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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49节

  “你……被吓到了?”
  阿箬抹了把眼眶中及时落下的泪, 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方才我在屋子里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分明是你先动手挑衅。”风九烟有些紧张,他见过不少女人的眼泪,但从没见过云月灯悲伤的样子。
  阿箬红着眼扭过头去, 一言不发,只是眼泪扑簌簌的掉。
  “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了, 别哭了, 我这不是帮你教训了那个女修么?”风九烟赶紧放柔了音调去哄,妖作为六界之中最擅魅惑的一族, 向来是撒娇扮痴等着被哄,作为妖王的风九烟, 主动哄人这还是第一次,“你该不会是真的被吓到了吧,唉,我说你、你手里就算拿着聆璇那个老东西给你的剑, 也不该这么猖狂嘛。你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剑修,怎么是人家的对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把眼泪擦了。”
  风九烟其实也有怀疑过阿箬是在装模作样骗他,她的性格狡猾不逊于他治下的妖魅,说不定此刻就是在做戏。然而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脸,再一想到这是云月灯的转世,质问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算阿箬是在做戏,但她既然肯演这样一场戏,或多或少能够说明,她有向他服软的意思吧……风九烟这样想着,纵容了阿箬的行为。
  “谁让你当初伙同这兄妹二人一起来诓骗我?樾姑城分别之后你不来找我也就罢了,还骗我,云梦宫那样危险的地方,我差点就死了——”阿箬面上哭得伤心,内里几乎憋不住要笑出来。她性格自小刚强,自从母亲死后就再没哭过,没想到时隔多年第一次落泪,居然就是为了撒娇。
  不过方才故意让望春汐差点打中她,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在风九烟面前博取同情。
  她手里有聆璇的白霜剑,至于白霜剑在她手中能发挥多大的威力,风九烟并不清楚。阿箬故意冲着闻雨来兄妹动手,然后故意败给望春汐,是为了向风九烟表明,即便她手里拿着白霜剑这样的神兵,她也还是个弱到不行的凡人。
  但愿风九烟能够被她迷惑,到时候她逃跑的时候才能够有优势。
  阿箬哭的正起劲,垂眸时忽然看见了一幅浅浅的翠色,是风九烟将衣袖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诧异的看着风九烟,一双眼睛还含着泪,晶亮剔透。风九烟微微失神,不自在的别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而阿箬毫不客气的抓起了他的衣袖抹眼泪——当然,动作看似粗鲁,实则讲究,既要让风九烟感受到她心里的委屈,还要在粗鲁之中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娇憨,此外就是不能真的将眼泪鼻涕什么的一团糊在风九烟的袖子上,这样怪恶心的。
  “走吧。”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干干净净再没有眼泪,只是眼眶还泛着红,像是敷了淡淡的一层胭脂。
  风九烟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从小山岗上飞了下去,轻盈的落在了闻雨来兄妹的面前。
  这对兄妹眼下看起来都颇为狼狈,但做兄长的在见到风九烟与阿箬之后,唇边依然噙着温和的笑,面上看不出半点对他们的怨愤,望春汐被闻雨来紧紧搂在怀里,朝着阿箬龇牙咧嘴。
  四周的魔人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又重新各自拾起了各自的农具,干起了活。只剩他们这几个外来者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一块聊聊?”风九烟首先开口,碧色的眸子看向了闻雨来。
  “恭敬不如从命。”农人打扮的闻雨来朝着风九烟拱手,仍旧是儒雅的派头。
  阿箬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们,只不过在与闻雨来视线交汇的时候,朝他抛去了一个冷嘲的眼神。这个眼神的意思是:就算他闻雨来再怎么费尽心机,风九烟还是会站在她这边。
  递出这样的眼神,倒也并不是因为阿箬小人得志狐假虎威,而是为了离间风九烟与闻雨来,确保他们今后不再联手。
