是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楚欢点头道:“达奚将军说的不错,事情就是有些不对劲。余老将军是帝国老将,楚某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如今西北最重要的便是安定人心,不但要安定将士的军心,还要安定西北千万百姓的民心,如今西梁人还没有撤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旦稍有疏忽,时局瞬息万变,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薛怀安抚须问道:“楚大人,你有何疑虑,尽管说出来。”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楚某冒昧,觉着入关函未必是余老将军的意思。”
  “啊?”薛怀安吃了一惊,达奚彰也有些惊讶。
  楚欢道:“两位想想,这入关函三百两银子才能得一分,普通的百姓哪里能够拿得出如此数目购买入关函?便是殷实之家,三百两银子那也未必拿得出来,除非士绅豪族,像这些普通百姓,绝不可能得到入关函。”
  薛怀安微微颔首。
  “换句话说,入关函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富人能够顺利入关而存在。”楚欢正色道:“西北大劫,正是需要万众一心的时候,需要的是凝聚力,无论军民,无论贫富,上下同心,共度难关,这个道理,余老将军一定十分的清楚。”
  薛怀安点头道:“老将军乃是帝国老将,运筹帷幄,睿智非凡,这浅显道理,凡夫俗子亦能知晓,老将军自然更是清楚。”
  达奚彰道:“不错,余老将军当然明白民心之重要。”
  他本来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此刻似乎也感觉到事情诡异,所以对此事也是十分的关注。
  “但是这份入关函,却是大大坏事。”楚欢肃然道:“入关函的存在,就将人分成了富贵与贫穷两等,富贵之人可以重金购入入关函,堂而皇之地入关,而穷人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这事儿传扬开去,你让普通百姓心中会如何想?”
  薛怀安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轻声道:“如此一来,非但不能让西北上下团结一心,反倒因此而生出更大的怨隙……事情扩散开去,百姓们心中自然不服,非但不会齐心抗敌,只怕还要生出极大的事端来。”
  楚欢点头道:“就是如此了。所以下官才觉得事有蹊跷,老将军绝不会犯下这等错误。”向达奚彰道:“达奚将军,今日你如果当着这些百姓的面,将玉老太爷他们放入关内,却将数百难民阻挡在外,这些百姓离开之后,必定会将此事四处传扬,这后果你自然清楚。”
  达奚彰叹道:“其实这事儿只怕早已经传出去了。”
  楚欢皱眉道:“现在还难以确定,要么这道命令真是老将军所下,另有他意,要么就是老将军日理万机,军务繁忙,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儿……!”顿了顿,看着达奚彰,问道:“达奚将军,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达奚彰面露难色道:“此事十分为难,如果确是老将军的命令,若不执行,不但违抗了命令,而且……而且如果老将军另有用意,只怕要坏了老将军的大事。”
  楚欢摇头道:“达奚将军,你方才说过,入关函的信件,并没有将军印!”
  “是!”达奚彰立刻道:“但确是老将军身边的偏将送过来。”
  “这就是问题。”楚欢道:“没有将军印,便算不得军令。”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达奚将军,本来楚某无权过问此事,但是事关西北大局,你我都是大秦的臣子,不得不多长个心眼,楚某也就多管闲事一回,你看能不能这样,暂时封锁西谷关,只许出,不许入,使团正要出使西梁,必然经过老将军驻军之处,我们尽快赶到老将军那里,将此事上报老将军,若此事确是老将军所令,便派人过来通知,你觉得如何?”
  达奚彰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楚大人,就按照你所说的办,我立刻下令封锁西谷关,只许出关,不许入关!”大踏步走过去,抬手指着玉老太爷的车队道:“折返回头,自今日起,只许出关,不许入关!”
