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男生沉默半晌,问他:她对你们班人也这样吗?这么冷淡?
  吴傅武想了想:没有啊,她挺负责的害,她其实不是冷淡。就是难接近。
  男生闷闷地嗯了一声。
  邓川本来没注意他们说话,但他俩嗓门实在大,又她来她去,说到这里,已经让她觉得不对味了。
  男生坐在旁边的课桌上,泄气地颓丧着双肩,吴傅武背上包,拍他:要不算了吧高三了,想这些没意思。再说了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可是徐薇。
  男生没说话。两人出去了。
  邓川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指尖托着笔转。一圈,又一圈。
  苏眠从门外进来,见教室里只剩邓川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动。问她:不饿吗?快走吧。
  邓川这才回过神,提包朝她走过去。
  苏眠找她们老师拿资料,才弄得这么晚。
  两人朝教师宿舍走,邓川心有点乱。没怎么说话,苏眠正吐槽她们班主任填资料磨蹭,又说:不过你们班徐老师今天也太好看了,她要出门,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巨有气质巨好看。
  她把那件大衣穿上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可能大家都在看美女吧。
  邓川说:哦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身后有人带着笑,说:看什么美女呀?
  两人转头一看,话题的主角正看着她们。
  秦姝还笑眯眯地补充:喏,美女就在这儿,看吧。
  邓川呆愣之下,还有空认真打量一遍徐薇的穿着,心想,苏眠果真没有骗她。
  徐薇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神情坦然,回看她,站着没动。
  旁边苏眠已经胆战心惊地滑跪:美女们好,美女们吃饭了吗?
  秦姝笑,逗她:美女不用吃饭,喝露水。
  见徐薇跟邓川不言语,以为两人僵持住。又开玩笑:徐老师,别高冷了,看把小朋友们吓的。
  徐薇说:没有高冷。她伸手撩了下长发,主动走过来。
  四个人便一道走回去。
  徐薇的手端在大衣口袋里,走得很从容。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寻常距离更近些。有人从身侧越过去,徐薇往旁边靠了靠,便没再移回去。身高相近,两只在各自外套口袋里的手腕忽而也挨得很近。
  起初都没怎么说话。中途徐薇抬手接了个电话。她几乎没怎么做声,只听对方讲,不时应嗯或好。最后才低低应了一句什么,两个音节,讲的家乡话,邓川听不懂。
  众人都听不懂。话题这才由此展开。
  邓川和苏眠都是本地人。秦姝在广府读的本硕,会讲粤语。苏眠常看香港电影,好奇,缠着她多说几句。讲完恭喜发财又讲你好再见谢谢。
  日常用语大致都展示过一遍后,秦姝说:我用来应付北方人的粤语储备都用完了,让你们徐老师来吧。
  大家便又看徐薇。
  苏眠的眼睛亮晶晶的,徐薇被她期待的目光看得微赧,不自在地移开,说:我讲得不太好。只会一两句。
  嗯嗯。没事没事。
  她侧头想了想,又看眼在一旁不搭腔的邓川。邓川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眉间,那里一小块皮肤都被她的目光灼得发烫。
  她不敢回看她。大家都不做声,等徐薇开口。徐薇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思考,似乎在脑子里回忆过一遍发音,才启唇,慢条斯理地说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口齿清晰,腔调带着粤语特有的柔和。话音刚落,大家都哇了一声,让她再说几句。
  徐薇无奈地说:没有了。我不会说粤语,只会一两句。
  秦姝噢了一声,八卦地问她:这话谁教你的?
  徐薇没正面回答,只说:大学的时候别人教的。
  秦姝没再接话,笑,不追问了。徐薇也看着她,哼笑,没做声。
  第19章
  徐薇她们的宿舍比苏眠她妈的低一层。大家走到楼梯口,站住道别。
  天冷,邓川校服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鼓鼓囊囊的,衬得她的脸越发白净。她抿着唇,视线稍稍低垂着,样子很乖。
  徐薇看着,心底里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想捏捏她的脸。指尖刚一抬,旋即反应过来,捏着手,不动声色地忍住了。
  秦姝笑眯眯地:我们先走啦,小朋友们拜拜。
  苏眠活泼,应得很快,回道:老师拜拜!语调轻快。
  穿黑色羽绒服的小朋友也抬眼看来,目光有些淡,语气也轻飘飘的,说:拜拜。老师拜拜。
  她的尾音弥散在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将随之逝去。徐薇不清楚那是什么,直觉却告诉她应该伸手抓住,于是,其余三个人在互相道别的一派祥和中,听见她忽而开口,问:你们是自己做饭吃吗?
