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载湉惊诧地望着眼前的载潋,他不敢相信她已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哥哥的真相,更不敢相信她已知道了这个哥哥的身份。而此时载潋却是一脸期许地望着载湉,她扯着载湉的衣角,诺诺问道,“湉哥儿!你说我见到他该要说些什么呢?总不能像和沣哥儿他们似的打打闹闹吧…”
  载潋说出此话时有一丝委屈,她犹豫不安地卷着手里的手绢,因为她害怕自己和自己哥哥遥远地位上的差距与隔阂,她心里多么想亲近自己的哥哥,可心底里却又莫名害怕不安,载潋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他不想亲近我…”
  载湉望着载潋低头想事又有些担忧的模样不禁轻笑,他轻拍了拍载潋的肩头,见她眉梢隐隐划过一丝担忧,心里不禁笑她,“我如何会不愿意亲近你?”而后嘴上安慰她道,“你放心,你哥哥会愿意亲近你的。”
  载潋听至此处,忽然放下了手里正不断绞着的白手绢,她睁大双眼抬头望向载湉,嘴角掩不住地流露出笑意,她问道,“真的吗!”载湉只含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真的。”
  载潋望向载湉那双异于常人坚定的双眸,她只感觉心头暖盈盈的,在此之前,从没有其他任何人给她以这样的感觉。载潋微微笑着,扯着载湉的袖角,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地跟着,无论他想要去向何处。
  载潋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至今仍不知道眼前人的真名实姓,不知他家住何方,却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
  此时临近春节,京城街市上格外热闹,人潮熙攘间尽是买卖与谈笑的声音,摊贩们叫卖着自己的商品,百姓们围上去置办年货,市井内一派歌舞升平的姿态。
  载湉见到此情此景后心底忽而宽慰,他似是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他拉着载潋一路向前走,见远处一个商贩推着车子出来卖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便问载潋道,“潋儿想不想吃?”
  载潋顺着载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金黄色的光,嘴里仿佛已尝到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便对载湉用力点头,笑道,“想!”
  当载湉站到商贩面前时,才想到原来这是自己生来第一次亲自花银子买东西,现在他要买给自己的妹妹。
  载湉掏出荷包里的银子来,买下一支最红的冰糖葫芦,他转头望着载潋满眼只有冰糖葫芦的模样,抑制不住地笑着,他将冰糖葫芦交到载潋手里,笑道,“快吃吧!”
  载潋接过载湉手里的冰糖葫芦,她合起双眼来仔细闻了闻冰糖泛起的香甜气息,她猛然睁开眼来,将手里的冰糖葫芦举得高高的,直举到载湉的嘴边,她笑道,“湉哥儿吃第一个!”
  载湉颇有些害羞地摇了摇头,推回载潋的手道,“潋儿吃吧。”载潋却是不肯,她踮起了脚尖,将手举得高高的,望着载湉仰头道,“湉哥儿先吃嘛!”载湉扭不过载潋,可也不好意思去吃,因为他在心里无数次想,自己何时在街头闹市当众吃过糖葫芦?这多有失体统!
  “只是……”载湉望着阳光下载潋那双浸着暖暖笑意的眸子,他不自觉轻笑一声,心中转念一想,“这不也是一种平凡的美好吗?”如此想着,载湉竟缓缓低下头去,轻轻咬下第一颗红彤彤的山楂。
  载潋望着认真品尝的载湉,笑问道,“湉哥儿!甜不甜?”载湉感觉自己牙都要被酸倒了,只是他望着载潋的笑脸,最后只道,“甜。”
  那日他们二人从钟鼓楼下一路走回太平湖畔的醇亲王府,载潋才吃完手里的冰糖葫芦,载湉陪着她一路沿着什刹海慢走,见冰面上稍稍融化的地方泛着一片潋滟的湖光,又见湖边家家户户门口已高悬朱红的灯笼,年味正浓。
  载湉遥望着远处那连绵重叠的飞檐卷翘,正是醇王府的所在,只是那本该最熟悉的所在,如今已陌生得分辨不清本来的样貌,载湉想至此处忽异常地沉默起来。
  载潋似乎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他拉着不语的载湉,疾步向前跑了几步,兴奋对载湉道,“湉哥儿!前面就是我家!去我家看看吧!我阿玛额娘,还有几个哥哥都是特别好的人!”
