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所以?”
  “所以,在他说完后我也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是也看出我先前一直在纠结么,就是因为这个。”
  “结论。”
  “我发现我心里还有他,我仍然喜欢他。而他既然现在终于肯说出喜欢我的话,那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哦,知道了。”
  何安刚才是靠着床边的梯子站着的,现在他直起了身,走到椅子旁边拿起书包开始一本一本地往里装书,几乎把他平时常看的都装了进去。然后,他把书包单肩背在了身后,一只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扭头对我说:“应该没别的要说了吧,我去生科楼了。”
  “安哥!……”我在何安开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又叫住了他,他闻声眼神淡漠地看向我:“还有事?”
  “……没有了。”我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即将失控的表情和声音,感觉我在面对他的这几分钟之内已经用上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保持着冷静的姿态说道。
  而何安在听到之后却忽然对我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
  “不用说对不起。易生,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就成全你。”何安说完后就再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出去了。
  而我在他的身影从眼前消失的那一刻浑身上下就忽然连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一只所有引线在一瞬间都被剪断了的提线木偶一样跌坐到地上,外表看上去或许还完整,内里却已是摔得七零八碎。
  “易生?!”
  我听见叶煦在叫我,可是我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身体沉的动都动不了。
  怎么办。撑不下去了啊……
  第79章 我知道这一次我伤他伤得有多深。
  这一天,自何安走后,我在地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任凭叶煦怎么劝我拉我都没有起来。
  到最后他都没脾气了,蹲在我旁边特别无奈地说:“不是我说你易生,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呢?你平时不都挺乖的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被我附身啦??哎呦喂……你今天这样还不如我呢!咱先起来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这么长个人坐在这里很挡路啊!我来来回回要过多不方便——唉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个了,你要真想坐成个活化石也行,但你能不能在屁股下面垫个东西啊?你看看人家高僧坐化的时候屁股下面都有蒲团的,你也给自己提提逼格行吗?你看,我已经把你的枕头给拿下来了,凑合着用吧,来来来,抬下屁股行么小乌龟?”
  “……小乌龟……大乌龟!老——乌——龟——生乌龟!熟乌龟!!!哎呦这个不行,太残忍了……”
  “……拜托啊亲,你配合我一下行不行?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晚睡对皮肤不好你知道吗?!天哪我都为你牺牲了什么……”
  叶煦就这样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我这会儿也终于从嗓子眼儿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你睡你的。”说完就觉得喉咙又涩又疼。
  “喂原来你还会说话啊!你再多说两句行吗!易生,做人要厚道,像我这么厚道一个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地上坐着个室友然后自己去睡觉呢?!万一大晚上的醒来猛一下看见你把我吓死了可怎么办?!”叶煦一惊一乍地说。
  然而等他说完后,他就发现我又没有动静了。
  “靠!我真是叫欢喜侬嘞……”叶煦在大声骂了我一句后忽然接了句上海话,反正我也听不懂,虽然听到了什么“欢喜”还是“喜欢”的,但我估计是反讽。他现在肯定都快被我气死了。
  “易生!你再不起来我下楼叫梁竞上来了啊!”叶煦又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可我依然没有理他。
  “好好,你厉害,你脾气大,我说不动你,我去拉赞助!啊呸——拉外援!你给我等着,坐这儿别动!你有本事就一直别动!”叶煦说完就一转身跑了出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面咚咚的,真是欢脱啊。
  不过这一下,我的耳根总算是能清净片刻了。
  脑海中还在循环播放着之前跟何安的对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同样的画面和声音因为重复了太多次的缘故仿佛都在大脑里面建立起了新的神经回路,细小的神经纤维向四面八方地延伸出去,像无数根肉眼不可见的小针刺向我现有的每一条神经当中去,让我不管在做什么、想什么都会不可避免地又被拉回到有关这一段对话的记忆上,同时还伴随着遍布在大脑皮层之中每一个角落的尖锐的刺痛。
  特别是,何安最后的那句话,我记得尤为清楚。
  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就算是当年在生科楼下他以为第一次和我在见面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只是淡,却不冷。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就成全你。”他就那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好像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我太了解何安了。我知道这一次我伤他伤得有多深。
  现在想想我们当时所说的那些话,明明他知道我在说谎,而我也明知道他不信,可我们还是那样配合地说了下去。在分手的时候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也真是讽刺得可以……
  这个时候,宿舍的门忽然又被推开,是叶煦带着梁竞上来了。
  走廊的灯光透了进来,梁竞一进门看到我就就说:“易生怎么回事啊?!你跟何安怎么了??”
