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节

  多日以来,王连头一次坐上了餐桌,还喝了两杯酒,他惭愧的对王宝玉道:“宝玉,为父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求孩儿的原谅。”
  “这些就不用说了,我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感受,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呢!”王宝玉道。
  “唉,当年为父抱着你,遍访名医,只恨这些庸医,耽误了父子一段情啊!”王连叹气道。
  “张仲景跟我的关系不错,其实他判断我十八岁必死并没有错,我能够活到今天,全凭上天保佑,获得了大机缘而已。”王宝玉道。
  “感谢上天,不但让宝玉活下来,还让宝玉能有如此成就,让为父也只能仰望。”王连由衷的说道,没敢提光宗耀祖的话。
  “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在父母跟前,还不是孩子嘛!父亲,一定要及时服药,让身体健健康康的。”王宝玉道。
  “为父一定听宝玉的,愿用余生来补偿孩儿。”王连感激的说道。
  这话题又有些沉重,什么补偿不补偿的,王宝玉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正色道:“其实呢,有件事儿我要埋怨你。”
  “宝玉请讲,父亲一定改之。”王连紧张的说道。
  “瞧瞧你长得,这容貌,这个头,唉,再看看我,怎么就没把这些好的东西遗传给我呢!”王宝玉看似责怪的说道。
  一听这就是玩笑,王连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笑,多年的坚冰,就在这笑声中融化了。
  第897章 岁月迟知
  王宝玉之所以对王连这么客气,身体上流淌的血脉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一点,是他跟王连说起来并无恩怨,以前愤愤不平,也是为了自己这具躯壳而已。还有,王连这幅样子,他也觉得没必要跟一个患病的老人太过计较。
  在未来世界里,因为年纪小,敏感自尊,对于亲妈后爸的行为难以理解,又抹不开脸面,以至于白白怨恨了多年。假若提前知道自己会突然穿越,让老人们苦苦等候,王宝玉当初说啥也要对他们好一点。
  王宝玉对王连的感情其实还是以未来亲人为基础的,穿越时空一千八百年,也许这种方式多少可以减轻内心的挂牵。
  而王连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死去,这只是一个附体的穿越人而已,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儿子归来,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他多年的愧疚终于得到了释然。
  听王连讲,他宁死也不肯归顺刘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刘璋,尽管他跟刘璋确实关系不浅,亲如兄弟。毕竟刘璋大势所趋,苦苦坚持实为愚忠。
  自从得知王宝玉身在曹营,他就下定决心,宁可城破身亡,也不归附刘备,怕刘备拿着自己做文章,进而要挟王宝玉。
  王宝玉很感动,说道:“父亲,刘备不敢对你咋样,如果你愿意归顺他,可以归顺,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彝陵,也没有问题。”
  咳咳,陌千寻咳了两声,王连抬头问道:“陌军师乃宝玉心腹之人,有话请直言。”
  陌千寻拱拱手,道:“依在下之见,一夫先生还是归附刘备更好。彝陵随时会有战火,并非安稳之地。”
  “既然无妨,王连自可归附刘备。”王连也是个聪明人,立刻点头道。
  王宝玉白了陌千寻一眼,有点埋怨他多嘴,陌千寻只当做没看到。陌千寻的话中真假各半,在他看来,彝陵群雄环伺,却非万无一失之地,而他本人也不想王连去彝陵,以王宝玉今日的身份,王连去了彝陵,只怕并不好安置。
  弟弟王宝川也是摩拳擦掌,想去彝陵帮助王宝玉,王宝玉并没答应,说父亲年纪大了,让他好好照顾王连,老人身边总应该有个儿子才行。
  王宝川嘴巴撅的高高的,但见父亲不说话,母亲又暗中用脚踢自己,不敢强求,只好闷声答应。
  随后,王宝玉就在梓潼县城住了下来,蔡氏很懂礼节的安排下人,将王宝玉照顾的无微不至。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连按时服药,身体越发的好了起来,甚至可以下地走路,风采依旧。一家人自然是喜在心头,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王宝玉。
  王连写好了降表,交给了王宝玉,还准备跟王宝玉一同去面见刘备。王宝玉思量再三,并没有答应,只是让王连先呆在梓潼县,剩下的事情他自会安排。
  收了梓潼县,算是给刘备一个见面礼,但陌千寻随即又建议,不能表现的跟王连关系多好,以防止刘备拿这件事儿做文章。
  这个想法跟王宝玉不谋而合,他不愿刘备用扣押王连的方式要挟自己,尽管时至今日,他也谈不到跟王连有多深的感情,但是,若是无辜连累到王连以及这个可爱的兄弟,倒也是自己的一大罪过。
  于是,王宝玉找到王连等家人商议,演了一出戏,吵吵闹闹的离开了梓潼县城,王连等人也没有相送。
  梓潼县的周遭,当然有刘备的眼线,探子们迅速将这件事儿报告给刘备,刘备一脸疑惑,不明白王宝玉这是唱的哪一出戏,但他也深知王宝玉的性情,多少在诸葛亮处了解些王宝玉的悲苦童年,所以估计认亲的事情不太顺利。
  王宝玉等人离开梓潼县,继续一路向西,涪城太守李恢听闻消息,连忙出城十里相迎,恭维的话说了不计其数。
  王宝玉本来不想进入涪城,但陌千寻却坚持要去,原因竟然是他想要去祭拜庞统,看看刘备在他死后,究竟照顾的怎么样!