  而闻雨来也不是会被轻易恐吓住的,当即还给了阿箬一个轻笑,意思是——你个小小凡人再怎么得妖王爱幸,也不过是占了前世的便宜罢了。而妖王想要的终究只是云月灯而已,你不要自作多情。
  阿箬很快知道了闻雨来敢如此硬气的原因,他居然打听到了祈峰的下落。
  “我想要救我的妹妹,而妖王陛下要救云月灯,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向了阿箬,目光中的得意收敛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风九烟有什么不满,又能挑衅到阿箬,“陛下给了我进入罹都的机会,我当然会竭尽全力的寻找祈峰的方位。这不仅仅是为了报答陛下的恩情,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妹妹。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苦寻多日,总算是有了线索。我正苦恼着要如何将这线索传递给陛下您,我们就在这里重逢了。这还真是缘分,上苍都在帮着陛下您哪。”
  “别废话,祈峰在哪?”风九烟以女相现身,闻雨来再啰嗦拖沓,他是真的会在烦躁中绞杀了他。
  “我没有找到祈峰的具体位置。”闻雨来赧然一笑,又赶在藤蔓即将缠上他脖颈的时候飞快说道:“但我找到了线索。”
  不等风九烟开口催促,他飞快的说道:“陛下还记得之前我告诉过您的事情么?罹都的封印不牢,很早之前就有魔尊悄悄分出部分元神逃离此地,潜入人间。数百年前我与我的妹妹还只是海市中以卖命为生的散修,我们再除魔的过程中误打误撞与其中一个魔尊的元神有了交集,在混战中,又因机缘巧合而被他拖入了罹都之中。所以说,我们兄妹可能是最早进入罹都的人类。”
  罹都这种地方危险到就连风九烟都不得不谨慎小心,几百年前的兄妹到了这里等同于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如无意外他们应是有来无回,可是偏偏机缘巧合,望春汐在绝境之中找到了祈峰。
  她在祈峰上以自己的部分神魂为代价,换取了保护兄长的实力。之后这对兄妹在罹都之中抢到了窥天镜,通过窥天镜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这场噩梦才算彻底结束。
  然而在那之后,闻雨来一直都想再回罹都一次。神魂不全的人无法转世投胎,也就是说,不找回望春汐丢失的魂魄,她这一世就是她的终结。
  “说来惭愧,我妹妹当年在祈峰祈愿的时候,我这个做兄长的并不知情,我那时候被罹都之中的某位魔头所俘获,差点就成了他的盘中餐。后来春汐救了我,可她救下我的时候她已经成了痴儿,她是我们中唯一知道祈峰方位的,但她无法将她知道的告诉我们。不过——线索还没断,数百年前春汐与我失散踏上之前我们最后见到的人是曈,魔尊曈。之后我很多次试图诱导我妹妹说出与祈峰有关的线索,她每次都会反复喃喃‘曈’,所以说,很有可能当年带她前往祈峰的就是曈。”
  “那么,曈会告诉你祈峰在哪么?”风九烟问。
  闻雨来脸上的笑僵住了。
  想要从曈口中问出祈峰方位,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山谷的原因。可问题是曈就是死活不告诉他他想要的。
  这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女人永远都是那样神秘,就好像是她披在身外的雾气一样,人怎么努力都抓不住雾,闻雨来再聪明也猜不透曈。告诉闻雨来祈峰在哪对她又并没有什么损失,闻雨来也向他许诺了大笔的报酬,可她仿佛是刻意想要逗闻雨来玩似的,他越想要知道什么,她就越是三缄其口。
  “或许,我可以试试。”阿箬主动提议。
  “你?”闻雨来挑眉。
  “套话而已,又不需要灵力,我一个凡人难道做不得么?”阿箬理直气壮的反驳。
  曈对她似乎抱有好感,阿箬是真觉得她如果出马,说不定能撬开对方的嘴。就算不能——不能就不能吧,那她也可以试试和曈结成联盟什么的,万一到时候她和风九烟撕破脸,能够让曈也庇护她一下。
  风九烟没有反对,闻雨来也说不出嘲弄的话,于是最终阿箬得以光明正大的去接近这位曾经是人类的魔尊。
  阿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田地间侍弄一株墨色的花,在见到阿箬的时候她微微轻笑,就好像她是在专门等着她过来似的。
  第88章 猜想再大胆些
  “阿箬姑娘, ”曈用她那沙哑的嗓音轻柔的唤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箬抚摸了下手臂,曈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总有种仿佛听到了蛇群从枯叶上簌簌爬过的错觉,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保持着微笑走到曈的身边,“我只是想起这些天我受了你不少的恩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 或许我还在荒原上朝不保夕的流浪。凡人讲究知恩图报, 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也想着要见你一面,向你亲口道谢。”
