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合 - 诺亚方舟计画

  元宇宙里，北辰、江英、厚子和雪骑正在开会。
  「雪骑杀了人?」江英质问。
  「她没有，兇手是失踪的那个。」北辰坚定地说。
  「你每次都袒护她!」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出任务需要两个人一起?」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新闻说有二个数据军团的人，为什么她出务就要你陪?」
  北辰和江英的影像在元宇宙里吵起来，明明也是当事人的雪骑，听着这两个人为自己吵架，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反而是厚子摀起耳朵大叫：「你们不要再吵了! 我们现在要消灭所有的亡者AI，还要面对诉讼，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吵架?」
  北辰和江英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元宇宙里的江英质问北辰：「如果雪骑真的杀了人，那就是破坏数据军团的规矩，你打算怎么办?」
  现实世界里的雪骑，转头看着旁边的北辰。
  北辰缓缓地说出：「谁杀了人，就应该离开数据军团。」
  雪骑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北辰。
  「我不知道皇胜的员工为什么会有枪，但现在任务变得更危险，以后大家不要单独行动，我会给你们新的任务编组，雪骑你就先在天空之树养伤，专心当安律师为数据军团辩护。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北辰说。
  「等等，雪骑住在天空之树?」江英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对，她会在这里养伤，直到康復为止。」北辰说完，就关掉萤幕。
  雪骑疑惑地看着北辰。
  「我要住在天空之树?」
  「你还回得去吗?」
  「什么意思?」
  「你满身是伤，黑风怎么可能不发现?」
  雪骑低下头，北辰说的话让她无法反驳。
  「先住下吧! 反正你三天就会復原。」
  「三天?」
  雪骑惊讶地看着北辰，但北辰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药箱，掀起雪骑的衣服帮她换药。
  这次雪骑不再挣扎。
  看着专心换药的北辰。
  「你知道江英喜欢你吗?」雪骑说。
  北辰停下手，看着只穿内衣的雪骑。
  「那你知道我喜欢谁吗?」
  雪骑抬头看着北辰，但北辰却只是低头专心擦药。
  「擦完了，」北辰帮她套上衣服，拉起拉鍊，起身把药箱拿去放。
  北辰沉静如深海，丢一百颗石头下去也溅不起一点水花。
  这样的人会喜欢谁?
  雪骑也起身。
  「谢谢，」她对着走远的北辰背影说。
  北辰没有回头，他必须走远，背对着让他產生慾望的诱惑。
  雪骑好奇地四处看看。
  每次来天空之树，总像逃避什么，匆匆地离开，从没仔细看过传说中的天空之树。
  雪骑走向那个盪向彩虹的秋千，现在没有彩虹，只有染红白衣的晚霞。
  「你想坐吗?」
  北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跳上秋千的一端，身边的位置留空，很明显在等待一个人。
  北辰伸出手。
  雪骑想了一下，没有把手伸出去，直接跳上去坐在北辰旁边。
  北辰尷尬地把手收回，轻轻转动着秋千缆绳，整条缆绳摇身一变，像有了生命，闪着五彩的霓虹，轻轻地摇动着。
  「好漂亮!」雪骑惊叹着。
  「晚上更美! 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银河系。」
  「这条绳子也有生命吗?」
  「这是天空之树的藤蔓。」
  雪骑抚摸着藤蔓，转头看着北辰。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夕阳西下，星星镶满天。
  「你饿了吗?」
  雪骑想起黑风昨天中午做的午餐。
  「我没有胃口。」
  「你还在想他?」
  雪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后方。
  「我没有开静态对话模式啊!」
  北辰笑了。
  「不要觉得对他愧疚，我们没有怎么样。」
