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解说员语速也越来越快:齐晚在上坡加速,他在剧烈地摇车加速。
摇车是一项常见但也技术含量很高的动作,尤其在高速下,如果稍有失衡,或者遇到意外状况
一句话未说完,解说的声音忽然消失,像信号被掐断,但大家却同时听到令人毛骨悚的声响。
只是啪嗒一声。
像玉石碎裂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看见齐晚侧飞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齐晚也来不及想为什么,他正站姿骑行突然一脚踏空,摇车时车子往两边的惯性巨大,齐晚像被踢出去的石子摔车后有飞速向路边滚去。
几米之外,是同当年一样的悬崖。
砰!
一记闷痛,齐晚头撞在路边缘的石墩上,身体绕过石墩继续向下冲去。
心脏骤痛和后脑的眩晕已经让齐晚失去平衡,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抓住了边缘。
整个身体挂在悬崖之外,齐晚想用力爬上去,却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掌和指尖,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不是他的失误,是车链断了,车链怎么会断?
齐晚再次被压顶的无力感笼罩,他自出生便一身病痛力不从心,后来也只能看着自己坠落悬崖,像是他走不出的噩梦轮回。
即使他自己不出错,也总有别的事在出错,一次又一次。
气力在飞快流逝,齐晚太熟悉这种感觉,像吃饭喝水一样伴着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晚头抵着岩石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车胎碾过地面的风鸣声,是有人来救他了吗?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哈 1个;
还有浇水的小天使:黑球吖 1瓶;
贴贴老板,老板吉祥如意~
第62章 永远唯一的宝贝
齐晚很疼,很累,他很想妈妈。
小时候妈妈的怀里就是最舒适的地方,可以止痛。
听大人们说,小孩子来到世上第一件事就是哭,齐晚觉得自己哭了好久。后来他才知道别的宝宝出生不久就会被妈妈抱,而他在保温箱里住了三个月才知道外面的样子。
再后来,家里每天都有老师来教他学习,齐晚也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老师说,挽,取挽留之意,爸爸妈妈都很努力地想留下他。
挽留,听起来好美啊。
那时候齐晚还不懂什么是孤单,笔画再多一点的寂寞就更不懂了。他只知道,有个叫幼儿园的地方,很多小伙伴都在那里,但他还不可以去。
有时候站在窗边,能听见小伙伴哈哈玩闹的声音,他眼巴巴看着又闭上眼,感觉自己也在那里面。
追着追着又听见哭打起来,齐晚的小脑袋不明白,能跑能跳还能一起玩多开心啊,为什么会哭呢。
老师见他跑神会温柔地告诉他:小挽只是上学晚一点,但家里有最疼爱你的爸爸妈妈,也很好对不对。
齐晚用力点点头,妈妈很爱他和爸爸,爸爸也很爱他和妈妈,那是他最早懂得爱的时候。
老师第一次讲到这个字眼时,齐晚还不明白,老师便拿着全家福的相册告诉他,这就是爱啊。
相册里面还夹着一张更早一点的照片,那时候爸爸妈妈穿着很像的衣服,老师说这叫做校服,爸爸和妈妈相爱了很长很长时间。
老师还说,爸爸妈妈对小晚的爱是一种,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爱又是另一种,小晚以后也会遇到。
照片里爸爸和妈妈对视的眼神好温暖,词汇贫瘠的齐晚抚过照片,心里只能想到真好。
以后,这是多诱人的一个词语,以后他就可以和小伙伴一起去上学,以后他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以后他还会遇到另一种这么好的爱。
齐晚乖巧地等啊等,终于在六岁那年等到了第一个以后。
他偎在乔竹馨怀里撒娇:妈妈,我肯定不乱跑,也不乱动,听老师的话,好好对同学,你就让我去上学吧。
妈妈,家门前那棵树小鸟修过了三次巢,每天中午吃过饭路那边的小朋友会出来喂猫,夜里的星星有时候亮有时候不亮。
妈妈,我想有朋友。
乔竹馨转身,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何尝不知道小挽的心思,齐晚小心翼翼懂事着跟她商量的样子让她心都碎了。
她怕自己的宝贝哪怕受一丁点的伤,他的免疫力那么脆弱,像一阵风就能吹翻的纸娃娃。
但她也不能让这么好的宝贝一辈子都困在这一寸天地里。
家里的阿姨郑雯其实是乔竹馨远房的亲戚,亲缘很淡薄的一种,但来了之后这么多年,两人意外合得来也处成了好朋友。
乔竹馨怀上齐晚那年,郑雯刚好也生育不久,一直周周到到地照顾着他们母子,对齐晚更像对自己小孩儿一样好。
丁凡小时候就不哭不闹懂事得很,乔竹馨提过把丁凡接过来,让郑雯住家里不要来回跑,郑雯一直觉得太过打扰,直到齐晚需要一个能保护他的哥哥。
