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的场灼想了想,挑选了一个大家都比较容易听懂的说法。
  大多数人类无法看到咒力,而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无法直接观测到电磁场和电磁波,红外线,以及很多原本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没办法被直接观察到的东西。
  他摊开手:所以现代科技会用显微镜来观察细胞内部结构,会用收音机来接收信号,用一系列的设备去扩展人类有限的五感。
  观察是很多行为的前提,只有通过观察了解到了具体的构造,才能够基于这些构造进行更精密的操作这种现象应用于很多科学上的仿生设备,应用于育种和转基因工程,以及一系列他们不算熟悉,但仍旧在这个世界上蓬勃发展着的领域。
  六眼也是类似的东西,能够做到基于原子层面的,对咒力的观察。相应地,因为观察的细致程度远超过其它咒术师,所以更加精密的咒力操作在悟那边也就存在了可能性。
  因此衍生出了一系列复杂而精密的操作,比如倚靠无下限进行的瞬间移动,比如术式顺转和反转之外的虚式。
  夏油杰倒吸了一口冷气,倒不是说对于六眼的观察能力感到震惊观察力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内容,令他觉得惊讶的是另一部分,五条悟的大脑处理性能。
  庞大的数据输入量也是需要及时处理才能变成有用情报的,不然具有五种视锥细胞的蝴蝶和二十多种视锥细胞的皮皮虾将在洞察力上远超一切人类。
  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如此,人类的大脑具有复杂的思考演算功能,在神经网络层面上比最先进的计算机还要性能优越。就像是像素越高的照片所占用的内存就越大,想要进行原子领域的咒力操作,对于咒术师本人所带来的负荷简直令常人难以想象。
  具备这种程度的大脑算力,悟本身在生物层面上,和别的人类是不一样的吗?
  夏油杰无法体会六眼,他看了一眼表情上仍旧还带着无忧无虑的的灼,对方大概也无法切身地体会到六眼所看到的世界。视野的差距都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部分了,从脑结构或是思考方式上,也许已经存在着跟人与大猩猩一样的差别。
  不会觉得害怕吗?
  他忍不住问:小时候,你是被要求要赢过他的吧?
  大概别人会害怕?
  的场灼想了想,觉得很无所谓:但那是悟以前只有被念叨别人家孩子所以觉得很麻烦的程度,现在的话,那是悟所以根本没办法觉得害怕啊。
  或许会成为禅院直哉的心理阴影吧,但那和决心脱离的场家的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会有那种,要面对永远无法击败的对手的感觉吗?
  夏油杰挑起眉毛,难得有了点开玩笑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们咒术师大家族的要求很严格的。
  嘛因为基本上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有很多啊,也不差这一件啦。
  的场灼冲着他手一摊:相比之下,以同归于尽为代价就有胜算的对手已经算是不那么离谱的选项了。
  夏油杰一愣,哎?
  的场灼直接忽略那句同归于尽,而是叙述起了新的故事。
  因为,在从小学习的过程中,我们会有一个目标是射落月亮。
  的场灼顶着夏油杰你是在开玩笑吧的表情,介绍道:大概也是类似某些传说的衍生说法吧,如果去图书馆查资料的话,应该能搜到不少关于射落太阳月亮的神话传说总之,一开始就会赋予大家物理意义上绝对无法完成的目标。
  的场家的简易领域,正射必中,本身也已经超越了广泛意义上空间的概念。用全身来瞄准,超过视野和眼睛的桎梏,将瞄准和弓道拔高到概念的程度,直接联系起自己和即将射中的目标因此除了永远不可击坠的月亮以外,其它的目标就一定要有正射必中的心意。
  很唯心对吧?但是有些时候,咒术本身就有些唯心的感觉
  的场灼一耸肩:毕竟也有那种空间置换或者像天元大人的不死一样的术式嘛。
  夏油杰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弯起嘴角,垂下头。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从的场灼的角度,恰巧能够看见鼻梁之上,刘海下神色莫名的眼睛。
  超越空间,向着更远处,让箭抵达本不可能抵达的远方正射必中。
  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咒术师这里也未必完全做不到,是这个意思吗?