  载湉跟在她身后跑着,多希望可以永远这样无忧无虑。载湉见载潋奔跑起来,连发上的步摇也被甩得缠在了发髻上,他一时笑她不拘泥于小节,却也感动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载潋领着载湉直跑到醇王府门口,载湉才轻轻推了推她,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载潋有一丝失望,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府门轰然而响的声音打断,载潋回眸间见载涛一个人推了府门,正要出门。
  “潋儿!你在这儿啊!”载涛急匆匆地跑出来拉住载潋的手就向府内跑,嘴里埋怨她道,“你怎么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找你了!”载潋推开眼前的载涛,急忙道,“载涛你等会儿!我还没和他说完呢!”
  载潋推开载涛就回头往载湉身边跑,载涛也一脸不解地跟过来,才见府外还站着一人,载涛见载潋同那人甚是亲近,载潋竟拉着那人的衣袖问道,“真的不进去坐坐吗?”载涛心里竟莫名一阵醋意。
  “不了,你快回去吧。”载湉嘱咐完载潋,忽又绕过了了她,径直走到载涛的面前,载涛不知此人身份,只望向载潋问道,“他是…”
  载潋正要脱口而出的“湉哥儿”二字却被自己咽回了,她想“湉哥儿”不过自己对他的昵称而已,他究竟是谁,真名实姓为何,连自己也不知道。
  载湉打断了载涛,他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将目光聚在了载涛的身上,问道,“你是载涛?”载涛轻轻“嗯”了一声,又对他点了点头,而后载湉只道,“竟已这么大了。”
  载涛不明觉厉地微笑了笑,实在摸不清状况。载湉又见载涛脸上有两块青紫,不禁急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载涛不知他的身份,便不好对他说是为妹妹打架打的,便只道,“那日出门摔了。”
  载潋走到载湉与载涛的身侧,转眸间却发觉载涛与湉哥儿的侧眸竟极为相似,相似到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都有一丝恍惚。载潋正怔怔望着,载湉忽退了两步,敛回心神道,“潋儿,你快同载涛回去吧,免得阿玛额娘担心你。”
  载潋点了点头,随着载涛回府时依依不舍地望着站在府外目送她的湉哥儿,她抬起手来和他挥了挥手,在大门即将合上的一瞬大喊道,“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王府的大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载湉独自站在太平湖畔的冷风中,望着醇王府门上悬挂着的朱红灯笼被卷起的微风吹起,飘飘荡荡得像是要飞下来。
  一路在暗处默默跟着的小太监王商此时才走到明处来,走到载湉身旁,他怕打扰了皇帝一人的清思,便小声问道,“万岁爷,咱们还去哪儿转转吗?”
  载湉的眼眸向低处望了望,他想知道宫外的春节是何模样,更想知道醇王府,自己的家,春节前夕是什么模样。他一人站在门外,全都看到了。
  载湉感觉眼底一酸,他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抬头对王商道,“咱们回宫吧,哪儿也不去了,想看的都看见了。”
  回了府的载潋若有所失,她手里攥着自己吃完糖葫芦的竹签,也不舍得扔,她跟着载涛一路去到阿玛和额娘的房里请了安,却和载涛一句话也不说。她满脑子都是小心思,哪还有功夫顾得上。
  载潋请了安出来,方想径直回自己房里,却被载涛一把拦住,载涛气鼓鼓地问道,“刚才那人谁啊?”载潋一蹙眉,根本不知道怎么和载涛解释,所幸懒得说了,只道一句,“他可不是什么坏人,你就别担心了!”
