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8)

  工资不高,但勉强能应付生计,加上鞮红现在过得拮据,竟还能存下些钱。
  她用老板预支的工资在二手买卖app里买到一个渝辞的娃娃,原主人爬墙了,这个被抛弃的20cm真人玩偶,有了她新的家。
  鞮红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仔仔细细看了很久,又哭又笑地像个傻子。
  真是的,一点都不像。眼睛怎么那么圆,应该是斜飞的凤眼才对。
  嘴上嫌弃着,可节衣缩食省下的钱,大半还是换成了这只娃娃的新衣。
  哪怕吃得差穿得差,但对上渝辞,她总是大方,仿佛依然还是那个可以为心上人一掷千金的豪门贵女。
  这个娃娃现在就在她的帆布包里,刚刚从托管中心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湿,想尽快赶到家里烘一烘,免得受潮不好打理。
  经过一个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的转角时,雷声滚滚落在身后,紫电白光割裂半片苍穹。
  鞮红整个心脏跟着紧缩了下,都快入冬了怎么下雨天还打雷的?
  不敢过多停留,加快脚步往那个可以容纳她一切悲欢喜怒的庇护所里走去。
  喵呜
  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叫绊住了鞮红的脚步。
  有猫?她停在雨中左顾右盼寻找声源。
  喵呜喵呜
  又有两声猫叫加入进来,一声比一声凄惨,然后更多的猫叫声此起彼伏,穿破雨幕直刺鞮红耳膜。
  循着声音左弯右拐蒙着厚厚雨帘也不知道拐到了哪,但看到面前景象的一瞬鞮红根本无暇他顾。
  四只小猫正围着一只浸在雨水里一动不动的大猫喵喵叫,它们身上都有伤,伤的最重的就是那只眼睛已经闭合的大猫。
  小猫们着急得拱着他,身上的毛都被雨水淋湿黏在一块。
  鞮红先拿伞罩住那些猫儿,然后把自己的长外套脱下来将他们一只一只包裹进去,雨水渗透薄薄衬衫贴上脊背一片寒凉,鞮红打了个哆嗦,还是坚持用雨伞罩住那些猫儿。
  那些小猫流浪久了,又显然受过人类的伤害,看见鞮红过来,露出小虎牙冲她龇着,鞮红没有在意,只用衬着薄絮的外套包裹住他们。
  大猫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鞮红小心的帮他挪到中间,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公猫。
  是小猫们的爸爸。
  一般幼猫都是猫妈妈带,尤其是这种流浪猫,极少数出现猫爸爸也帮忙带的情况,大概率能说明这窝猫原本是家猫。
  幼猫还未成年,他们的妈妈去哪了?
  答案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鞮红检查大猫的伤势,左股骨折,脊椎骨折,右腿伤残,右半边脸直接被打到凹陷这位父亲至死都护着他的孩子。
  滚烫和冰冷交织在颊上,耳边依然是一声凄似一声的悲鸣,混入这深秋的雨水里,足以浇灭世间一切温度。
  小猫们还在不死心地拱着大猫,旁边堆着它们叼来的食物,可是那只大猫永远也吃不到了。
  你们也没有爸爸了吗?
  我替你们的爸爸来爱你们吧。
  鞮红把猫咪们带回了家,拿毛巾裹好了,用吹风机最小档小心翼翼地帮他们吹干毛发,她没有多少给猫咪洗澡的经验,之前捡回家的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一条龙的流程,不过也听说过小猫吹毛发时候会很闹腾。
  但是这几只怕是淋了雨冻惨了,一开始还喵呜几声,现在都老老实实缩在毯子里任人摆弄。
  不怕了,不怕了,在我这里没事哒。
  鞮红温声说着,一边打开手机想催催房东阿姨有没有买来她指定的猫粮和猫咪奶粉。其实小冰箱里还有点的她晚上准备做饭的生肉,也能切一点喂他们,只是想着淋了雨,还是吃点温温的东西更好。
  黑她的通稿再次跳出,鞮红一愣,掌下小猫咪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停顿,奶呼呼的喵了一声,唤回鞮红思绪。鞮红浅笑了下,伸手去挠她的下巴,听着小猫咪发出舒服的咕噜噜声,视若无睹地将那条新闻划去,打开房东阿姨的微信界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是房东阿姨的声音。
  小姑娘,你现在方不方便呀?
  鞮红连忙应声:来啦来啦!
