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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节

  生死的压抑到暂时的解脱,那种释然、轻松,已经让将士们不愿意再去想其他事情。
  朝阳之下,猛然听到一声怒吼:“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一阵阵欢呼之声终于在苍茫大地之上想起来,许多坐在地上躺在地上的兵士,此时也站起身来,举起手中兵器高喊起来。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开始释放心中的情感,笑中带泪,泪中有笑,一夜之间,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青原马场一战,天山军打败,死伤人数近万,虽然不少天山军趁乱溃逃,但是他们却留下了五六千具尸首以及两万多俘虏,朱凌岳的五万大军,马场一战,能逃离战场的,不到两万人,而且四散逃窜,士气和斗志完全崩溃。
  其中有三千骑兵,是布防在东面,本来一直是用于牵制东面的西关军,但是得到了消息,干脆利落地逃离战场,绕过马场,向西边逃窜,西关军虽然取得大胜,但是那三千骑兵撤走,西关军没有足够的骑兵去追击,只能任由他们逃走。
  此时楚欢神色却是十分的凝重,在驯马谷内,人和马的尸首堆叠之处,他伸手抚在一人的脸上,那是一名西关军的尸首,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脸庞还显得十分的稚嫩,双眸未闭,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但是手中却还紧握着一把断刀。
  紧紧地,毫不放松,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是在作战。
  楚欢帮他合上眼睛,轻声道:“我说过要带你们去抢红烧肉,让你们都要活下去,可是你们……没有信守承诺……!”缓缓起身来,身边跟随的将士,已经看到楚欢眼角似乎带着泪水,众人都是沉默,注视着楚欢。
  驯马谷内已经看不到地面,放眼望去,被任何妈的尸体、残旗、断刀、残枪所掩盖。
  “传令下去,此战过后,每一名战死的弟兄,都要登记在册,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善加抚恤他们的家人。”楚欢缓缓道:“他们战死沙场,传令全军收拾战场,西关军和西北军的尸首,都埋在驯马谷以东,天山军……将他们的人都埋在驯马谷以西,从此之后,驯马谷改名,不再称作驯马谷,唤作……壮士谷!”
  “楚督,也要将天山军的尸首埋葬?”
  “各为其主,他们没有罪,只是履行军人的职责。”楚欢平静道:“壮士战死沙场,不能让他们连葬身之处都没有!”
  第一四八一章 代价
  楚欢还没有上谷,却见到一队人马赶过来,这驯马谷内,难见地面,马蹄只能踩在尸体上,却见到许邵已经赶过来,瞧见楚欢,翻身下马,上前来拱手道:“楚督!”
  楚欢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上甚至沾着血迹,知道也是一场苦战,许邵的兵马是安置在马场腹地,后来南边韩英吃紧,许邵带领了一部分骑兵去赌缺口,也是一场惨烈厮杀。
  许邵本身手底下有上千骑兵,楚欢从西梁通过盐马贸易换得三千多匹西梁战马,从军中挑选了一部分善于骑兵的士兵临时组建了骑兵团,这三千人当然比不上许邵以虎翼骑为根基的风字营,四千骑兵在马场腹中,虽然南线频危,许邵也不敢将所有骑兵调到南边,毕竟这支骑兵是机动部队,要随时支援四面,所以南线战况最为紧急之时,也只调走了两千人。
  “伤亡如何?”楚欢直接问道。
  许邵神情凝重,“还在统计,不过损失应该不小,我们的骑兵,也死伤三百多人……!”
  楚欢微微点头,许邵却已经道:“不过攻打南面的天山大将狄人杰,已经在乱军之中被杀,韩将军已经砍了首级,楚督是否要过目?”
  “不必了。”楚欢摇了摇头,“本督已经下令,战死的天山将军,无论是谁,都埋在壮士谷以西……!”
  “壮士谷?”许邵一怔。
  边上一人已经道:“楚督已经将驯马谷改名为壮士谷!”
  “哦!”许邵明白过来,瞧见军士们已经开始在清理战场,问道:“楚督,天山军往西溃逃,若是耽搁在这里,是否会错失良机?咱们是否留下一部分打扫战场掩埋尸首,主力继续西进,乘胜追击?”