  邓川定定地看向她,像是忽然回过神,嘴角弯了一个很柔和的笑:不是,有给我们留饭。
  正午一道阳光从走廊照进来,落在徐薇脸上,一半阴影一半阳光。她看着邓川的眼睛,又轻轻笑了一声,多吃点。
  邓川说:好。
  晴光正好,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格外温暖。变化被轻轻按下,维持着表面平静。
  四人就此分别。
  秦姝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偷眼瞟徐薇。徐薇察觉到,没理她,兀自走。走到门前,徐薇上前开门。秦姝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你跟那个小朋友关系很好吗?
  哪个?
  个儿高的那个。
  徐薇没正面回答,只道: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门开了,怕冷风灌进屋,徐薇等秦姝走进去,把门关上。就听见秦姝悠悠地说:因为你看她的眼神。跟你看周六一模一样。
  徐薇无言,闭嘴,倒水喝。
  周六听见开门声,奔过来,绕着秦姝转,被她一把按在地上,冲着下巴肚子就是一顿揉,它被摸得爽了,瘫在地上,任人鱼肉,被秦姝随便摆弄。徐薇走过去,随手捏一下软软的肉垫,没再说话。
  一直到各自关上门午休,秦姝都没有等到徐薇的回答。
  翌日。阴天。外头干冷,教室人多,又熏得热。自吃完午饭回来,邓川就一直觉得脸不太舒服,干痒。但感觉不怎么难受,她没多注意,照常上课。
  下午又有熟悉的数学连堂。上课前,徐薇走进来,把昨天批改的周卷按组发下去,
  她走到邓川这一组前,发完试卷,脚步没挪动。
  邓川没注意她进来,察觉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茫然地抬头,便见徐薇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徐薇微微皱着眉,看着她,问:你脸怎么了?
  邓川抬了一下手,下意识想摸。被徐薇眼疾手快攥住,别用手碰。
  见邓川乖乖顿住,她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那是她上完课擦手用的:用这个。
  邓川拿出镜子,仔细看了一下。右边脸颊红了一块,有点痒,像过敏。可能是室内外温差过大,加上皮肤又太干导致的。
  她没在意:可能是过敏吧。
  徐薇没什么处理这些的经验,仍皱着眉:要紧吗?
  邓川安慰她:没事的。我回去拿药擦一擦就行。
  徐薇听毕,半信不信的样子,认真打量了一下她发红的那一块皮肤。上课铃响了。见她好像真的不难受,便不放心地叮嘱要记得擦药,转而准备上课。
  第一节 课上完。邓川正埋头订正错题,把错题和答案写进错题集里。她极其专注,没留意旁人,直到听见桌面轻轻被敲了一下,才回过神。
  徐薇拿来了她自己的消炎药。看得出是被用过的,药管里还剩一半的样子。
  邓川连忙道谢,接过来,当即打算涂药,没料想力度没掌握好,挤得多了点,忙用手背接住了。
  徐薇看她一眼,见她左手涂药不方便,便用指腹去沾她手背的消炎药,欲帮她。又解释:我手洗过了。
  邓川忙不迭地点头,徐薇轻轻定住她的下巴,目光很专注:别动。
  邓川霎时不敢呼吸。徐薇指尖的力度很轻,在她脸上那一小块皮肤上轻轻抹过,蜻蜓点水一样。像抚摸。
  过敏仿佛这时才开始发作,又热又烫又痒。连着耳根烧起来。
  徐薇擦过一遍药,又沾着邓川手背的消炎药多抹了几次。消炎药清凉,上完药,邓川脸上的热度也消下来些。看不出异样。
  擦过药,徐薇把消炎药留下来给她。不放心地叮嘱这几天记得按时上药。见邓川愣神,又塞了湿纸巾,让她擦手。
  第二节 课照常上课。讲评完试卷。徐薇照例按着卷尾的大题题型,出了类似的练习题,让他们练习。
  徐薇站在讲台上,下面学生的举动尽收眼底。她扶着讲台,又看过一遍周考试卷,确认这张卷子该强调的重难点都已经讲过。
  她确认完,把试卷放下来,抬起头,就看见邓川搁下笔,慢动作愣一会,拿手背碰了碰下巴。又挪至鼻前,好似小心地嗅了一下,而后手也没放下来,怔住。样子乍一看有点呆。徐薇挪眼,假装没看见。
  过了一会,见学生们都垂着头在做题。徐薇扫视了一周全班。抬起手,也嗅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一股护手霜的香味。
