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 第326节
可这事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首先,许惠娘是个贤良温和的女子,并没有露出任何杀人意图。其次,许惠娘就算因妒杀夫,也没有必要把闺中好友全部找来,全部毒死。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她自己也死了。寻常人杀人就要找个隐蔽法子,许惠娘身为翰林家的姑娘,居然杀人杀的如此轰轰烈烈,把亲近之人全部杀了。这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大理寺将审问结果呈上去后,许翰林在大殿跪了两个时辰,一直喊冤,直到晕过去为止。据说倒下前他还在喊,说小女绝不会是这种丧心病狂之人,求陛下还许家公道。
朱元璋对许翰林倒有几分怜悯,再加上大理寺的卷宗也确实有问题,但一连找了几个审案高手,都觉得此案疑点颇多,但也无从下手。朱元璋把岳城叫去,干脆将卷宗扔给他,让他找找线索。
岳城今日料理其他事,就拿了这卷宗看看。
阮棠把所有的内容看完,微微皱了眉头。
岳城坐在她身侧,因为云影绳的缘故,能触摸感觉到她,就好像平常人一样,甚至还能感觉到些微的体温。他不觉就分了心,看了卷宗一半,余光落在阮棠的身上,从她的头发到耳廓到脖子,柔美而纤细的线条让他胸口窜起一股热气。
他伸手在她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顺滑的感觉穿过指间,他笑了一声道,“你原来到底在哪里生活,整日披头散发的。”
阮棠正专心看卷宗,根本没注意到他问的话。
岳城扯了一下她的发梢。
阮棠“嗤”地吃痛,转头看他,却问了一句和卷宗有关的,“参加诗会的全死了?没有例外吗?”
“没有例外,”岳城道,“大理寺把他们的尸体全检查,症状都是一样。”
“什么毒?”
“这是最奇怪的一点,查不出来,所有人都是寒热重症,身如炭火,然后暴毙。但是尸检却无法测出毒物。大理寺最好的仵作都找不到中毒原因。这也是许翰林喊冤的底气。”岳城缓缓把情况说明。
阮棠手轻轻在卷宗上摸了一下,“这个图案,是从许惠娘那找到的吗?”她是没想到古代卷宗也很详细,把搜罗的物证全部标明,还有拓印的图案。
岳城眯了一下眼,从刚才就发现阮棠对这个图特别感兴趣,他道:“这是许惠娘藏在妆匣暗格里的。”
阮棠明白了,妆匣暗格,一般用来藏最值钱的首饰,放了一张这样的图案,说明许惠娘极为重视。案子虽然没有完全弄清楚,但审案的人却没有忽视这个线索,所以一并放入卷宗里。
阮棠基本已经猜到这个案子是什么情况,但还有一点不太明白,“真的没有一个幸存吗?”
岳城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的语气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阮棠侧过脸来,灯火下,他凝视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既深沉又火热。阮棠对上他的目光后不禁躲闪开,“大致知道,最好查一下,这个许惠娘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特殊举动。”
她说完,发现岳城看着她没动,她声音轻了下去,“是不是我越俎代庖了?”
岳城笑笑,眉目舒展,点了她额头一下说,“你要想查,什么案子都可以给你看。”
阮棠赶紧摇头,她可没有探案的兴趣,看到不死树的图腾她才能看穿这个案子的真相。
岳城道:“我召人问问。”说着对外喊了一声小厮的名字。
阮棠立刻要站起来,刚一动,就让岳城揽住坐下。她瞪圆了眼讶然地看他。
岳城道:“又没人看得到你。”
阮棠“哦”的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不是看到或没看到的事,而是她现在这样,几乎就被岳城环住了。她意识到这点,赶紧要挣开他。
岳城在她腰侧拍了一下道,“乖,很快就能知道了。”
阮棠脸顿时就涨红了,刚要发作。
小厮已经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进来。
岳城看阮棠又憋回去,嘴角微微勾起,大掌圈着她的手,两人的手腕上都戴着一根金红色相夹的绳索。阮棠忿忿地甩开他的手,不过动作也不敢太大。小厮看不见她但能看到岳城。
小厮新来没多久,但对岳城的脾气已经了解不少,进来时瞄了一眼,感觉将军姿势有些慵懒,和炕桌有些距离,都够坐个人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更奇怪的是,将军脸上和煦,看起来心情极好。
岳城吩咐他拿自己的拜帖去找锦衣卫要许惠娘的调查资料。着重的就是刚才阮棠的提的两点。
小厮刚走,阮棠就跳了起来,大力甩开岳城的钳制。
岳城唇边噙着笑,把卷宗收起来。
朱元璋对这个案子关注,让锦衣卫暗自查过,没一会儿就把查到的内容全送来给岳城。他对站地远远的阮棠道:“不过来看看?”
阮棠是真闹不明白他,这脾气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前些日子还觉得他生气毫无缘由,可是今天脾气好得像是又换了另一种症状。
不过许惠娘的案子要看,她走过去,把锦衣卫送来的几页纸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一丝慎重。
岳城看着她道:“怎么了?”
阮棠在纸上点了点,这里正写着,许惠娘的贴身婢女,名叫碧柳的,诗会当夜也是有了寒热症状,但三天后自愈。
“我觉得她,可能已经是长生不老人了。”
岳城脸色微变,“长生不老?”