  楚欢摇头道:“你们从贺州苦战数日,又退到这里,根本没做休息,立刻就进入厮杀,兵士们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这时候已经疲惫不堪,此时不宜追击。天山军的经此一战,依然崩溃,本督也不会给他们太长的时间,先让大伙儿歇息一下,再作西进的商议,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必心急!”
  许邵点点头,他自然也清楚,朱凌岳的天山军虽然溃逃了不少,但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倒是西关军已经是疲惫不堪,这时候继续西进,疲师出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朱凌岳现在何处?是否真的死了?”楚欢突然问道。
  边上一名部下道:“之前听西北军呼喊已经砍了朱凌岳的首级,如果是真,首级现在应该在西北军手中……!”
  楚欢微微点头,驯马谷内外,也都密密麻麻是人,有的兵士暂作歇息,有的兵士已经开始在各校将的指挥下,开始清理战场。
  楚欢放眼所见,都是尸首,这一战实在是惨烈,虽然取胜,他的心情却也并不是很好。
  爬上驯马谷,见到正面木栏垒墙比之北线残破的还要厉害得多,楚欢心知裴绩率领的正面厮杀必然是更为惨烈。
  他跳上垒墙,扫视一眼,要么是尸首,要么就是正在打扫战场的兵士,一时间却并无看到裴绩的身影,向边上士兵询问,都说不知道,皱起眉头。
  今次一战,能够转败为胜,毫无疑问,甘侯的反戈一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直到现在,楚欢都是心存疑惑,甘侯明明已经与朱凌岳结为亲家,却为何会在这场决定生死的一战反戈一击?
  将甘玉娇嫁到朱家,这并非口头协议,而是极为坚实的同盟基础,也正是因为这门亲事,楚欢才认定甘侯是朱凌岳牢靠的同盟,但是到头来,偏偏是这看似最牢靠的同盟,给了朱凌岳致命一击。
  这总是需要理由的。
  楚欢不得不承认一点,相较于和朱凌岳结盟,甘侯与西关联手所得到的利益或许远不如朱凌岳,西关百废待兴,而朱凌岳钱粮充足,更是兵强马壮,就算靠大树,也该靠更牢固的。
  甘侯反戈一击,帮助朱凌岳,击垮朱凌岳之后,对西北军又有什么好处?
  他心中疑惑,却听得身旁祁宏忽然道:“楚督,那边……那边好像是裴先生……咦,甘侯甘将军也在那里!”
  楚欢回过神来,顺着祁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在一个角落处,正有两个人影站在一起,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边上却并无人靠近打扰。
  楚欢皱起眉头。
  这次与天山军从贺州打到马场,总体规划一直都是裴绩,而楚欢从一开始,就将西关分成两条战线,一条由轩辕胜才负责南线,一条则是由裴绩负责西线。
  楚欢一旦用人,便会充分给予他自由权,不去掣肘,而西线战事,楚欢也是尽可能地交到裴绩手中,此时看裴绩和甘侯正在说话,心中陡然想到,甘侯能够反戈一击,必然和裴绩有着极大的关系,他此时甚至已经醒悟,最终在马场决战,那也是裴绩作出的决定,这场战事,竟似乎完全在裴绩的掌控之中。
  楚欢知道裴绩身负才学,非同凡响,而且他对裴绩的真正出身还不是完全清楚,倒是知道裴绩不但和秦雷的父亲是师兄弟,而且和医圣张一阳亦是师兄弟的关系,秦雷之父出自朝官,张一阳更是名动天下的医生世家家主,而楚欢第一次看到裴绩之时,还只是在百通坊间摆棋为生的一个瘸子,比普通人还要普通,可是到了如今,楚欢却已经知道,当初那个临街摆棋的瘸子,只怕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人身份。
  “楚督,咱们要不要过去?”祁宏轻声问道。
  楚欢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祁宏微皱眉头,压低声音道:“楚督,甘侯对朱凌岳反戈一击,连您事先都不清楚,可是现在看来,裴先生对此事早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为何……他为何会瞒着您?如果您早知道,岂不是能更好应对?”
