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似桐花 第70节
我在头疼中醒来,犹带着梦中的惊愕和抑郁之情,我趴在竹塌上,外头阳光已昏黄,夕阳西下了。
陶掌柜已经不在屋子里,我叹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想要起身同他道别,却听见隔壁有了动静。隔壁有男有女,其中一个道:“圣上的身体愈发不行了,也不知道宋大人怎么想的,送费家的人进宫,岂不是白白给费铦铺路?”
一个女声道:“所以咱们家的姑娘最聪明,早早替自己谋划好了,若是宋璧起心送咱们姑娘进宫,岂不是姑娘后半生都毁了,还不知那病痨子皇帝能活几天呢。”
“是啊,是啊,咱们姑娘最聪明了,这皇宫岂是那么好进的,前有狼后有虎,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姑娘的眼光也好,看那姓叶的眉清目秀,还是个状元郎,将来定然是个如意郎君。”
我在这头坐着,听到宋家和姓叶的,便放轻了呼吸,听竹轩由竹子所造,我靠在墙壁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我耳朵贴着墙,上头甚么东西落下来,砸在我头上。我仰起头,看见一截中空的竹筒,上头还绑着一根线,我拉起竹筒,先看了看,又在耳边听了听,正好听见一个女声道:“你们这些没出息的,除了会拍马屁,还会什么?”
声音清清楚楚自竹筒里传过来,说话的不是旁人,就是宋韵昀。她说:“有贵妃娘娘做自然好,可宋小梦在那个位置坐着,几时能轮到我?”
方才那个丫头道:“可是宋大人不是和姑娘说了吗,等贵妃娘娘做了皇后,那贵妃娘娘的位置还是姑娘的呀!”
“哧哧”,这头有人发笑,“宋贵妃是咱们国舅爷的亲妹妹,咱们姑娘是甚么,只是同宗的堂妹,不同父不同母,还隔着一层呢。”
“好啦,当心隔墙有耳。”宋韵昀道:“其实进宫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宋小梦死了,宋璧到时候就要反过来倚仗我了。不过现在......”
那头开始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我放开竹筒,脑袋嗡嗡作响,这宋韵昀好高远的志向,竟然想取宋小梦而代之。那就是说,叶少兰只是她的次选,在有选择的条件下,她更愿意进宫翱翔,展现她的抱负。
我穿过长廊往外走的时候,陶掌柜已经换了一套衣裳,他穿淡蓝的杭绸站在园子里,瞧见我,说:“崔姑娘醉了一场,好些了吗?”
我冲他笑,“陶掌柜的心思太妙,蓬蓬感激陶掌柜。”
他问:“崔姑娘说的是酒还是人。”
他精致的眉眼看着我,我说:“都是,既感激陶掌柜的酒,也感激陶掌柜的人。”
日光西了,后头有人过来,他说:“不管喝多醉,不管醉了多久,但喝醉了总是要醒的,崔姑娘如今醒了吗?”
我提起裙子,“醒了,蓬蓬先行一步,来日再来找陶掌柜讨酒喝。”
第56章
自听竹轩归来,我同灵芝和秀儿说起宋韵昀的话,“原来宋国舅是想送宋韵昀进宫的,不过有宋贵妃在,宋韵昀不愿意,所以退而求其次才......”
秀儿道:“那叶先生是宋姑娘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秀儿一双眼睛望着我,我点点头,“嗯,听宋韵昀的意思,宋国舅似乎想让她进宫去帮宋贵妃登皇后位,只不过......”
灵芝掀开茶盏,抿一口茶,“只不过宋小梦生不出孩子,宋韵昀进宫,生了孩子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才不愿意。”
秀儿道:“是这样吗?”
我点头,“应该是的,她进宫去帮贵妃娘娘的话,那她的孩子肯定是要给贵妃娘娘抚养的,以后贵妃娘娘登了后位,宋韵昀也只能屈居于人下了。”
秀儿叹气,“那这么说的话,这位宋姑娘岂不是不听话了,她让宋国舅的盘算都落了空,他们应该有矛盾才是啊。”
我垂着头,“他们有矛盾也是一家人啊,宋韵昀不愿意进宫,难道宋国舅还能五花大绑伺候她?”
