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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37节

  聆璇因为本体是白玉的缘故,他向来都是以白衣白发的形象示人,但他其实不喜欢过于素淡的颜色,在与阿箬一同动身前往樾姑的时候,将白发化作了青丝,又将身上的长衫变作了丹朱色的锦袍——阿箬说这是勾吴国年轻公子最时兴的装束,他便按照她的描述这样变化了。
  聆璇厌恶着自己。在看到了他前半生的命运轨迹之后,阿箬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他讨厌冰冷的白玉,讨厌素净的颜色,所以一旦有机会,他便将自己变作是人类的模样,用最绚丽浓重的色彩装点己身。
  “你……”阿箬站在石块上与他对视,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那些想要出口的话都堵塞在了喉间问不出来。
  “那块玉石是我,现在正和你说话的也是我。你拿的也的确是我的眼睛。”赶在阿箬开口之前,他先行答完了她想要问的一切问题,“但是我并不是很想要拿回它。没有眼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运用神识来观察身边的天地,我知道你是什么模样,我看得见你。”
  “你真不要它了?鬼蛛娘好像在找它,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谈不上重要。”
  只是挖出眼睛的时候,他尚处于全盛之时,眼中存了一部分属于他的灵力,以及部分神识。那年他还没有受云月灯的煽动去封印罹都,也就还没有损失一半的灵力成为眼下的少年模样。
  所以说聆璇等于是“不死”的,就算鬼蛛娘之类的仇家有天大的能耐冲到这定飖湖底找到他的本体玉像,砸碎了玉像,这世上却还有另一个“他”存在着,玉珠中有另一个“聆璇”,那是青年模样的他,说不定实力更为强大。
  当然,如果他想要取回当年被分出去的灵力,以此恢复到过去的实力,也可以选择将玉珠重新收回眼眶——所有一窝蜂过来抢夺玉珠的修士都以为他心里揣着这样的念头。因此他们想要提前找到玉珠,用玉珠来作为筹码。
  可是聆璇并不想要回自己的眼睛。
  第63章 可我想,我能救你
  阿箬在触碰到“眼睛”的那一刻便被拖入了幻境, 幻境破碎之后则是直接进入到了定飖湖底。对于闻雨来和望春汐而言,阿箬是从他们面前直接消失了。他们当然无法知道阿箬去了哪里,望春汐重剑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以她的智力不能明白为何面前的凡人忽然间就如同蒸发一般无影无踪,只能茫然的望向自己的兄长。
  双生兄妹中一个天生神力却头脑浑噩,一个聪明绝顶却体力孱弱,闻雨来默然的盯着阿箬片刻前所在的位置瞧了片刻, 伸手揽住妹妹的肩, 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多少已经能够猜到那颗忽然出现的玉珠是什么东西了,想来那就是七千年来上洛太祝额上的华胜,聆璇君赠与云月灯的眼睛。
  许多修士并不知道聆璇的真身是什么, 甚至在这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聆璇失去了眼睛。上洛城中也没有任何的文献记载过七千年前的这段往事, 被炼化成了法器的眼睛只被当做是一件首饰而已, 根本就没有太多人在意。
  聆璇从沉眠中醒来的消息是在不久前传开的,就像是有人在刻意的推波助澜似的,几乎一夜之间, 所有修士碰面讨论的话题都变成了那位沉睡了七千年的上古大能。伴随着聆璇苏醒的消息传开的——是他正在寻找自己眼睛的传闻。
  据说只要帮他找回了他的眼睛,便能让他答应做一件事情。如今很多年轻辈的修士都逐渐淡忘了“聆璇”这个名号, 然而罹都的存在却让聆璇重新被记起。
  没有见证过神魔之战的修士多半无法想象当年的战况有多惨烈, 年轻一代的修仙者平日里就算是因为宗门任务或是悬赏的缘故去斩妖除魔,倒在他们剑下的也大多只是些杂碎, 他们不明白真正的魔尊有多可怕,于是那个封印了群魔的罹都在他们眼中看来, 只是个充满了宝藏的秘境而已。
  罹都之中有一至宝,名为“九问”,拿到了它便可知天地万物的命运。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要,就算不想, 诸如闻雨来之类的贪婪之人,也想着浑水摸鱼趁机进入罹都去捞上一笔,罹都可是当年的神魔古战场,在那里说不定就能捡到一些古时的法器神兵,转手卖出去那便能……治好望春汐的病。
  想要进入罹都,便需依靠聆璇的帮助。要想打动聆璇,目前唯一的途径是找到他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就在刚才被一个凡人女子拿走了,或者说,是那颗眼珠子带着一个凡人女子跑了。
  要追么?当然要追,可是该去哪里追?
