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就用那种青瓷小罐子装,我要五罐吧,送了人剩下两罐子,我还可以喝上两个月。到冬天,我乳母做了胡炮蒸羊给我吃,正好拿这酒来解腻。”
  “你还真不客气,一下子就要五罐,好吧,五罐就五罐。”
  “这才对嘛,你放心,你给我了五罐子酒,我不白要,回头我让木器店给你做个博古架来,你可以在上面放书,放古董玩器。”
  袁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问:“博古架是什么东西?”
  谢妙容“哦”一声,突然想起,自己顺口一句话,就把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一样室内陈设的家具给说出来了。
  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正在组织语言呢,忽然听到亭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同时也问:“谢十五娘,你要送给袁八郎的博古架是什么东西,我也想知道呢。”
  袁鑫和谢妙容一齐朝亭子外看去,只见四个身着锦袍的少年郎君相继走了过来,而那个说话的郎君,谢妙容认识,正是她的救命恩人萧家二郎萧伦。
  在他身后的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人她认识,一个是长房的她的堂侄谢庆,一个是冰山美男萧弘,至于另一个儒雅的十三四岁的郎君她却是不认识。
  袁鑫呢,也是没有认完全这些人,特别是陆梧他认不得。
  谢妙容站了起来,笑着问萧伦:“你们怎么来了?”
  萧伦道:“我们一抬头就看见你这红衣女郎在吃东西,所以啊,就好奇你到底吃什么好东西了,结果走来,似乎更有惊喜,听到了什么博古架?”
  陆梧也往跟前谢妙容跟前凑,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接着也跟着问:“我也想知道什么是博古架。”
  谢妙容看一眼萧伦,象是问他眼前这个人是谁。
  萧伦赶忙介绍:“这是吴郡陆氏二房次子,单名一个梧字,在家里排行第五,人称陆五郎。”
  又向陆梧介绍:“这就是谢家十五娘。”
  “陆五郎。”
  “谢十五娘。”
  谢妙容和陆梧彼此向对方致意。萧伦又让袁鑫和陆梧彼此认识了。
  至于在他们身后,被他们强行拉上来的萧弘和谢庆,谢妙容和袁鑫也是点点头就算打开招呼了。关于谢妙容跟萧弘和谢庆之间的恩怨,袁鑫这个八卦男自从跟谢妙容认识之后,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把谢妙容当成处得来的好妹妹,外加好朋友,当然是要站到谢妙容那一边。故而对这两个人,他也就是淡淡应付一下而已,对他们两人并不像对萧伦和陆梧那么热情。
  这些年下来,谢庆对谢妙容这个十五姑姑的看法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平时在家里,也就是属于错身而过时,碍于礼貌打打招呼的这种关系。
  萧弘呢,经过这一次把谢妙容从那些劫持她的贼人救下后,他对谢妙容这个人的看法还是有了一些改变。以前,在他心里,他真得是把谢妙容当成一个跋扈野蛮还不漂亮的女郎看,总之对她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至少会认为谢妙容面对贼人既勇敢又镇静,这在世家大族的女郎们里面是很少有的。而且,事后,她还信守承诺,真得给了一千金给他。其实他不想要的,因为他也不是一个看重钱财的人,但是谢妙容坚持,他说不上为什么,似乎是为了成全她,也就收下来了。他喜欢谢妙容言而有信,不贪财。
  一千金这并不是一笔小钱,放在很多世家女郎手里,这比她们的陪嫁的财帛都多。尽管谢妙容在其祖母的支持下,开了一家谢氏宜家木器店,能赚不少钱,她不缺钱,可是一个人不缺钱和不吝啬,不贪财是两回事。
  当今景朝的士族里面,不管是男还是女,都以奢侈为荣,没有人嫌弃钱多的。一千金够买很多奢侈之物了。要是换一个人是谢妙容,萧家两兄弟救了她,她完全可以因为萧家和谢家是姻亲,可能表面上说一下救了她要以千金相赠,等他一推辞,也就顺水推舟把那什么救了命以千金相赠的话给收回去了。
  他见过不少言语上大方,但事到临头,拿钱出来的时候就拖沓吝啬的人。
  经过这一回救谢妙容,跟她打交道,萧弘觉得这个胖丫头除了长得圆润,不如其她跟她同龄的女郎好看外,别的方面都还不错。至少在她的品性上,他认为她比许多女郎强。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认为谢妙容因为圆圆的脸给人忠厚之感,所以打交道的时候就毫无压力,再加上谢妙容还聪明,对于聪明的女郎,萧弘一向喜欢,不管男女,他都希望对方聪明一点儿,不要蠢笨,否则真是说个话都嫌累。