  曈低下头去修剪着花木的枝叶, “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我说了, 你是凡人, 所以我愿意帮你。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这盆花一样,盛开时各有芳华, 互为争艳,然而实际上根茎却还是连在一起的。”
  阿箬趁着曈低头时的间隙揉了揉自己的唇角, 要想在一只魔面前装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实在不容易, 想她过去十九年的人生中,也就是胆子稍微大了点, 为湛阳讲志怪故事的时候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罢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和一位魔尊并肩站在一块闲聊, 好似是相逢多年的故友。
  当曈抬头看向她的时候,阿箬又已经飞快的将笑意重新挂在了嘴角,“我能叫你曈吗?”她仿佛是真将面前的魔尊当做了可以结交的友人,“或者说, 我可以称呼你过去的名字吗?你过去还是人类的时候,叫做什么?”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倒要看看这位魔尊能对她纵容到何种地步。
  “名字?”她在黑雾织成的兜帽下眨了眨眼睛,“是了,名字。名字对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吧——不,不止是人类,这世间大部分有灵智的生命,都会在意他们的名字……可是,我叫什么呢?”
  “我忘了。”想了一会之后,曈轻轻的摇头,“我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魔了,最后一次以人类的身份站在天地之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多少年前呢?”阿箬其实也并不在乎曈究竟叫什么,她只是想借着闲聊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套话而已。
  “我的年纪,比你认识的聆璇,和那位妖王陛下都还要老上许多呢。”曈风轻云淡的笑着,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阿箬下意识的松开了袖中攥紧白玉眼的手,曈扫来的眼神让她在这一刻她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被窥探的恐惧,就好像她在曈面前是透明的。
  “你比聆璇还要年长?”如果这是真的,那阿箬有些担心白霜剑和白玉眼能不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住她了。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曾亲眼看着聆璇由白玉被雕琢成神像、看着那时风九烟抽枝发芽。你要问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我一定答不上来。因为那实在太久了,而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来甚至还没有历法,浑浑噩噩不知何为‘时间’。”
  “您说您是因为权力争斗才堕魔的。”
  曈轻声的笑了起来,“没错,是因为权力斗争。”
  “上古蛮荒之时的人,也会有权力斗争么?我记得古书上说过,那时的人不知有君,不知有父。”
  “如你所言,那时的人类中的确没有所谓的皇帝、也没有大臣。但谁告诉你,权力之争,就一定是发生在人类内部的?”
  阿箬对上了曈的视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权力之争不一定是发生在人族内部,也就是说……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有一个说法是——人族乃是天道钟爱的宠儿,身下来便拥有灵智,注定要主宰六界。你相信这句话么?”
  阿箬抿着唇没有回答。
  “我那时候是不信的。”曈继续说了下去,“道祖许诺人族兴盛,可那兴盛在我看不到的未来。天道哪里钟爱于人了?祂纵然给与了人适宜淬炼的道体和智慧,却也让人脆弱到可以被随意欺凌。我于是便向天道祈愿,我说我愿付出我能给与的最大代价,我想要看到人族与神明比肩的那一天。”
  阿箬被这一宏伟的愿望惊到,“太古之时的人,都像你这般狂的么?”她小声的问道。曈是妖与神争权——不,确切说来是在挑战天道的权威。
  漆黑而幽深的眼中带着些许笑意,“狂妄么?不觉得。只是后来的人习惯了卑躬屈膝,也就将不公当做了理所当然。”
  “那后来呢?天道答应你的请求了吗?”