  雪骑低下头，不只愧疚，那种感觉很复杂，像多鬚的水母困在打结的水草中。
  北辰用雷射枪很快地做了一张两个人的长桌，两张椅子，舖上深紫色桌巾，一个烛台。
  雪骑坐下，望着四週，才发现不只秋千，整间房子都爬满了七彩萤光的藤蔓。
  雪骑再往下看，原来这房子是一棵有生命的大树，像杰克魔豆长成的大树一样伸进天空中。
  「原来天空之树是这个意思!」她恍然大悟。
  「这是一间会呼吸的房子，」北辰说着，放了一盘东西在雪骑前面。
  雪骑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莓果。
  「这是什么?」
  雪骑叉起其中一个有三种渐层顏色的莓果，轻轻一咬，酸酸甜甜的汁就在嘴里破开。
  「这些都是天空之树结的果子，有高分子的能量，可以让你迅速恢復体力。」
  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北辰是个神秘的人，一切都神秘得让她看不懂。
  「你到底是谁?」
  「你不如先问自己是谁。」
  雪骑听不懂。
  「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容易洞悉人性?」
  「因为我爸爸是身心科医生?」
  「你们应该没有血缘关係吧!」
  这是事实，雪骑被问倒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雪骑困惑地看着北辰。
  「我们的身体都有自我復原的能力，你的伤，用火星敷料敷三天之后就会自然消失，像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样，连疤也不会留下。」北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被刻意安排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完美数据人种』。」
  「完美数据人种?」
  「你有听过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雪骑当然听过，上帝叫诺亚造一个方舟，把动物成双成对地带到方舟上，当大洪水淹没这个世界的时候，船上的动物得以倖免，等洪水退去，成双成对的动物开始在新世界创造生命。
  「2023年有一个诺亚方舟计画，当时人类相信地球会因为暖化而变得不适合居住，因此，几个强权国家合作，想用完美数据製造未来适合移居其他星球的人类，我的父母，就是主持这个计画的科学家。」
  雪骑想起厚子曾经说过，北辰的父母都是AI科学家。
  「当时的人类用基因筛选和数据分析技术，想製造最完美的婴儿，如果不合适的胚胎就中止妊娠。」
  雪骑记得自己刚出生的时候有先天性心脏病，便摇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小孩。我阿妈都说，我爸是捡别人不要的回家。」
  「就因为这样，你妈妈才会逃走，因为她不希望你死掉。」
  「我妈妈?」
  「你的亲生妈妈。」
  雪骑一直以为亲生妈妈是一个被亲生爸爸打死的家暴个案，而她就是某个不小心怀孕的单亲小妈妈在女生厕所生下的小孩。她从来不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养父给了她像大海一样宽广而没有差别的爱，足以让她与不堪的过去切割。
  原来她的妈妈不是某个不负责任的未婚妈妈。
  「那我的亲生妈妈在哪里?」雪骑着急地问。
  北辰低下头。
  「这个计画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她生下你之后，最后还是被基地的人抓回去，不久之后……就病死了。」雪骑没有发现北辰的眼神在闪烁。
  「而我的养父却一直以为是他没有通报家暴个案，才害我妈被我爸打死，因为愧疚，收养了在医院厕所出生的我……」雪骑恍然大悟。
  「你亲生妈妈是经过挑选的优质基因供应者，她最厉害的地方是洞悉人性，因为知道你的养父是好人，也知道他在一场大火失去妻子和小孩，正需要你去填补那个空缺的位子，」北辰说。
  「我妈妈是优质基因供应者?」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妈妈要嘛輟学，要嘛吸毒。
  「可是我没有很聪明啊!」雪骑想起小时候，每次问爸爸数学问题，总是被爸爸嫌这么简单都不会。
  「在AI的时代，数学已经不是重要技能，」北辰解释。
  「那我爸爸是谁?」
  「诺亚方舟计画又叫夏娃计画，因为爸爸是谁完全不重要，精子的意义，只有染色体和数据。」
