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指节响起咔嚓声,心腹浑身颤抖,欲哭无泪,这、这也不能怪小的啊,谁叫那些家伙们挑食,小的也怕它们饿死啊!
即使隔了那么久,青葵仍记得,那些山兽被祁姨娘养刁了,只吃祁姨娘亲手喂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他们竟然敢,他们怎么敢!
晏离舟脑子一片空白,愤怒积压在心底,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他察觉到自己颧骨处的滚烫,却任凭它们滋生增长。
从前因为原主做的恶事,他一直觉得祁白茶可怜。而如今,他不止觉得祁白茶可怜,强烈的愤怒烧灼着他全身,那股疼痛隔着轻飘飘的话语,却也像钝刀割皮肉般,越是拉扯,便越发生疼。
就算他是个外来者,相处那么多天的感情不会作假。在他眼里,祁白茶也只是个还未完全长大的少年,他们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手的?
【阿离!冷静!!】
千山月的呼喊唤回他所剩不多的理智,颧骨处的蛇鳞渐渐淡化,再转眼,他又恢复了平静,袖下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青葵盯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渐弱,今日之事本就是青瞿那混蛋惹出来的,青啼说着公正处理,一到我母后面前,便什么话都交由她说了算。青瞿那家伙犯了多少事情,都能被轻易抹去。苍鹭宫不会追究青瞿犯下的过错,永远都不会。我每天都在想,他要是意外死了,那该多好,可他身边那么多仆从护着,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惜命得很,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晏离舟越是愤怒,头脑越是清晰,所以,你希望我杀了青瞿?
【阿离,你不能冲动】
晏离舟自然知道千山月的意思,青瞿害得不是凡人,他们无权干涉妖族内部的事情。如果他在妖族地界杀了妖族的人,这件事很有可能激发无尘宗与妖族的矛盾,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拉无尘宗下水。
青葵:在角楼的时候,我是真心要阻拦你的,可你却出手了,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曾经无数次拿起过刀,可我做不到手刃手足的事情
烛火映照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唯有嘴角的鲜血红得艳丽。
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他要死,他杀了祁姨娘,他不能死的那么简单!
【阿离,外面有人!】
屋外响起奔跑声,晏离舟一跃而起打开窗户,黑雾笼罩了整个药师殿,漆黑的夜幕下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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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那抹白影非常熟悉,比他记忆中的妖形要大上数倍,晏离舟不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千山月肯定道:是祁白茶。
晏离舟一怔,镇定顷刻破碎,小白刚才就在窗外?他听到了多少,他是要去找青瞿报仇吗?
以祁白茶在苍鹭宫的地位,他要是现在杀了青瞿,妖后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如千山月所说,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自烛魔之战后,就再也没发生妖族为祸人间的事情,连翘那件事还是这么多年来的首例。
千山月警告他,各族有各族的规矩,他一个外人,是绝对不能越界的。
青葵:门外的人是谁?
晏离舟:祁白茶。
青葵脸上闪过诧异,她咬着唇,眉头紧紧蹙起。
想当然的,她的想法和晏离舟一样。祁白茶那个蠢货听到了多少,他要是真的杀了青瞿还好,如果被青瞿的侍卫拦在了外面,他非但报不了仇,迎接他的会是更深更痛的折磨。
在苍鹭宫内,一切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青瞿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祁白茶不可能躲过她母后的眼睛。她不能让祁白茶一命换一命。
晏离舟回头看向青葵,问道:青瞿的宫殿在哪?
我带你去。
晏离舟犹豫,你的伤
青葵颤抖着站起身,声音虚弱却依旧强势,少说废话。
*
流觞宫
青瞿是被人抬回来的,他从睡梦中疼醒,一名婢女跪在床边正替他敷着药,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药瓶打翻,黏黏糊糊的膏药洒了一地。她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低着头不住道歉。
青瞿下阶梯时撞断了鼻梁以及小腿骨,他全身无力,连踹人的力气都没了。刚醒来就见到这晦气的画面,他不由怒从心起,瞪着床下的女人,大叫道:没用的东西,给小爷滚出去,临福呢,临福那狗东西呢?
临福听到声音,着急忙慌从外间跑了进来,恰巧与退下的婢女撞了个满怀,他暗暗骂了一句,不长眼的狗东西!
婢女低头掉着眼泪,临福嫌她碍眼,甩甩袖子,快步走到床榻前。
哎哟我的主子,谁把您气着了?
