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气氛好糟。
  方翊从沙发上方过七点,平常这个时间其他两人肯定还在睡,今天却看到于子騫已经坐在一旁滑手机。脸上明摆着心情不是很好。
  方翊跟他打招呼,问人你怎么那么早起?「床上都你的味道,很难睡。」
  放在平常可能浪漫的撩拨。方翊想,但现在绝对不是这样。他听到于子騫口吻满是怨愤。
  其馀时间于子騫一刻也没理自己。起初方翊以为他没听到,哪料后来讲话时,对方不是没好气地句点话题,就是压根不搭理。方翊可没什么惹怒对方的印象,昨晚还相安无事,今早却变了模样。
  于子騫不说,方翊也不想摊上烂摊子,同居以来第一次没为他买早餐。
  「我不知道你要不要吃就没买你的了。」方翊回到家,看到于子騫视线停留在自己提着的塑胶袋上,顺口解释。哪料对方一句谁希罕,回过头做自己的事情。
  单方面被迁怒的感觉不是挺好,方翊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以前的于子騫:专横、自我中心。他挑眉看着满脸写着不爽的对方——挠东西的频率快了很多——正焦躁着,织布沙发在他手底下哀嚎。
  「你有事就讲,别一直吵。」
  「关你屁事?」于子騫没好气:「住不爽就滚出去,这里我家。」
  方翊神经突突跳了两下,气不过于子騫口吻,也不想待在这受气,淡淡说:「我这就收东西。」
  于子騫听到对方那么说,滑手机的手终于停下来,瞥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他。于子騫没想把人赶走的,他愣在交友软体介面上,看不下萤幕上陌生人的自介。哑着嗓子,眼角留意方翊举动。
  方翊是真的说到做到,不上半会东西就收齐。转开门把要走,于子騫再也憋不下去,从沙发上跳起来,捉住对方握在门把的手。于子騫目光低沉,对上方翊脸色淡然。
  到底在不爽什么。于子騫听到方翊问,同时也在心里问着自己。不敢回答。他就是不喜欢东西脱离掌控——昨晚和白崇宇对峙、没睡饱、方翊不理睬自己、现在要走——他知道今天微电影用好一切结束,白崇宇会离开这里,跟廖茗仪告白。他预想自己会多留方翊一晚,两个人办个小庆功宴,之类的。那个时候自己会笑得很轻松,或许还会一起看整晚的电影然后入睡。
  还没理清脑中的混乱思绪,于子騫就听到对方叫他放开。他也放手了。门在眼前闔上,悵然若失。
  白崇宇一起床就看到方翊传讯息给自己,大致说明自己走了、于子騫今天很不爽、别惹他、东西我做完了、醒了来我家确认。白崇宇狐疑地看着讯息,还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于子騫比起生气,更像是发愣,随性问了声你们吵架?