  她放下手,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邓川躺在床上,少有的失眠了。她注视着头顶的床板,头脑格外清醒,却没在想什么。周围很安静,挑灯夜战的宿友挂了床帘,斜斜的透出来一点光,白霜似的,落在地上。
  她本来没在想什么,下一秒却又立刻想到很多。现在累却充实的日子,看得见却捉不住的未来,有很多,想说又不能说的话。夹杂着隐隐的忧虑和焦躁。
  说不清,道不明,得不到答案,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或许身处漩涡的人,也并不是都想走出漩涡。邓川翻了个身,神经绷紧了太久,在失眠的此刻,时间仿佛被拉长,竟久违地感到一丝放松。
  实在睡不着,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苏眠今晚回家,问她明天早上要吃什么早餐,她给带。邓川坏心眼地回:豆腐脑。馄饨。热汤面。
  她切出跟苏眠的聊天页面,突然发现徐薇换了头像,不是明媚的猫咪,变成一张深蓝色底色的图片。邓川点开看。深蓝的天空上映出一泓树影,树影里落着一点弯月。隐隐,充斥着野性的孤寂。
  邓川随即保存图片。
  她已经把徐薇的微信置顶了。虽然不聊天,但她还是在这个行为中单方面地获得了一种满足感。她点进聊天页面。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之前那次尴尬的请假。邓川望着徐薇头像那片深蓝的夜,忽然很想跟她说些什么。
  她没多考虑,想到什么发什么,给她发:徐老师,睡了吗?
  徐薇回得很快:准备睡。
  又发一条,没在意她带不带手机的事:你怎么还没睡?
  邓川坦诚:很累,但是睡不着。
  徐薇回:以后睡前喝点牛奶,助眠。
  邓川乖顺,应好,又问:老师怎么也还没睡?
  徐薇没动静,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刚忙完。又解释:刚才周六吐了。在收拾。
  周六是她和秦姝养的猫。邓川知道这个。便问:
  怎么吐了?没事吧?
  吐毛球。没事。
  噢。
  徐薇没多说这个,又问她:脸怎么样了?
  没事了。不难受。
  徐薇再次确认:记得涂药。
  好,我会的。
  她好像彻底歇下来,消息发得很快。问:怎么忽然睡不着?
  邓川不知道怎么回,只含糊地说:没事。就是莫名其妙失眠了。
  徐薇没追问,换了个话题,问她:
  上次生日,过得开心吗?
  嗯,去吃火锅了。
  辣锅?
  自己一群人都是无辣不欢,但广东人应该吃不了辣,如果要跟她出去吃邓川手比脑快,立刻回复:鸳鸯锅。
  徐薇懂:那你们的口味对南方人还挺友好。
  绝对友好。
  邓川想了想,又发:
  下次有空请你吃火锅,能教我说粤语吗?
  徐薇迟疑了几十秒,回:我粤语说得不好。
  邓川夸她:你今天说得很好。
  对面回:我真的不会说粤语。只会一两句。
  邓川咬了下嘴唇。打打删删,想问她,既然不会说粤语,那么那一两句话是谁教她说的,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聊天一时止住。
  徐薇那边状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发过来一句:别想太多,大学的宿友教的。
  邓川呆呆地:噢。
  徐薇又问:我桌子上的糖,是你放的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这个,邓川莫名,回复:是我。
  嗯。
  又发过来一句:那就好。不是你的话,我就不收了。
  邓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话说得太让她多想,她转头看见地上的光,若隐若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徐薇回复的频率越来越慢,邓川感觉到屏幕对面的她都快要睡着了。
  终于,她说:你困了吗?再不睡。明天就没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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