  向天道祈愿——这样一个关键的信息点她想要忽略都难。风九烟说当年的云月灯也曾做出过同样的事情,闻雨来说他的妹妹也是在祈愿之后才变成了傻子。现在她想要知道“祈愿”究竟意味着什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以及是否可逆。
  “道有恒常,有所损,便有益,有所得,即有所失。你不能偿还你得到的东西,便无法将你失去的拿回来。”曈答非所问,又一次好像看穿了阿箬内心的想法。
  她后退半步将自己藏入了黑雾之中,好像不愿再与阿箬交谈下去。闻雨来说的没错,想要从她这里套话的确很难。说话爱绕弯子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故弄玄虚,藏头露尾,让人陷入恐惧却又偏偏不告诉对方该如何摆脱恐惧。
  在曈即将转身走开的这一瞬,阿箬心一横,伸手径直穿过黑雾,抓住了曈的手臂。
  那只手臂冰凉如铁,冻得阿箬一个哆嗦,但她即便如此也没有松开,反而愈发用力抓紧。
  “何故如此执著?”曈看向她的目光中包含悲悯。
  “怎么可能不执著?魔尊殿下您似乎无所不知,那么您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我的前世。如果您知道我前世向天道做出了什么交易,烦请您和我说一声,我这一世才十九岁,我不想死。”原本阿箬是打算用些恳切的言辞来打动曈,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她也只说出一句,我不想死。
  这四字发自肺腑,是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曈却并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只是看着阿箬淡淡然的笑,“活着,真有那么好么?”
  阿箬简直被气到想要笑出来,“您活了千年万年,自然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可我,我这样寿命短暂的凡人,却只想好好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活着能做些什么?这些问题都太深奥了,我不愿去想。别说是我,您就算是在道边见到一只虫子,一脚踩下去那虫子也会逃呢。您愿不愿意为我指一条生路那是您的事,而我会不会尽力挣扎,那是我的选择。”
  曈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幽黑的瞳孔中映着的仿佛不仅仅是阿箬,更是七千年前的云月灯,“真有趣啊。”她笑着说。
  在化作一团烟雾散去之前,曈留下了一句话。
  “罹都曾是沧山,沧山,曾是太古人族的祭坛。”
  **
  “我是真的会早死吗?”阿箬找到了风九烟,向他问了这句话。
  风九烟沉默的别过脸去,不看她的眼睛。
  “你说我大概还能活多久?”阿箬继续追问。她知道风九烟心里或许也不好受,但她暂时不想去顾忌风九烟的心情。
  “其实我并不知道。”七千年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去的风九烟叹息,他仰面躺在山石上,看着头顶空茫漆黑的苍穹,“每一世你死去的理由都不同,死去的年纪也不同——我只能说每一次你死的时候,都还未来得及老去。”
  “那我就放心了。”阿箬却这样说道。
  “放心?”
  “如果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死在二十岁,那我或许会在死亡到来之前就郁郁寡欢,什么志向什么抱负,都会抛到一边,只一心等待着死亡。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的死期,那我至少还能怀抱着希望活下去。”
  “希望?难道不是惴惴不安么?”
  阿箬在风九烟身边坐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山谷的一处高地,从这一带往下眺望,可以看见辛勤耕作的魔人,以及整座山谷的地势走向。
  阿箬阖上了眼睛专注的思考着曈留给她的线索,“惴惴不安?有什么还惴惴不安的?就算实在破除不了你所说的那个诅咒,那我也可以安慰自己,我还有些年头可活——在老去之前死去?呵,要我说,我即便到了头发花白,都不算老,都不该死。”
  “风九烟,你去过沧山吗?”阿箬忽然问道。
  “去过。但没有去过祈峰。沧山不止一座山头,是一整条绵延不绝的山脉,而只要抵达祈峰,才能够见到道祖。千百年来没有人能找得到祈峰,直到闻雨来和我说,他的妹妹在罹都之中得到了与天道交易的机会。所以我在想,祈峰会不会就在罹都。”
  怕阿箬理解不了,风九烟坐起身向阿箬解释,“罹都是沧山的一部分,祈峰是罹都的一部分。当年聆璇封印罹都,很有可能将祈峰也一并封印住了。从此以后这座山峰不再出现于人间,只有进入罹都才能找到它。”
  “这只是个猜想。”
  “对。”
  “那么不妨再大胆些,所谓的祈峰,就是我们脚下踩着的这座山丘。”阿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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