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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魁 第81节

  镇国公主,是大齐皇室女眷除了皇后、太后以外的最高封号。
  “若是皇子呢?” 明丹姝拢了拢披风,檀口艳丽,却不中听:“皇上准备拿什么打发臣妾?乌鸦?还是白眼狼?”
  “丹姝!”
  “臣妾开玩笑罢了。” 明丹姝轻飘飘一语带过,饶有兴致问道:“若是皇子,皇上打算如何?”
  “丹姝,朕不愿骗你。” 他本不欲此时说这些来扫兴,但她咄咄逼人,实在是可气。
  “成荣郡王夫妇贤达恩爱,却多年无子。”
  世家之患耗费了大齐几代君王的心血,他断不可能再培养个明家酿成外戚之忧!
  他之所以如今还能放心用明章留下的人,何尝不是看准了明家的可用之人多却分散,要成气候需要皇权扶持。皇室与明家,互相挟制便如鱼水,唇辅相连。
  “皇上圣明。”明丹姝一点不意外,甚至可以理解。大齐皇室,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皇上当着臣妾的面说这些,就不怕臣妾会对二皇子下毒手?”
  “你不会的。” 他波澜不惊,笃定道。
  “皇上。” 夏光在外叩门,“北境有急情。”
  祁钰下意识不防备明丹姝,刚想开口让他进来,又犹豫片刻…
  “好生歇着。” 话落,便走了出去。
  “启禀皇上,明继臻带着西北军由青州绕过凤凰关直攻鹤疆南境。” 夏光说话时也留意着皇上的神色,心说这位新封的虎威将军胆子也太大了些!
  “荒唐!” 祁钰并不知道明丹姝和郑穷的交易,没料到明继臻这么快就能指使得动西北军。
  惊怒他无诏便擅自用兵:“谁准他这么做的!”
  “具回报…明将军说…说是皇上您说战时若遇急情再行回京请旨,有贻误战机的风险。”
  这话的确是祁钰说得不假…如今却被明继臻拿着鸡毛当令箭!
  “战况如何?”
  “回皇上,明将军数日前发兵时正直戎狄的放偷节,戒备松懈,并未与西北军发生正面冲突。鹤疆王病入膏肓,王庭内部乱作一团更是毫无准备。”
  夏光余光撇见殿内的窗纱映出的影子,心说这明家的气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谁能想到明小将军误打误撞出兵,正合了皇上想收服鹤疆的心呢!
  收敛心神:“截止战报回京时,明将军已连下鹤疆东境两城,正在塔穆城对阵。”
  “传旨,命北境各城进入征兵,随时准备驰援。” 明继臻偏选在这时候发兵,何尝不是听说了京中的动乱,在替他姐姐撑腰。
  “丹姝。”
  “臣妾即刻去信黄白,让承平票号押运粮草军需发往凤凰关。” 明丹姝拉开门,神情笼罩在廊下灯笼的阴影里,游刃有余。
  徐家正在收到清查,连带着户部和镇海钱庄都一团乱麻,此时由承平票号拦下供给军需的差事,实在是个取代镇海钱庄、由暗中走入朝局的好机会。
  “还有一事。” 夏光这话说得正是时候,倒有点给明丹姝卖好的意思:“原本往京中和亲的鹤疆南墨公主,听说开战的消息以后,快马折返回了鹤疆。”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威胁
  “将军, 王城一概都清扫干净了,鹤疆二王子也看管起来了!”
  对鹤疆这场仗打了半年,戎狄正直游牧时节人员分散, 外加年前那场穷兵黩武的对弈还没缓过元气, 见大齐来势汹汹也不敢正面硬扛。西北军虎狼之师,半年时间势不可挡,趁着鹤疆内乱人心不齐,直接打到了王城。
  朱庆三跟对了将军,仗仗不落下,大功小功没少礼, 如今已是西北军帐前督都。
  仍是老样子,炮仗似的脾气:“只是可惜!让南墨那娘们给跑了!”
  南墨打起仗来又毒又凶,若不是她突然杀回来领兵, 西北军此时都回京喝庆功酒了!
  “走!去看看这草包!” 明继臻右臂新伤盖旧伤, 左眉梢更是一指长的一道血痕。整个人晒得黑黢黢, 倒是健壮成熟了许多。从过去常躲在明丹姝身后的小公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一方将领。
  余光撇了眼朱庆三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小兵, 哼笑一声:“你,也跟着吧!”