  他跟他兄长萧伦一样,把谢妙容当成可以做朋友的女郎看,乐于跟她打交道。可能在外人看来,他对谢妙容的态度依旧没什么改变,一张脸也依旧是冰山脸,可是看谢妙容时眼光已经柔和了许多。这一点儿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就像刚才他兄长拉着他往谢妙容所在的小山上的亭子走时,他都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不去,而是也跟着去凑热闹。
  方才爬上这小山顶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谢妙容对那袁鑫说什么博古架的话,对于博古架是什么,他同样好奇,所以在他兄长萧伦和陆梧问了谢妙容后,他同样安静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关于博古架,谢妙容真得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几个围着自己的郎君解释,因为博古架这种家具貌似也是从明代开始才流行的,因为明朝士大夫阶层兴起了古玩收藏热,就应景出现了这样的家具,并且开始流行起来。可是在这个她穿过来的跟魏晋近似的年代,收藏还是极少数高门士族的爱好,社会上就连稍微次一些的士族和豪族都还不具备这种收藏的实力和意识。就谢妙容知道的像袁家和卫家这样儒学传家的高门士族,他们家族中有子孙喜欢收藏些周朝和春秋的青铜器,汉代的玉等,所以他们需要博古架来摆放这些古玩。
  袁鑫虽然年纪小,可他也有不少藏品,谢妙容可是观摩过,所以,她这会儿顺口一说,打算让谢氏宜家木器店的师傅做个博古架来送袁鑫,对于从来没听过没见过这种东西的袁鑫来说,自然好奇。不但他了,就连偶然听到的萧伦等人都好奇。
  想了好一会儿,她费力地向他们解释:“所谓的博古架……就是一个镂空的架子,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格子,在那些格子里面可以放置一些收集的珍玩。比如说商周青铜,汉代的玉器,最近豪族之家都喜欢拿出比拼的珊瑚……这种博古架基本都是放在书房里,平时自己可以欣赏放在上面的珍玩。要是来了朋友,也可以在书房里一边坐着饮茶说话,一边欣赏主人的藏品,是很有趣的事情……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袁鑫先就抢着回答:“我明白了!不过,到底是什么样,还是不太清楚。要不,你给我们画一画吧?”
  “可我手上这会儿没有纸,也没有笔……”
  “要不,咱们下去,在我们那里有纸笔。”袁伦指着花园东边的廊子,那里有郎君在吟诗作画。
  “这……”谢妙容有犹豫,那边十那些郎君们的地盘儿,她一个女郎过去好吗?
  萧伦仿佛看出来了谢妙容的犹豫,就笑着说:“十五娘,你才多大,就下去把那什么博古架画给我们看一看吧。”
  谢妙容也是一个爽快的人,心想,画就画呗,她今儿个心情不错,就答应他们算了。
  “那我们下去吧,下去我画给你们看。”
  “走!”萧伦比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就簇拥着谢妙容往小山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迎头撞到了卫琴莲等人,她们一伙人正要上山去看谢妙容的男闺蜜呢,却见到了谢妙容在四五个郎君的簇拥下下山来。那几个郎君还时不时跟她说笑两句,而谢妙容看起来似乎也很开心。
  特别是卫琴莲竟然看到了萧弘在这伙人里面,尽管在靠后一些的地方,可还是脸上带笑地听着谢妙容说话。
  萧弘之前跟谢妙容之间的官司她也是门儿清,对于萧弘有多讨厌谢妙容她当然也知道。
  今天,她真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她看到了什么?一惯冰山脸的萧弘竟然脸上有笑,并且是看着谢妙容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笑,这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她疑惑,她猜不透,可是不影响她有点儿吃味儿。
  跟她肩并肩走在一众女郎前面的刘蝉儿也是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她会看到眼前的一幕,她那胖乎乎的表妹,被一群风仪出众的美少年簇拥着,他们跟她说话时候都带着笑,仿佛她是一个他们都想打交道的绝色美人。可是……她的表妹跟什么美貌,跟什么婀娜多姿一点儿边都不沾好吗?