灵芝将茶盏搁在小几上,“宋璧和大人是同科的进士,宋家原先在扬州就富甲一方,后来许家出了乱子,许家家主便把江上的船分了一些给宋家帮忙管理。隔了几年,等许家稳定下来,宋家也发了,到了后来,圣上原本想让寿王爷和许家的姑娘联姻,但是......”
“但是什么?”秀儿问。
“但是世间事情岂能尽如人意。”灵芝道:“寿王爷和许家的姑娘根本合不来,当年寿王爷年轻气盛,许家的姑娘也甚是暴躁,两人交往几回,便越行越远了。”
我仰起头,“寿王爷如今还没成亲,那许家的姑娘呢?”
灵芝看我,“寿王爷没成亲是因为皇上不想让他成亲,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不配寿王爷,许家宋家的姑娘势大,配给寿王皇上自己又不放心,所以宋小梦才进了宫。”
我叹口气,“宋家这样富贵人家的姑娘,确实配了给谁都不放心,还是揣在自己兜里比较安稳。”
秀儿在我身后站着,说:“那咱们岂不是拿宋家这位小姐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又不愿意进宫,她想嫁谁便嫁谁,谁能说个不字。”
灵芝看见我头疼的样子,笑道:“我要是你,谁不想让宋家好,我便去找谁。”
谁和宋家过不去,我便去找谁,这自然是个好办法,但我两手空空,也不知道能拿些甚么去说服人家。
当日陆青羽除了拿了房契给我,还并着两家铺子,一家卖丝绸,一家卖瓷器。我问灵芝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铺子里瞧瞧,她说她只管看好宅院,其他的一概不理。
我与秀儿往最旺的那条街上走,街上小贩密密麻麻,走两步便有香味散出来,我过去就喜爱在吵嚷的街上闲逛,去龙门静了一年有余,如今却不习惯这样人山人海的热闹了。眼前有卖柿饼、凉糕的,我低头看着这凉糕,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里,我爹总是念叨我娘爱吃这个。后来去了西海皇城,那里有一家晚来风凉,苏幕又在那里把我给丢了。
“诶,小姐,你要吃这个吗?”秀儿杵我一下,我点头,“那就买一点,我娘爱吃。”
我已经变成了快要垂垂老去的老人,说话反应都比别人慢一拍,等秀儿拿着纸包,我才与她往街道前面走。
绸缎铺子的生意很好,掌柜的是个形貌不出奇的中年人,我跟他说我姓崔,他便说:“东家与小的说了,这铺子以后就是崔姑娘的,不知崔姑娘喜欢小的唤你东家还是......”
这位掌柜姓莫,我连忙道:“莫掌柜客气,哪里能唤我东家,这铺子还是陆大人的,我只是顺道过来帮他照看两天罢了。”
莫掌柜也笑,“那崔姑娘自己看看,若有喜欢的料子,我便差人给姑娘送到府上去。”罢了,他又问我,“不知崔姑娘的府上是......?”
我笑,“我如今住在清凉山上,就是陆大人的府邸,不过......”
这位莫掌柜不知是不是想岔了,听我这么说,便了然一笑,那笑容仿佛是说,原来如此。
我原想同他解释几句,但眼睛一瞟,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段其瑞依旧穿着他浮夸艳丽的红紫的袍子,他身边还有个年轻姑娘,那姑娘正在看成衣。我坐在屏风后头,问莫掌柜,“那两位是熟客吗?”
莫掌柜看了外头一眼,道:“是熟客,那位公子住在东城,宅子很大,听说那宅子是有个离京的阁老曾住过的,后来人家归乡,便低价卖给他了。”
我指着外头,“有劳莫掌柜,你去看看她们要甚么。”
我在里头朝段其瑞看,他害我不浅,我原以为他已经离京滚回大理去了,谁知他还在京城住着,连人家阁老住过的院子都能买下来。如今遇上了,也算是狭路相逢。
外头说了几句,莫掌柜回来道:“那位公子要四匹杭绸,还有几匹素绢,还有......”
我抬头,“还有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