  “将军!” 进来这人,正是当日在树林与明丹姝有过一面之缘的——郑穷副将,隋成。
  “启禀将军, 属下带人将王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南墨。”
  隋成起初奉郑穷之命帮明继臻收归西北军时,心里还有不服气,看不上这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将。谁料, 还没等他摆谱, 明继臻新官上任压根儿没想用手段拉拢郑穷旧部, 直接大军开拔打仗。
  废除郑穷的旧军令,几条铁律将人心浮动的西北军打点得板板正正,既俘获了军心,又不着痕迹地清洗军中:其一,随军战死沙场的,承平票号料理后事,赏银五百两给家眷妻小;其二,立了战功的,不拖延封赏,一战一计功,能者居之;其三,通敌、叛、逃者,不拘军衔大小,即刻处死。
  有这样恩威并施的将军,战士们心里踏实,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西北军上上下下里外一新!
  “说不定逃到城外了,你带一纵队去城外搜一搜,顺带整顿战俘难民。” 明继臻下令。
  “将军,皇上都下旨让您砍了这二皇子安军心,您还留着他干啥用啊?”
  朱庆三私下里与明继臻向来是有啥说啥,心里嘀咕了好些日子的疑问总算说出来:“还得请喂他好药吊着命,单每日那一根土参就要二两银子,看得俺怪心疼的!”
  “十年前与戎狄、鹤疆那场战役,大齐因粮草供给不及时落败,你还记得?” 明继臻没接话,反倒是提起另一桩旧事。
  “咋不记得,俺那时候还是个大头兵,就因为咱没有粮草,死了好多弟兄。” 朱庆三说起这事还是颇多义愤,后知后觉想起明继臻的身世,挠了挠脑袋道:“将军你也别难受,皇上下旨查明家的旧案,都说了明太傅是冤枉的!”
  “是啊,得查,就是过去太久了,许多证据都丢了。” 明继臻余光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小兵,若有所思感慨道。
  “俺是个粗人,不明白朝廷里的弯弯绕绕,但就凭明太傅在边城建了好些学堂,俺就一辈子感激他!” 朱庆三丝毫未觉,继续念念叨叨。
  进了西北军暂时的监狱,他先一步探了探身受重伤的二王子的鼻息,可惜道:“还活着。”
  “老三,你再去把大夫请来。” 明继臻吩咐朱庆三,见他要差使旁人,又添了句:“你亲自去,再到黄家主那讨一粒活命丹来。”
  又使唤身后的小兵,勾唇:“你随我来,替二王子梳洗一番,好上路。”
  那小兵快步上前去,先伸手摸了摸二王子的脖颈,确认人还活着…
  说时迟那时快,反手从袖中掏出一柄软剑,转腕飞身跃起,直袭明继臻胸口!
  “南墨将军,” 不料他却早有防备,飞快侧身躲过,空手捏住她的腕子,喀嚓一声,腕骨碎裂长剑落地。
  笑眯眯不忘奚落:“本将军与你初见时便领略过将军这门乔装打扮的手艺,今日再见…也没什么长进啊!”
  “你早就发现我了!” 南墨早就知道来这劫人是有去无回的下下策,只是实在没办法才殊死一搏,如今败了却也不见落魄,安安稳稳坐在二王子身边。
  “我知道将军惦念兄长,特地带你来看看。” 明继臻志得意满,张扬得不像话,调侃:“如何,吊着他这口气,南将军可满意?”
  “你要什么,说吧。” 南墨打量他并不动手,而是支开亲卫,显然另有私心。
  “南将军竖着耳朵听了一路,就没想到什么法子,能让本将军饶了二王子一命?”
  “你是明章的儿子。” 南墨并非对大齐内务一无所知,转瞬便想到了他想要什么,叹息:“可惜,十年前我尚且年少,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南将军不知道也不打紧。” 明继臻胸有成足,只凭南墨公主之躯肯为其兄征战沙场多年,便知她不会拒绝这个就二王子性命的机会。
  “只消你将本将军接下来说的话记住了…”
  半年前,六部奉旨查案,声势浩大,最后却只将黑锅给郑穷和太后背,皇上一卷圣旨红口白牙明家冤枉,骠骑将军府交出兵权了事…如此便想息事宁人,笑话!
  “以鹤疆国公主的身份去我大齐京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些话,重说一遍。只要你做到,本将军便留二王子一条命,如何?”