  闻雨来看向了南方。往南走是一片名为定飖的湖泊,湖底的洞窟曾经沉睡着聆璇——这点闻雨来并不清楚,但他能感受到定飖湖上方的灵力波动。想来聆璇就在那里,那么聆璇的眼睛说不定也是带着那个凡人女子往那个方向去了。
  不过在动身之前,他们兄妹俩还得解决一个麻烦。
  闻雨来与自己的妹妹对视了一眼,接着同时低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风九烟。
  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子原本让闻雨来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他知道这是妖王,然而在他心底其实又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妖王。闻雨来所见到的妖王实力强横而性情暴戾,而这个女子虽有着风九烟的面容和气息,但展露出来的气质与神韵却与他记忆中的妖王截然不同。
  闻雨来兄妹并不清楚风九烟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总不至于是妖王陛下在翚羽城待腻了,所以出来闲逛。不过小小的樾姑城内现在汇集了各方的势力,所以他们在樾姑城外见到这样一个伤重的风九烟时,其实半点也不意外。
  可是这毕竟是群妖之首,就算不慎着了他人的道吃了些亏,怎么也不至于虚弱到要靠凡人保护的地步。所以闻雨来很是怀疑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假的风九烟。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千万根藤蔓从地底破土而出刺向了这对兄妹,望春汐身手不凡,当即抓起兄长的衣领往后猛地跃出了数十丈,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风九烟缓缓爬了起来,顺手理了下凌乱的长发。阿箬消失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眼下这幅模样,才更符合人们对“妖王”的想象。
  “之前那病怏怏好像快死的样子,果然是在做戏。”闻雨来并不慌张,反倒是笑了起来,用谈天一般的口吻扭头对自己妹妹说道:“堂堂妖王居然还玩这样幼稚的把戏,阿汐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
  望春汐没有回答,她就像是个哑巴,在小心翼翼的放下双生兄长后,只是警惕的盯着风九烟看,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修行成人的妖物,凡是原身不便挪动的,都会在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之后,将形与神分开,真身藏在隐秘的地方,元神化形行走四方。这样即便是在外受了重伤也不至于死去。风九烟是树妖,他的本体多半是在翚羽城,只要没人将他深入地底的根部悉数掘出,他便能很快恢复元气。
  不止风九烟,聆璇其实也是一样的,他的玉石真身在定飖湖底,这也是他难以被杀死的原因之一。
  枝条支撑着风九烟重新站起,站起之后他扭头看了眼定飖湖的方向,半是怨恨半是不甘的轻嗤了一声。接着那些枝条化作了他的手足,风九烟以人形站在闻雨来兄妹俩的面前,只是冷冷的打量着他们,倒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急着与他们交手。
  “妖王陛下——”闻雨来夸张的朝他行了个礼。他思维活络观察力一流,从风九烟的神态中很轻易的就能猜到对方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同时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兄妹二人不是风九烟的对手,于是赶紧低服输,“之前对陛下不敬,是我兄妹失礼了。陛下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怪罪我们吧。”他弯唇勾起一个笃定的笑,“毕竟我兄妹二人对陛下您而言,也算是有功了不是么?若无我二人配合,陛下您怎么可能有机会在那姑娘面前上演出那般精彩的好戏呀。”
  “你们现在要做什么?”风九烟没有和闻雨来说笑的意思,在他身后藤蔓弯曲如蓄力中的蛇。
  “去做和您一样的事情。”闻雨来还是微笑,眼眸弯弯。风九烟的余光一直锁定着定飖湖,他显然是想要去追那个凡人女子的。
  “你们休想动她。”风九烟简洁的警告。
  “陛下放心,我们只是想要求见聆璇上人,请他为我们办一件事情而已。那凡人女子若是妖王您的心头好,我们自然不回对她做不好的事情。”
  说话间天穹划过了数道一瞬即逝的光亮,但那不是流星,是急着赶路的修士。他们的目的地也都是定飖湖。
  “陛下,您与其在这与我们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跟过去。万一那姑娘硬气,死活不肯交出大家想要的东西,怕是会受委屈。”闻雨来很是聪明,仅凭着蛛丝马迹就猜出了阿箬与聆璇以及风九烟之间的关系。
  风九烟站着没动,不知是在想什么。
