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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颂 第95节

  一会儿见皇帝把纸放下来,她便恭声道:“不知黄公子看过之后以为如何?还请指教。”
  皇帝道:“三件事,头一件是由朝廷判定邬家其余各房与你们的家产无关,责令他们不得染指你们的家业,这个没问题。
  “第二件是朝廷允许你们家女子能够接手家产,这也问题不大,虽说律法规定男子方能传宗接代,但你们家情况特殊,直接明文特批,也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这第三件——”
  说到这里皇帝朝她看过来:“这上面说,若你另有官司在身,无力分心船坞之时,望朝廷能派出官员接手调度之责。这是何故?除了你几位叔父,还有别的事情?”
  邬兰凤郑重点头。“是还有些其余的事,也并不见得一定会影响到造船,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事先有个安排,也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皇帝把纸还给她:“这是这般,问题也不大。我估摸着何大人能应下来。”
  邬兰凤顿时一松:“多谢黄公子指点。”
  赵素看看皇帝又看看她:“其实还要多谢你深明大义,毕竟这次朝廷给的定金才三成,一般人是不会这么爽快地接下来的。”
  “都是利国利民之事,如此客气作甚?难得的是你我投缘,再者恰好我们又有余钱,垫得了这笔银子。”邬兰凤笑着说罢,把纸交给身后的丫鬟玉簪,“时候不早,那我先回邬家接上家母一道前往衙门。你可安心用过早饭再来。”
  说完又还是跟皇帝深深施了个礼,才退出来。
  赵素送她到院外。
  邬兰凤问道:“上回拜托你的事,不知可有些眉目?”
  “黎太医那里么?我找过他,他已经答应了。回头你抽个时间进京,我自会替你安排。”
  “太好了!真是要多谢你!”
  “你才说了不要客气,自己倒计较起来了。”赵素嗔怪地,说完不免又问了句:“你跟林燮和离之事,是当真下决心了吗?”
  “下了,绝不会有改变了。”
  邬兰凤平静地吐出一声叹息。
  “那柳氏如此作妖,你没有想过治治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定要说柳氏作妖,那也得先怪林燮先给了她作妖的机会。男人的心已经变了,就算是对付了柳氏又如何?都没有值得去针对的价值。”
  赵素竟心服口服。
  这种时代下成长的女子,能够想得这么透彻,也算不容易了。
  这就是她明明出身商户,但身上还是具有大气端庄的原因吧?
  邬兰凤不让赵素送出门,赵素便就回了房。
  路过皇帝门口时被正吃早饭的他唤住了,叫了进去:“邬家还有什么私事?”
  赵素知道邬兰凤跟林燮的事要瞒不住了,便坐下来,把当时偶遇邬兰凤,而后相互结交之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当中自然就绕不过跟林燮这段。
  皇帝本来拿了一小笼包子要递过来,听完之后又缩了回去:“她要怀着夫家的孩子和离回娘家?”
  “没办法呀,邬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林燮又这么不靠谱,当然只能冲着孩子去。”
  “她凭什么认为林家能答应?”
  “因为林燮自己也不想跟她过了呀。”赵素把笼包子又拿了过来,“只不过是林燮的父母不答应罢了。但她现如今也有了筹码,可以使林家答应和离。”
  皇帝望着啃包子的她,说道:“答应和离可不等于答应她怀着孩子离开林家。况且,她怎么确定有机会跟林燮生孩子?”
  “……他们还是夫妻呀!”
  皇帝轻扬唇:“都到了这份上,还是不是夫妻真不好说。除非她是想采取某些手段达成目的。”
  赵素竟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想了下:“那应该不会吧?就林燮那种渣男,还用得着耍手段去求孩子?十成十是林燮还在主动要求同房啊!”
  不然的话邬兰凤怎么会把精力放在求医上呢?那肯定是她不缺乏同房的条件呀!
  皇帝没有意料到“同房”两字就这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定:“如果林燮还能主动这么做,那他就更不可能会放任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了,因为同房的时候他肯定就想到了子嗣问题,除非他没有脑子。”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也不指望这种渣男还有良心。他要是真有,也不会庶子庶女赶趟似的生出来了。”
  “对当今天下绝大多数男人来说,原配无出的情况下,生庶子女出来是很正常的。如果林燮不是禽兽之性,那不管他与邬兰凤关系有多差,孩子他都会认的。”
  “可是孩子的事跟和离是两回事,只要离开了林家,他是没办法确定邬兰凤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纵然他有可能不会甘心,但也更加不会愿意接受一个无法确定血缘的孩子吧?”