  “你要我做伪证?”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冤案,用假话推翻冤案,有什么不对?” 说这话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经意流露出讥讽阴狠,明家旧案的来龙去脉他已从山姜带来的口信中悉知,一口怒火压在胸口的吐不得、咽不下。
  “鹤疆已在明将军的铁蹄之下灭了国,我的话,并不足以为证。”
  “这是鹤疆的王印。” 明继臻从怀中摸出小小一枚青玺,皇上特地从京中派人来取,他却借口丢失藏在自己手里。
  漫不经心,丝毫不见敬意:“我朝皇上贤明,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却不愿于青史之上留下穷兵黩武的名声,鹤疆公主此时献上王印归顺,昭示天命所归,才适逢其时。为表仁心,便是为了当着天下人的面做脸面,他也不会要二王子的命,还会好生安置。”
  南墨垂头默然良久,平素遇见的无论宫城里勾心斗角,还是战场上刀枪剑戟,再难也总有克服的办法,像眼前这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还真少见…
  犹豫着伸出手来,结果王印的刹那心中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忽然笑了:“我耳闻明氏贵妃是个才貌双绝的奇女子,却始终不得一见,如今也算托你的福,进京得以一见。”
  “这活命丹足够他撑到你回来了。” 明继臻从朱庆三手里接过丹药,也不避讳,送到二王子口中。
  待南墨离开,他瞧朱庆三欲言又止,朗然:“想说什么?”
  “属下是将军一手提拔到今日的,身家性命都是将军的,哪怕他日大刑加身绝不会乱说话!”
  “大刑加身?” 明继臻看着广袤天地,忽然有点儿不舍得回京…拍了拍朱庆三的肩膀:“以后都是好日子…随我入京吧,帮你讨一房媳妇。”
  宫中,景福宫中静悄悄的,主殿的窗户上覆着层霜花,一碰,凉气直钻到人心里…
  “什么年月了,主子还这样贪凉!” 木檀进来,见明丹姝指尖点在窗户上描霜花,赶紧送上个手炉。
  “瞧你满脸喜气,什么好事儿?” 明丹姝身孕已逾九月,气色倒好,娇憨媚态十足。
  “明将军已经拿下了鹤疆王城,想来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她脸上的喜色淡了些,转头对镜用黛笔描起眉来…片刻,吩咐木檀:“替我更衣吧!”
  祁钰来时,见她窝在窗边的小榻上酣睡,便垂头坐在一旁看着…
  她脸蛋儿粉粉嫩嫩活像个画上的仙女,红粉生香,十分可爱。
  “我说怎么今儿早上便闻喜鹊叫,原来是有稀客来。” 她睁开眼,也不见礼,懒怠得很。
  “朕来看看你…” 祁钰见她有意坐得离自己远了些,眉头锁成一团,轻声问:“近来可好?”
  五个月前,他忽然降旨六部结案,将明家蒙冤的罪责系数推到了郑穷和太后身上,放了徐家一马…
  自那以后,他下旨晋她为贵妃,却再不曾来见过她,她也乖觉默契,半句质问也无,闭宫安安静静养胎。
  “继臻不日将班师回京,不知皇上要如何封赏?”
  明丹姝将睡乱的鬓发慢条斯理编回髻上,像从前一般不避嫌,随口议论朝政:“替皇上收服鹤疆这样的大功,军候之位也不为过。”
  “他未交还西北军虎符和鹤疆王印。” 祁钰本不想次次与她相见都剑拔弩张,但她偏要步步踩在雷区。
  “黄白辞了朕的封官,承平票号出面广散银钱安置战死的西北军将士。”
  “承平票号原本就不是皇上的,黄白来去自由。” 明丹姝长发黝黑,沾了桂花油一缕一缕梳开发尾,对镜自照,半个眼神都未分给他。
  “明家掏银子安抚西北军,皇上省钱又省心,有何不好?”
  “他们是在威胁朕!对朕宣泄不满!” 季家倒了,吴、佟退隐不动,徐家经历风波后更是乖觉,骠骑将军府下野,祁钰如今在朝上大权在握,却每每面对明家姐弟时无处着力!
  打杀不得、轻慢不得、舍不得…
  “原来皇上知道。” 明丹姝瞥他一眼,笑意中带着讥讽,转瞬即逝…
  “程青山…现在应该叫佟续,他是你的知己,替佟伯庸掌管着江南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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