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贺知县方才也加入殴打人群中,此时他只能上前来,轻声道:“大老爷,我等也是一时义愤……!”
“义愤?”贺学之提高声音,“义愤就能动手?以下犯上,那可是大罪,你们真是糊涂。苏大人即使有万般不是,那也不是你等可以冒犯的。”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了!”
第三三七章【假假真真】
外面这一声喊,院子里的大部分官员士绅都是吃了一惊,贺学之的脸色也变了变,倒是韩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听着外面马蹄声声,骏马嘶鸣,由远及近,片刻间便到了清吏司衙门的门前,来者有近百骑,重盔重甲,手持马刀,一个个兵强马壮,气势惊人。
当先一人,褐色盔甲,一脸大胡须,却是薛绍,翻身下马来,领着两名骑兵大踏步进了院子,走到韩漠身前,恭敬道:“大人,末将听闻这边有骚乱,特领百骑前来看看究竟!”
韩漠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且出去等候!”
薛绍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两名骑兵出门去。
韩漠扫视了院中杂乱的官员士绅,还有贺达家人,厉声道:“这是清吏司衙门,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本将拿下你们,留待审查吗?”
他这一喝,众人再不犹豫,争先抢后往门外跑,唯恐落在人后,贺达家人虽然兀自悲愤,但是此时此刻,却又如何敢留下,呜呜咽咽出了院子去。
韩漠见众人出去,这才上前到贺学之面前,拱手道:“世伯,差点出了大乱子了。”
贺学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亏世侄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韩漠叹道:“世伯,若非是为了你,报答你赏赐媚娘之恩,韩漠是万万不会出手的。苏克雍为人刁钻,我倒真是想他就此死去。”
贺学之一愣,皱起眉头,疑惑道:“世侄何出此言?为了报答我?”
“是啊。”韩漠也露出怪异之色:“莫非世伯看不出来?我是担心世伯受牵连,这才无奈出手。”
贺学之眯着眼,“世侄,我却有些不懂了。”
韩漠轻声道:“世伯,这苏克雍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是在夕春县被杀,这事儿即使和世伯无关,只怕有居心叵测之辈也会污蔑到世伯的头上。”
“众怒难犯。”贺学之道:“我极力阻止,却是难以拦阻,这如何能怪责我?”
“世伯所言极是,本是不能怪责世伯,但是别人会不会相信?”韩漠一脸诚挚:“世伯,苏克雍是一个粗人,苏观涯派这样的人来宜春,你就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贺学之眯着眼,凝视韩漠的眼睛,不动声色道:“世侄的意思是?”
韩漠回头看了看,只见吏部的官员们已经扶起苏克雍,苏克雍兀自是昏迷不醒,那些官员正手忙脚乱地为他处理伤口,于是拉着贺学之的胳膊走到一旁,才压低声音道:“韩漠年纪轻,见识浅,或许说的不对,世伯也莫怪罪。只是我觉得,这苏家真要往这边查案子,该当派一个精明谨慎之人,至少不会派苏克雍这样的顽固之徒……!”
贺学之摸着下巴,“哦”了一声,却没有多说,显然是等韩漠继续说下去。
韩漠继续道:“他既然派苏克雍这样的人来,那必定不是为了真的彻查案子,我想来想去,这很可能是苏观涯的圈套!”
“圈套?”
“是啊。”韩漠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世伯你想,苏克雍这样的人,那是走到哪里都会惹怒别人。他这性子摆在那里,是一个火药桶子,随时会爆炸……!”
“何谓火药桶子?”贺学之听到这陌生的词汇,不有疑惑问道。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这个时候,所谓的“火药”并没有研制出来,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彻彻底底的冷兵器时代,自己一时竟是没考虑到这一点,随口露出来,只能微微一笑,道:“这火药桶子是我们东海下面的一个比方,就是说是一个祸害,随时能伤人的意思。”
贺学之闻言,点点头,冷笑道:“不错,他确实是一个火药桶子!”
“这样一个火药桶子,被苏克雍派到宜春来,我只怕是故意为了激怒世伯,从而让世伯忍耐不住,出手杀了他。”韩漠低声道:“苏观涯只怕就是为了舍弃苏克雍一条性命,为的就是抓住世伯杀人的证据,用来置世伯于死地啊!”