  卷帘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个逆光的身影。一个是房东阿姨,一个是一名白色西装的少年。
  鞮红将人请了进来,少年对她点头后,便拎着药箱去查看猫咪们的伤势。
  哦小姑娘啊,这个小年轻是我在超市里遇见的,你发我的图啊我在超市里找不到,也没听说这里有什么你说的什么宠物医院,然后这个小年轻知道后就说他那里都有,听说你这猫受伤了,就非要央我带他来看看。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本来打算给你打个电话
  房东阿姨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解释着,鞮红忙道:没有没有,我正好需要找医生呢,它们都受了伤,本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啾啾啾~~
  少年的周围不知何时冒出三只圆滚滚的小鸟,身上斑斑点点像狸花猫的花纹,鞮红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品种的鸟儿,凑过去打量。
  却见那三只小鸟也不怕身为它们天敌的猫咪,欢快的叫了几声,轻巧跳上少年肩膀。
  少年分出空来摸摸它们的脑袋,这才消停,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少年医治猫咪。
  少年手法娴熟,不多时便已处理完毕。四只小猫咪裹着毯子,舔着鞮红泡好的猫咪奶粉,乖巧地让人心疼。
  鞮红捏着钱包走过去:今天实在是谢谢你,一共需要多少钱?如果如果太贵我可能一下子给不上,但我有工作,我可以打个欠条,一定会给清的。
  少年站起身,将鞮红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就住在这儿?
  鞮红被她问的窘迫,但还是点头应道:嗯。
  少年沉默了会,指了指开始吃猫粮的小猫咪:四只,你打算养?
  鞮红依然点头道:对。
  少年蹙眉:你知道养一只猫要花多少钱吗?你负担得起?
  鞮红低着头,说不出话。
  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拱她的腿,鞮红低头一看,是一条瘸了右后腿的土狗。
  少年看到那条狗,额角都跳了下:这也是你养的?
  鞮红点点头,蹲下来将它抱在怀里,揉他的下巴:我在世新街上遇见他的,他腿断了,走一步都很艰难,天越来越冷,我担心他挨不过冬天,就把他带回来了。
  遇见这条狗的时候鞮红还在找工作的路上,她见这条狗在街边一瘸一拐的走着,每一步都好像能要了她的命,迟疑了好久,眼看着那条狗都快消失在转角,她冲到临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条一块钱的香肠,又追上那条狗,将香肠一点点掰断了撒在狗的面前。
  这条狗吃了香肠,跟了她一路。
  后来,就来到了她的家里。
  鞮红没有余钱给他买专门的狗粮,只拿自己吃的饭分出一点,狗狗不挑食,鞮红给什么都吃的很欢,起初鞮红没钱买肉,这狗也跟着吃了一周的素食。
  就这么一人一狗依偎着,直到今日。
  少年看着鞮红领着那狗去和四只新收养的小猫打招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住着车库临时改建的屋子,吃着最廉价的菜,穿着地摊上淘来的衣服,却还要把伤残的动物领回家,宁愿自己辛苦,赊账也要为他们治病,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这样的人,究竟图的什么?
  一张名片递到鞮红跟前,鞮红一愣,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少年也不介意,说道:我叫井澜,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开口就行。
  然后也不等鞮红回话,直接把名片往鞮红手中一塞,大步离开。鞮红连忙从后面追上来:我我还没有给你治病的钱!!
  不用给了。井澜摆摆手,他肩上的一只圆斑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到鞮红跟前,鞮红忙拿手托了。
  我本来就是做这些的。
  鞮红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听井澜催促道:使劲花,还不回来?