青瞿:我要见母后,你快带我去见她。
临福小心扶着他的身体,哄劝道:这个时候,妖后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等明儿再说不行吗?
小爷气不过,晏离舟那家伙是不是住在苍鹭宫?他竟敢打我,小爷非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临福急忙堵住他的嘴巴,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妖后的眼线才压低声音道: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呀,他是我们的贵客,您想想,他是无尘宗的人,我们根本得罪不起
青瞿只有两只手能动,闻言一巴掌甩在临福身上,气道:那小爷不是白挨打了?我不管,不报今日之仇,我就拿你开涮。
别啊,临福苦着脸,这、这奴才也没办法啊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长得还不错,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这般出色的猎物。青瞿一想起晏离舟,眸中不免带了点贪婪,就算晏离舟伤了他,可他也不是没见过性子泼辣的家伙,那玩起来可叫一个带劲。
哎哟我的爷啊,他可是泷月君。
临福恨不得再堵上他主子的嘴,这话怎么可以乱说呢!就算青瞿是他主子,可明眼人都知道,泷月君岂是青瞿这样不入流的晚辈能肖想玷污的!?
泷月君又如何?青瞿瞪着他,我管他泷月还是满月,抢了小爷看中的人,那我就要连他一起收拾。
一想到那个小瞎子从他这里溜走了,他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原是想给那些大人们过过瘾后再带回宫里好生折磨一顿的。结果好戏都没演完就被晏离舟给截胡了,他还被晏离舟打成这样,真是里子面子都给丢完了。
这仇要是不报,他这么多年岂不是都白混了!?
临福脸都快皱成包子褶了,跟着这位祖宗,比跟着青葵那位姑奶奶还要难熬。这一天想一出的,迟早要被自己作死。
他刚这么想,身后的烛火倏地跳动了两下,他和青瞿齐齐吓了一跳,往动静处看去,不过是风将窗户吹开了,什么事也没有。
自己吓唬自己。临福讪讪笑道。
青瞿怒斥道:笑什么笑,还不去把窗户关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临福走到窗前,脸上的笑意未褪,他正要关上窗户,一抹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他浑身一惊,一条黑色白点斑纹的蟒蛇咬上了他的手腕,他的脖颈被另一条蛇缠上,惊叫声被生生掐断,乍然对上窗外猩红的双眼,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直接吓晕了。
青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临福回来,房内的火苗不知疲倦地跳动着,木窗被夜风刮挠,不断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嘈杂声中响起爬虫的嘶嘶声,正值夏末,房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青瞿察觉有哪里不对,金贵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惊吓,凉风一吹,他瞬间起了满身的白毛汗。
临福那个废物窗户也不关,跑去哪了?
临福!狗奴才,他妈人呢?侍卫长,人呢?他妈人全跑哪里去了?
青瞿平躺在床上,他全身疼痛,费了半天力气才撑起身体。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一人,烛火被风刮过,在一刹那尽数熄灭,他呆呆地望着突然暗下来的屋子,血液沸腾,心跳也快了起来。
怎、怎么了?
无星无月的夜里,房内一片漆黑,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陡然显出一道更为浓烈的黑影,黑影将鸾鸟的身体全部遮挡,诡异的红光穿透屏风,透过鸾鸟的眼睛直直扫视床榻上的人。
青瞿猝不及防与那双红眼对视,脊背窜上一股凉意,他撑着病痛的身体想要爬起来,却疼得滚下了床榻,鼻梁上的纱布散开,鲜血溢出糊了满脸。
你是什么东西,敢吓唬老子,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小爷背后有人的,他们会将你大卸八块你给我滚野兽的磨牙声混进青瞿的胡言乱语里,因为害怕,他试图蜷缩身体,撞断的小腿却不听他使唤,以扭曲的姿势向身体外边翻折,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混着鼻涕不断往外冒。
那边久久没有声音,青瞿再次抬头看向屏风那,先前的红眼仿佛是他的错觉,漆黑的房中只有他自己,是风吹熄了烛火,对,一定是风,他是自己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吧。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没工夫喘上几口气,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悄然缠上他的脚踝,他下意识一抓,放到眼前细看,大张的蛇口恰好向他袭来,将他本就在渗血的鼻子生生咬出了两个窟窿来。
啊死畜生!连你都敢咬老子!!