  楚欢皱起眉头,道:“不要胡说八道,他这样做,自然有道理。”虽是这般说,心中却也是大有疑问,如果裴绩事先真的早已经知道甘侯是自己人去,却为何对自己也要隐瞒?
  于公,自己乃是西关总督,虽然将西线战略部署全都交给裴绩,但是甘侯反戈一击如此大事,也该秘密告诉自己一声。于私,他和裴绩是结义兄弟,更不应该对自己隐瞒此事。
  只是他也知道,从认识裴绩到如今,虽然裴绩有时候做事古怪,连真正的出身来历都没有对自己说太多,可却一直都在为自己考虑,一个人是否真诚对待自己,这一点楚欢至少还能明白,裴绩虽然没有完全对自己无话不谈,可是义兄弟相处,楚欢完全可以感受到裴绩对自己的真诚。
  “楚督,甘某来向你请罪了!”楚欢转身正要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甘侯粗犷的声音,楚欢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到一身沉重甲胄的甘侯正快步过来,虎步豹行,凛凛生风,无论怎样说,今次一战,没有甘侯的反戈一击,西关军必然是惨败无疑,楚欢已经拱手笑道:“甘将军,上次一别,可有阵子不曾见到。”
  甘侯神情肃然,说话倒也直接,“楚督,能否调用你的骑兵,合上甘某手中的骑兵,先往西边去一趟!”
  西北军虽然几乎都是步兵,但是破落户也有三片瓦,军中倒也有近千骑兵,这是西北军的宝贝疙瘩,不到非常之时,从不动用。
  “甘将军是准备追杀溃兵?”楚欢问道。
  甘侯摇头道:“并非如此,楚督有所不知,朱凌岳此番侵入西关的兵马,可不是只有这五万人,在其后方,还有近两万人,那些都是从天山征调随同出征的民夫,押韵着粮草军械装备,朱凌岳从贺州杀过来之时,这辎重队伍就落在后方,现如今天山军溃逃,甘某担心这些物资会重新落入天山军手中,大可趁这个机会,几千骑兵突然杀过去,大可以将天山的辎重队伍驱散,夺下物资来!”
  “原来如此。”楚欢并没有立刻回话,问道:“甘将军,朱凌岳是否还没有死?”
  甘侯道:“甘某正要为此向楚督请罪。我被朱凌岳所骗,死的是他的部将张贺,他本人已经趁乱逃离,正因如此,甘某才要迅速追击。朱凌岳大军溃散,他未必舍得那些辎重物资,很有可能已经退过去与后勤辎重队伍会和,这时候突然追过去,未必不能在那里找到他。”
  “许邵,咱们还有多少骑兵可用?”楚欢回身向跟在自己后面的许邵问道。
  “回禀楚督,昨夜参战的骑兵,有些太过疲累,有些受了伤正在处理,不过还能有两千多人可以随时出发。”
  “那好!”楚欢道:“你率领他们,听从甘将军调遣!”
  许邵共收道:“末将遵命!”
  甘侯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依然凝重,与楚欢相仿,似乎并无取得一场大胜之后的兴奋,正要离开,楚欢忽然张口道:“甘将军……!”
  甘侯拱手道:“楚督还有何吩咐?”
  楚欢本想直接询问甘侯为何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戈一击,但是却也觉得这时候不好问,只是正色道:“今次一战,可是多谢甘将军和西北军的弟兄了!”
  甘侯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也不多言,只是向许邵道:“许统领调集兵马,迅速到驯马谷西面集结。”他的步子看起来很沉重,也不知道是否太过疲累。
  楚欢看着甘侯背影,若有所思,终于听到耳边传来裴绩的声音:“楚督是该感谢他,至少他为楚督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话声之中,裴绩已经拄着一根木棍,站在了楚欢身边,也是望着甘侯的背影,目光之中,竟是带着一丝无奈之色。
  第一四八二章 道非道
  “大哥,你没事吧?”楚欢看向裴绩,见到裴绩看上去十分憔悴,轻声问道:“甘将军准备利用骑兵去追击天山的辎重队,我已经派许邵率领骑兵听从他的指挥!”
