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她缓缓张开掌心,只见一张透明彩色糖纸静静躺在其中。
就在谢瑜的身体变得透明时,这糖纸因为也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差点从她手里滑落,为了带走它,谢瑜甚至用了邪神的本源之力。
那是每个神界之人诞生或是飞升之初,存在心底的立身之本,往往只有几滴,却是能扭转生死乾坤的力量,每一滴都珍贵至极。
谢瑜从前身为邪神之时,没有欲望,从未用过这本源之力,万年的积攒让她比别人多了些,她就这般用在了那轻飘飘的一张糖纸上。
因为这正是她心中所愿。
谢瑜深吸一口气才将目光定格在那璇玑草的记忆凝珠之上。
梦一般邂逅所带来的感动与温暖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强行破开,带着她面对那残酷现实。
谢瑜本就对此事存了些负面情绪,在那偷偷闯入她的身体中的金色丝线的影响之下,她的惶恐怀疑被蓦然放大。
可她却对这变化一无所知,当成了自己的本能反应。
答案已经出来了,师姐的确是夺舍的,灵魂穿入了曾经那个宫冬菱的身上,只是更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师姐似乎不是来自于三界的任何一界。
要知道,谢瑜一直做好了师姐是孤魂野鬼,才会行这夺舍之事的准备。
却不想那个世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太陌生了,不管是房间中的摆设,还是师姐口中的种种名词,她什么也不懂。
明明是活了近万年的邪神,她早就游历遍了三界,自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但只是一段记忆,就赫然告诉她,她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一瞬间,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萌生了出来。
更令谢瑜惶恐的是,在那个未知的世界中,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师姐竟也从未跟她提过它的种种。
师姐身上还埋藏着多少她所不知道的事
只是这么想着,她就感觉到太阳穴一阵胀痛,那是体内的暴戾血脉又在叫嚣,她是作为杀戮机器诞生的邪神,生来就带着血脉上的弑杀与暴戾。
从前,邪神出现这样的病症,除了发泄和杀戮,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也是为何师姐昏迷久久不醒来的那几天,她会那般将魔域折腾了一遍。
她甚至无法守在师姐的身边,不想那戾气伤了她。
像是一根根针深入脑髓之中,这种血脉神经的痛处跟外伤不一样,根本没办法减轻些。
谢瑜不由攥紧了手,想让指甲深陷入掌心之中,看看能否缓解些许,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还握在掌心中的那张糖纸。
她一抬手将那张糖纸放到鼻前,深嗅了一口,瞬间一股柠檬清香就充盈了整个鼻腔。
师姐儿时那小太阳一般的笑容和话语又浮现在了眼前,竟逐渐将那叫嚣安抚了下去。
谢瑜怔怔看着那张糖纸,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些许困惑之色。
没有人教邪神该如何爱人,她也不知道爱会有多大的力量,在她的世界中只有绝对的命令和服从,从未觉得自己爱人的方法不对。
这正是为何,谢瑜没办法理解,这点柠檬香味和回忆为何就能安抚好自己这么久以来骨子里的狂躁暴戾。
即使她现在还无法想明白,但是困惑的种子却就此种下了,她终能学着如何去爱人。
谢瑜将糖纸收好,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去问师姐这些事,她极易控制不住自己,况且师姐这会儿还在睡梦中。
想到这里,她便带着那凝珠离开了此处,回到了自己的殿中。
这本是上任魔尊的寝宫,名为镜宫,但因为现任魔尊一直住在自己曾经的殿内,这里便一直空了下来。
之所以将此处选为自己的寝宫,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宫殿之下,有个地下室,若是有人进去了,想要出来必定要经过这寝宫。
而更重要的是,之所以名为镜宫,正是因为整个寝宫中的地皆是用一种特殊的单面镜材料所造,可以从这里轻易看到下面房间中的情形,但下面的人却只当那是正常的天花板,根本不会发现玄机所在。
格外适合金屋藏娇。
谢瑜的戾气生长时,便将自己锁在镜宫中,一遍遍凝视描摹着师姐的模样,即使早就将那容貌深深刻在了心中。
若是师姐知道了此事,怕是在下面什么都不敢做了吧,又要怒骂她是变态了。
谢瑜一边想着,嘴角又一边出现了笑意,就是喜欢将师姐欺负成那般模样。
此时,她匆匆向下看了一眼,却看见师姐的睡颜比之前要放松了许多,甚至嘴角都出现了点笑意,像极了之前看到的小宫冬菱。
在谢瑜的记忆里,师姐虽然很喜欢笑,但她的笑容往往是礼貌疏离的,她对谁都笑,却很少笑的像小时候那样,暖阳般灿烂。
不知曾经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将那般的小太阳变成现在这般圆滑礼貌。
谢瑜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中不由地猜测,师姐是梦到了什么美梦吗,笑的那般开心。
只是下一秒她又是扯扯嘴角,一点苦笑,如果是美梦的话,那定是没有我存在的吧。
毕竟师姐在她的怀里,除了生气就是哭成泪人,已经很久没对她绽放一个笑容了。
她没有再打扰师姐的美梦,而是盘腿坐在冰床之上,闭眼修炼起来。
每次她出现了血脉上的叫嚣时,往往需要修炼来暂时平息,其实就是和自己的血脉天赋作斗争,若是自己能将它们的风头压过,便能消停一段时间。
