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我这里还有些事没忙完
  赶紧的,别惹少爷发火啊!
  谢璟走过来,就看到二少爷抬头看着树梢,也不说什么,他要走,这位又不肯。
  谢璟问:二少爷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白明禹不拿眼睛看他,有点得意又故意绷着脸问道:我听说,你特意给我排了一场猴戏祝寿,是不是?
  谢璟:是。
  白明禹看他一眼,又看看戏台上锣鼓喧天热闹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是彻底压不住了,努力咳了一声,挑挑眉毛道:好好排,到时候少爷可要请好多人来看啊,别给小爷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白明禹(美滋滋):我就知道,你果然同我最好!
  谢璟:二少爷说笑了。
  第33章 尚玉楼
  两日后,青河县又迎来一众从省府而来的人。
  来的人雇了驴车,总共两辆,前头那辆乌篷驴车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家伙什,鼓囊囊露出来,都是些铜锣打鼓的边角,另还有几竿糊了银纸的长缨枪绑在一侧,枪尖冲天,枪杆子是半软的,随着驴车在路上一晃一晃地起伏颤动;后头那小驴车里则挤了四五人,一旁跟着骑毛驴的还有三四位,就这样一路颠簸来了青河县,递交拜帖之后,入了白府。
  来的正是省府玉成社的一行,老板尚玉楼二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不矮,发油摸了头往后梳成背头的模样,一张脸长得俊朗,尤其是眉眼透着精气神。尚老板见人先露三分笑,抱拳挨个跟人打了招呼,就开始热情询问:劳驾,贵府戏台在哪儿?我们早来半日,有些布景要摆放下,人也想多熟悉熟悉,头一次来贵府宝地唱堂会,实是有些紧张。
  周管家连忙带他去了,被捧得高兴又客气回去:尚老板哪里话,我们老爷虽不怎么听戏,但也知道尚老板的名号,去年省府里的老太爷亲自点了您连唱三出堂会,大家伙儿都盼着您这真神也在我们青河亮亮相呢!
  尚玉楼一路跟他打太极,周管家得了一堆奉承话,尚玉楼也摸清了这青河白家的底细。
  白家姥爷不爱听戏,白家二少爷倒是喜欢,见天儿地跟一帮半大小子泡在剧院,怕是对新式戏剧有些偏爱,喜欢搞艺术周管家不好说自家二少爷逃学不上课,努力美化了一下,但也只能遮挡到这份儿上了。
  尚玉楼一路上心里有了计较。
  他琢磨着府里的老爷和大少爷听个一两出戏,就乏了要走,府里女眷们倒是也好应付,唱出拿手的《长坂坡》《湘江会》一类的,也能讨满堂彩,至于府里的二少爷,他怕是爱热闹些的。
  尚老板一路走到戏台那,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找武行借人了,这边刚到,就听到戏台上已经有锣鼓声,抬头就瞧见一帮小猴子勾了脸正在那满地打滚,基本功动作还说的过去,戏台上支了一张八仙桌,有几个小猴子在那叠罗汉,为首的那个一跟头翻身下去动作利索,落地无声,就地一滚又是一副猴相,抓耳挠腮,好不活泼。
  尚玉楼站在那眼睛一边看,一边问道:这是?
  周管家道:这是二少爷之前救的一帮孩子们,二少爷心善,瞧着他们没吃没穿,带回来养了两天,听说是特意排了一出戏准备给二少爷贺寿呢!
  周管家上前去清场,尚玉楼这帮名角儿来了,戏台还是要给正主用,而且这帮小猴子们已经连着用了一个月,怕是连戏台上多少块砖都摸清了。
  尚玉楼大家风范,站在一旁等他们退场,不多时就瞧见一个人领头带着一帮小孩走出来,排成一队,每个小孩手里都捧了些东西,有的两人搬着小木梯,有抱着戏服的,还有抱着一篮桃子一路小跑跟着的,为首那人瞧着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个头高些,头上顶了一张八仙桌,正一个人扛了桌子走,被半遮着看不清眉眼。
  尚玉楼往一边让让,等他们过去。
  抱一篮桃子的小孩跑得快了两步,脚下不稳绊了下,身子稳住了,但篮子里的桃子滚出来一个,骨碌碌一直滚到尚玉楼脚边。那小孩急急忙忙去捡,捡起来才瞧见眼前那双月白的鞋,小孩抬头,瞧见尚玉楼忽然带了几分腼腆,从篮子里翻捡出一枚大桃子塞到尚玉楼手上,含糊说了一句请您吃,就顶着篮子一溜烟儿追前头队伍去了。
  尚老板见惯了捧场的人,早年间送什么的都有,得了桃子施施然揣进兜里,上台上布景去了。
  尚玉楼会一手好工笔,加上又懂一点西洋绘画,布景样式十分新颖,摆好了之后,就让戏班里的人过来练了练,递了戏折子给周管家。他们常年跑堂会,即便不外出,也在剧院里演出,戏目十拿九稳。
  周管家收了谢璟一个银元,这会儿自然帮着谢璟说话,咳了一声道:尚大家,可有准备猴戏?