  「那后来呢?」
  「当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一开始你也是一个完美数据的小孩，直到发现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基地的人强迫你妈妈堕胎，她才计画逃走。」
  「她从基地逃走?」
  雪骑突然明白，原来冒险也是一种遗传基因。
  「基地到处都是森严的戒备，她又怀孕行动不便，好不容易从基地逃走，却伤得很重，昏倒在你养父的医院门口。之后为了能定期去看你养父的身心科门诊，她乾脆每次都故意把自己弄伤，假装从头到尾就是个家暴个案。」
  雪骑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个完美数据人种?」
  「你没有发现你每次滑雪受伤，都可以很快復原吗? 还有，你身手敏捷，可以洞悉人性、不容易生病、能够在不同气候下生存、貂马带着你用600公里速度穿梭在不同时空你也没有任何适应不良的问题。如果黑风做跟你一样的事，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
  雪骑终于懂了，为什么她可以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那你也是完美数据人种吗?」雪骑问。
  北辰站起来，看着繁星点点。
  「我跟江英，就是诺亚方舟上用来繁衍后代的人类，天空之树，就是未来的诺亚方舟。」
  雪骑恍然大悟，江英跟北辰注定是一对，江英之所以对她在天空之树这么敏感，是因为那本来是专属于她的位置。
  「所以，你会跟江英生下完美数据的小孩?」雪骑问。
  北辰露出一贯哀伤的表情。
  「那厚子呢? 她也是完美数据人种吗? 诺亚方舟计画还继续吗?」
  「厚子是诺亚方舟计画的一部分，因为她的曾曾祖父曾经接受过大量辐射，但她的家族却十分健康，表示她的基因可以抵抗强辐射，这正是未来移居其他星球所需的基因。」
  「所以呢?」
  「所以，她曾经是一个实验品。」
  「实验品?」
  「科学家抽取她的基因，放入AI的子宫去孕育。」
  「AI的子宫?」
  「地球暖化之后，女人将会面对更多生殖上的挑战，流產机率会增加，女人变得不容易怀孕，所以，如果有必要，必须藉助AI子宫，因为AI子宫可以有完美数据。」
  「从精子、卵子到子宫，都是完美数据?」雪骑不敢置信。
  「但厚子不断地被抽血再拿去分析，所以……」
  「所以，你们都从诺亚方舟计画里逃出来?」雪骑突然明白。
  北辰抚摸着天空之树的藤蔓。
  「我其实很羡慕你，能够体验生命的不完美，」北辰说。
  「是太完美，让他总是看起来如此哀伤吗?」她想着。
  那诺亚方舟的计画还继续吗? 她的疑问并没有得到答案。
  「很晚了，如果你已经吃饱，我带你去晚上休息的地方。」
  「为什么他看来总是如此哀伤?」雪骑看着北辰，想起厚子说的话：「他可以读你的心思，但你永远读不懂他的心思。」
  如果北辰跟江英注定是一对，为什么江英不住在天空之树? 雪骑心中还有很多疑问，知道得愈多，反而让她更困惑了。
  北辰打开一个房间，雪骑跟着走进去，屋顶是一片玻璃，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床像是一个45度的太空舱，有一个盖子，盖下来只会露出一颗头。
  「这种床可以帮助你復原，而且躺下去伤口不会痛，」北辰说。
  雪骑看着房间里面五彩繽纷的藤蔓。
  「它们也都有生命吗?」
  「它们会保护你。好好休息吧! 我就在隔壁。」
  北辰关门出去。
  雪骑用雷射枪帮自己做了一张躺椅，躺在上面看着星星。
  原来她与眾不同是有原因的，原来她不是被拋弃，原来她的妈妈不是不负责任的单亲妈妈。知道事实的雪骑，像被救赎了一样。
  但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她，到底被赋予什么使命? 她跟黑风，也有机会过一般人的生活吗?
  而北辰和江英将是完美的一对，但为何北辰看起来如此哀伤? 北辰的父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房间的藤蔓随着风左右摇摆，她看着看着，竟在躺椅上睡着了。几束藤蔓突然弯过来，搭成一张萤光毯舖在雪骑身体下面，像母亲的手抱起睡着的婴儿，把雪骑轻轻放回太空舱，盖上盖子。轻巧的动作，完全没有吵醒已经熟睡的雪骑。
  在梦里，雪骑看到亲生妈妈抱起还是婴儿的自己，嘴角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