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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开仓放粮食

  南理城的县衙大门紧闭,一闭就闭了三天。
  头两天接连下暴雨,雨水两天两夜不停歇,南理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暴雨。城中百姓在外头走动不多,又都忙于抗击暴雨带来的内涝,就没人绕到县衙这头来,也就没人听到里头曾经传来的杀戮声,以及顺着县衙的排水流出的鲜血。
  雨大,鲜血一冲就没了,等第三日天略略放了晴,有百姓淌水走到县衙门口,才发现县衙大门闭得严实。
  那糙汉子抬手拍门,拍了半晌,无人回应,他便只好淌着深秋的水走近县衙大门一侧,取了鼓槌,敲鸣冤鼓。
  阵阵鼓声,引来附近住得近的百姓从自家二楼探头看,只见得齐脚踝深的水里,那种田的糙汉子用力地一下一下擂鼓,怨气大得将鼓皮上藏了两日的雨水悉数震出来,细小的水花溅上他的头脸,那糙汉子也不躲避。
  鼓擂十二下,县衙的高墙上,探出一个人的身子。
  “什么事?”
  糙汉子放妥鼓槌,淌水走到高墙底下,有礼抱拳,“鸣冤。我是南理县清西村村民,雨水将村里粮仓藏粮冲走了,村中老小无米下锅,希望县衙老爷开仓放粮,救救我们村。”
  “等着。”
  探出身子询问的人往里缩回去,糙汉子不知道要等多久,将双手袖在手中,抱着双臂,索性在县衙门口蹲下,老老实实等着。
  下了一场暴雨,街上内涝的水从及膝深到及踝深,家家户户门前都堵了防止进水的沙石袋——雀州雨水多,他们早就习惯了有备无患,到这会儿只顾自家积水,还没想到要清扫大街,都等着等水彻底退去了再做打算。
  糙汉子袖手蹲在县衙门口略干燥的台阶上,等了约莫小半晌,听到城墙上头有人说话。
  “人呢?”
  连忙将头身探出去,“在这儿呢!这儿!”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服,看样式是官府制服,跟青色的县衙衣服不一样。但不管如何不一样,在从乡下来的糙汉子心里,都是——官老爷。
  这官老爷面上还有伤,左手抬起的时候也不太利索的样子,问他:
  “你们村几口人?”
  听这问,糙汉子连忙答:“不多了,只有七十八口。”
  那位官老爷便道:“墙角那儿有辆手推车,你将它推过来。”
  糙汉子一时纳闷,推车做什么?
  但官老爷发话,他也只好照做,淌水将车推过来,按照那位官老爷的示意将车上湿了的稻草扫走,不叫车上有积水,一通忙乱的时候,三个官老爷用长绳从县衙高墙上头慢慢放下一袋约莫五十斤的大米,前后一共放了三袋。
  糙汉子受宠若惊,不曾想来求助,果真从县衙得到了救助。三袋米不多,但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已经足够了。
  “清西村离这儿多远?”官老爷又发问。
  糙汉子高兴整理着车上的三袋米,抬头笑出一口淳朴的牙,“不远,三十里地,昨夜那儿雨停了我就来了,走了一晚。”
  高墙上另一个面色稍冷的官老爷道:“你一路过来,经过的还有哪几个村?”
  糙汉子有问就有答,“经过了一个平南村。”
  “平南村灾情如何?”
  糙汉子道:“倒没听说平南村的粮仓也被大雨冲走了。”
  冷面的官老爷略一颔首,同他道:“你先拿着三袋米回去,县衙存粮不多,等过几日隔壁州县的援粮到了,你再带人来取过冬的粮食。”
  秋收早过了,被冲走的一定是当地囤的冬粮,如今遭了水灾,冬粮没了,在来年有收成之前,少不得要引发饥荒。
  糙汉子双目放光,连连弓腰致谢,“谢谢官老爷!谢谢官老爷!”
  得了粮,糙汉子满心欢喜推着车离去。
  虽然欢喜,但心里也难免嘀咕。这县衙可真是奇怪得很,往日里不都敞开大门的么?今日倒是将大门紧闭,连放粮食都是从高墙之上放下来的。
  嘀咕一阵,糙汉子想到城里头的大水,约莫一时半刻也退不了,他这样往外走的时候,别说退,甚至还有又往上涨的趋势,约莫是南理附近的雍江因这连日的暴雨,上游的洪峰涨到这儿来了。
  衙门关门,大概是为了防水进去。
  糙汉子这般自己给自己解释了一句,加快脚步推车往村里回去。
  过几日还能来领粮呢!
  高墙之上,言照清垂目看着乡下汉子拉着车急急忙忙往回走的去向。手推车是个独轮的,在城中的内涝之中往前行,身后留下的痕迹就好似有一尾大鱼在水中游弋。
  言照清登上高墙之上的瞭望台,自瞭望台上可看得南理城大部门景色,城中空隙的街道都被水浸了,泛黄的水在街巷之中晃晃荡荡,同在不远处奔腾的雍江相连。
  水流湍急,雍江上还漂着上游带来的被冲垮的树木等各种杂物,一时之间,言照清竟然分辨不清南理城究竟还在不在原地扎根,还是已经三三两两散落到了雍江之中,正在随江水往大海里去。
  这一场天时来得十分巧妙,叫他们借着大雨和黑夜将县衙门一关,瓮中捉鳖似的把里头的衙役都清理了,占了县衙一个地利。
  但这一场天时如今也成了天灾,尚且不知城中百姓受灾情况如何。
  言照清顺着县衙高墙的平台走到另一侧,看此前碰上小狐狸的小巷。她当时该是正往落脚点去的,这会儿那条巷子民房倒塌了几间,也不知道藏匿在城中的废太子党,甚至其中可能还有李穆川是仍旧待在城中,还是已经借着暴雨逃逸出去。
  言照清谨慎,当前在县衙内的执金吾只有九人,他断不可能冒风险在这个时候出去查看。
  天已放晴,内涝却没退,接下来的,怕还有麻烦事。
  言照清撩袍下高墙,顺着县衙的廊道,绕到公堂后头。
  公堂后头有一个供知县歇息的小间,秦自得这十六年来若是在县衙里头,就在这小间里休息。小间有床榻,也有秦自得这十六年来时时更新的雀州各城地图、处理过的案件卷宗,还放有县衙的账本,各个账本清清楚楚记录着县衙的开支、存粮情况。
  言照清也是方才才知道,这十六年来秦自得以朝廷名义征粮,却并不上缴朝廷。至于去哪儿,账本只用暗号代替,但总归是分了三个去向。
  言照清看账本上征到的粮,也是才知道雀州粮产丰富,根本就不是这多年来禀告朝廷的那般贫瘠之地。
  层层往上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参与了瞒报这一件事情。根深蒂固地,竟叫全天下的人都觉得雀州是个穷山恶水的荒凉之地。
  狗屁!雀州粮食年产,能供天下人吃半年不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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