  这……她也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
  想当然,在她们身后的袁家两位女郎,还有谢妙容的两位姐姐,见此情景,同样也是吃惊不小,实在是眼前的情景给人错觉,那就是在她们眼里胖乎乎其貌不扬的谢家十五娘,其实在那些俊美的少年郎君那里却是受欢迎的,一言以蔽之,看起来,谢十五娘将来婚嫁行情不错!
  卫琴莲愣住了,直到谢妙容等人越走越近,也走到了她们这一群上山的女郎跟前。
  还是刘蝉儿先反应过来了,赶忙就先跟谢妙容打招呼:“十五妹!”
  谢妙容循声望过去,也见到了刘蝉儿,赶忙回应了一声:“阿姊!”
  刘蝉儿可是新安长公主的爱女,平时在各个士族之家的社交场合中经常出入,很受关注,所以萧伦等几个郎君都认识她,不用谢妙容介绍了。
  不过,谢妙容还是对萧伦等人指了指刘蝉儿,说那个是她表姐,乃是新安长公主的爱女。
  萧伦等人点点头,俱都向刘蝉儿欠了欠身。
  说话间,谢妙容等从山上下来的一行人就走到了刘蝉儿等上山的女郎跟前。
  谢妙容就问她们上来做什么。
  这么多人在这里,刘蝉儿倒不好说,她是特意跑上来瞧谢妙容的男闺蜜的,像刚才她们几个女郎私下开玩笑的话,又哪里能当着这么多郎君说呢。
  她抿了抿唇,另外找了个借口,道:“我们也是见你穿了一身绯色衣裙在袁府后花园地势最高处赏玩秋景,所以心里一热,就都邀约着上来想跟你一起赏玩美景了。哪晓得,我们上来了,你却要下去了。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袁鑫嘴快,替谢妙容回答:“方才谢十五娘跟我们提什么博古架,我们都没见到过,光听她说也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所以就叫她下去画给我们看。”
  “博古架?那是什么?”
  又是袁鑫回答:“听她说是摆放在书房里,放置珍玩的一种架子……”
  “……”众女郎听后完全不能想象出这是什么样的东西,再说了当世收集古玩的女郎也没有两个,有收集古玩的都是郎君们。但是这不影响她们对这种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东西的好奇心。
  谢妙容的两个姐姐,谢丽仪和谢柔华更是越众而出,走过去摸一摸她的脑袋,戏谑地说:“十五妹,是不是方才袁八郎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然后你的脑袋里又冒出那什么仙人洞府梦里见过的东西?”
  “呵呵,是啊,你们两个不愧为我的阿姊,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更有陆梧道:“原来谢十五娘竟然得遇仙缘,怪不得想到的东西与众不同呢。我想啊,要是你去学玄修道,不定哪日就能飞升了呢!”
  谢妙容摇头,张张嘴,本来想完全否定什么修道成仙这个话的,可是最后却闭上了嘴。因为这个年代,学玄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而学玄的人必学《道德经》《周易》这一类的书。社会上追求修道成仙的人大把,为了成仙,炼丹的人顺手就炼成了五石散。这种东西被许多修道学玄的人当成能助人成仙的仙丹服用,人服用了以后就会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但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种慢性毒品,对人的身体是绝对有损伤的。
  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还把五石散当成灵丹服用呢。
  在一般人的心中,都认为道是可修的,仙也是可成的。谢妙容不认为她现在否定什么仙缘的说法,坚持宣扬自己的无神论观点有什么益处。估计除了招致更多的质疑和口舌之争外,别无它用。
  不过,她虽然不表示她不相信神仙这个说法,可是她还是要表示其实她更喜欢当人,不喜欢成仙,因为成了神仙要吃素,她可不喜欢。
  这种话说出口,当然又引得众人发笑了。
  想当然的,现场的气氛那是更加好。
  大家都在笑,只有卫琴莲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因为,她突然发现一直以来她在谢妙容跟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了。她的那些漂亮和优雅,并不能博得眼前这些人的笑声和注视,甚至她留意到,萧弘的眼睛一直都看着谢妙容,唇角噙着笑,除了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遥遥点了点头,以后都没有再往她这边投来一瞥。