  于子騫摇头,自然一句话都懒得说。距离方翊离开两小时多了,他自己也明不白这种情绪像什么:「他跟你说了?」于子騫问。
  「只叫我醒来过去找他,没说你们怎么了,他惹你生气?」又换来于子騫摇头。
  白崇宇看他这副模样,真以为他们闹僵了,自然一副开导。但于子騫才懒得听安慰,他知道方翊什么事也没做错,自己举止就像在迁怒,更麻烦的是,于子騫不知道这股烦闷从何而起。
  情况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哪来的资格讨同情?更何况他知道白崇宇晚上有个大计画,可不想折腾人太久。说自己没事,三两下把人招呼走了。
  「那这几天谢啦⋯⋯」白崇宇在半掩的门后,看到于子騫明显失落:「真的不用我帮你跟方翊说什么?」
  不用。于子騫跟人说。他可不想让白崇宇走了之后都在想这件事,将话题转移到白崇宇连日规划的告白计画上:「你今晚加油。」
  于子騫将门闔上。他将自己摔回房间床上,嗅着方翊残留、自己说不喜欢但留恋的味道。
  「他真的这样?」
  白崇宇从一踏进方翊家就对于子騫反常这件事叨叨絮絮没完,方翊听到受不了了,停下电影播放,扬声问好友。
  两人正在做最后一次的确认,如果微电影没问题,今天就能把档案寄出去投稿。一边看的同时,方翊一边听好友将于子騫的失落描绘地有声有色。他想不明白于子騫到底在演什么把戏,一方面想问清楚,又怕自己的关心显得太多馀。
  「对啊。」白崇宇盯着电脑萤幕,看到微电影放映结束了,正在跑剧组人员的跑马灯,特别专心注意看有没有打错人名:「对了,话又说回来,你不是有剪一支幕后花絮说要放在片尾名单,这支影片没有欸?」
  「我没有放到吗?」方翊凑过去看,看到自己真的没发现出了这么一个明显失误:「等我一下,那支影片在记忆卡里,卡应该在相机里面。相机、相机⋯⋯欸,白白,我相机好像没拿回来。」
  「不在这?」白崇宇问:「你记得你放在哪吗?」
  「应该在于子騫家。」方翊说,真痛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
  白崇宇跟廖茗仪约三点见面,要他替自己去一趟于子騫家再回来剪片,绝对是来不及的。方翊看得出白崇宇强撑着镇定、其实心已经飘向接下来的行程。
  方翊不想因为自己失误害好友无法如约而至,他跟白崇宇说:「这样吧,那你先确认这支影片还有没有地方要改,做完之后,我去找于子騫要影片档,补上去之后就直接投稿。你觉得怎样?」
  白崇宇评估后最后同意。他把几个小细节抓出来,修正完之后,才问方翊:「但你自己回去找他ok吗?」
  方翊说这小事啦,但也不确定于子騫会有什么反应。
  送走白崇宇后,方翊传讯息问于子騫方便去你家一趟吗。对方很快就已读了,却迟迟没有回覆。他又多传了几次问却得到相同的冷落。
  「喂,」方翊最后受不了拨了电话,听到另一边背景音很吵:「你有看到讯息吧?」
  「⋯⋯你来要干吗。」「东西忘在你家,所以我可以去拿吗?」「喔。」
  方翊听到于子騫只应一声更烦躁了,微电影就差临门一脚,闷着这口气没做完,于子騫就是那个不得不解决的障碍。方翊在电话里问你到底有什么问题,有事就跟我讲啊?
  「你就来拿吧。」于子騫说完就掛上电话,徒留方翊憋一口气无处宣洩。
  方翊到于子騫家楼下后,传了讯息给对方,请他帮忙拿下来。
  「凭什么要我送下去?」
  方翊看到这行文字跳出来时,要自己别发火,摁掉手机搭电梯上楼。
  于子騫的门已经开了,掩着一条缝等方翊进来。于子騫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急忙专注做事,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方翊。
  于子騫?他听到对方叫自己,正在切肉的手险些切到中指。于子騫没应,听到对方说,我进来嘍。
  他背对方翊,也没有心思继续手边的事,理了理脸部表情,走到方翊旁边:「你要找什么?」「相机。」相机?于子騫重复他的句子,你不记得你放去哪——
  「你在煮饭?」方翊打断他的问题,抬起眼跟自己对到视线,下一秒又匆忙移向别处继续找东西。
  于子騫嗯了一声。他原本假设方翊多留一天,彼此能一起煮饭,他喜欢两人在厨房里不用言说就有的默契和自在。「我昨天拿下来退冰了。」「那你也煮太多了吧。」
  方翊边说边找相机,最后终于在沙发边找到相机包。他将卡槽打开,所幸记忆卡确实就在里头。回过头,正好看到于子騫朝自己伸手:「我原本打算留你下来吃的。」
  于子騫所有的焦躁、负面在面对方翊本人时完全强硬不起来。当看到对方时,于子騫知道自己想要他留下来作伴。谎言包装不了自己,于子騫想,发现方翊没有躲开他的碰触,于子騫竟为此感到高兴。