  “可是,邬兰凤生出一个确定不了血缘的孩子,对她来说岂不是也要承受骂名?她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么一说,赵素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了。
  第170章 脾气不小
  皇帝的话有些犀利,可是很有道理。赵素很想帮助邬兰凤,但也不愿意看她冒着承担骂名的风险。
  但此外又能有什么办法替邬兰凤解决危机呢?如她所说,和离再招赘,也确实很难遇到靠谱的人,这年头有些志气的人谁会去当上门女婿?
  那些肯给当权贵当倒插门的都不多,这种商户,就更少了。就算能遇到一个,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呢?万一再怀着什么坏心眼,把人家产都卷走了,找谁哭去?——对在感情上栽过跟头的邬兰凤来说,就更是不敢轻易下注了。
  她托着腮发愁,一侧首看到皇帝正饶有兴致地吃一只粽子,心下一动,忽一下按住他左臂:“皇上英明神武,智商逆天,您要是觉得她这个想法不对,那要不您给出个主意吧?好歹人家也是个义商啊!为朝廷作了贡献的!”
  皇帝看着落在臂上的她那只手,换了另一只手举起粽子:“要出主意,那也得是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
  “首先,林燮是怎么跟邬兰凤疏远的?既然原本恩爱和睦,那邬兰凤滑胎的时候,林燮就应该给予关爱。他并没有这么做,那从中得益的人就很可疑。”
  “就是插足其间的柳氏呗。”赵素手收回去,复托腮,“姓林的家财万贯,理应也不至于对庸脂俗粉感兴趣啊?我倒是很好奇,这个柳氏到底有多倾国倾城,能够把林燮迷成这样。”
  皇帝尝了口粽子:“重色之人才会被色迷惑,如果林燮本性并不风流,那么也不见得他就是全为柳氏姿色所惑。”
  “那就是有手段。”
  “如果只是个青楼女子,也不见得手段能有多高明。不过,这种事情招数不在多,管用就够了。”
  赵素深以为然。转而她张大眼看向皇帝:“看来您对这些很精通啊!”
  皇帝淡定瞥眼:“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
  赵素想了下,噢了一声:“也是,像余青萍那样围在您身边的人肯定很多。”
  皇帝把吃得挺香的粽子放下来:“你介意?”
  “当然介意!”赵素环起胳膊,有点生气:“那姓余的简直莫名其妙,而且十有八九还有点疯了吧叽的,每次碰面都要给我气受!”
  皇帝一面慢吞吞吃着粽子,一面瞥着她:“你不理她不就完了?”
  “一次两次不理都可以,那我也不能总是让她在我面前蹦哒呀!”赵素直起腰,看到目含春风的他,更加生气了:“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您助长了她的气焰,使她自以为在乾清宫当过差就很了不起了。您才是罪魁祸首!”
  说到这儿她站起来,两手各顺了一笼点心,然后噔噔回房去了。
  皇帝对着门口看了半日才把没吃完的粽子放下来,喃喃一句道:“人不大,脾气还真是不小。”
  ……
  赵素吃完早饭,看着时间差不多,带着花想容和其余护卫们往衙门去。
  路上想了下邬兰凤的处境,实在是不能替她想出什么周全的办法,便觉得回头还是有必要与她再深谈深谈,问问她是不是有了什么善后的想法?
  若是别人她自是不必再管,可是邬兰凤值得啊,她能冒着风险答应赵素接下建造海船的差事,那么赵素投桃报李替她着想也是应该的。
  到了衙门,人也齐了。当下便开始进行一轮口头协议。程云慧便把她们拟好的条件提出来,不出皇帝所料,果然何纵思索之后便答应了。工部这边则又重述了一番昨日议过的细则,双方都没有问题,一旁便有官员抄录几份合约文书过来。
  跟现代一样,文书也是一式三份,一份由工部所持,一份由程云慧收着,再有一份便是知州府留一份。赵素一看这状况,知州分明听从何纵的,这根本达不到第三方公证的效果,便旋即提出来:“此事原是我搭桥牵线才促成的,我既然在此,自然也该有一份文书才对。”
  邬兰凤听闻,立刻深深点头,然后在桌上握了握她的手。
  赵素也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才松开。
  理论上她是朝廷这边的,但情感上她偏向于维护程云慧母女的应有利益。
  也许是她态度比较坚决,何纵只沉吟了一下就摆手让照做了。
  拿了条款在手,赵素便仔细检查起来。从前干销售,合同范本她看过不少,知道哪些地方是重点。
  文书上都是昨日早就协商过的条款,最关键的造船金额与付款方式,还有免责声明什么的都写的清清楚楚,知道何纵他们是代表朝廷签契约,也不至于夹带私货,浏览两眼就打算扣过来,等程云慧她们先签,自己再签字。
  扣纸的半路她瞄了几个字,飞快又翻过来。再一看,就抬头向何纵:“还有赔偿条款?”