  尚玉楼摇头:未曾准备,不过这剧目也是熟的,只给我半下午时间即可。青河县地界里也有武行,找几个会翻跟头的不难。
  周管家道:路上的时候,我不是同您聊起二少爷吗,我们这二少啊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一听说这帮孩子们为报恩排了一出猴戏就等着看呢,您瞧这?
  尚玉楼心领神会,但也不敢满口答应:还要劳烦管家带他们过来,让我看一遍戏才可答应。玉成社是打我父亲那一辈成立的,唱好唱不好的也没什么,毕竟是孩子们一片心意,可这要一并加在戏折子上,玉楼一个人说了不算,就怕回去父亲知道了怪罪。
  周管家听到他这么说就已带了笑模样,连连点头:应当,应当,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尚大家稍等片刻!
  没一会,那群小猴子又排队走回来了。
  最后头跟着的还是放才那位扛桌子的少年,尚玉楼这才瞧清他的模样,约莫十四岁上下的年纪,模样生得极好,但最出彩的却是那一双眼睛,不同旁人瞳孔颜色黑中发棕,这少年黑发黑眸,像是被山上雪水洗过的墨丸,透着清凉,只看一眼就令人忘俗。程班主见他小小年纪就已是拔尖的长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已经琢磨着这幅相貌若是学上两年戏再拿出来亮个相,怕是省府又要出一位轰动一时的名角儿了。
  只要不是个哑嗓,往那一站,便引得多少人来捧啊!
  尚玉楼心里有些火热,周管家那边让一帮小孩上台去演猴戏,尚玉楼一边偷偷打量谢璟,一边抽空瞧一眼台上。
  台上那帮小孩们说的过去就成,毕竟是府里二少爷亲自点的戏,只要二少捧场,大家就都捧场,而旁边站着的这位尚玉楼越瞧心里越痒痒,看着他站姿如松,背手静立的模样,心里连给他安排什么角儿,勾什么脸都想好了。
  台上孩子们演完,规矩地排成一排等尚玉楼点评。
  谢璟也扭头看他,开口问:尚老板,如何?
  尚玉楼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心都酥了。
  这嗓子,这么清亮,音色绕着耳边勾人似的,不唱戏多亏啊!
  谢璟又问了一遍:尚老板?
  尚玉楼回神,看着谢璟热情道:好好,我瞧着都好,我听周管家说你叫谢璟?这帮孩子是你在照管,那么,你对学戏有没有兴趣?
  谢璟笑了一声,道:我?我没什么兴趣,您不妨瞧瞧这些孩子们,他们从小练功,每个人都有个小绝活儿。他以前唱戏是为了吃饭,现在能吃饱,也就不想唱了。
  尚玉楼魂不守舍看完了孩子们表演小绝活,说实话挺好,但他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个叫谢璟的小厮站在他身边一共跟他说了五句话,就这五句,他连给他订做什么颜色的戏衣都想好了。
  贼老天害我,这么好的一棵苗子让他今日见到,怎么偏偏就是个不爱戏的哪!
  期间有丫头来泡茶,尚玉楼那一碗是他自己带来的茶包,里头放着些养嗓子的东西,丫头不知道他的习惯,想去端了倒掉,尚玉楼连忙拦住了道:不可,不可,这胖大海要七冲七泡。
  丫头脸都红了,赶忙给他放下,续了热水在茶碗里恭恭敬敬请他喝,还只当是省府的习惯,毕竟尚玉楼名号太响,这样一位名角儿,说的话、喝的东西,那能有错吗?
  丫头瞧着尚玉楼茶碗里的那些东西都有些敬畏了,必定是想当金贵之物。
  谢璟瞧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尚玉楼这人果然还是一只铁公鸡,茶碗里放的胖大海都泡得没味儿了还能放嘴里吮着核吃上半天,且不说在北地,京、津两地,哪怕到了沪市,都没人比这位抠门了。以前还有人说过,要想从尚玉楼手里讨个手帕,那都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1尚玉楼:你来!你敢不敢下海,我玉成社今儿立刻给你做大褂,做戏服啊!!
  2白明禹:你以前还玩儿音乐的?
  谢璟:承让了,当过几天偶像。
  第34章 少年情谊
  尚玉楼看完了戏,又问了《白猿献寿》是怎么改的,谢璟道:我只知道大概,去找个明白人过来同您说清楚。
  尚玉楼笑道:无碍,你说就是,都是演惯了的戏目,我听得懂。
  谢璟就同他讲了一下,尚玉楼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心情愉悦,再瞧瞧样貌就更喜欢了,谢璟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应是,统统答应下来。谢璟说的那些倒是不多麻烦,是取了其中两出戏糅成一折,把那些唱词儿省了好些,光剩下热闹的,只是翻得累些,有些考验这帮小孩们的真本事。
  谢璟抬头喊道:小糖,过来!
  戏台上一个小孩立刻跑了下来,人也够机灵,跑过来先给他们二人作揖:谢管事好,尚老板好!