  他惯有地摩挲着方翊侧掌,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翊内心一动,低头看着于子騫圈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对方。于子騫平常好看的眉眼现在却显得特别没精神,有点怯,不像方翊过去所见的那副张扬,连带着方翊都有点紧张。
  「你要⋯⋯留下来陪我吃饭吗?」
  方翊将笔电闔上时,于子騫正好端了最后一道菜:「你真的⋯⋯煮得太丰盛了。」
  决定继续待在于子騫家后,方翊将漏掉的花絮补回完成档,并成功投稿到比赛网页上,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有种所有事情都结束的失真感。他将笔电收回包包里,看到于子騫又走回冰箱前,拿出一盒蛋糕。上头点缀着丰硕水果,香嫩欲滴。
  整张桌子已经摆满于子騫烧的好菜,更别提他又拿了一支酒要喝。方翊要阻止他,却被于子騫笑着回嘴:「今天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不值得喝酒庆祝?」
  方翊看着于子騫笑容轻松,仍有些不敢相信早上的他和自己吵架。现在的于子騫又是那副信手捻来、写意的张扬笑容。他问过于子騫早上到底在生什么气,对方却轻巧地回避,一个字都没透露。
  把酒言欢。两人举杯庆祝,事情终于结束的轻松乘着酒精,方翊意志渐渐飘然。他完全没有遮掩对于子騫好手艺的夸叹,舀了燉饭再喝上一口酒,何等享受。尤其前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方翊想。难得看到于子騫喝到脸红。
  于子騫喝醉的时候小动作更多。方翊任对方捏着自己指尖,沿着青筋摸到手腕,从手腕和錶中间的缝隙将手錶从内撩起来。方翊一双眼蒙上醉意,难得不想管那么多了,他知道对方亦然如此,看着于子騫得寸进尺地往上摸。
  于子騫喜欢方翊身上泛起的小疙瘩、带着酒气的吐息、拧着眉从眼缝看着自己的模样。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他很喜欢现在这样只有两人独处的氛围。
  将东西收拾乾净后,于子騫打开netflix,问对方想看什么,窝在沙发里拣了好久,最后挑了商业动作片来看。他心里放松,坐姿特别随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大腿枕在方翊腿上,手边全是揉揉捏捏的小动作,好像一刻都静不下来。
  上次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于子騫没特别留意,现在才注意到,方翊看电影的时候很专心,电影蓝光全映在镜片上,后面一双眼睛也是闪亮亮的。他情绪起伏不多,无论是卧底揭晓还是最后的爆炸场面,都不见方翊有什么太大反应,倒是最后于子騫看到主角重逢有些动容,情绪堆到高点,眼框泛着酸。
  他换了坐姿,离开彼此碰触,眨了眨眼睛想把水分脱乾,下一秒是经典的吻戏结局,音响播出来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于子騫眨着眼睛,吞了口口水,心想着跟男生一起看这种片段不免还是尷尬,偏过头原本要找遥控器关掉,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方翊的嘴唇。
  于子騫舔湿嘴角,电影的吻戏还在持续。
  不合时宜地,他突然想起昨天方翊给自己餵糖,指尖擦过唇瓣的触感。如果现在将双唇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酒精蒸腾了意志,这么想的同时,行动比理智早了一步。于子騫再次张开眼时,视野只剩刚刚吻过的唇角,嘴巴残留的触感非常柔软。
  恍惚之间,隔了半晌于子騫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不妙,等了很久却没等到方翊苛责或恼怒。于子騫还觉得奇怪,被朋友偷袭这种行为难道不该生气吗?静悄悄地瞥向方翊,看到对方的反应不如自己所想,双颊浸成红色,瞳眸里不再是蓝光,映着的全是自己。
  于子騫反应弧慢了一大截,看见方翊这等反应,脸才唰地红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丢下对方,跑进卧室,平復自己的加剧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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