  载涛不肯作罢,他拦着载潋不让走,继续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么乖巧,还邀请他来府里做客?”载潋见载涛真的认真了,不禁哭笑不得,她甩开载涛道,“我见他总是一个人,怕他孤单!才请他来家里坐坐。”
  载涛这才放开了载潋,却仍旧审视地望着她,载潋忽然赔笑道,“哥哥,我今儿回来得晚了些,沣哥儿他…不知道吧?”载涛嘟着嘴不说话,听到载潋叫自己“哥哥”心里却美得很,心想载潋总算有事要求着自己了,他拿堂了许久才道,“他不知道!我和他说你昨儿没睡好,在自己屋里补觉呢!”
  载潋听后喜盈盈地一笑,眼睛几乎笑成了一道缝儿,她拉起载涛的手来笑道,“载涛,你真好!”载涛心头里猛然一热,嘴上却只是一笑,道,“看在你帮我着瞒阿玛额娘我打架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了!”
  载潋笑盈盈地要回自己房里,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回头问载涛道,“诶载涛!沣哥儿都不知道我不在府里,你怎么知道?”载涛望着载潋,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只呵呵笑了两声,全作不在乎的模样道,“你的事儿……我什么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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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越发寒冷的气候,京城终在年初一这日清晨下起了大雪,雪花像是绒花儿上的花瓣,从高处飘摇坠下,落在太平湖的冰面,落在枯树的枝丫上,落在金顶红墙卷翘的屋檐上。
  昨日是大年三十,载潋只留在府里和阿玛额娘还有哥哥们过了,兄妹几人给阿玛额娘拜年,而后一起收压岁钱,一起吃热腾腾的饺子,最后一起在太平湖畔放爆竹,夜里一起守岁,直到天边鱼肚泛白才回各自房里休息。
  大年初一一早,载潋穿了厚厚的衣裳,从暖阁里跑出来玩雪,那是光绪十四年第一场雪,她就站在院落里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雪花片片飘落,最后落在自己的鼻尖,她伸出手去接,冷冰冰的感觉让她分外清醒。
  载潋想跑出去找载沣载洵还有载涛一起玩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和哥哥们一起打雪仗了,更是从来没有和载涛一起玩过雪。载潋蹲下身去用手捧起雪来,在手心里攥成一个球,高高地抛起来,再看着雪球飞下来化为雪花。
  此时静心却急匆匆地从暖阁里跑出来,她见载潋已将脚底下的雪踩成了水,脚上新换的花盆谢已染上了一层黑,心底不禁冒火,她跑上来拉着载潋就向暖阁里跑,急喊道,“我的格格诶!这一会儿的功夫您就要进宫了,怎么还在这儿玩?把鞋都穿脏了怎么见太后和皇上?”
  载潋脚底下直打滑,一路跟着静心姑姑滑进了暖阁,静心才松了手,方进屋里,静心就忙和李妈妈翻箱倒柜地将干净的鞋翻出来给载潋换上,载潋看着自己的乳母趴在地上给自己换鞋,忙抬起脚来自己一把将鞋提起来了,又笑道,“妈妈您快起来吧!”
  李妈妈是载潋出生后唯一疼她爱她的人,若没有她,不等太后下旨将载潋过继到醇王府,载潋早已不在世上了。
  当年的李妈妈尚年轻着,在奕谟贝子府只照管载潋一个人,是载潋的乳母。
  李妈妈最清楚载潋的身世,知道载潋并不是醇王府的亲生女儿,也知道载潋换走了醇亲王亲生的儿子载涛。
  所以在早几年里,婉贞福晋怕李妈妈将真相透露给载潋,便有意疏远了李妈妈和载潋,只是如今载涛回来了,载潋也都清楚了来龙去脉,婉贞福晋才应允李妈妈回到载潋身边。
  李妈妈疼惜地望着载潋被冻红的小脸,上前一步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李妈妈脑海中想象过无数关于皇上与太后的画面,人人敬他们,人人也都怕他们。
  当年那个寒夜里,李妈妈抱着不足月的载潋,听到太后懿旨要将载潋过继到醇亲王府,她心里害怕极了,谁都知道醇王府是个多事之地,表面有多钟鸣鼎食,内部就有多波涛暗涌。
  李妈妈当年想,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会是太后下一颗棋子吗?