  尚玉楼有些惊讶,看了谢璟问:你是这里管事?
  谢璟摇头:他们叫着好玩儿的。
  这帮小孩们吃过不少苦,为了讨生活格外会看人眼色,嘴巴也甜,谢璟让他们喊自己名字,这帮孩子没一个敢的,他们只知道管事是府里特别厉害的,因此就都这么喊起来。谢璟纠正两次,也就懒得管了,随他们去叫,反正东院的人连个喂马的都是管事,九爷从省府带来的好手,全都是万里挑一,也不差他一个谢管事。
  尚玉楼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冒昧了,跟谢璟说了几句软和话,谢璟倒是浑不在意,只道:尚大家瞧瞧他的伸手,我琢磨着,后面八仙斗法,这孩子用得上。
  小糖是个机灵的,谢璟话音刚落他就利索翻了两个跟头,落脚极轻,猫儿似的都没听见什么声音,几个跟头下去半寸没挪地儿,脸不红气不喘,末了儿还搔了搔耳朵,左右瞧了一眼假装蹲下身大口吃桃,两腮一鼓一鼓,猴儿相十足。
  尚玉楼被逗笑了,点头道:行,就他吧,一会让他们留下,我给他们说说戏,晚上若府里老爷少爷们点了,就一同上台。
  谢璟跟他道谢,略微鞠躬,转身走了。
  尚玉楼瞧着他的背影心里还在叹息,多好一块璞玉,可惜有缘无分,只有眼巴巴瞧的份儿。
  东院。
  谢璟依旧按照九爷在的时候每日收拾整理,因为尚玉楼留在戏台那,因此他比平日还多出了几个时辰独处。
  东院书房,黄明游正坐在躺椅上翻看书,手边一盘炒干果,一小壶清茶,瞧上几页书就顺手拿起旁边小茶壶对嘴儿喝上两口,悠哉惬意。
  谢璟收拾好了卧室,来书房放新送来的账册,瞧见黄先生在那就过去帮他添了茶水。
  黄明游感慨:小谢,我这两日被你伺候的,都不舍得回我那边去了,我说九爷为何一天都离不开你,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要什么没等开口就全都合着心意送来了,简直是神仙日子。
  谢璟笑笑,给他换了一盘荷花酥,点心盘子一边还放了两颗粽子糖。
  他伺候了九爷两辈子,对九爷身边重视的人自然也摸得清楚,有什么习惯不用想就下意识替对方做好了,这粽子糖也是如此,黄先生喜欢吃这个,但牙齿不太好又不能多吃,两颗刚好。
  黄明游果然十分感动,一叠声儿地夸他。
  谢璟道:先生,你要是需要什么书只管问我,九爷这里的书也是我在管。
  黄明游笑道:这差事都能管了?九爷平日有两样离不开,一是茶,二是书,依我看这两样你都管了,那九爷可要离不开你喽!他说完又跟谢璟要了两本书,谢璟一一找来,黄先生埋头沉浸书海,又继续翻看下去。
  谢璟在东院待了一阵,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他,打开帘子出去,是寇沛丰找来了。
  寇沛丰身上穿了一套夏日新做的学徒衣裳,崭新的长褂,只是探头望着的模样依旧粗苯憨厚,他瞧见谢璟立刻咧嘴笑了,几步迎上来:小谢,我找你好久,你们这东院可真不好进,一连通报了三声
  谢璟问:你怎么来了,可是二少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寇沛丰点头道:是,是,二少爷今天出门了,跟你说的一样,他去了外头连跑了好几户人家,叫了好些人来咱们家。
  谢璟道:是他一贯做派。
  寇沛丰道:还不止啊,二少爷把人都叫来,也不去戏台那边瞧热闹,都带去自己院里让那帮同学帮着他抄写单子,字那么老大一个,已经贴出去了!
  贴什么东西,贴去哪儿了?
  就戏单,全贴剧院去了!县城里两家大剧院左右门口都贴了一墙,听说这会天桥底下说书的摊子上都贴了,现在全青河县都知道尚玉楼要来,也知道有出新戏《白猿献寿》要演。
  让他贴,不打紧。
  寇沛丰见谢璟不急,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他从黑河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就对谢璟佩服地五体投地,什么都听小谢的,这会儿下意识去看谢璟,听他的话。
  谢璟瞧着时间差不多,去小厨房提了一篮子新鲜桃子出来,同寇沛丰一起出去,边走边问:你今日怎么有空,二少爷没带着你一起疯跑?
  寇沛丰道:二少今日忙,顾不上我,这才能溜出来喘口气。
  谢璟问:他为难你了?
  寇沛丰心有余悸,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跟他耳语:小谢你不知道,二少爷疯起来可太吓人了,一会让我抄书,一会让我画图,开春那会不还下了两场雪吗,二少爷还让人抱了老大一个冰柱子过来让我磨成个冰灯,这我哪儿行呀!算账什么的倒是还可以,毕竟学徒房里都教这个,但是抄书我可真不会啊,我字儿都是刚学的,还没捂热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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