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谢璟道:你就回信给他,不要多说,只写八个字。
白明禹:啥?
谢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明禹眨眨眼,不过片刻猛然顿悟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璟吃惊道:你是说,让我用那两个字在喉咙里咕哝一句,没敢说出来,仿佛喊一声都让人敬畏。
谢璟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徐徐图之,这一锤子买卖,要快且准,那必然要下狠劲儿。
若是瞻前顾后,给省府这位爷通知,给黑河那位爷报备的,事情说通了,但肉也被那些闻着味儿来的人啃了大半,剩下的骨头,不够塞牙缝。
黑河白家商号离着边境最近,也是最快听到风吹草动的人,他们既这么回话,那么就已经确定有利可图,动了心思。这时顶着九爷名号,再合适不过,黑河那里可都是爷的人。
白明禹有些犹豫:九爷知道了怎么办?
谢璟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坏事,这趟我算过,不会亏钱,再说你大哥不是写信来说愿意你历练一番,即便亏些钱也无妨吗?
白明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也反驳不了。
谢璟心里明镜儿一般。
这趟绝不会亏钱,白明禹这人看着脾气冲,但聪明劲儿还是有几分,若不然九爷当初和现在也不会独独都选中了他。
九爷拿白明禹当接班人培养,谢璟也愿意扶他一程,记忆里大约是年后,白明禹就播了满堂彩,替九爷赢下一家老字号牌匾,也是从那会之后,被人尊称一声大掌柜。
谢璟不过把时间提前半年,送了一份大礼给白明禹。
说是给白二,也是给九爷。
我大哥以为高人是九爷,那九爷这边也不知道我要去大干一票,若他俩对上,那可怎么办啊?人高马大的白二爷这会儿也没有在外头的霸道劲儿了,愁眉苦脸跟谢璟商量对策,不成,我不能一个人回清河,小谢,你跟我一起吧?九爷最疼你,要真碰上了,你得替我求情,这主意可一大半都是你出的啊!
谢璟还未回话,就看有人往这边来了,是护卫队的人从外头回来,谢璟看着有些奇怪,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回来的是王肃,擦了脑门上跑出来的汗,对他道:还能干什么,刚从井水巷那边回来,嗳,我可算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了,那边宅子里自己打就算了,还引了外头的地痞流氓过来闹事,这不,还冲撞了九爷的马车,爷吩咐把那帮人都送官,刚回来哪
谢璟打断他道:爷没事吧?
王肃道:当然没事,爷身边有人跟着,不过是惊了马,不碍事。
谢璟又问:爷去井水巷了?
王肃:对啊,去了有一阵了,你刚走没一会咱们爷就去了,还让柳如意弹了好一会琵琶听。
谢璟脸色难看。
白明禹凑过来,好奇道:柳如意是谁?
王肃:是井水巷一个小宅院里住着的女人。
白明禹更好奇了:九爷在外头养了女人吗?漂亮不漂亮,什么时候的事啊?
谢璟黑脸道:别胡说,压根没有的事儿。
王肃也道:跟咱们爷没什么关系,是曹公子家中送来的。他把曹公馆被抄的事大概讲了下,顺道吐了苦水。
白明禹在一旁听得倒是津津有味,还追问柳如意的事儿:你说她今天晚上弹琵琶了,还不止一曲?
是啊。
她以前弹琵琶的?
唔,这个,也算是吧,二少爷莫要多问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王肃支支吾吾,不敢教坏了府里的少爷,只硬着头皮搬了其他人的说辞,应付道:这个柳如意吧,以前是在楼里做管事的,女管事,还挺厉害,头头一名。
白明禹疑惑道:你不是说她还和人打架,自己受伤了吗?
王肃点头:对。
白明禹:她不是管事吗,怎么一点事儿都不管啊?
王肃:
王肃:这,属下也不太懂,大概井水巷那边不是她以前的楼,这里头的人不听她的吧。
白明禹缓缓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今日倒是便宜她了,九爷时间太宝贵,能抽空听几首已是难得,我平时跟爷说话都掐着点哪!哎谢璟,你说是不是?
谢璟一声不吭,紧抿双唇,只一双眸子黑亮,努力隐了里头锋利光芒。
白明禹没见过柳如意,他见过。
单从容貌上来说,确实漂亮。
谢璟以前也被九爷夸过容貌,他心里拿不准,柳如意这幅容貌可否能入爷的法眼,会不会同他当年一样,留下来。
谢璟只这么想了一点,捧着点心匣子的手指尖都握紧发白。
王肃没察觉,跟他说了几句,又匆匆进去找孙福管事了。
白明禹在一旁还想跟谢璟商量烧酒的事儿,但谢璟已有些心不在焉,对白明禹说的话都没有之前那般上心。他如此反应,倒是让白明禹有些紧张起来,问道:小谢,你这是怎么了,气不顺还是怎么着,一脸的不耐烦,我可没招惹你啊。他看了谢璟,有些迟疑,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了哪里?