  “陛下。”闻雨来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您去找您的姑娘,我们去找聆璇上人。目的地若是一致,我们不妨结伴而行,这一路上,我或许能帮您,排忧解难。”
  人有爱看热闹的本能。闻雨来就爱往火上浇油,这是他骨子里的恶劣秉性。
  风九烟斜睨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拒绝。
  而就在这时,定飖湖上方金光冲天。
  聆璇出来了。是取回了眼睛,恢复了七千年前实力的聆璇。
  身为云月灯转世的阿箬,竟是毫不犹豫的便将七千年前赠与凡人的东西,归还给了聆璇。
  **
  湖底的洞窟猛烈的震动了起来,玉雕身后的石壁开始龟裂,覆盖在雕像身上七千年的尘埃泥土都在这时松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重新给这座陈旧的玉雕打磨了一遍,让他在一瞬间恢复了曾经的光彩。
  “我不需要你的眼睛,凡人也不需要。”阿箬说:“七千年过去了,上洛都城中始终争权夺利的厮杀,上洛城外的九州大地上,饥寒贫苦的凡人也照旧过着凄苦的日子。我听人说你的眼睛中有着强盛的灵力,但是,我们凡人大概是用不上它。”
  “大家都想要争夺它,我也没有能力守住它。你将你的眼睛留在我的手中我能做什么呢?我不是云月灯,没办法救世,更不知道该如何用它来救世。它在我的手中反倒会引来祸患。我倒不如将其还给你。”
  阿箬站在玉雕面前,神态平静,完全看不出后悔或是局促。
  “再说了,这本就是你的眼睛。我们凡人有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虽然没有父母,但你还是得爱惜自己。或许你觉得活着无趣——”她想了想,“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有趣。我也许救不了天下人,可我想,我能救你。”
  第64章 天衢阁主
  天衢阁主居住的地方, 是上洛城闹市中的一处寻常宅院。他喜爱听人世喧嚣,观众生百态。
  每日有数不尽的贩夫走卒从他门前路过,却没有谁能猜到, 窄窄乌木门后,竟是怎样的一位大人物——当然,寻常人也不会注意到这座平平无奇的小院,庭院外施下了天衢阁主亲自设计好的阵法, 在阵法的干扰下, 任是哪一个途径此地的人,都不会对这座宅院萌生半点好奇的窥探之心。
  哦,修士路过这里也是同样的效果。
  因此凡是前来拜会天衢阁主的修士, 必定要在来访之前先设法知会阁主一声, 否则哪怕是将上洛翻个底朝天, 也未必能从千万座宅邸中寻到阁主的住处。
  这日有一只素绢叠成的白鸟轻飘飘的盘旋在闹市上方,地上熙熙攘攘的凡人各自忙碌着各自的生计,没有谁抬头仰望一眼苍穹。只有蜷缩在角落的小乞童仰面见到了这奇异的一幕, 他看见白色的鸟儿缓慢的翱翔在天空,接着有一线银光缠住了鸟儿的脖颈, 下一刻, 云端上方似乎似乎有一抹人影跃下,消失在了银光所在的方向。
  乞童讷讷的朝着天空伸手, 喉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呼声,路过的行人只懒散的朝他丢出几枚铜板打发他闭嘴, 没有谁在乎他到底想说什么。
  **
  天衢阁主是相貌清雅的少年。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是少年的形貌。
  帝都这些年时兴宽袍广袖,贵公子们都爱穿一身半旧的长衫,不戴发冠披散青丝, 造作出一副慵懒倦漠的姿态——而他们所模仿的,正是天衢阁主。
  天衢阁主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崇嘉上皇还未登基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模样,羽衣之乱时他还是这般模样,而到了如今元武八年,他也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变化。
  平日里他并不主持宗门事物,天衢的长老十几年都未必能有机会见他一眼。他也不耽于修行,帝都这样嘈杂浮躁的地方,充斥着污秽之气,很难找到纯净的灵气可供修炼,于是他也就坦然的惫懒了起来,每日只听曲、作画、下棋,好像他真是一位生长于富贵乡的公卿。
  来客轻盈落在庭院中央,徒步穿过架在莲塘之上的独木桥,在水榭的轻纱后,见到了天衢阁的阁主。她深吸口气,庄重下拜,而少年并未理会,好似没有看见她的到来似的,只专注的倚在红裙侍女的怀中,听一旁梳着螺髻的乐伎清唱着一支《采莲曲》。
  “阁主。”访客再度朝他一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在乐声最是宛转的时候拔高了嗓音唤道。
  纱帐内的少年抬起一只白皙的胳膊,梳着螺髻的乐伎立时停止了歌唱,红杉侍女搀着他坐起,又细心的为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乐长老。”阁主含笑的嗓音从帐内响起。
  被称为“长老”的白衣女子眉目冷淡如霜雪,“云梦宫及浏水仙盟、唳山的弟子,都没能拦住聆璇上人,他已从樾姑城顺利脱困,目前暂不知他身在何处。”
  “你之前传来的消息不是说,云梦宫的绿卮夫人都亲自出手了么?堂堂云梦宫主,也没能拦住聆璇?”
