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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泉 第319节

  阮棠还真怕他醉了闹出什么,就走了过去,说:“叫我?”
  岳城揉了一下额角,手指在床边敲了敲,“他果真要不行了。”
  阮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日子才猜出他说的是谁。
  “可笑他一世英明神武,临老却如此迂腐守旧。”岳城笑着道,能看出他是真的开心,眼里也待着几分笑意,“不过是泥腿子出身,却信奉儒家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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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9章
  阮棠没搭话,他酒劲上来,皱眉不满,伸手去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却捞了个空。
  阮棠想笑,只觉得他熏醉的状态不比往日精明,目光也有些直愣愣的,模样倒有些犯傻。
  岳城见她偷笑,双眼微眯,眼神也危险了几分,“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阮棠道,“你说的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吧,我又不认识,能说什么。”
  岳城道,“你连朱允炆只有四年皇帝命的事都知道,其他不知道?”
  和喝醉的人说道理最是无用功,阮棠看他一副非要她说两句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去翻书袋,把知道那一些关于朱元璋的事全从脑子里捣腾出来。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姑且听一听,”她说,“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都可以堪称传奇,他小时候放过牛,做过僧人,还要过饭,出身可以说是很低的,但是后来参加义军,统一国家,军事战略的才能很显著。因为出身不高,他治国很体恤贫苦人民,屯田减税,严惩贪官污吏等方面都做得很好,对了,他还大兴科举,总体而言,在历史记载里是个很不错的皇帝。”
  她才说完,就发现岳城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的功绩你倒是清楚,”岳城冷笑,“朝廷官员都没你这般能夸。”
  阮棠撇了撇嘴,轻声嘀咕,“这还不是后世学者总结的。”
  岳城虽醉了,仍是准确地听见了,“后世?”
  “你醉得厉害,都听岔了。”阮棠含糊道。
  岳城醉眼惺忪,盯着阮棠半晌,“你的来历……”
  阮棠心跳骤然加快,心想难道他已经猜到什么,等了片刻岳城都没说出后半句,抬头一看他已经闭眼陷入酣睡。
  阮棠不禁松了口气,如果岳城是清醒状态,她还真担心他从几句话里分析出什么。
  第二日岳城依旧早起练武,阮棠也醒的早,他表情不冷不淡,似乎醉酒时的话已经完全不记得。
  岳城是燕王荐入京城,照理说认命早已定下,但等了好几日,宫中没有任何消息,家中诸人都有些着急,唯独岳城不露声色,每日应酬不断,时常沾着一身酒气回家,但也并没有像那天一样伶仃大醉。
  这日傍晚,院外忽然来了一队玄衣卫士,为首之人拿出令牌,属上十二卫,那是当今陛下的亲卫。他道:“陛下传召岳城,立刻随我进宫。”
  岳城换了衣裳,正要出门时忽然转过身问阮棠,“你说太孙明年就要继位?”
  阮棠点头。
  岳城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阮棠挺不安的,总觉得他笑地太多意味深长。
  岳城是过了一天才回到家中,面圣之后他就领回一个京卫的任职,官虽不大,但是天子近卫,不容小觑。
  岳城来到京城的时机有些巧妙。
  太祖皇帝朱元璋年事已高,身体衰弱,太医如何用心调理,也只是拖延些时间,眼看着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朱元璋原定有太子朱标,朱标病故之后,他又认准了太孙朱允炆,立储极为坚定,没有想过改变,也没有考虑到他的几个儿子各有心思,眼下秦王,晋王都已经死了,北边燕王独大。朱允炆却是秉性温和,又深受儒家影响,一门心思想施仁政。
  朱元璋自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为朱允炆继位做准备,而此时,岳城就来到了京城。
  岳城进入京卫后不久就脱颖而出,他本领过人,武艺高强,与人善时让人如沐春风,与人恶时心狠手辣。才过了一个多月,他就入了圣眼,被派到太孙朱允炆身边。
  旁人看岳城都觉得他运势极佳,阮棠却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几乎天天都在计划筹谋,没有一丝松懈。他身体强壮,精神更是充沛惊人,每日仅睡两个多时辰,其余时间全用在练武,交际和公事上。
  回到家中岳城也不见完全轻松,他所带的小厮和丫鬟都来自北边,说话行事都有所提防。
  阮棠看他也觉得累,某日不慎表露出来。
  岳城为人冷漠无情,心眼又有千百个多,并无深交的知心好友,也没有可请教的师长,还是头一次遇到替他心累的魂魄。他看了阮棠几眼,在心中讥诮地笑了一下。