  “要是能问出来的话你以为我还用等着你吗?”叶煦在一旁抢白了他一句,“叫你上来是抬人的,不是问话的,他俩到底怎么了回头再说,你先把这个不省心的从地上拉起来行吗,都坐了大半天了。”
  梁竞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接着就走了过来扯住我的胳膊往起提。然而就凭我现在的段数,除了何安以外,只要我不想就没人能拉得起我来。
  “诶我擦!易生你屁股上生根了么!怎么这么沉!”梁竞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不禁就更加着急起来,他见跟我说话也没个回应,就冲叶煦大声道:“安神呢?!他媳妇都成这样了他不在我们哪管得了?!”
  “梁竞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就是因为安哥不管了易生才成这样的,你在说话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我当然知道他俩闹矛盾了,我又不瞎,但问题是闹了矛盾自己的媳妇也得自己哄啊!这个何安真是太不像话了!不行,我要打电话教育他,让他赶紧回来!自习室都熄灯了他还跟外头浪什么浪!”
  “娘希匹……你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叶煦似乎是把梁竞拉开了一点,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对梁竞说的话。
  “他俩这不是在闹矛盾好吧呀,是闹分手……”
  “什么?!”
  “……你他妈小点声会死吗?!”
  “……好好好我小声我小声……”梁竞先降下了声音去,然后他俩就开始窸窸窣窣的,我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呵呵,果然叶煦那会儿还是听到了的,他那一颗八卦的心啊……
  我默默感慨着,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却响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
  蒋哲良打了电话过来,但是被我直接给按掉了。我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然后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结束了。”
  “好,成交。”他瞬间就给我回了过来。
  我对着这条短信又看了好一阵,最后随手把手机向后扔到了桌子上,大概是力气有些大,只听“啪”的一声,估计是电池被摔开了。
  “呃,易生啊……”梁竞这会儿又走到了我身边,他俯下身伸手按在我的肩头,语气是斟酌了又斟酌最后才说出一句:“不管有什么事,都别那么冲动啊……你跟安神在一起多不容易,分手这种事怎么能轻易说出口呢?当然了,你们俩今天应该都在气头上,所以就口不择言了些,这很正常嘛,夫妻吵架还老闹离婚呢,但是别当真,千万别当真啊!先冷静冷静再说……”
  “竞哥。”我抬头看了梁竞一眼,想跟他说我这不是冲动,但是刚一张口就觉得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遍全身,最后只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说了易生,”梁竞看出来我的无力,就又拍了拍我说:“早点睡觉吧,听话,别再在地上坐着了,回头感冒了多麻烦。”
  我微微摇了下头,复又把头低了下去埋在双膝之间。真得不想动,动不了。
  “易生……”
  梁竞也拿我没有办法了。我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听见叶煦对梁竞说:“算了,你回去吧,叫你来真是顶个卵用。”
  “喂,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啊……要不这样吧,我今晚待你们宿舍陪着易生好了,你去睡觉。”
  “用不着,你既然不能把他劝起来就没别的用处了,赶紧走赶紧走,我看着他就行!”叶煦嫌弃地赶人。
  然而紧接着梁竞的语气却比他还要多嫌弃上几分:“就你那个身体素质还看着他?你搞笑吧同学!别回头易生还没啥事你先感冒了,到时候你还指着他来照顾你吗?”
