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惊大怒
言照清适才踏进二层外廊,躲开燃烧着冲着他当头落下的房梁,便迷失了方向。
他不曾到阿弥这个院子来过,也不知道二楼是如何分布。雀州的民宅,多为二层,面朝院子的二层上头设走廊,沿廊边有长凳,可供人坐或是洗晒东西。
言照清甫一纵跃上来,便闻到刺鼻火油味,廊边长凳上火势更猛,有人在上头洒了白磷和火油,叫火顺着长廊燃烧,升腾起的火又挡住了从院中来的视线。
言照清抬手,用湿透的袖子遮掩口鼻,眯着眼睛在热浪和烟熏中寻找阿弥去的方向,伏低身子自处处大火之中瞧痕迹。
二层房间也不多,除了自最左侧起火的房间——那儿的火舌都已经舔到外头来,里头已经全填满了火,那丫头聪明,想必不会在那儿。
言照清不敢怠慢,每间房都看了个囫囵,没人就往下一间去,摸到第五间房的时候,就见里头多处大火之中,那小狐狸正持着软剑同人抢东西。
那人用黑布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腰背佝偻着,同言照清一样,是浑身湿透的。
分明是有备而来。
看不出那人的功夫是好还是不好,言照清进去的时候,那人三两下的就将阿弥打得连连倒退,再退两步,就要跌进着火的床榻之中。
言照清耐着热浪,上前协助阿弥。那人见二对一,没个赢头,转身要跑,遭阿弥的软剑一打膝盖后窝,痛嚎一声,往前扑跌,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落地,甩出去老远。
是一柄剑,甩到了房间另一角。
热浪阵阵,这人也知道这儿待不得久,立即站起身来要从他前头的窗子跳脱出去。
言照清瞧见阿弥明显迟疑了好一会儿,迟疑到那人站起身来,从怀里掏了一把什么东西,要往她那头扬去,她还是眼睁睁看着。
言照清眼明手快,将阿弥一拉,用自己后背挡住二人,只觉得湿透的后背一阵灼热,点点的星火燎烧着他。
这分明是一把白磷!
撒得还十分多,言照清觉得整个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星火,急忙往地上一躺一滚。
破窗声传来,言照清只能顾着灭身后的火,人跑了他也管顾不到。
若是方才白磷扑到这小狐狸脸面上头,她整个人没了也说不准。
等到言照清迅速再站起来,从窗子那儿看出去,黑漆漆的巷子中看不得人是往哪个方向跑了,这房里燃烧的东西噼里啪啦的,也听不得那人远去的声音。倒是阵阵狗叫声,可供执金吾追寻。
言照清在房中高喊了一声“才”,要翻身下去,窗前猛地被房中冲出的热浪熏起一把大火,拦了他的去路。
那人逃走的时候,还在窗台下落了一把白磷。
这心思可真是缜密。
言照清想起身后还有一个阿弥,猛地转回头去,那小狐狸正捡起方才被纵火犯甩脱出去的剑,错愕瞧着,不知所措转头看言照清。
言照清先看了一眼她上头烧得正盛的横梁,几个大步向前将人拉了一把,转头看四周都是火,一时之间竟没有能出去的口子。
“你真是不要命了!”
言照清怒吼一声,撕下湿透的衣角一角,往阿弥口鼻上捂,并将她手上的剑夺过来。
“为了一把破剑,值得——”
言照清瞥了一眼那剑,眼眸好似被刺痛,倏地一缩。
这剑?!
这剑怎的在此处?!
好像被言照清提醒,阿弥又活络过来,着急道:“哎呀!我师父的刀!”
“还刀呢?!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言照清身上的水被房中的大火熏得半干,背上更是灼热疼得厉害,二人此刻在房间居中没被烧着的位置,情势危急,十分窘迫,言照清已经在尽量用自己半湿的身子给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挡一阵阵灼热的气浪。
“这里走!”
阿弥一拉言照清,往两丛大火之中的位置跑出去。
正那时候,被烧得没了支撑的门框斜打下来,言照清没多想,抬手去挡,将阿弥搂了一把,叫阿弥好端端待在他怀里头,紧接着再将人往外一推,推到外头走廊。
“跳下去!”
言照清大喝一声,呛了两口烟,瞬间觉得嗓子被流淌的火一路燎烧一般疼痛,猛吞了两下口水,但也没缓解多少。
人都要被烘干了,他身上被火逼出的汗还没湿到衣服便被迅速烤干。
被他推出去的人没如他所言从火势较小的走廊跳下去,反而又窜进了另一个房间。
言照清大惊大怒,耐着手臂和背后的伤要进去抓人,同拿了东西就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刀一剑,被她抱在怀里,她抬着头,一双大眼看着他,多少有些歉意在里头。
歉意?
等他死了,再同他道歉又有什么用?
但他若是死了,她也活不成,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算不错。
言照清再看了一眼走廊上头熊熊的大火,瞥一眼她抱着的那把剑。
不能叫人看到,百姓们或许认不得这样的东西,但若是有心人瞧着了,他们往后这一路就更是凶险了。
言照清心中发狠,将阿弥提腰一抱,二人贴得紧,阿弥抱着的一刀一剑被二人夹在当中。
“你提一口气,咱们往下跳。你手中的剑不能叫人看到,听明白没有?”
言照清嗓音发哑,每说一句都像在咳血。
阿弥难得乖巧,“听明白了。”
言照清双手将阿弥环着,全然困在怀中,提一口气,包着这小人儿一般挑了个火势相对较小的位置,叫了一声才哥儿,往外滚落出去。
方才的情况这般凶险,他前后可算得上救了她三次,但这会儿到县衙了,她竟然反问他谁要他救她了?
言照清差些要气糊涂,掐着那只小狐狸的颈子,颇是她抬头看他。
双目一对视,他心里的火焰又消了一大半,气势软了下去,连半句狠话都说不得了。
无所畏惧的阿弥,今天白日还在战场上勇猛跳墙、救人、指挥众人调度的小女将,哭了。
“你……你哭什么?”
约莫是被烟熏的被火烧的,言照清的声音粗得很,一手盖上阿弥的眼,胡乱抹了几下。
“言照清,我的脸要被你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