  不但萧弘,还有他哥,以及其他几个郎君都是围着谢妙容,笑着看她说话。
  谢妙容成了眼前这些容颜俊美的郎君们关注的对象,这让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段儿很有自信的卫琴莲瞬间失落,并且怨念满满。再看向谢妙容时,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谢妙容说那些风趣的话也不能让她跟别人一样笑出声来。
  “我这个十五妹啊,就喜欢吃东西,你们以后要是要求她办什么事儿,只要请她吃一顿儿好的就是了。”谢丽仪揽着谢妙容的肩膀笑道。
  “所以,袁八郎给谢十五娘吃了什么,换了人家一个博古架?”萧伦听后看向袁鑫问。
  袁鑫道:“不过是我们袁家应景做的里面加了菊花的茶点等物。你们要想吃,一会儿我叫婢女多端上些来,咱们也别站这里说话了,都下山去,我们请谢十五娘画那博古架,其他人就享用下我们袁家的加了菊花做的茶点和酒肴吧。”
  “好,咱们走!”萧伦首先一挥手,响应袁鑫的号召,众人就一边说笑,一边跟在他后面往东边花园中的那条临水的游廊里面去。
  到了那游廊里,袁鑫便招呼婢女上前来摆放坐榻食案,以及端来茶点和酒肴,请众人坐下随意享用。至于谢妙容则是暂时吃不下了,于是袁鑫就让婢女另外拿来了纸笔墨砚,请谢妙容画那博古架。
  卫琴莲这会儿故意坐在萧弘旁边的枰上,跟他说话。
  说起来,卫琴莲也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萧弘了,因为自从皇帝下旨升了萧弘的父亲和叔叔的官,又赐了宅子给萧家,要萧家举家搬进京。萧弘就向老师卫介请了假,说他要回徐州去帮着家里人搬家,肯定要耽搁一段儿日子。卫介准了,萧弘便离开了卫介的学馆,返回了徐州。
  他走的时候也向卫琴莲辞行了,卫琴莲还去送了他。这一别就是两个多月,直到今日参加袁家举办的赏菊宴才再次重逢。也难怪卫琴莲不太高兴萧弘只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去看谢妙容说话了。
  在她心里,总认为萧弘应该明白她卫琴莲在他心中应该是占有一定分量的朋友,不是那个莽撞而野蛮的胖丫头谢妙容可以比的。可是今日,她却深深失望了,因为在她看来,萧弘显然没这么认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见到她出现,依旧是笑望着谢妙容说话了。
  她问萧弘:“你们家里的那宅子都收拾好了么?”
  萧弘答:“还需要几日吧,宅子大,许多房屋要重修修葺,另外屋子也要重新涂白,还要布置帷幕等。今日我阿母和婶子都没来,在府里继续看着那些奴婢们收拾宅子。只是我祖母来了,我跟我阿兄陪着祖母出来散散,也是不想她太累……”
  “原来如此,那萧三郎,你们家里收拾完了,你几时回卫家学馆里上学啊?”
  “恐怕还要耽搁一两个月。”
  “为何?”卫琴莲颇觉焦虑地问道。
  她有点儿害怕萧弘要是不去其父的学馆学习了,那么就不能经常见到他,那么两个人的关系说不定会越来越远。要是萧弘再遇上个比她美貌的女郎,不定很快就要忘记她了。因为以前萧弘在卫家学馆里学习,很少出去交际,能认识美丽的高门士族女郎的机会有限。而现在,萧家搬到了建康,很快萧家就要和建康的那些高门大族来往,少不得会有各种宴会和聚会,那么萧弘就会认识越来越多跟她年纪相仿,容貌不相上下,甚至胜过她的女郎。如此一来,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恐怕是要堪忧了。
  ☆、第110章 11.0
  “就是……”萧弘顿了顿,觉得似乎没必要对卫琴莲说那些他要开收售粮食的店铺的事情,所以他接着就说,“实在是还有些私事。”
  卫琴莲却对萧弘告诉她的答案不太满意,所以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私事啊?”
  萧弘没想到卫琴莲居然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想,难道她看不出自己话里委婉的不想告诉她是什么事情的意思么?这让他一下子就有点儿不舒服起来,他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别人不聪明,没眼力,而且他还很不喜欢被人从言语上或者行动上迫近。令得他自动开始防卫。一旦他要防卫了,就不自由也不轻松了。
  恰好此时坐在他对面的谢妙容已经画好了博古架,正笑眯眯地招呼袁鑫去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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