  第四六四章 不屈
  大秦帝国下辖十六道,大小六十六州之地,西北设三道,共有九州之地,北山道下辖甘州、信州、青州三州,天山道下辖沙州、肃州两州之地,面积最大的便是西关道,下辖甲州、越州、贺州、金州四州之地。
  青州在北山道以北,与西关道甲州接壤,西关道四州之地,除了甲州,其他三州都已经被西梁人所占据,控制在西梁人的手中。
  金州北部的雁门关,乃是大秦边关,也是西梁人侵入中原的必经之道,当初护国大将军风寒笑便是率领着五万大秦边军常年驻守在金州一线,把守雁门关,抵御西梁人的骚扰,风寒笑镇守西北边关之际,西梁人虽然时常派小股军队过来骚扰,但是往往没有靠近雁门关,便即被击退。
  雁门关处在帝国西北部最后一道山岭盘龙岭之间,盘龙岭绵延数百里,蜿蜒曲折,多有险峰,起伏不定,高者耸入云霄,低处却是足以让人轻易通过,所以很早以前,盘龙岭一线最大的缺口就修筑了雁门关,而盘龙岭其他的低岭之处,也都修建了小型关隘,虽小却很坚固。
  雁门关是主关,要大举兴兵,必经雁门关,小股骚扰,却也可以避过雁门关,从防线的其他小型关隘侵入,只不过那些小型关隘都是修筑了烽火台,一旦有敌情,便会即刻点燃烽火,守关边军可以随时接应,所以往往在西梁人尚未攻破关隘之时,援兵就已经抵达,即使真的有勇悍的西梁人破了小型关隘,进入关内,却也往往不敢深入,就近劫掠烧杀一番,抢夺一些财物,在大秦援兵赶到之前,便即迅速撤离。
  不破雁门,便无法对大秦形成真正的军事威胁,而西梁人也知道,有风寒笑镇守在西北,想要攻破雁门关,比登天还难。
  但是风寒笑在关外常天谷遇害之后,西梁人竟是以极其迅速的动作大兵压境,失去风寒笑的西北守军军心大乱,而且军心涣散群龙无首的西北守军面对的乃是西梁的名将肖天问,肖天问官居西梁南院大王,统帅西梁兵马,号称西梁第一名将,风寒笑一死,肖天问在西北可说是再无敌手,很快就率军攻破了雁门关,随后长驱直入,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金州、贺州、肃州数十座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已经尽数落在了西梁人的手中,秦军连连败退,丢盔弃甲,也幸亏有天山道总督朱凌岳挺身而出,率军稍微低挡住了西梁人的锋芒,他率领天山道兵马驰援西关道,且战且退,撑到了定国大将军余不屈的到来,余不屈抵达前线之后,却也一时难阻西梁人的锐气,直退到了甲州宁山一线,却不料西梁人却陡然停止了兵锋,没有继续对宁山一线发动攻击。
  其实以当时的情况,即使秦军有宁山作为屏障,真要打起来,十有八九还是抵挡不住西梁人的锋锐,西梁人兵锋正盛,战斗力极强,而秦军失去风寒笑就已经军心大乱,随即在几个月之内连连败退,士气已经降至冰点,而且大批的物资在败退之时遗留下去,被西梁人所得,士气的低迷和物资的缺乏,根本无力再与西梁人正面交锋。
  可是西梁人突然停止进攻,那是让秦军得到了喘息休整的机会,余不屈乃是沙场老将,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在此期间,立刻在宁山一线着手布置防线,他知道要从关内调集物资过来,必定要耗费极长的时间,西梁人也不知何时会重新发动进攻,所以就地征调物资,除了命令各地官员尽可能地征调粮草以供军用,更是征调大批的民匠,就地在西北锻造武器装甲,西北能够利用的资源,尽一切可能利用起来。
  此外更是征调了大批的民夫,在宁山前线挖沟掘渠,更是修建木删栏,钉入倒木刺,用一切办法将宁山北部的空旷区域破坏起来,西梁人最强的就是西梁骑兵,拥有这些工事,就等若构筑了一条阻止西梁骑兵重逢的重要防线。
  西梁人虽然只是攻占了西关道三州之地,但是带来的恐惧却是弥漫了整个大秦,西北百姓更是惶恐惊惧,从西关道逃命出来的百万灾民纷纷涌入了天山、北山二道,这些难民带来的恐怖气氛,很快就笼罩在整个西北的上空。
  军中士气低落,百姓民心恐慌,再加上西北三道素来就属于贫瘠之地,物资缺乏,经此一战,物资更是紧缺无比,西北三道以及余不屈从关内带来的兵力加起来有十六万之众,被余不屈分成两线,一线由朱凌岳布防在天邙山一带,与宁山守军互成犄角,十六万大军每日所费的粮草就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再加上西北数百万百姓,西北如今的粮草可说是粒米粒金。
  余不屈年过六旬,总揽西北事务,身体已经是严重透支,宁山后便是甲州北原县城,余不屈便是在北原城内处理事务,北原城如今也可说是整个西北的大脑,无数的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布出去。
  楚欢一行人出关之后,一路疾行,抵达北原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情,这一座不算太大的县城就是依着宁山而建,事先余不屈也知道使团抵达,却并没有时间亲自出迎,而是派了麾下一名副将前往迎接。
  使团入城之后,已经准备好了馆驿,这北原城也是使团驻歇的最后一座在大秦势力范围内的城池,一旦离开北原城,越过宁山,便将进入西梁人的控制范围。
  余不屈派出的这位副将唤作窦波,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猛将,膀大腰圆,粗须如钢针,根根直立,楚欢想到入关函的事情,知道此事越早处理越好,便向窦波提出拜见余不屈,窦波也没有立刻同意,只是答应前去向余不屈禀报。
  出关之后,沿途官府也都是尽力接待使团,安排食宿,但是比起关内,食物就简单了许多,使团上下也知道如今西北情况特殊,并不为宜,这北原城馆驿内的饭食也并不比前面几处强出多少,使团上下三四百人,馆驿倒是将食物管够,只是用过饭后,馆驿的负责官员立刻让人过来收拾,残羹剩饭却并没有下令倒掉,而是让人小心收起来,薛怀安在旁瞧见,颇有些惊奇,问道:“北原城也缺粮吗?”