  或许是,不过杰你现在的表情有点吓人哎。
  哈,是嘛。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动作很轻,脸上的表情转瞬之间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种温和笑容:只是听到了很有趣的构想而已向着不太可能完成的目标去努力也不错?要加油哦,阿灼。
  *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至少对于的场灼来说,没有任何征兆。
  一年级的新生在运动领域显出些不堪造就的想钝,又是零基础开始学习,一整天拉弓下来,没有一箭能射中二十米靶。至于的场灼常用的七十米靶就更是想都别想,伊地知洁高挣扎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满后背都是浸透了衣服的汗水。
  不然你还是学射击好了。
  至少那个的学习周期会短一些,而且射速比较快,更容易造成有效伤害:现代兵器说不定比传统咒具要更可靠一些。
  伊地知当然听出了这位学长劝退的意思,他左右两边手臂肩膀都在痛,因为运动量过大,肌肉都在吐出抗拒的乳酸。但咒术师就是这样辛苦又危险的工作,如果在一开始就放弃的话,那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然我还是再练一练
  就在这时,只有两个人的弓道场里闯进来了一名辅助监督。
  的场先生!
  对方看着他,不自觉地用了敬语:紧急任务,原本安排给灰原君的工作出了意外
  灰原怎么样?
  的场灼问,急成这样,说不定受了重伤:我去给硝子打电话。
  不用联系家入同学了。
  对方带着怜悯的语气:这件事,后续应该也会交给的场先生您来处理我是说,虽然要等待咒术界的判断,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是交给的场您来处理。
  的场灼明显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打量这位辅助监督的表情:是怎样的任务?
  一级事件是产土神信仰相关的咒灵,当地居民错误的信仰把它喂得太庞大了,简单来说,是要杀死神的任务。
  辅助监督说:所以从咒力特性上分析,上层想要交由您来接手如果不行的话,我是说,如果您觉得自己完成起来有困难的话,会安排五条君来进行后续工作。
  "我马上就过去。
  的场灼抓起弓就住出走。
  临到结界入口处的鸟居那里,他被匆匆赶回来的五条悟拦住。对方没有戴墨镜,睁着蓝色的眼睛,声音很平静:"用不到你了,这个咒灵的工作从现在开始由我接管。
  你不是应该明天才从熊本县回来
  我提前赶回来了。基于无下限的超远距离瞬间移动,这个课题虽然不算完善,但已经很粗略地完成了。"
  两句话几乎同一时间被说出口,的场灼皱了皱眉:一级而已,我这边没问题。
  "都说了这个任务交给我
  "悟就保持随时待机的状态吧。
  的场灼叹了口气,从他的身边绕过去,像是绕过一棵过于高耸的树:我很强,所以即便面对一级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悟在关键的时刻没办法赶到的话,还会有更多人死的。
  仿佛惊碎了的美梦,仿佛罹患重病的患者在镇痛药剂的作用之下悠悠转醒。
  五条悟垂下头,湛蓝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的后背,没有再次出言阻拦,选择默许。他看着的场灼掀开汽车的后备箱,将自己常用的弓箭塞了进去,又拉开车门,伴随着汽车尾气消失在道路尽头。
  高专里的气氛同样糟糕。
  作为同一个任务的队友,七海建人的眼睛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好在有反转术式的作用,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他现在在脸上缠着绷带暂时不能视物,整个人颓唐地坐在靠背椅上,一言不发。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现在在场的人里,唯有他还能成为大家的支柱。
  现在修养要紧,任务交给悟吧。
  以后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他一个人不行吗?