  裴绩点头道:“天山军心已溃,无法有效组织起来,趁他们还没有缓过神,突袭他们的辎重队,眼下时机恰到好处。”
  楚欢想到什么,问道:“大哥,你刚才说,甘将军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还是问道:“甘将军为何会临阵倒戈,帮助我们从后面袭击天山军?”
  裴绩转身看向楚欢,竟是要跪下去,楚欢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大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裴绩苦笑道:“二弟,甘侯之事,我事先没有对你禀报,虽然内中有缘由,却也是犯了忌讳,我还是要向你请罪!”
  “大哥,你既然还我为二弟,就知道咱们乃是兄弟。”楚欢道:“我相信大哥这样做一定有大哥的理由,而且如果不是大哥说服了甘将军,甘将军也不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否则取得最后胜利的,将不会是我们,你我兄弟,或许都无法在这里说话了。”
  裴绩被楚欢扶起,轻叹一声,道:“二弟心怀宽阔,一定能够成就大事,我并没有看错人。”
  “大哥,你这是……!”楚欢见裴绩看上去十分疲倦,扶着他走到一旁,在一块石堆上坐下,裴绩看来显然是累了,坐下之后,才道:“二弟,你说的不错,甘侯临阵倒戈,确实是我与他商量好的,甚至于甘侯与朱凌岳结盟,都是我们事先经过商议的。”
  楚欢一怔,奇道:“大哥,难道你……你很早就认识甘侯?”
  “何止认识?”裴绩淡淡一笑,却并没有立刻解释下去,而是问道:“二弟,我问你,甘玉娇甘姑娘被你安顿在明霞庵,却在一夜突然失踪,后来更是从西北大营被送往天山,你可知道,她是如何从明霞庵离开,又是如何离开了朔泉城?”
  楚欢皱起眉头来。
  此事他当然不曾忘记,甘玉娇从西北大营孤身赶到朔泉,为了拖延朱甘两家的亲事,楚欢将其藏匿在朔泉城内的明霞庵之内。
  此事做的异常隐秘,可是甘玉娇却在楚欢大婚之时,突然从明霞庵消失,楚欢暗中派人满城找寻,却是下落全无,到最后竟然得到甘玉娇已经从西北军驻地出发,被送到天山去成亲。
  这一直都是楚欢心中的谜团。
  他也一直在奇怪,朔泉城门都已经严加搜索,除非甘玉娇有飞天遁地之内,否则绝不可能出城而去,他一直想不通,甘玉娇是如何离开了朔泉。
  裴绩此时突然问起这桩事情,楚欢诧异之余,隐隐感觉到什么,凝视裴绩,想了一下,终是苦笑道:“总不会是大哥带走的吧?”
  其实这个怀疑,楚欢心中也并不是没有存在过。
  甘玉娇前往朔泉的消息,楚欢严加封闭,但是却并没有对裴绩隐瞒,裴绩不但知道甘玉娇身在朔泉,甚至知晓甘玉娇藏身在明霞庵。
  知道甘玉娇藏身之所的,仅仅只有三人,除了楚欢和亲信护卫祁宏,便只有裴绩。
  当楚欢知道甘玉娇失踪之后,有那么一刹那,楚欢也未尝没有想到裴绩,但是却并没有多想下去,就算他觉得甘玉娇失踪事件与裴绩有些瓜葛,却也不愿意去多想。
  裴绩此刻却已经微微颔首,道:“不错,甘玉娇能从朔泉离开,正是因为我!”
  楚欢一怔,他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裴绩此刻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这一刻,楚欢心下竟是感觉一沉,沉默一下,才苦笑道:“大哥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成全朱甘两家的亲事?”
  “正是。”裴绩的声音低沉而肃然,“无论如何,朱甘联姻,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所有的一切?”楚欢皱眉道:“大哥所说的所有一切,又是指什么?”
  “心血、计划以及希望!”裴绩一字一句道。
  楚欢见裴绩神情肃穆,有些诧异,感觉这中间的事情必然是异常的蹊跷,裴绩对他的情义,楚欢自然清楚,他当然明白,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裴绩绝不会背着自己带走甘玉娇。
  “二弟当然发现了明霞庵内,留在窗台上的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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