  提笔沾墨的何纵顿了下,也拿起文书来看,看着看着他就皱起了眉头,并很快转向了曾沛英。
  曾沛英以手掩唇,清了下嗓子道:“既然大当家的提出让朝廷配合清除隐患的条件,那么朝廷提出划定一下责任范围也是应该的。加上这一条:超过这三条范围以外的变故,让船坞来承担责任,这应当很公平。”
  谈判桌上最忌不理智,赵素当然不能说不公平,涉及到这么大笔金额的工程,责任清唽这是应该的,可是邬兰凤拟好的这三点要求之外,还有与林燮合离的事啊!
  如果说她这个念头是在造船之后产生,那后果让她自负也没什么话说。关键这是她已经有的念头,而且几条船造下来怎么也得好几年,难道为了保证工程顺利,她要咬牙再坚持几年吗?这根本不可能啊!
  经皇帝一说,已经也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有胜算,林家一旦抵抗,到时候对船坞正常运作造成冲击也是很可能的,如果让程家母女承担责任并施以赔偿,那不是反过来把她们逼到了被动局面上吗?
  让她感到惊讶的地方就在这儿,条款不能说有错,但白纸黑字地让人出事之后全额赔偿就有些小人了吧?邬家本来就是冒着风险在接活,预付船金也收得不多,他们这是逼着人家接了差事,还要稳赚不赔啊!
  第171章 狗官!
  赵素沉脸看向何纵:“何大人,能借一步说话吗?”
  何纵在她面前老脸都要丢尽了,也是怕了她又要当众撒泼,便一声不吭站起来,把曾沛英也使眼色叫上,一道与她走到了门外面。
  赵素在廊下停住:“何大人,作为一个工部尚书,一个代表着朝廷出来办事的二品大员,你能干点人事吗?你是不是瞅着人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变着法的挤兑人家?你是非逼得人家撂挑子不干是吗?”
  何纵昨夜里与曾沛英说得好好的,关于这件事看情况再说,是因为他不觉得曾沛英提的建议有错,但仍然有欠大气,便打算等今日面见程家母女之后,看看她们态度如何?倘若她们提出的条件过分,那么曾沛英的建议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用上来。
  但是程家母女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就不作此考虑了。哪曾想到曾沛英竟然直接把这条款写到了文书之中?
  对于他的擅作主张,何纵也是生气的。但曾沛英这做法也让人挑不出大毛病,此时此刻作为他的长官,他自然不能承认曾沛英的做法有错。
  当下他在赵素毫不留情的批评之下面沉如水:“任务如此之重的差事,的确要考虑到未来种种变故,把这一条写进文书之中,也是合情合理,不知你为何要替邬家提出异议?”
  “那我是闲的没事做,才提出来的呗?”赵素环起了胳膊,“我说何大人你当了几十年官,是不是脑袋都当坏了?我为什么有意见你想不明白?
  “如果这差事是邬家主动找上门来的,你只是在公平条件下选择了他们,那你这样做无可厚非,大家都是平等的。
  “但如今的情况是,邬家本来不敢接,你三番四次地登门,威逼利诱着人家接差事。关键你还没做成,邬家是看在我的份上才接了下来,这本身已经含着情分在内了!
  “它就不是纯粹的官商合作了,邬家将来面临了合同范围以外的变故,朝廷不出面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腆着脸要人家给赔偿?
  “合着你们当官就这么不顶事呗?出了事都有人来承担责任,都有人可以问责,那朝廷把你们放到那个官位上,给你们高官厚禄是为了什么?难道当官不用考虑百姓,也不用考虑朝廷政党公信力吗?”
  何纵被骂的回不上气来。
  旁边曾沛英试着想答话,赵素已经先开炮过来了:“曾大人你也脸皮够厚的,想出这么个主意自己还挺得意呗?觉得自己挺机智呗?只要邬家能够签了这份文书,你既可以对下高枕无忧,对上又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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