贺学之眉头一展,“哦”了一声。
这中间的门道,他岂能不知,也正因为他知道苏观涯的心思,才想到如今这个法子,以贺达之死激怒众人,更是在中间安插人手,故意挑唆大家去群殴苏克雍,置苏克雍于死地。
这样,他贺学之或许有嫌疑,但是苏克雍的死,那是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一切都一目了然,是众人因为贺达之死才误杀苏克雍,与他贺学之却是没有直接的责任。
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被韩漠破坏,他是满腔怒火,但是韩漠此时说出这番话,再加上那真挚的表情,反而让贺学之有些迷糊。
这少年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真的是因为感激自己送他媚娘,所以才为报恩出手?
这少年是否真的是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窍,担心连累我贺学之,所以才阻止众人杀死苏克雍?
贺学之皱起眉头,这少年人还真是让他犯了迷糊。
“这一群人若真是杀死苏克雍,世伯身为这边的领袖人物,那是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韩漠低声道:“苏观涯舍弃苏克雍,就是想让苏克雍死在这边,大家真要杀死他,反而中了苏观涯的圈套,因为区区苏克雍而连累世伯,那实在是因小失大,所以韩漠贸然出手,就是担心世博被牵连,还望世伯不要见怪!”
贺学之凝视着韩漠,目光犀利,面无表情,韩漠却是一脸诚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贺学之才露出笑容,轻轻拍了拍韩漠的肩膀,微笑道:“世侄,这一次多亏了你,我是真要谢你才是啊。”
“世伯说哪里话。韩漠在这边,还要世伯多照应。只盼灾情早日过去,我也好早日……带着媚娘回京!”韩漠腼腆一笑。
贺学之哈哈一笑,压低声音:“世侄,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苏克雍逼死我外侄,此事总不能就此算了!”
韩漠立刻正色道:“当然不能算了。贺清吏司总不能就这样白死,世伯,不如你让司徒郡守写一道折子,让大小官员联名,将此事上呈朝廷,让朝廷来处理此事。苏观涯用人不明,苏克雍在这里逼死人命,只怕他在朝堂上会受到不小的攻击。我也秘书一份,让我韩家在朝堂上以此事好好质问苏观涯一番,无论如何,也要还贺清吏司一个公道。”
贺学之眯着眼道:“这样可行?”
“一切还由世伯做主。”韩漠微笑道。
贺学之想了想,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苏克雍如今如何安置?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逼死清吏司,这清吏司衙门上下对他那是恨之入骨,这接下来的账目,只怕清吏司衙门不会再配合他查下去……而且,他已照人忌恨,再留在这里,保不准还有其他人要杀他……!”
“我倒是担心他见事态如此恶劣,从这边逃跑。”韩漠低声道:“他逼死贺清吏司,我想世伯为了家族声誉,也不会这般轻易让他跑了。韩漠斗胆,且让我御林军将他带回营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看押起来,一来免他继续在清吏司胡来,二来也可防他从这边逃走。”
“带回御林军行营?”贺学之眯着眼睛。
韩漠道:“莫非世伯信不过我?世伯放心,有我御林军看着他,他是插翅也难飞,世伯若是要人,我随时交给你!”
贺学之轻轻一笑,道:“哪里哪里。世侄要为我分忧,我怎会不知好歹,对于世侄,我是十分相信的。既然世侄这样说,那样也好,由你将他带回御林军,免得他被其他人所害,到时候牵连到我的头上。”
“是!”韩漠做出恭敬之态。
当下韩漠喊进薛绍,令他将包括苏克雍在内的一干吏部官员带回粮仓,薛绍自是领着骑兵们,将这一干人全都带了回去。
韩漠与贺学之出了院子,拱手道:“世伯,那折子,你我今日便书写,派人往京里送去。我这就回去安排此事,先且告辞!”
贺学之眯眼笑道:“那可有劳世侄了。”
韩漠这才上前上了马,催马而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贺学之望着韩漠远去的身影,表情异常精彩,片刻之后,才喃喃自语:“韩漠啊韩漠,你是要与我玩什么花样?瞧你玩的把戏,可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人能玩的出来。”
贺知县此时上前来,小心翼翼道:“大老爷,怎么放苏克雍走了?”