况且谢瑜今日还动用了自己的本源之力,精神身体上都是出现过了难得一见的疲惫。
修炼恢复便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她放下一身防备,用自己的凡身和力量对峙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往日清澈平静的识海变成了粘稠骇人的黑色,还在波涛汹涌,像是什么暴风雨的前兆,而邪魂之力也用自己面对外人都没有过的狠厉对着自己的主人。
谢瑜从未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感受到如此杀意,它们今日格外狂躁。
因为血脉的反噬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谢瑜也没当回事,这不对劲发现的太迟,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出识海,就被一个巨浪卷入了海底。
黑色的粘稠液体涌入她的鼻口,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坠入了一个噩梦之中。
若是她晚昏迷一刻,便是能看见到附着在识海上方的那一小段金色丝线,那神的意识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潜入了识海之中。
纵使它的力量已经全毁于谢瑜的手下,但这意识却因为无声无息,而深深藏于了那凝珠之中,坚持接着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即使力量已然无法再伤邪神分毫,也要在精神处促使她走火入魔。
若是从前的邪神,这种方法几乎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因为她心中没有任何欲望和魔障。
但此时,甚至不用那神识诱导,它只需将狂躁和心魔挑起,她自己都能拐入死胡同,陷入心魔主导的幻境之中。
谢瑜此时身处那囚着师姐的地下室之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来质问师姐关于那些记忆和未知世界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而是夺舍的人。或许是太想知道答案了,她连酝酿和诱导之词都没有准备,开门见山的问她夺舍之事。
宫冬菱整个人都透露着点冰凉生硬。
凝视着这样的师姐,谢瑜心仿佛一直沉到了谷底,她不知为何师姐要这般对待自己,一遍遍地回想有没有做错什么,惹得师姐不快了。
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只因在谢瑜所害怕的未来之中,师姐便是这般,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从出生起就是这般,何曾有过夺舍之事?她也不看谢瑜,声音仿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骗子!
又是这般!师姐从来都不会跟她说任何实话,一直到她将所有的证据摆在师姐面前、走投无路了,她才肯回应些许。
谢瑜的眸子一下便盛满了痛苦,她将梦凝珠拿出来,情绪也有些失控:
还记得这璇玑草的凝珠吗,它会储存你在其中看到的梦境,我已经看过了,你明明来自于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宫冬菱这才抬起她冷漠的双眸,目光宁愿停留在那梦凝珠之上也不愿看谢瑜一眼。
我好心将这凝珠给你,你就是为了这般探寻我的谜底吗?揭别人的伤疤有意思吗?她的语气充满着讽刺,句句都刺在了谢瑜的心底。
谢瑜所害怕的一切都在一点点发生,这正是心魔所造出的幻境最大的特点,因为它比任何人都清楚谢瑜心底最在意害怕的东西。
你不是也看了我的梦境吗?谢瑜咬着牙反问。
因为师姐也看过了,所以我也可以。
我没有想揭师姐的伤疤,我只是想更了解一点师姐的过去,我只是想知道师姐会不会就此离开我
谢瑜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最终却是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既然你都知道了一切,那还来问我什么呢?宫冬菱一声轻笑,像是终于演不下去一般摊牌,我的确是夺舍之人,而且是来自于一个你根本接触不到去不了的世界。
那你是为何而来?
你曾说过你是为阿瑜一人而来的师姐不记得了吗?
当然是天界派我下来毁了你,之所以一开始对你那般好,便是为了如今能随意掌控你,谁知道你却觉醒成了邪神,现在局势已经被你掌控,我便只能摊牌。
宫冬菱的嘴边突然绽放了点奇异的笑意,欣赏着谢瑜被此话击溃的模样。
听到这句话,谢瑜双手在身侧蓦然握紧,垂下的碎发几乎挡住了她赤红的双目,她浑身都在一点点颤抖,那是背叛的滋味。
那那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的真心?谢瑜一字一句道,每个字都像是能耗光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怎么可能,等完成任务了还得回到我的世界去呢。
就在宫冬菱的眼中闪过一道邪光,以为已经彻底将谢瑜打击入尘土中时,谢瑜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那人。
谢瑜一步步向她走去,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色彩,像是在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万物最不值一提的一员般:扮演游戏玩的开心吗?