  所幸醇王府的婉贞福晋自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后,再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她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视为亲生,处处疼她护她。李妈妈想,这位可怜的母亲,会好好对待这个可怜的女孩儿的。
  这么多年过来,她知道,是风是浪,早晚要来的。
  李妈妈抱着载潋,悄声道,“潋儿入宫后见到太后和皇上要下跪,要行礼,要称奴才…不能像在府里一样。”载潋在乳母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妈妈放心。”
  李妈妈仍旧不放心,她害怕自己将失去这个女孩儿,她说道,“给太后皇上回话时,不能看他们的眼睛,潋儿你记得了吗?”载潋在心里奇怪李妈妈今日是怎么了,嘴上却还是说,“好!潋儿记住了!”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毫无停下的意思。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轩窗上,融化后便将窗户封上了一层冰花。的确如此,是风是浪,一切都该来的。
  静心最后来为载潋梳了头,往日里载潋最讨厌做的事,那日却坐在妆镜台前一动不动,任由静心梳妆。
  静心最后在载潋发边缀上一支湖绿色的东珠步摇,她笑问载潋道,“格格今儿怎么这么坐得住了?”
  载潋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害羞地笑起来,道,“今天要见我皇上兄长!总不能邋邋遢遢的。”
  载潋去阿玛房里请安时,见阿玛已身换一身蟒袍朝服,肩披云肩,头戴顶戴与花翎,额娘亦是一身诰命朝服,自己三个哥哥也都穿了最得体的衣裳。
  载潋到后和哥哥们跪在地上听了阿玛几句训话,无非是进了宫要守规矩不可放肆等,再无他言。
  醇王府众人登车启程时雪下得更大,几乎将去路湮没,王府的小厮们出去用扫帚将积雪扫开了,马车才得以启程。
  载潋一路掀着帘子向外看,过了什刹海的湖岸,很快便看到远处一片钩心斗角的红墙金顶映入眼帘,适逢天降大雪,与朱红色的宫墙融为一体,本是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象,可载潋却无心欣赏,她心里忽想到那日她初次进宫与太后想见的场景,她心里竟忽然一片凄寒,她不知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在太后老佛爷身边长大,可有欢愉?