  没几日,阮棠就发现岳城有所变化,比如只有两人在的时候,他会说一些人和事给阮棠听。阮棠开始还觉得有趣,没几天就发现这人是岳城要对付的,再过不久,那人就没了。
  岳城再要告诉她的时候,她有些头疼地表示,“别和我说了,我又不懂这些。”
  岳城道:“你连皇帝更替都知道,这些事算得了什么。”
  阮棠哀嚎,“我承受了一个孤魂不该承受的痛苦。”
  岳城笑笑,“我记得你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阮棠一阵无语,这肯定是她说的。但好像只是她偷偷嘀咕,不想被听了去。她皱着眉,继续听岳城的上位计划。
  他目标明确,急于获取朱允炆的信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排在他前面的人挪走。这其中难度不小,首先跟在太孙身边的不会是毫无背景,其次,朱允炆是个念旧情的人。
  岳城不仅要把人挪走,还不能让朱允炆反感,这才是最大的难点。
  阮棠看他在背后算计人,时不时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算计人心太准太狠,且几乎不留任何余地。
  岳城说到一半发现阮棠发呆,不悦地皱起眉,“想什么这么入神?”
  阮棠见他一眼瞥来,凌厉地好像要把人给刺穿了,她叹气,“都已经知道朱允炆只有四年的皇帝可以做,你为什么还要去帮他呢?”她可不觉得岳城是那么善心的人。
  岳城反问:“帮他?”
  阮棠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你想做什么?”
  岳城唇角一勾,道:“知道了就别想走,你想知道?”
  阮棠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想了不想了,我其实好奇心没那么强。”
  岳城冷笑一声撇过头去,这一天都没怎么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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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0章
  岳城在皇太孙朱允炆身边很快站稳脚跟,倒没有前一阵那么忙碌。朱允炆身边早已经聚集了一群臣子,这是朱元璋默许的,为他将来登基时准备的根基,不过这部分臣子里,大部分都是儒生。其中尤其以朱允炆的老师最受重用。
  岳城比朱允炆大一岁,今年二十一,在一群老儒生中极为年轻,但他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这群老儒生再多活五十年都无法相比。他自从到了朱允炆身边,言谈行事也都是儒雅作风,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
  朱允炆亲信黄子澄倒对岳城警惕万分,私下与朱允炆说,“此人是燕王推荐入京,又是鹰视狼顾之相,只怕对你不利。”
  这番话不过三个时辰就传到岳城耳里。阮棠亲眼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来到书房汇报给岳城听,再一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时对他笼络到朱允炆身边亲近之人感到惊叹,一时又有点替黄子澄担心。
  岳城处理了小半个时辰的公务,脸色渐渐沉下去,如拢寒霜,丫鬟来送茶时还被他呵斥两句,眼泪汪汪地出去。
  阮棠一看气氛不对,出去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实在感觉气闷,干脆到街面上走了走。此时的南京经过朱元璋三十年的治理,已经有了热闹繁华的景象,街上喧哗,有卖糖人的,包子的,还有胭脂手帕等等,阮棠心想与其回去对着岳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还不如在外面玩够了,等他脾气过了再回去。她是真没想到,岳城年轻时脾气竟然这样厉害。
  她就这样跑地远了点,等天暗了回来的路上又走岔了路,回到家中的时候,走进内院一路见到气氛极度异常。岳城到了南京安定之后也添了几个仆役,此时往来几个人都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连话都没人说两句。
  阮棠心里纳闷,看见书房还亮着灯且门开着,就走过去,刚进房里。一盏带着墨水的砚台就直接砸了过来,阮棠吃了一惊,身体偏了偏,砚台就穿过她的肩膀砸到门上,哐当一下好大一摊黑色墨汁洒地到处都是,砚台也断裂成两半。
  阮棠拍着胸口不满:“吓死我了。”抬头一看,就对上岳城阴翳暴戾的双眸。
  她立刻把要脱口而出的埋怨给收回去,再一看地上,跪着书房伺候的小厮和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大丫鬟巧婵。她哭得梨花带雨,几乎快要瘫软在地上,“奴婢是看将军晚饭没用……所以拿了些汤过来,是厨房特意烧的,给将军补身体……奴婢错了,不该打扰将军……”
  阮棠一听,原来又是丫鬟不分时机先殷勤触怒岳城,她这是糟了池鱼之殃,不由暗呼倒霉。
  岳城喝道:“滚,全部滚出去。”
  小厮和丫鬟赶紧退出书房,巧婵几乎站不起来,还是另一个丫鬟扶着出去。
  阮棠把自己藏在灯光较暗的地方,也想跟着遛。
  岳城瞪着她,“去哪?”