第512章
阮棠比他更吃惊,表情一下怔住。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岳城方术厉害,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是知道不老族的,但没想到他的样子却像是头一回听说。阮棠反应过来,如果他真的知道长生不老,那许惠娘的案子也不需要她来提醒。
岳城目光紧紧盯着她,忽地笑了笑,“你知道的不少。”
阮棠嘴巴动了动,脑子飞快运转,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个。
岳城却已经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叫来小厮。
阮棠知道他想做什么,紧跟着他出去。到了门口,岳城突然伸手点她的额头,“回去,别添乱。”
小厮寒毛直竖,垂着头不语。
阮棠犹豫着张口,“那个丫鬟……”
岳城沉声道:“不关你的事,回去睡觉。”
阮棠无语,眼角瞥到小厮脸色苍白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她闭嘴不再说话。
岳城大步离开院子,走到外面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打量似的朝小厮看去。小厮腿微微打颤,但脸上却镇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去牵门前的马。
阮棠回到屋里,心里有些乱,看岳城的举动就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那个丫鬟了。阮棠不知道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给那个丫鬟带去了什么,她既愧疚又担忧。更让她在意的是,长生不老的事由她揭露给岳城,难道是她无形中引导了他的转变。
岳城一夜未归,阮棠也没睡好,整晚做着荒诞的怪梦,她在黑暗的通道跑着,看不清前方的路,回过头也是茫茫无边的黑暗,跑了不知道多久,看见前面有个背影,阮棠高兴地喊:闻玺。他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她却怎么也追不上。
……
天色刚亮,岳城坐在一户农家院子里,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卫士,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们压抑住,并且眼中满是敬畏地望着岳城。
农家距离城门较近,偏僻安静,屋内突然一声惨叫传出,是个年轻女子。
两个卫士面色微变,岳城却恍若未闻。
片刻之后,屋里跑出一个卫士,面色黑沉,他在岳城耳边悄语两句。岳城颔首,略一沉吟,他起身拍了拍衣袍,招手让两个卫士上前,“看好里面的,有什么差池就拧了你们的脑袋。”
这本就是他在应天府培养的亲信,当下没有二话领命。
岳城转头看了一农家,打马去皇城。
入宫先去东宫拜谒,朱允炆正从殿内走出,见到岳城招呼他一起去见朱元璋,两人一行走一行说着话,黄子澄跟随在后,抬头看了一眼岳城身后饼没有说什么,自从狩猎回来,黄子澄已经甚少在皇太孙面前谈论岳城,只是心中警惕丝毫未减。
朱允炆在谨身殿外遇到为朱元璋诊脉的太医,停步问了两句,得知朱元璋前几日的不适已经好转,朱允炆神色也轻松几分。
他入殿之后不就,就有宦官前来传唤岳城进去。
岳城进去后,朱元璋指着他先和朱允炆说了指婚的事。朱允炆面露喜意道,“他早该成家了,府中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朱允炆与岳城同岁,长子已经快要两岁。
岳城面露微笑,笑意并未达眼里,三人同殿而坐,聊了一会儿家常。
朱元璋年迈体弱,精力不济之下把部分国事交给朱允炆处理,此时挑了些紧要的问询,朱允炆一一作答,朱元璋抚须,点了点头。他一生征战,自知治理百官手段严苛,朱允炆却有仁君之风,行事与其故去的父亲朱标类似。虽然朱元璋认为其手段感觉太软缺乏震慑,却也不愿过于打击他的信心。
朱元璋双目微睐,对朱允炆指点了几处,视线瞥到岳城身上,暗自思量近日来一直考虑的问题,让他留在朱允炆身旁是利还是弊。锋利的宝剑,若是把握不好,却是容易伤到自己。
岳城感觉到他不着痕迹的大量中蕴含的危险气息,面上丝毫不露,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朱元璋和朱允炆谈完正事已有疲惫之色,朱允炆告退起身,朱元璋让岳城留下。朱允炆没有多想,他私心还想让岳城与朱元璋亲近些。
看着朱允炆离开,朱元璋语气严肃了些,“朕见你方才面有异色,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听着像句关心的话,岳城心中讥笑,依旧是踌躇难言的神情。
“你与一般臣子不同,有什么不可直言。”
岳城听到这句,道:“请陛下屏退左右,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让他人知晓。”
朱元璋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挥手让殿中众人退下,“到底什么事?”
岳城道:“府军卫指挥使鲁家的案子臣已查明,捉到一个丫鬟,是长生不老之身。”
朱元璋瞳孔猛然一缩,神情变得奇怪。
……
阮棠在家忧心忡忡过了半天,午时宫中来人,送来一堆赏赐,府中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其中很多绫罗绸缎和一盒子珠宝首饰,明显是为未来新夫人所备。
傍晚岳城回到府中,管事连忙将宫中赏赐的事禀报。岳城看向院中,东西整整齐齐地放着,绸缎上摆着一个木匣犹为显眼。
岳城迈步进屋,让丫鬟准备吃食,转过头看见阮棠坐在窗棱边,脸上露出些微笑意,“看什么这么出神?”
阮棠走过来问他,“那个丫鬟你怎么处置的?”
岳城道:“受了伤能自愈,谁能把她如何。”
阮棠闻言停住,皱起眉头。
岳城伸手把她拉到身前,低头看她闷闷不乐的,抚了抚她的头,“别多想,和你无关。”
他知道阮棠除了稀奇古怪的各类念头,还有些心软善良。
这时丫鬟进来,把灯烛剪亮,送了饭菜上来,小厮跟着进来,把御赐的木匣也带了进来,放在炕桌旁。
岳城随手打开,整整一匣子珠宝,陡然让屋内都亮堂起来。
等丫鬟小厮离开,岳城问:“有没有想要的?”
阮棠扫了匣子一眼,“你见过魂魄还用珠宝的?”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有事要忙,不是存心要做短小君的
第513章
岳城轻轻拨弄了一下匣子里的一枚镶红蓝宝石花丝金簪,这是珠宝里最华丽最值钱的。他想象了一下阮棠盘发戴簪的模样,不觉失笑,把匣子合上,道:“上次问你还没答,到底来自哪里,容你整日披散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