  那官员只是叹道:“大人有所不知,不但北原城,便是整个西北也是缺粮。北原城虽然有关内运送过来的粮草,但是大将军却已经下令,城中上下,每个人的口粮都是有规定的配额……!”似乎不愿意多说,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欢瞧这官员的表情,便知道西北的粮草确实是十分紧张。
  本以为余不屈军务繁忙,短时间内不能见到,但是窦波很快就过来,告知余不屈已经抽出时间,正要接见使团正副使,楚欢和薛怀安也不耽搁,骑马跟随窦波来到余不屈的住处,是一处很普通的宅子,并无多少兵士守卫,但是大门前进进出出的文官武将多如牛毛,薛怀安和楚欢见状,都是心中感慨,西北压力巨大,事务繁多,余不屈老迈之身,每日里却要处理一大堆的事务,据说余不屈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是拖着病躯来到西北,如此透支,却也不知道余不屈能坚持多久。
  窦波带着两人进了宅子,到得一处屋前,令两人稍微等候,进去禀报,很快就见到一名老将一身甲胄从屋内出来,远远就拱手道:“薛大人,楚大人,一路辛苦!”
  来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花白的胡须和头发让他黝黑的肌肤更是显眼,他额头上满是皱纹,但是双目之中却依然精光四射,年纪虽大,但腰板儿依然挺得笔直,显得十分的威严,但是行走之间,却显然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显得十分疲倦。
  楚欢知道,这名虎威犹在的老将,正是大秦四大将军之一的定国大将军余不屈。
  薛怀安已经上前拱手道:“老将军,我等并不辛苦,老将军才真是辛苦了,你……你要保重身体啊!”他自然看得出来,余不屈虽然强撑打起精神,但是那股子疲态却是难以掩饰,这位喋血沙场一辈子的老将,到了他这个年纪,大多数人却都已经养花逗鸟,颐养天年,享受儿孙之福,可是他却依然要拖着老迈身躯前来西北,在西北恶劣的环境之下,扛着关乎大秦兴亡的重担,薛怀安瞧着余不屈鬓发雪白,除了敬意,心中却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楚欢也已经上前去,对着余不屈深深一礼。
  余不屈抚着花白胡须笑道:“你们此番出使西梁,身负重担,后面的道路十分艰辛,老夫没能出城迎接,你们可莫见怪。”拉着薛怀安的手,道:“进去说话!”
  进了屋内,落座之后,薛怀安知道余不屈事务繁忙,不能太多耽搁,看了楚欢一眼,终是开门见山道:“老将军,我等从西谷关出关的时候,见到西谷关已经封关,不许人入关,这是老将军下达的命令?”
  第四六五章 太平乱国,天师误国!
  余不屈的坐姿,是标准的军人坐姿,不想文官喜欢靠在椅子上,而是背部挺直,一副干净利落的姿态,说话也是十分干脆,点头道:“不错,封锁西谷关,正是本将之令!”
  薛怀安与楚欢对视一眼,余不屈却已经问道:“薛大人,你可知本将为何要封锁西谷关?”