  “千寻,那样一具不咋样的身体,有啥可留恋的啊?”王宝玉笑道。
  “唉,毕竟也伴随了几十年,还是有感情的。”陌千寻叹气道。
  “庞统当世大才,理应祭拜。”贾治纲不明缘由,上前说道。
  王宝玉和陌千寻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正是那,昔日庞统终遗恨,今朝千寻展英才,真假难辨两凤雏,指点江山谈笑间。
  李恢尊刘备之令,对王宝玉毕恭毕敬,酒宴伺候,王宝玉在城中逗留两日后,带领众人,隆重的祭拜了庞统。
  不得不说,刘备很会做面子上的事儿,不但在庞统的坟前竖起几米高的石碑,去年还建立了一个祠堂,名字就叫凤雏祠。
  走进祠堂,王宝玉吓一跳,里面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搞了一尊庞统的泥像,以供后人瞻仰。不知又是哪位民间艺术大师的杰作,这泥像和生前的庞统很像,连那放荡不羁的样子都非常神似,猛一进来,还以为又一个庞统重生了呢!
  李恢夸张的讲,自从建立凤雏祠之后,附近一直风调雨顺,全赖庞统的保佑。王宝玉忍不住笑,象征性的祭拜了两下。
  贾织纲敬重庞统,郑重其事的祭拜一番,不由低声感叹了一句:“天妒英才,苍藓遗祠。其心天鉴,岁月迟知。”
  陌千寻原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情绪一直绷着,贾织纲的话犹如炸雷在耳边响起,终于憋忍不住,匍匐在地,失声痛哭,口中干嚎,却无人得知他在说些什么。
  陌千寻痛哭不已,欲罢不能,众人不明就里,贾织纲更是不解,何故痛哭如此?王宝玉见陌千寻哭个不停,担心惹人疑惑,叹了口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千寻,往昔不再,不要太过悲痛。”
  陌千寻点点头,再次隆重祭拜了自己曾经的躯体后,这才不发一言的离开。
  “千寻,有何感想啊?”王宝玉问道。
  “刘备假仁假义,企图用此事遮人耳目,殊不知我还活着,此事儿早晚跟他清算。”陌千寻咬牙道。
  第898章 紫虚观
  “按照推算,刘备活不了几年了,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王宝玉劝道。
  “乱箭穿心之痛,犹在昨日,让人如何释怀?宝玉,你尽管放宽心,千寻定然不会破坏宝玉西川之行。”陌千寻泪眼婆娑道。
  “千寻,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我也曾迷茫于前世今生,让人取舍之间全是苦痛,但我也感谢上苍,让我还活着。因为如果人死了,什么也都没有了,连痛苦的权利都没有。哎,说多了,继续赶路吧!”
  随后,一行人在李恢的相送下,离开涪城,沿着小路赶往成都。在经过落凤坡的时候,陌千寻再次停住了脚步,望着那“落凤坡”的石碑发呆。
  “宝玉,当日我便陨落于此,往事历历在目。刘备非但想要害我,甚至也连同魏延都难以容下,真不知在他眼中能否还有可信之人。”陌千寻道。
  “尽管如此,你不得不承认,刘备脑瓜很好使,将这件事儿做得天衣无缝。”王宝玉道。
  “唉,终有一日,我要让刘备……”陌千寻叹气,话却没有说完。
  “先别提这些丧气的事儿,咱们应该去拜会一下你的恩人吧!”王宝玉道。
  “千寻也正有此意,前方几百里便是南屏山,只是不知紫虚上人可否在此。”陌千寻道。
  “他这种人物,如果想要见咱们,怎么都能见着。当然了,如果不想见,咱们连个毛也见不着,看缘分吧!”王宝玉随口道。
  “言之有理!”