  乐长老冷哼了一声。
  “唉——”阁主夸张的叹气,“都是废物,神魔之战终结七千年后,这个世界可是越发的无趣了。”
  “阁主想要搅乱这天下,何必自困于此一隅之地?”乐长老半点也不客气的讥讽:“您若是与那南边的云梦宫主联手,何愁不能对付聆璇?”
  天衢阁主笑了起来,音色很清脆,就像是莲塘中锦鲤跃起又落下时溅起的水花响,“乐长老,我听说你的儿子死了。”
  “嗯,死了。”乐长老平静的回答。
  “如我没有记错,他是浮柔剑宗的新任掌门吧。五百年前云墟死后他才即位的,是个有天分的好苗子,只可惜命途不顺了些。乐长老,虽说那孩子年少时就被云墟从你身边讨走了,可他怎么都是你生下来的骨血,他死了,你当真半点也不难过?”
  乐长老没有说话,并非是悲伤过度无语凝噎,纯粹是觉得阁主这句问话太过无聊,她不屑回答。
  “狠心的女人。”阁主软软的枕在红衣侍女胸口,斜睨着帐外的白衣长老感慨,“不过咱们天衢阁中,谁人不狠心呢?”
  天衢阁弟子最擅长根据天上的星象、云气或是烈火中的龟甲来推算世间万物的命数,但或许是因为命运在他们眼中展露得过于直白,久而久之,他们便会成为冷心冷情的样子,只将人世百态,看作是一幕早已泄露了结局的大戏。
  “你不在意你的儿子,甚至从没想过去救他,无非是因为那个叫乐和的孩子在你心中半点也不重要。我不在意聆璇的下落,因为他去了哪里都对我并不重要。”
  “不重要?”乐长老扬起纤细修长的眉,“没有聆璇,谁来替你打开罹都大门?”
  “就算没有聆璇,魔域的大门也未必就打开不了。”天衢阁主懒散却又总能精准的洞察人心,“天底下贪婪的人那么多,贪婪会驱使着人去思考,去找寻新的出路。聆璇能够按照我们的设想行事那固然是好,聆璇就算是脱离了我们的计划,那也不值得你我烦忧,船到桥头自然直,急着进入罹都的人多了去,你可别小看他们的才智。”
  乐长老缄默须臾,“你说的有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费点心思去掐算一下聆璇的下落比较好。否则小心哪天你一梦醒来,枕边横着白霜剑——你不会觉得上古时的聆璇君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吧。”
  天衢阁主扶着红衣侍女圆润的肩头坐起,若有所思的凝望着眼前碧塘与青天,也不知有没有将将乐长老的话听进去。
  “对了,那小皇帝来找过我。”乐长老放柔了音调,又补充了这样一句话。
  “小、皇、帝?”茜纱被侍女的酥手挑开,露出天衢阁主那张满是疑惑的脸。
  “你忘了么?崇嘉上皇在杀死了太阴宫的太祝之后不久就退位了,现在的皇帝是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
  “哦。”天衢阁主木然的应了一声,“他来找你做什么?”
  “鬼蛛娘屠了勾吴国的都城,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在凡人中引起恐慌?小皇帝来问我应当如何是好。”
  “你怎么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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