青瞿将那条花蛇狠狠摔在地上,他满头大汗,不住喘着气,等情绪稍稍平复后,他才抬手抹掉挡住自己视线的液体,掌心摊开,只能看到满手的血污,是他的血
阴森的凉意再次袭来,他再次看到那双猩红的眼睛,房内蛇类的嘶嘶声愈发响亮,他环视四周,黑暗中亮起无数双眼睛,整个屋子全部都是蛇,意识到这点后,他白眼一翻,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高大健硕的白狼裹着满身黑气从屏风后现身,他露出锋利的犬牙,大口浊气从口中喷出,猩红的双眼证明着他的不同寻常。
尽管青瞿被他吓晕了,他还是觉得不够,他满脑子充斥着那些纷乱的记忆。
娘亲,晏离舟,青葵他的情绪几近崩溃。
杀了他,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屋门被人大力撞开,白狼迅速回头,晏离舟抓着千山月闯了进来,寒剑闪着冰冷寒光,照亮了黑暗一角。
晏离舟惊愕地看向房中陡然变大了数倍的白狼,他不敢相信这是小白,这才是祁白茶的真身吗?
【阿离,他的气息不对!】
红色妖纹爬遍全身,琥珀瞳也被同样的颜色占据,白狼的视线落在晏离舟抱着的那把剑上,本就杂乱的思绪再次闯入一段久远的记忆。
他鲜血淋漓地躺在破旧的茅屋里,白衣剑尊手持千山月,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的师尊就是用这一把剑挑去了他的手筋脚筋,残忍的告诉他。
你是妖,该斩。
他的理智终于消磨殆尽,龇着犬牙看向晏离舟。
黑雾钻进他的耳朵里,它的声音仿佛也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杀了他,杀了晏离舟!他是你的仇人,杀了他!!]
因着千山月,晏离舟才能看清满屋子的爬行动物,各种花纹的长虫扭在一起,甚至他的脚下就踩了一只通体血红的长蛇。晏离舟全身僵硬,脑袋是冷静了,却只剩下了一个字蛇。
迟来的后怕窜上心头,千山月发觉晏离舟的僵硬,想要拉着晏离舟避开白狼的攻击,但它万万没想到,它的力气竟输给了恐惧之中的晏离舟。
千山月只能焦急喊道:阿离,躲开啊!
晏离舟头皮发麻,他视线里充斥着花花绿绿的长蛇,手脚不听自己号令,脚底像是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白狼却与他擦身而过,疾风带起他的长发,他看到祁白茶眼里浓浓的恨意,却不是冲着他的。
青葵站在晏离舟身后,只一眼,她就知道,祁白茶的目标是她。
她闭着眼迎接白狼的撕咬,倒地的瞬间,骨骼发出清晰的断裂声,她根本就不想躲开。白狼将她扑倒在地,爪子深深陷入她的肩膀。
小小白。
晏离舟回过神来,回身用力抱住了狂怒状态的祁白茶,白狼在他怀里挣扎,头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晏离舟身上,他腥红着眼瞪向青葵,你说的,都是真的?
青葵没有闪躲,回答道:真的。
白狼嘶声怒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青瞿说那些事,为什么!?
青葵笑了笑,眼中有了湿意,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
可能是,我嫉妒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娘亲吧。
也可能是,我想和人分享,我多了一个疼我的姨娘。
话音刚落,白狼张开獠牙狠狠咬上她的肩膀,青葵面色苍白,脖颈上的鞭痕重新渗出血,她任凭白狼咬着她,喉间溢出残破不堪的笑声,咬吧,我、我的命随你拿,拿我的命抵青瞿的命,就说是我杀了青瞿你没有错,他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青葵:我、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我害怕退缩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将她从虫堆里拉出来
她说得含糊,可在场几个人都听懂了。
白狼松开了嘴巴,眼神呆滞地盯着某处。
后悔,他何尝不后悔呢?
那日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警告,就因为听了别人几句话,玩心一起,就跑下了山呢?
哪怕告诉娘亲一声也好,娘亲也不会以为他失踪了出去寻他而出事。
娘亲说他顽劣,青葵也指责他不听话,他从前觉得她们好烦,现在一想,他是真的很不听话呀!
每次午夜梦回都被强烈的悔意占据全部思考,抓着娘亲剩下的发带,还以为自己有多么孝顺呢!
记忆中的午后,烈阳高照,狼崽翻着肚皮躺在葡萄架下,凌霄花从绿藤上滚落,掉在他的身上,蚊虫在他周身盘旋,狼崽难受地扭动身体,发出求救的嘤咛。
一只手替他拂去身上的虫子,温热的指尖刮过他的鼻子,女人笑道:我怎么生了一个娇气包呢?以后娘不在你身边,看谁这么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