  薛怀安笑道:“老将军这般做法,自然有道理。”
  余不屈脸上显出肃穆之色,道:“你们出关之后,应该也看到了西北的境况。”
  “是!”薛怀安皱眉道:“老将军,西北的情况看来不容乐观,来路之上,处处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虽然不曾亲见,但是听说有不少乱民为匪,趁机劫掠!”
  余不屈点头道:“战乱之时,这也都是常事,并不为怪。本将除了让各州官员征调物资,另一件大事,便是让他们安定百姓,而且对趁机骚乱的不法之徒严加惩处,乱局用重刑,但有为非作歹趁机扰民劫掠者,杀无赦!”他不愧是从铁血沙场走出来的老将,虎威犹在,说话之间,隐带杀气。
  “正是如此。”余不屈忙颔首道:“安民为要!”
  余不屈道:“西北九州,被西梁人战了三州之地,余下六州,并不太平,民心起伏,唯恐西梁人继续进攻。百姓们不管议和不议和,他们只知道西梁人攻入进来之后,烧杀抢掠,犹若禽兽,所占三州,尸骨如山,心中都是担心西梁人继续入侵,许多百姓都想着逃入关内,据本将了解,西梁人侵入进来之后,已经有近十万人涌入了关内,若不是及时封关,这个数字将士十倍以上!”
  余不屈叹道:“小民孱弱,对西梁人可是畏惧的很啊。”
  “如今你们所见,比起先前,已经安定了不少。”余不屈亦是叹道:“本将初来西北之时,军民混乱,兵不是兵,民不是民,到处都是混乱之状,大批难民拖家带口往关内去,随处可见趁机劫掠杀人者,一盘散沙。老夫那时候便知道,如此状况,不需要西梁人打过来,自己便要毁了自己。百姓心中惶恐,这也怨不得他们,但是本将却不能不尽快安定民心,以免事态恶化到最大地步。”
  楚欢终于问道:“老将军,封锁西谷关,是否也是考虑西北难民涌入关内,会造成关内的巨大恐慌?”
  余不屈看向楚欢,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一。你说的不错,若是不封锁西谷关,难民如潮,尽数涌入关内,必定造成关内震动。”顿了顿,才道:“但这仅仅是原因之一,还有诸多原因,让本将重视下令封锁西谷关。”
  薛怀安问道:“老将军还有何虑?”
  “本将知道,除了西北,江淮天门妖道正在肆虐,而且河北青天王残部贼心不死,这都是大患。一旦大批难民涌入关内,背井离乡,衣食无着,本将担心天门妖人会趁机蛊惑,需知这些百姓六神无主之下,若是天门妖人妖言蛊惑,百姓未必不会上当,到时候涌入关内数量庞大的百姓,将是帝国的巨大威胁!”余不屈正色道:“两位有所不知,天门妖人已经渗透进西北,就在不久之前,信州便差点酿出祸端,好在察觉及时,及时扑灭了下去,否则这把火若是烧起来,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楚欢皱起眉头,道:“老将军,天门道已经开始在西北打主意?”
  “本将早就听说过天门道的事儿,但是那时候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一些妖言惑众的妖道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余不屈眼中显出寒意:“但是想不到这两年天门道就已经成势,在江淮酿成如此巨祸。本将当初与人谈起过道门,从汉末太平道开始,太平道的余孽就从没有消失过,但有机会,便要祸乱天下。”
  薛怀安道:“从太平道张角开始,这群妖道就善于妖术,而且妖术还流传下来,这些妖术虽然都是邪魔外道,但是却能蛊惑民心。一名妖道,施展妖术,很快就能蛊惑百姓,发展出大片信徒,一帮子妖道四下里蛊惑,那更是祸害无穷。以前只听说江淮道偶有妖道出没,信众还很稀少,但是发展速度却是极其惊人……!”
  楚欢心中却也是暗叹,其实天门道能否壮大,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若是百姓安居乐业,钱粮有余,即使相信妖术,却也不会随着妖道惹是生非,更不提丢下安稳的日子去造反作乱,但是如果百姓生活困苦,无所寄托,天门道趁虚而入,却是能够让困苦的百姓有了精神的寄托,被妖道蛊惑造反,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天门道如今势力蔓延极快,侧面也是证明帝国正在急速衰败,百姓十分的困苦。
  “天门道必是太平道传下来的祸端。”余不屈显然对天门道深恶痛绝,握拳道:“太平道乱国,天师道误国,便是这个道理!”