  而五条悟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七海建人猛然收声,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没听进他说的那句话,夏油杰则是一愣:悟?你在这里,就是说
  嗯,他过去了,说是没问题,让我在这里待机。
  五条悟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黑色的,不透明的镜片挡住了眼晴。
  第81章
  用什么东西遮住眼睛这件事,无独有偶,高专有不少人都体验过。
  最开始是的场灼要进行正射的训练,有大概好几个月在非任务状态下都保持着视野一片黑暗;再后来是五条悟觉得新奇有趣,自己也用绷带来装模作样,但六眼的视野并不会因为眼睛被遮挡而遭到影响,他仍旧显得如履平地。
  而现在,七海建人站在空旷的教室当中,陷入沉默。
  二年级的学生,从现在开始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亡并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去对待的小事。
  因为眼伤的缘故,现在他没办法学习也没办法出任务,在高专当中放了长假。夏油杰留下了一只用来当导盲杖的咒灵,时刻守在他身边防止摔跤,但功能也仅限于此,无法更进一步地沟通。
  他谢绝了坐轮椅的打算,就这样在咒灵的看顾下在高专里摸索行走,平日里早就熟悉了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周围格外安静,可以听见风吹过树叶所摩擦而来的飒飒响动。
  操场上,伊地知洁高手里拿着一把竹刀,在做挥刀练习。二百下一组,是新人零基础开始入门时候的日课去年的时候七海自己也做过类似的训练。
  稍微一听声音就能辨认出来,是他的后辈。
  他竟然也已经到了有后辈的年龄。
  距离他自己刚刚来到高专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作为非术师家庭出身的孩子,他对整个咒术界都缺乏立体的观感,祓禊咒灵的经验更是欠缺,很难想象夏油前辈究竟是怎样才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一边保持着高强度的任务和训练,还要一边照顾当时初入高专的他和灰原。
  而同样的事情,替换到他自己和灰原的身上,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简单归因的话,任务失败主要原因是窗或者辅助监督的错误,是他们的工作产生了纰漏,才将不合适的任务分给了尚且是二级咒术师的他们。但窗和辅助监督大多数又都是非战斗人员,甚至有一些只是咒术师家庭当中不具备咒力的外家子,听着咒灵的故事长大,却要靠外物才能真的看见它们。
  他们的能力也很有限,要肩负起发现咒灵和前期侦查的任务,人员折损率同样不低。
  那么应该去责备谁呢,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人对灰原的死亡负起责任的话,应该是谁来承担这样的责难呢。
  七海建人坐在房间的侧缘上,两只手捂住眼睛。世界一片漆黑,经过家入硝子的治疗以后眼睛已经不再传来痛觉,但仍旧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见光。他大口呼吸,氧气灌进肺里,经由肺泡交换以后再被吐出来,灼热的空气仿佛流动漫天的水,让人在盛夏四面通风的房檐下面,都产生出仿佛窒息的错觉。
  那个七海前辈?
  耳边传来了有些怯生生的声音。
  是伊地知吗?
  七海问:有什么事吗?
  我带了饮料,一直坐在这里的话,稍微补充点水分比较好。
  有人坐在身边的声音,随后是啵地一声,帮忙拧开饮料瓶盖的声音:这个据说是电解质很丰富的类型,在夏天喝的话会对身体比较好。
  啊多谢。
  七海建人接过来,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又很快被别人体贴地把瓶子拿走,重新盖上瓶盖。
  世界一片黑暗,周围是粘稠灼热的空气。灼前辈是怎样在这样的黑暗当中等待了几个月的呢?七海建人开始觉得困惑不解,对方在练习简易领域的时候和他自己差不多同龄,蒙着眼睛摸索清楚了高专的大部分区域,仿佛一个灵活的瞎子一样穿行在走廊上,随手一箭就能射中五条悟抛出去的、被夜蛾老师制作失败的咒骸。
  在那些个身处黑暗的日子里,他会像是自己现在一样手足无措,想要移动都诸多不便,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深渊前面,呼吸不畅又天旋地转吗?
  是怪物吧,咒术师世家出身的家伙不会动摇,不会恐惧,不会懈怠,又永远从容。怎么会有这种生物啊,和他们一样活在这个世上,现在还要帮他去收拾任务的烂摊子,到底是怎样的教育才能锻炼出这样的身体和灵魂。
  想哭但哭不出来,想要干呕,像是无形的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压迫着吞咽反射的神经。
  在伊地知的眼里,七海建人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脊背笔直,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虬结。
  五条悟在的场灼的宿舍里躺尸一样睡觉,被子踢到一边,风扇对着自己呼呼地吹,他也连轴转了好几天,舟车劳顿又一直处在缺觉的状态。反转术式在精细操作的情况下可以代替一部分必要的睡眠,因此表面上并不会显示出疲倦,但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强度的清醒。
  房间角落的小冰箱里放着夏油杰带回来的冰淇淋和酸梅汤,手机甩到一边,里面是辅助监督的聊天记录,上面粗略地写着任务的后续明细。
  夏油杰去冲了个澡,带着还没吹干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回廊,路上看见的场灼的房间门大敞着,本打算顺手施个方便关上门,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五条悟躺在地上。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讨厌榻榻米,以后要把五条家全部换成床和瓷砖,结果现在却在传统和式的房间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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