此时丁凡已经上了二年级,但郑雯想小孩子早一年晚一年上学也不算太大问题,有个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比什么宝贵。
丁凡被迎进家门,齐晚第一次见到丁凡的时候开心又害怕。
开心终于见到了和自己一样大的小伙伴,他也要有好朋友啦。
害怕的是,自己这么糟糕会不会很令人讨厌。
他捧着自己最爱吃的糕点怯生生叫着:小凡哥哥。
丁凡应了他。
那是齐晚小小六年生命里最开心的一天,丁凡收下他的软糕笑着说:谢谢小挽,我很喜欢。
丁凡给他准备了小礼物,是一个孙悟空的模型,后来《西游记》成了齐晚最喜欢的故事。
丁凡还把自己书包里的烤红薯偷偷分给他一块,后来那是齐晚最喜欢的人间美味。
丁凡转学到他的学校,成了他的同班同学。齐晚从此有了小伙伴,有了小哥哥,有了每天一起上学下学写作业的人。
可他也有了心事。
原来学校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同学会喊他一起玩,他很开心,可他拒绝几次后,却发现那些男生都不理他了,他笑着打招呼也没有人回,他很难过。
有漂亮的女孩儿折纸给他,他很开心,可是接着又有男生说他是娘炮是废物,他很难过。
齐晚不明白,老师说人生而平等,可他生来就令人讨厌。
草稿本上面被人拿水彩笔歪七扭八地写着三个字,大姑娘。比他高出两头的丁凡拿起来就要去找人算账,齐晚扯扯袖子说算了。
丁凡每一次都护着他,别人骂他丁凡就骂回去,别人想动手丁凡全拦着,体育课他不能去,丁凡就陪着他一起看书,还给他讲笑话。
齐晚不觉得自己倒霉,讨厌的人那么多,但加起来也不及他小凡哥哥一个人的好。
齐晚想,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第一个以后已经实现了,那第二个第三个也不会远了吧。
唯一让他有点不放心的是爸爸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尤其是看他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就连总是笑意盈盈的妈妈也看起来更加疲惫。
齐晚不敢问,他莫名开始害怕,是不是自己近期的检查结果不好,是不是他要等不到第二个以后了。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周末,齐晚倚在窗边看门前那棵树上的鸟,小鸟叽叽喳喳,来了又去,像有说不完的事。
丁凡见他不高兴,就说出去买个风筝给他看。
齐晚一个人在家里,他看见爸爸的车回来了,齐远恪拿着文件夹进门,以前每次回来都会先来房间里看他。
齐晚扯出拼图,摆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等爸爸进来。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齐远恪还是没有来。
齐晚心里发慌,他没有头绪地下楼,兜兜转转还是走向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下午,那间书房。
书房门紧闭,能听出来声音被刻意压着,但齐晚无法控制地把耳朵贴上了门缝。
竹馨,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小挽根本就活不过二十岁!
齐远恪的话像一道惊雷把齐晚劈在原地,他慢慢碎裂,一步也无法动弹。
活不过,二十岁
妈妈不是一直说他以后会慢慢好起来吗?
还说等他好了要篮球足球过山车一样不落地带他去玩。
怎么会,只有二十岁。
二十岁是什么概念,齐晚的脑袋已经无法转动,他只知道自己班上最年轻的老师都已经三十岁,他听说十八岁才算成年才可以自己做主,而他,活不过二十岁。
齐晚僵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以为这会是他最大的噩耗,却没想到,齐远恪的下一句话才真正断了他所有的路。
如果你坚决不肯要二胎,就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字字诛心。
齐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门口,他回到卧室,坐在摆满拼图的桌子前。
拼图是按去年生日时一家人的合照定制的。
已经拼完了一半,留下永远也不会拼好的另一半,像被风吹散的沙子。
齐晚安静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张着嘴大口呼吸,却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去年生日,爸爸和妈妈一起亲他,然后他闭眼睛许愿的时候眯着眼偷偷看见爸爸亲了妈妈。
他许,愿爸爸妈妈永远幸福和满。
可是怪他睁了眼,天也不遂他。
老师说,爸爸最爱妈妈和小挽。
爸爸和妈妈相爱很多很多年。
他们的婚姻是最最美好的。
齐晚眨眼,泪珠像碎了的句子散落一地。
丁凡回来时,齐晚已经收拾好了拼图,他坐在窗边看树上小鸟一家围在一起唱歌。
丁凡买回来的风筝很漂亮,是只彩凤,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起来一定很好看。
丁凡要放风筝给他看,齐晚却懒懒得不想动。
他没头没尾问:小凡哥,人为什么会离婚呢?