你,你想干什么?宫冬菱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惊慌,不对劲,突然不对劲了,谢瑜是何时知道的?
在宫冬菱的意料中,谢瑜可能会黑化会发狂,一旦出现了这般情绪与状态,只会永久地留在噩梦之中。
但独独没有想过,她会这般漠不关心。
好像自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是师姐啊,你怎会这般对我,阿她拼命想补救,不知何处出错了,难道是自己的扮演露馅了?
只是瑜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你配叫我阿瑜吗?谢瑜手触在那人的头顶,瞬间那人便尖叫起来,没过一会儿,谢瑜就从其中抽出了一条混在头发之中的金色丝线。
正是那躲藏起来的神识。
在她抽出那神识的瞬间,宫冬菱就倒了下去,反而是那金丝线神识开口说话了。
你是如何发现的?明明一开始谢瑜的各种反应皆是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怎会出现这般大的变故?
直到现在,那神识才突然发现,谢瑜在和她对话的全程,都从未将它称为师姐。
有必要告诉你?谢瑜的手上出现了一团黑雾,瞬间就将其摧毁殆尽。
破绽太多了,就是催化靠这血脉的反噬才能将她拖入幻境之中,一开始她心智受到心魔的引导,才会坠入,但见到假师姐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假冒的。
之所以继续演戏,便是看看那神识的嘴中能否套出什么话来,只是很可惜,神识太过将自己放在师姐的位置上了,肆无忌惮地用那张脸说着一句句噬心之话。
真以为自己有了师姐的面具,就获得了免死金牌吗?
终于,当那神识说出了要回那世界去的话时,谢瑜再也忍不住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幽幽看向镜宫之下的宫冬菱,若是说心中没有被那幻境影响是假的,因为幻境演绎的确实是她心地所猜测害怕的事。
可看着师姐迟迟没有消散的笑容,谢瑜的心中又回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模样,心中一拧,又突然狠不下心了。
师姐,我该拿你怎么办?
谢瑜握紧那糖纸,缓缓闭上眼睛。
在这镜宫之下,宫冬菱的确是做梦了,只是谢瑜没有想到,她在璇玑草凝珠中和宫冬菱的那场命运般的邂逅,竟是在宫冬菱的梦中出现了。
即使是谢瑜博览群书,也没有发现璇玑草梦凝珠的真正作用。
它的确是会将那人的梦境记忆储存在其中,却是给那个经过考验自己从梦境中醒来之人的一种馈赠。
的确,璇玑草为了保护自己,让人们陷入的便是最黑暗遗憾的记忆。
但那梦凝珠却不是仅仅重播记忆,却是将看这段记忆的人拉入那个世界之中,给其在短暂的时间里改变过去的机会。
这便是为何,谢瑜在其中并不是无能为力的看客,而是一个实体,能够被记忆中的宫冬菱看到触到。
这种改变是一种伪改变,事情的结果是不可逆转的,即使是璇玑草也没有让时间倒流的能力,这会让天下大乱的。
但是可控的细微改变却是被允许的。
结束以后,那段重置记忆便是会出现在宫冬菱的脑海中,既是梦境,更是曾真正发生过的事实。
所以,当这段回忆出现在了宫冬菱的梦中时,她便成了那个八岁的自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在病房里因为心脏病沉睡着,希望爸爸妈妈能来看看自己。
爸爸妈妈没有出现,自己却有了一个叫阿瑜的漂亮姐姐朋友。
阿瑜说她是专门来看自己的,也是为她一个人而来。
虽然她存在的时间很短,而且离开的方式也非常反常,竟是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但宫冬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因为阿瑜吃了她的糖果,还带走了那五彩的透明糖纸。
她说过她们一定会再见的,宫冬菱也坚信不疑。
最黑暗的一天似乎变成了童话般最梦幻开心的一天,在这一天,她做了阿瑜彼此唯一的朋友,而期待着有一日,她们能够再重逢。
在今后短暂的十几年病痛缠身的短暂人生中,她也会永远记得,自己也是有人爱着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可以安心睡了,因为这章的我是遵纪守法好作者嘻嘻嘻!深夜写到最后我竟然留下了猪泪,泪点好奇怪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