贺学之冷视贺知县,眼中寒芒闪现,冷声道:“你也是练过两年的,这么就没有打死他?”贺知县打了个冷战,不敢看贺学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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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苏克雍之谋】
韩漠回到营里,吩咐薛绍派重兵保护苏克雍,更是令人去请大夫,来为苏克雍诊治伤势,苏克雍一直昏迷不醒,好在呼吸正常,看起来倒也无性命之忧。
不过这家伙身体一片青肿,脸上更是被打的不成人形,门牙落了好几颗,身上的关节似乎也被打断几处,却不知内脏是否被打出问题。
安置好苏克雍,韩漠领了十名御林骑兵出城,径自往灾民区去找玄机和尚,那是要请玄机入京,为碧姨娘治病。
远远就望见那间木屋前排着队伍,韩漠快马上前,翻身下马,进了木屋,里面的摆设与昨日一般,并无任何区别。
玄机这次倒是抬头看了韩漠一眼,只是他正在为一名患者瞧病,等处理完那名患者,如同昨日一样,玄机让屋中人都出去,这才合十道:“韩施主,贫僧倒想不到这么快便见面了。”
韩漠合十道:“打扰玄机大师了。”
“施主行色匆匆,像是有事要让贫僧去办!”玄机温言道:“贫僧只精医术,莫非施主是要让贫僧为谁瞧病不成?”
韩漠暗叹老和尚智慧惊人,点头道:“大师猜的不错,弟子正是有劳大师办一件事!”
“你说!”
“大师说过,你医人,只可救十人百人,我救人,或可救千人万人!”韩漠凝视玄机,缓缓道:“却不知大师可否记得?”
玄机合十道:“普救世人,仁者胸怀!”
韩漠摇头道:“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仁者,而且天地不仁,本就以苍生为刍狗。不过今日过来,我却是要向大师明志,虽然未必能够成功,但是弟子当尽力在宜春救一救这里的百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机微笑道:“施主有这心,尽力而为,那已是慈悲心肠了。”
韩漠正色道:“不过我却要大师为我救一人!”
“他如今在何处?”
“燕京!”
玄机平静地道:“是施主的家人?”
“是!”韩漠点头道:“是弟子的姨娘!”
玄机站起身来,走到大门处,打开门,召了召手,三名弟子鱼贯而入。
“我要进京,你三人便留在这里为百姓看病。这么多年,我的医术,你们也是学到不少,一般疾病,都可应对!”玄机缓缓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三名和尚一齐合十道:“谨遵法令!”
玄机回头对韩漠道:“施主能否借我马匹?”
韩漠有些发怔,想不到玄机和尚如此就答应进京,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听他要马,忙道:“大师,这外面有十余快马,大师可随意选择!”
玄机和尚随着韩漠走出木屋,那一群灾民纷纷合十,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显出感激和敬服之色。
玄机对着众灾民合十道:“诸位,贫僧有急事远行,日后由我弟子为诸位医病,他们的医术得我真传,诸位不必犹疑!”说完,再不多语,走到韩漠那匹骏马边,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这才向韩漠道:“施主好自为之!”
韩漠惊道:“大师……这便要进京吗?”
玄机微笑道:“医人治病,那当然是越早越好。贫僧未必能医,但是如施主一般,当尽力而为,阿弥陀佛!”一催骏马,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韩漠往他远去身影,眼中显出敬重之色,对他身影,深深一礼。
……
……
韩漠知道,自己出手救下苏克雍,是从自己的整体利益出发,虽然自己故作正经地对贺学之作了一番解释,但是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贺学之对自己的话那是半信半疑。
贺学之对自己动疑,那么自己接下来面临的局势就不会太轻松。
他回营的时候,为苏克雍诊治的大夫刚刚离去,经大夫诊断,苏克雍内脏并无损伤,不过有几处骨头折损,这是要修养一阵子才能够起来。
韩漠进入为苏克雍专门搭建的帐篷里,就见到苏克雍躺在席上,双拳紧握,全身有些发抖。
“你死不了!”韩漠淡淡道:“不过也差点死了!”
苏克雍睁开眼睛,问道:“你救了我?”
韩漠解下自己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才道:“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要是被他们打死,那就是白死,绝不会伤及贺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