丁凡喉头一哽,窗户大开着,吹进来的风对他来说正清爽,但丁凡还是拿出条大围巾给齐晚裹上。
丁凡有点担心,问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齐晚淡淡笑下,没力气地指了下桌上的书:没什么,就是刚才翻书,看到了《孔雀东南飞》。
丁凡松下一口气,他想了想解释:结婚和离婚,笼统来说,应该都分内在和外在两部分原因。
齐晚靠着丁凡的肩头闷闷说:哥,我听不懂。
丁凡也不过比他大了两岁,只能把别处看的加工一下照搬过来:内在原因不外乎爱和不爱,外在原因就比较多了。
齐晚:比如呢?
丁凡:比如家里反对相处不和,又比如财产分割出了问题,再比如子嗣延续等等。
婚姻这么复杂啊。齐晚喃喃说,那不结婚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丁凡张张嘴不知道怎么接,理论上是这样的。
齐晚又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丁凡愣住,不知道齐晚怎么会这么问,但他温声笑着说:我们永远没有利益纠葛,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齐晚垂头,偷偷让围巾把眼泪吸走。
后来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乔竹馨说齐远恪一直在世界各地出差,问齐晚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小礼物,爸爸可以给他邮回来。
齐晚懂事地应下,偶尔会要一些钢笔和模型。家里的水晶全家福照片一直在墙上挂着,玄关鞋架上的皮鞋也一直放着,似乎这个家并没有少掉一个人。
学校里的小孩儿依旧童言无忌,说他是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齐晚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觉得难过。
他们说的都对,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多了个身份,还是个拖油瓶。
只有当别人骂到丁凡头上时齐晚才会生气,生气之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丁凡也会像齐远恪一样离开。
他努力对丁凡好,给他买限量版的球鞋,还有各种他自己原本不关心的奢侈品,年少无措的齐晚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一个人。
六岁一眨眼就没了,生日这天放学回来,齐晚正在卧室收拾书包,乔竹馨过来笑着跟他说:告诉宝贝一个好消息,爸爸今天出差要回来了,陪你过生日,开不开心啊。
齐晚双手顿住,他垂下眼睫,目光停在书架最下面那一层。那个盒子里装着他的拼图,那副永远不会拿出来,也舍不得丢的拼图。
如果在他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爸爸不会再亲妈妈,那回来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齐晚心里闷痛,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了床上。
怎么了宝贝,哪儿不舒服。乔竹馨紧张地蹲下扶着齐晚膝头问。
齐晚看着每天都为他提心吊胆的妈妈,心里满是愧疚,他说:妈,其实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乔竹馨脚软坐在地毯上。
齐晚喉咙艰难地动了下,终究只说出一件事:你和爸爸分开了对不对。
一向在他面前温柔爱笑的妈妈第一次没忍住眼里的泪:宝贝,对不起
乔竹馨不这样说还好,可这三个字一出来,齐晚酸痛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明明是他不争气,为什么还要妈妈向他道歉。
齐晚终于鼓起勇气哭着问:妈妈,你给我要个弟弟妹妹好不好,这样就有人帮你提东西了。
乔竹馨已经泣不成声,别的小孩子都怕弟弟妹妹抢走属于自己的关注,她多灾多难的宝贝却要反过来劝她。
乔竹馨抱紧齐晚摇头,她哽咽又坚定地说:不,小挽永远永远是妈妈唯一的宝贝。
你不要多想,咱们就好好调理身体,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妈妈吗?
齐晚眼睛哭肿了,嘴角却翘起来:妈妈,我信。
这天晚上他们终究没有让齐远恪过来,注定陌路的人又何必徒增伤心。吃过饭后丁凡早早回了自己房间,齐晚和乔竹馨在露台上看星星。
乔竹馨给他裹上毯子问:宝贝今天许了什么愿望,可以偷偷告诉我吗?
齐晚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嘘,说出来就不灵啦。
乔竹馨拿开他手指吹了一口气:小声说出来没关系的。
就不说就不说。齐晚笑着摇头晃脑。
其实他根本没有许愿望。连着几年都只许了同一个愿望,却还不能实现,齐晚想掌管生日愿望的神仙大概不太靠谱,他以后要找个靠谱点的神仙再许愿。
晚饭时齐晚想让妈妈高兴,又加上这是第一年有丁凡郑雯他们一起过生日,他一开心就跟着多唱了几首歌,结果累到现在还不舒服。
天上的星星又闪又亮,齐晚伸出小手,感觉离得好远,永远也碰不到。
他茫然地问:妈妈,为什么有些事,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啊?
乔竹馨咬住嘴唇,她拢着齐晚的小脑袋说:因为上一世宝贝是最勤劳的小天使,是大英雄,打败了很多很多恶魔,所以这一世大家都要你好好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