  “你说谁身体素质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是成天药不离口还是病魔缠身了?!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就一点逻辑都不讲!”
  “喂喂喂,拜托您老儿认清一下现实成么,想当年在野外实习的时候——”
  “你丫给老子闭嘴!”
  “老子就不闭嘴丫想怎样!”
  “你找死是——”
  “两位,拜托,别吵了。”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们,然而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得听不出来原本的音色了。
  “易生……”梁竞和叶煦同时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咽了两口唾沫润了下嗓子,但是越做吞咽的动作反而嗓子越疼,于是喘了口气对他们俩说:“你们不用管我了,我困了的话自然就上床睡了,没事的。”
  “看你就不像没事还嘴硬……”叶煦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是在顾忌着什么所以才没有大声说。
  “说真的,别管我了。”我又说了一遍,然后感觉头有些发晕,就又低了下去。
  “唉……”梁竞叹了口气,等了等就听他跟叶煦道:“好吧,那我先回了,你也睡吧,让易生自己静一静。”
  “行你快走吧,别啰里啰嗦的。”叶煦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把房门又开得大了些,我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身体左侧的光线变强了一些。
  “你不说我也会走!真是啰嗦。”梁竞临走前还不忘呛叶煦一句,我听着叶煦在他前脚刚踏出门就迅速把门给关上了,声音还不小。
  “哎,这个给你。”转身回来的叶煦又往我身上扔了个东西,我抓住了,还是我的枕头。
  叶煦接着走到了他凳子那边坐下,凳脚滑动的时候磨在水泥地上声音十分难听,我听见那声音就有种咖啡喝多了的心慌感。
  “冷的话自己找衣服搭啊,要么你就上床去,反正我是不管了。”叶煦这么说着,但过了半天我也没听到他爬上床的声音。
  后来,可能是实在支撑不住,我在不知不觉之中终于渐渐地睡着了。
  我坐在地上睡了一夜,叶煦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而何安,彻夜未归。
  第80章 “不想见你是真的,尴尬倒还不至于。”
  四月十号,我爸的判决下来了,六年半,跟蒋哲良最初给我说的数字非常吻合。
  我妈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也顺便告诉了她已经决定要上诉了,还是委托给付律师。
  “易生,我想好了,不管再要花多少钱,也不管能减掉多少时间,我们总得试一试,让你爸爸在里面待的时间越短越好。”
  “嗯,我也这么想,少不了一年哪怕少一个月一天也行,尽早让我爸回来。”我赞同地说。
  然而我妈听完后却忽然问:“易生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稍有点而已。”我清了清嗓子,“好了妈,先不跟你说了,我准备去上课,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你快去吧,现在天气还挺凉的出去别忘了加外套!”我妈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把电话给挂了。
  不过等把手机放下之后,我就直接往后一倒又躺回了床上。
  何安已经四个晚上没回宿舍了。生科楼有通宵自习室,他应该一直在那边待着。
  而我则是从那天在地上坐了一晚上之后就开始发烧,烧得最厉害的时候浑身都在打哆嗦,到今天才终于好了些。
  听叶煦说,何安这几天都没有去上课,而我也没去,他连寝室都不回,我跟他就连面都见不上。
  其实在我前两天躺床上烧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好像听到何安回来拿过东西,不过很快他就又走了,全程都当我不存在一样,所以我现在也有些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回来过还是我自己做梦梦到的。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刻了,我想起来今天五点四十要上的那节中宏课上还要交作业,不好再翘课,于是又撑着力从床上爬了下来。
  还好这作业我在上周就做完了,不然要是再拖个一两天的话那我估计就没那个心情和力气做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作业那两张纸,对折了一下塞进书里,然后一起装进书包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就收到了叶煦的短信:“给你占座吗?”
  “不用了,我坐最后一排。”我给他回完也就没再看手机,直接下了楼往二教走去。
  等到教室后,我先走到讲台那边把作业交了,然后就低着头往最后一排走,走的时候也没注意看,结果等我都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何安坐在我想坐的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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