  队伍继续前行,又在雒城停了一晚,第二天傍晚,终于来到了南屏山下。
  夕阳映衬下的南屏山,更像是一个金色的簸箕,草木葱茏,流水潺湲,鸟鸣幽怨,空谷花开,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半山腰,几座高大的道观就矗立在千年古树下。
  王宝玉命令队伍就在山下扎下营寨,只带着陌千寻一人,沿着山路向上攀登而去。
  一路上,微风徐徐,花香扑鼻,令人倦意顿消,曲径通幽,林间歌飘,更让人心生空灵之意,陌千寻不由感叹道:“生若不能安天下,归来犹可坐老泉。”
  “怎么了,想出家了吗?”王宝玉问道。
  “若无宝玉在,千寻倒可放下世事。”陌千寻道。
  “嘿嘿,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就凭你对刘备的态度,只怕一时还放不下。”王宝玉笑道。
  “宝玉深知我心。”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了道观的跟前,古树参天下,青砖碧瓦,飞檐峥嵘,朱红色的大门旁,矗立着两尊活灵活现的麒麟兽,门上三个隶书大字,正是紫虚观。
  在大门的两侧,还有一幅对联,左边是,紫气东来山门净,右边是,乘牛西去四海宁。
  王宝玉刚想上前敲门,道观的大门却打开了,露出一个贼眉鼠眼老道的尖尖脑袋,此人一看见王宝玉,立刻撒腿就往回跑。
  “你给我站住!”王宝玉高声喝道。
  那老道倒是真的停住脚步,回过头,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是谁,原来竟然是宝玉!”
  此人正是乌有道长,王宝玉没好气的说道:“知道是我还跑个屁啊!你这牛鼻子老道,怎么还活着呢!”
  “呵呵,宝玉莫要怪罪,前番陷入混沌,多有错失,今日拨云见日,自当痛改前非。”乌有道长呵呵笑道。
  “有句话听过没有,狼行千里终归吃肉,狗行万里……”
  “如何?”
  “还是吃屎!”
  乌有道长嘴角抽搐几下,到底没敢发火,陪着笑道:“宝玉惯会说笑,如今跟随师父潜心修行,自然要改的。”
  “少废话,紫虚上人在吗?”王宝玉问道。
  “不在!请回吧!”乌有道长眼珠滴溜转。
  “看你这表情就是在撒谎。”王宝玉举起了拳头。
  “呵呵,跟宝玉逗笑,上人早知有客前来,特命我前来迎候。”
  “那就带路吧!”
  “是是!请,请!”乌有道长客气的将二人迎进了紫虚观,里面更别有一番景致,长廊迂回,花团锦簇,多见端坐蒲团上的小童,微闭双目,手捧丹田,专心修行,心无旁骛。
  一路来到道观正中的大殿,上面并无牌匾,却有袅袅香气飘出,沁人心脾,随着殿门打开,紫虚上人的身形终于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在他的身后,是一尊高大的塑像,威武庄严,让人心生敬畏,正是元始天尊。紫虚上人正闭目坐在金丝绣成的蒲团上,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手中的拂尘却在轻轻飘动,恍如置身云端。
  这老道真带样,王宝玉示意乌有道长不要出声,慢慢走上前,束手而立,静静等着紫虚上人睁眼。
  过了十几分钟,紫虚上人长出了一口去,终于睁开了精光四射的双眼,起身呵呵笑道:“适才出去办事儿,有失远迎,莫要责怪。”
  唉,高人就是这样,闭眼睛的这会功夫,就不知道去了何处,王宝玉连忙回了一礼,说道:“冒昧前来打扰,还请上人海涵。”
  “你我随时随地可见,无需特意前来。”紫虚上人微微笑着一甩拂尘,酷毙了。
  嘿嘿,你无处不在,我可是肉眼凡胎啊。王宝玉干笑了两声,有本事的人就是任性,这话说的多霸气。
  此时,陌千寻上前一步,郑重施大礼:“陌千寻前来谢过上人再生之恩。”
  紫虚上人微微点头,沉声道:“你较之从前多了份稳重,倒也可喜。但心马意猿,常有怨恨,还需时时检讨,收敛心性,忘却前缘,少生事端。”
  陌千寻面色一凛,紫虚上人果然什么都了如指掌,连忙恭敬的说道:“谨遵上人教诲,千寻铭记在心,不敢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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