  言落,鞮红掌间的小鸟冲着鞮红咕咕啾啾了几声,张开翅膀在屋子上方盘旋一周,然后跟着那白色西装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雷雨初歇的暮霭之中。
  鞮红不知道,井澜在离开这条街,行到转角处的时候,驻足停了很久。
  井澜也不知道,街道尽头那个蜗居斗室之中,和落下伤残的猫儿狗儿彼此取暖的女子,曾是众星拱月的豪门千金。
  她曾穷极奢华,也曾嫉恶如仇,曾仗势凌人,也曾躬行善事。
  曾自爆一百多营销号殚精竭虑为一个父亲讨回公道,也曾掷万金救回一匹被剧组弃置在景区差点病死的老马。
  现在她无财无名,零落成泥。
  却依然忍不住在其他生灵受苦时放任不管,只要她还能做到。
  达时,要兼济天下;
  微时,也要尽力而为。
  无论是高居九天,还是堕入尘泥,她永远都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她所钟爱的香水,从前调到后调,从甜到苦再到烟火熏然,变化万千。
  唯一股纯澈冷香,从头至尾一路相随。
  正如她赤子之心
  盛衰沉浮,无有更改。
  ***
  后面的日子相对先前来说过得好了些,井澜经常会带一些进口宠物粮来,大猫的后事也是他一手操办,没收鞮红一分钱。宠物方面算是为鞮红节省下一大笔开支。
  大猫火化的时候,井澜和鞮红一人抱着两只小猫静静等在外头,那日阳光灿好,鞮红站在那里出神,只有怀中温度才让她感觉到自己尚在人间。
  鞮红拒绝将大猫骨灰下葬,而是在自己车库里立了一个高台,高高地供了起来。
  自己连父亲的墓园在哪都不知道,便不忍看着猫儿们再留下这样的遗憾。
  她想着,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赚够钱买上房子,就专门设一个小房间,来存放这些。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鞮红安顿好猫儿狗儿,洗漱完毕后,抱着渝辞娃娃上了床。
  手机莹亮屏幕开启,鞮红打开了那个时常阅览的app。
  那是一个汇集了很多文手写手以及读者的网站,他们在这里编织着属于他们和他们喜爱的cp的,最私密,最瑰丽的梦。
  这片美梦般的世界里,也有她和渝辞的一份。
  每每读到那些,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幻想着,在另一个维度或者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她和渝辞是两情相悦,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各种各样的方式,走到了一起。
  这是她自落魄以来,唯一的精神归宿。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鞮红看清来电人名后浑身一滞,然后迅速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喂?孙婆婆,啊对不起,这个月我自己出了点事情,之后可能都不能给你们打款了,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就不能过来了
  她对身在名利场中的人总是抱有最高强度的戒备,唯独对弱者极善。
  她出身高贵,和她平辈的人极少有如她这般思想做派的,这一切都来自于她的母亲。
  鞮红的母亲每一至两月都会带上鞮红,自驾去一趟最偏远的山区。捐助学校、修桥补路、供给稀缺物资等等都不在话下,甚至还会和她带来的人一起亲自修补屋舍,监督施工,甚至亲自为那些从出生起就被困在这重山叠嶂里的孩童讲课授业,带他们做游戏,为他们讲述外面的世界,将一颗颗梦想的种子植入孩子们的心田。
  母亲过世后,鞮红将这种仪式般的善行遵行了下来。
  每隔一至两个月,雷打不动的,带着几个保镖去一趟偏远贫穷的地域。学着母亲的样子,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且不仅仅只是让别人去做,新修的学校也有她亲自敲下的一块地板;补好的桥梁也有她背上山的一块石料;孩子们朗朗书声里也有她亲自教授的字词
  这是她对先母的怀念,亦是遵循与生俱来的善意做出的善行。
  一做就是十几年。
  风雨无阻,未曾停歇。
  后来她进了娱乐圈,却从来不参加慈善活动,也无所谓在别人心里留下一个不重视慈善的形象。她做这些事都秘而不宣,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居然默默无闻地做了那么多,她也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因她的善举对她大肆赞扬,歌功颂德。
  人在世间做的任何事,都是为着自己的心罢了。
  可是现在她真的沦落到自身难保的境地,每一两个月的例行公事却是暂时做不得了。
  哎呦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小茉莉出事儿啦!!孙婆婆的声音在电话里焦急的不行,鞮红连忙安抚。
  婆婆你先别急,小茉莉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鞮红去的村庄并不是只有一个,从前都会找专人搜集这些地域的资料,然后每个月选择亲临一片区域,剩下的则是按时拨款,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紧急调取资源。
  但是小茉莉这个名字说出来,鞮红还是有点印象的。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曾经拉着鞮红的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她等自己长大了,想学习天文,研究星空的奥秘。
  小姑娘说到做到,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还在课余时间自己补知识,鞮红不懂天文,就问身边从事这行业的同辈世交子女,帮她弄来了一个天文望远镜和一些她看不懂也没见过的仪器,外加一箱厚厚的专业书籍。
  小茉莉很开心,专门手工制作了一个礼物送给她,那是个纸板和塑料做成的太阳系模型,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在夜晚居然还能发光。模型一直被珍重地保存在鞮红书房的百宝架上,那是一个女孩的梦和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老皮那个杀千刀的,自己喝醉酒淹死了活该!祸害了他侄女这可怎么办呦,哎呦小茉莉啊,她可是个女娃子呀,遭了这种事,怎么会遭这种事哇!!她才十二岁啊,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哇
  孙婆婆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小红啊,恩人姑娘啊,你可一定要救救小茉莉啊,这里医生都说她看不好了看不好了啊她才十二岁,那么点大,可得让她活下去啊
  鞮红一边安抚一边询问,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是小茉莉的三伯,喝醉了酒对小茉莉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他自己跌到池子里淹死了,留下父母双亡,伤势惨重的小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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