  薛怀安一怔,却不敢接这个话头。
  他不是傻子,余不屈这句话的意思,薛怀安自然是十分清楚,所谓的天师道,实际上就是直指如今的长生道。
  皇帝陛下崇迷修道,祸因固然是因为从马上衰落对生死有了新的感悟,但是真正的缘由,还是因为长生道的玄贞道宗对皇帝的蛊惑,正是因为玄贞道宗对皇帝畅言修长生之术,这才让皇帝崇迷修道,帝国也因此走入了岔道。
  余不屈这一句话,也就是说天门道祸乱帝国,而长生道迷惑皇帝,误君误国,这样的话题,薛怀安自然是不敢接下去的。
  余不屈似乎也觉得自己扯远了,笑道:“说来说去,无论西梁人战与不战,这西北民心却是要稳下来。百姓其实就与羊群一个道理,一头羊受惊,整群羊也就受惊,一头羊冲进关内,后面的必然会跟着,若不封关,自然有无数百姓蜂拥入关,造成的后果自然是西北的民心更为慌乱,所以封锁西谷关,势在必行。除此之外,最为紧要的是,西北如今需要人,朝廷艰难,虽然圣上宽厚,从关内调来物资粮草,但是却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江淮以及河北战事还需要大量的物资,西北需要朝廷援助,但更需要自己在困境中走脱出来!”
  “老将军的意思是?”薛怀安不解道。
  “关内运过来的粮食,本将早就抽出一部分,用于粮种。”余不屈道:“本将也吩咐各州官员,必须为百姓们提供粮种,只要能够留下来安心种田,等到秋收的时候,本将保定会让西北百姓丰衣足食。本将也已经上折子,恳请圣上减免西北赋税,让西北的百姓休养生息。西北千万之众,如果能够安心种田,等到秋收获得的粮食,足以支撑西北的粮食所需,只要朝廷减免赋税,甚至还有足余。”
  楚欢有些惊讶道:“老将军是准备在这个时候大肆种田?”
  “西北已经有不少田地还是种上了粮食。”余不屈道:“如果不封锁西谷关,百姓一心想入关避难,只要封了关隘,断了念想,百姓才会安下心来踏实种田。西梁人突然止军,甚至主动提出议和,本将估摸着他们已经无力继续东进,若是因此而耽搁了种田,那么至少在一两年之内,西北将会因为缺粮要饿死大片大片的人。”
  楚欢恍然大悟:“老将军封锁关隘,原来就是为了安民心,鼓励种田,下官愚钝,此时方能明白老将军的良苦用心。”
  余不屈摆手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是不如此,荒废田地,等到西梁人真的撤军,那早就过了下种的时节,所以思来想去,本将才出此下策,实际上也是赌了一把。”
  楚欢知道余不屈所说的赌一把是什么意思,封锁西谷关,让西北百姓无法入关,只能留下来在西北种田,若是西梁人真的如约退军,等到秋收的时候,西北还是能够收获大批的粮食,但是一旦西梁人出尔反尔,再次侵攻,那么先前所作的一切也都前功尽弃了。
  余不屈这确实是在根据自己对西梁人的判断,做出了一场豪赌。
  薛怀安却是有些不解道:“老将军,都说西北粮草紧缺,又何来足够的粮种?”
  余不屈脸上却是显出坚毅之色,道:“共度难关而已,西北缺粮,就过缺粮的日子,三军将士的食物配给只能让他们填个肚子,至若百姓,也要咬牙挺一挺,一日一顿饭撑下去……!”
  楚欢和薛怀安互相看了一眼,此时却终于发现,先前余不屈虽然虎威犹在,但是方才行走之间,却无霸气,甚至步履有些虚弱,此刻明白过来,难不成这位西北暂时的最高统帅,每日里也只是吃一顿饭?瞧他皮肤黝黑,神色疲倦,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却显得有些瘦削,只怕这位老将军当真每日只吃一顿饭。
  楚欢立时又想起先前在馆驿的时候,剩下的残羹剩饭,驿馆的官员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顿时明白西北如今的处境。
  便在此时,门外忽地有人禀道:“大将军,信州有官员前来求见!”
  余不屈道:“让他稍后,本将马上过去!”
  楚欢知道余不屈事情繁忙,不能耽搁,终于问道:“老将军,下官还有一事想要禀明大将军!”
  “楚大人请讲!”
  “老将军可知道入关函的事情?”楚欢凝视余不屈问道:“我等出关之时,在西谷关瞧见有人入关,需要使用入关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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