  尚未至巳时,醇王府众人已于太和门外下车,与众王公大臣候于太和门外,等待理藩院大臣引入。
  载潋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面,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王公贵胄们。
  大雪落在众人肩头,寒风呼啸着从人群中卷过,可所有等候于太和门外的王公大臣皆精神抖擞,因为能于大年初一参加皇帝成年后第一次宗亲宴于他们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载潋规规矩矩站在阿玛额娘还有载沣的身后,一步不敢乱走,一句话也不敢乱说。她正静静站着,忽见远处两个与载沣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缓步走来,见了阿玛便拱手问安,“给醇亲王请安。”
  醇亲王上前去扶了他们二人起来,那二人便问候醇亲王与福晋身体可康健,近来胃口休息诸事可好,醇亲王与福晋一一答了,那两人便又叫过载沣与载洵等人,载潋跟在哥哥们身后也跟了过去。
  载潋定定望着眼前那两人的模样,其一眉目清秀,身形俊朗,另一面庞微有些圆润,个子亦不如旁人高,只是五官生得极为周正。
  载潋听到载沣问候眼前二人,正好奇地看着他们几人对话,载沣忽让出一步来,将载潋与载涛拉上前来,对那二人道,“二位兄长,他们二人是我弟弟载涛与妹妹载潋。”
  那二人较胖者以跃动的眼光上下打量载潋,忽引起载沣心里一阵不快,载涛和载潋上前去行了礼问了安,二人回礼,较瘦者答,“在下载泽,有礼了。”
  载潋曾耳闻过载泽之名,知道其父奕枨被过继给嘉庆皇帝第五子绵愉为嗣,他是圣祖康熙皇帝六世孙。
  另一人仍旧以浮动的目光上下打量载潋,让载潋有一丝不快,那人回礼道,“庆郡王长子载振有礼了。”
  庆郡王名为奕劻,是乾隆皇帝十七子之孙,本已是远支宗亲,却因深得太后欢心而得以被封郡王。
  载潋微微福了身回礼便要走开,因她不喜欢载振上下寻视的目光,她平日里偶有听到阿玛提起庆邸,尽是些负面之语,今日得见庆邸长子载振,见他目光中带有轻浮,更不愿意久留。
  载振却忽在身后叫道,“格格去哪儿?”载潋停了脚下的步子,微一侧眸见载泽也对自己笑道,“往日里常听人说醇王府的小格格最是不同,连太后都想见上一面,今日载泽好不容易得见格格,还不愿意与我们多说几句吗?”
  载潋心一软,又听载洵也道,“妹妹过来吧,今儿是年初一,大家聚在一块儿多高兴!”载潋这才挪着步子走回他们几人面前,却见载沣阴沉沉着脸,连看也不看载振。
  载潋无趣儿地站在几个哥哥中间,听着载泽询问载涛近况,自己也不想说话,忽见身后桂祥舅舅*家的几个女孩儿款款走来,便去找静芬与静荣说话,载潋见今日静芬姐姐出落得极为精致,不禁眼前一亮,笑道,“喜子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漂亮!”
  静芬闻言脸颊一红,低下头去用手绢掩了掩嘴,笑道,“潋儿你胡说什么呢?”
  载潋更来了兴趣,拉起静芬的手来,玩笑道,“姐姐一定有心上人了!快说是谁?”静芬假意生气地甩开自己表妹的手,道,“潋儿你再乱说,就叫你哥哥们糊了你小嘴!”
  正值众人请安问好,已至巳时,理藩院大臣出太和门按名册秩序领各府王公大臣入宫,待皇帝于太和殿升座。
  载潋忙跟着阿玛进了太和门,入宫后所见皆是繁花织锦,朱红见深之景,载潋一言也不发。
  宫内积雪虽已清扫,可新下的雪花落下薄薄的一层,脚下踩着更是湿滑,载潋左右环顾望着四周,脚下忽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却被身后一人稳稳扶住,载潋只以为会是载沣或是载洵,正要回头略笑笑便作罢,却发觉竟是载泽。她忙转了身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谢,载泽却只是笑笑,扶起载潋道,“快起来吧,小心再摔了。”
  众人到太和殿前时,只见丹陛之上铺张黄幔,陈列金器玉器于其下,殿内御座之后张青幔,殿外排列诸席。
  载潋见了心中大呼吃惊,竟未想到皇帝的宗亲宴竟是如此繁缛华贵,尽显至高无上的权威。
  由于雪仍未停下,内务府大臣于诸席上撑罗盖伞,以免王公大臣的衣裳被雪水打湿。
  载潋此时见远处屋檐下已悬挂许多冰挂,晶莹剔透看得她出神,趁皇帝尚未升座,众人仍在低声交谈之时,便独自一人跑过去去瞧,她顺着太和殿旁右贞门穿过,见其后一间攒尖顶宫殿名中和殿。
  载潋所站之处能远望见远方景山山顶处万春亭屹立其上,又闻身后传来交谈之声,她回眸去找,竟见是载沣载洵同载涛来寻自己,载泽与载振优哉游哉地跟在他们身后。
  “潋儿!你还想去哪儿?”载沣见到载潋便骂道,“皇上都要升座太和殿了,你还想跑哪儿去?”