  巧婵和另个丫鬟齐齐抖了一下,都以为是在问自己,巧婵两个哭唧唧地说,“奴婢去院子跪着领罚。”
  岳城一挥手,两人忙不迭加快脚步走了。
  阮棠想装傻跟着走,但岳城森冷的目光盯着她,心里挣扎了一下,总觉得离开的危险很大,所以她坚强地留下来了。
  她偷偷瞄一眼岳城,看他黑着一张脸真是吓人。她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讲道理的话,“惹你的是丫鬟,你别……迁怒别人啊。”
  岳城皱着两道如刀剑般锋利的长眉,“你去哪里了?”
  阮棠说:“逛街,回来的时候迷路,走岔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路。”
  岳城额头青筋崩了下,心里一股燥火要发作,看她缩在书房角落,耷拉着脑袋,还偷偷看自己脸色,那股火不知不觉就消了几分。可还是训斥,“你猪脑子是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是能吃?能喝?还是能买东西?逛街别人能乐呵,你能干什么?”
  阮棠不吭声,只是又往后面压了压身体。
  岳城见了火气又冒起来,“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阮棠脾气也上来了,“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看了啊?我就出去看看还不行,你管的宽,上管天下管地的,是不是中间还要管空气!”
  她对着岳城大吼一嗓子,看见岳城怔了怔,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拧出水来,勇气就飞快随着吼的声音一样消失,她赶紧哧溜一下夺门而出,也不敢去想象岳城暴怒的样子,跑到院子里待着,心想要不要出去避避风头?
  正惴惴不安呢,忽然听到旁边有很轻的啜泣声,被人压抑着,必须要仔细听才能听到。
  “巧婵姐,跪地这么远,将军看不到又生气怎么办?”丫鬟轻声道。
  哭声就是巧婵的,原先几个丫鬟各自不对付,但好几个月过去,谁也没成功,倒一个个惺惺相惜起来。巧婵道:“你还没摸清咱们将军的脾气吗,这个时候不要去碍眼,跪够两个时辰就足够了,要是再拿这类小事去烦他,说不定罚的更重。”
  丫鬟叹气,“连巧婵姐你这次都落得这样下场,我们就更没什么脸面了。将军实在太难伺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
  阮棠一听到有点乐了,心想这几个立志要在岳城后院立足的丫鬟都被岳城的臭脾气给吓怕了。
  巧婵道:“今日的事有些蹊跷。”
  丫鬟忙问蹊跷什么。
  巧婵道:“傍晚的时候将军从书房出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房一趟,出来又去了厨房,厨房婆子和我说了,我以为他是饿了才送汤过去,哪知落个老大不是。”
  “莫非将军是丢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迁怒姐姐你的?”
  巧婵道:“找东西应该望着地上,瞧着也不像,有件事我和你说,你可千万不可外传。”等丫鬟答应后她才继续道,“我曾见过一次将军一个人在房里说话,那样子好像是对着人似的。”
  丫鬟倒吸一口凉气,过了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也有过一次,路过将军方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音,可除了将军也别无他人呀。”
  巧婵咬了咬牙道,“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阮棠听两人说话出了一身虚汗,没想到连个丫鬟观察细致入微,竟能察觉到异常。又听两人继续分析,说是不是这院子有不干净的东西,要找方士来看一看。她们两人出自燕王府,比起一般丫鬟见识的事多,知道的也多,对方士居然都有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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