  载潋一时间想到今日走前李妈妈对自己嘱咐的话,忽觉万分愧疚,便对载沣低眉顺目道,“是,哥哥,潋儿知道错了。”
  “中和殿可是皇上于重大朝会宴饮前更衣休憩的地方,你跑到这儿来,也不怕别人发现了你?”载振冷笑了两声,忽添了这一句讥讽载潋,惹得载潋心里一阵不舒服,载涛抬眼看了看载振,回道,“若说被发现,还是兄长更容易被发现些,身形可比潋儿大得多了!”
  “你…!”载振一时又气又恼,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载潋怕自己又惹了祸,上次哥哥们为自己和那个叫“珍哥儿”女孩儿的哥哥大打出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忙上前去说,“是潋儿任性了,这就同哥哥们回去!”
  载潋向回走着,忽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湉哥儿”见面便是在紫禁城中,只是后来再见,他都从未再提过,为何自己会在紫禁城中。载潋忽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雪帘,竟格外想知道“湉哥儿”是否也在人群中。
  载潋想至此处,便再也迈不动步子,她站在远处,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载沣回头见载潋又不走了,不禁急道,“你又要干嘛?怎么不走了?”
  载潋还没答话,便已听到身后一人喊道,“潋儿!”
  载潋最记得这声音中的温度,她面上的笑意如一朵绽放盛开的冬日梅花,她跳着转过身去,飞奔着扑进那人的怀中,大喊一声,“湉哥儿!你果真在这儿!我就感觉你在这附近!”
  载湉抚了抚载潋额前被雪打湿的发,而后笑道,“你怎么感觉到的?”载潋双手未曾松开过载湉,她抬头望着他双眸笑道,“我就是感觉!”
  载潋说至此处,忽想到今日终于能向自己几位哥哥介绍一番自己的“湉哥儿”了,她来不及细想为何会在此处遇见他,载潋只想着自己的哥哥们终于要认识这位于她而言十分特殊的人物了。
  于是载潋回身,满面笑意地想向自己几位哥哥介绍自己的“湉哥儿”,可她回头后才发觉自己的三位哥哥及载泽载振全都跪了一地,跪在雪地之中一动不敢动。
  载潋走上前去蹙了蹙眉,不懂为何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跪了一地。载潋方走到载沣面前,载沣已急得满头是汗,抬头压低了声音吼她道,“还不快跪下!见过皇上!”
  载潋只觉自己周身上下一阵颤抖的麻木,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载沣,难以自控地复述了一句,“皇…上…?!”
  此时载潋回过头去,见“湉哥儿”仍含着笑意望向自己,可自己却再也没了胡闹的勇气,她此时才看清“湉哥儿”一身明黄至尊的九龙云纹龙袍,身份已不言而喻。
  载潋想起几日前她与湉哥儿一起在街市上买冰糖葫芦吃,她还拉着他沿着太平湖畔奔跑,心里已是一团斩也斩不断的乱麻。
  原来…“湉哥儿”果真是自己的哥哥…原来他就是自己从未谋面过的哥哥!
  可如今… 载潋颤抖地向前挪了两步,她不敢抬头看皇上的双眼,只怕坏了规矩,她额头上已在雪天布满汗珠,载潋猛然跪倒皇帝的面前,颤抖着道,“奴才…见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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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上文提到的桂祥舅舅是从载潋角度而言的,桂祥是慈禧太后亲弟弟,而载潋名义上的母亲婉贞福晋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所以桂祥是载潋的舅舅,静芬(就是日后的皇后)便是载潋的表姐。
  有什么想说的,欢迎给我留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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