谢璟摇头。
白明禹越发无措:那是出什么大事了?你可别吓我,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
谢璟拧眉道:我先不去黑河,二少爷自己回去一趟,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一定过去找你。
好。
白明禹答应一声,又问:你的事儿不方便说我就不问,只问你一句,要不要用钱?他也不等谢璟摇头,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这钱你拿去,我来了之后也没什么花销,攒了几百银元,多了也没有了,只这些,你先拿去应急。
谢璟想说自己不缺钱,但又想了片刻,接过来道:那我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送走白明禹,谢璟捧着点心匣子去了书房。
东院书房里照旧摆着九爷日常里要用的那些东西,只书换了一本新的,谢璟拿小碟装了几样清淡口味的点心,给九爷放在桌上,又倒了热茶,书也翻到九爷看的那一页,放了一枚绞丝金鸾书签夹在那里,书签做得精致,金鸾鸟喙正卡在页面上,仿若叼着纸页一般。
谢璟看着发愣,没一会,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九爷回来了。
九爷进门之后看了书房桌上摆着的点心和热茶,心里的气已散了大半,缓步过去坐下,低头看到翻开的书页,最后那一点气儿也没了,还记得我看到第几页了?
谢璟点头:记得,昨日爷在床上看得困了,是我合上的书。
谢璟去拿茶点,九爷却握着他手腕把人拽过来,抬了他下巴,仔细打量一遍,问道:心思还是这么细,但我总觉得,璟儿和往日不同。
谢璟视线避开,看向一边。
九爷手指略微用力,抬着他下巴淡声道:像是长大了些,知道去看女人了。
谢璟:!!
九爷盯他片刻,松开手道:知慕少艾,人之常情,我知道你平日没见过那么多人,冷不丁瞧见了,对宅子里头一两个有几分好奇,也没什么。只是璟儿你需知道,那些人,并非良人,旁的不说,花样一个比一个多,你不是她们对手,以后也不要再去井水巷。
谢璟看了他片刻,忽然道:爷今日听了琵琶,好听么?
九爷拧眉,脸色略沉。
井水巷宅子里面,最出众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弹琵琶的。
他就知道那个柳如意留不得!
第65章 量衣
谢璟没有移开视线,等他一个回答。
九爷道:琵琶弹得不如何。
谢璟又问:那人呢?
九爷神色发冷,道:也不如何。
谢璟点点头,又垂眼去伺候,端了茶点过来放在一旁,也给刚喝了没两口的茶续了一点热水,站在一旁,双手合拢放在身前,一如往日。
九爷等他服软认错,但等了半日,一个字都没等到。
晚上守夜,谢璟也没过去陪着,只抱了一卷薄毯,睡在九爷床脚踏上。
九爷在床上躺着,书也看不下去,有心想冷落这小崽子一段时间,但低头瞧见谢璟裹着毯子蜷缩在那,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似的,一时也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两人一夜没说一句话。
九爷起来的时候,神色瞧不出异常,只是看着更冷了几分,谢璟服侍他换衣服,他就伸手等着,谢璟绕到他身前系长袍上的盘扣,一颗一颗,手指一直落在九爷领口位置。
九爷微微垂眸,看着眼前认真做事的少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之前黄先生还说过,他老家一个侄儿也同谢璟这般大,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动不动就要顶撞几句,越是管教,关系越疏远。
今日领口那两颗扣子系的时间特别长,谢璟扣好了,又伸手抚平,这才退开一步。
九爷站在那还在看他,微微拧眉,道:这段时间比较忙,总督府里在拟新的章程,我一时脱不开身,等过几日空了,我带你去山上住两天。昨儿教训了一顿,今日还是心软,先开口给了一颗糖。
谢璟点头,低声应了。
九爷捏了他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了神情,见他没什么异常才略微放心,手指摩挲两下哄道:别跟爷闹脾气,你年纪小,拿不准分寸,我说这些是为你好。说完顿了一下,好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没诓你。
谢璟慢吞吞道:爷要留下柳如意么?
九爷最近听不得这三个字,一听到就头疼,但他刚哄了两句实在不想再因这人和谢璟起争执,略想了一下道:她是曹云昭的人。
谢璟点头,心想,他当初也是曹云昭送来的人。
九爷本想留谢璟在身边,但一上午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总督府拟定新章程的事儿透了风声,不止是北地三省,北平的大商人也有前来拜访商议的,加上还有总督府那边引荐来的青岛布商、粮商,衣食住行里头,衣食总是最先占了头筹的两样,白将军重视他们,白九自然也不敢怠慢,客客气气请到书房议事。
谢璟今日没什么精神,被张虎威叫出去在山上打枪的时候,也没太大精神,枪法倒是还准,但比起往日的劲头差了许多,抬枪都慢,半晌才猎到了一只野兔。
张虎威勒马停下,担心道:小谢,今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谢璟捡回兔子,沉默片刻道:是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许是昨天夜里守夜,受了点风寒。
张虎威认识谢璟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生病,他知道谢璟不是装病偷懒的人,只当他确实病了,忙先送了他回去,路上还念叨个不住:你这傻孩子,若是身子不爽利,说就是了,我又不是逼着你学这些,往后咱们守着九爷的日子还长,慢慢学,不必急在一时。
谢璟笑了一声,点头道:嗯,不急。
谢璟骑马慢慢回去,张虎威去了东院,他半路转了方向,去找了白明禹。
白明禹如今管着一家当铺,正在铺子里忙碌,见谢璟过来立刻高兴地请他进去,先带着转了一圈,这才去了里头会客厅喝茶。
谢璟在山上跑了一上午,有些渴了,喝了大半杯茶。
不等他动,白明禹立刻道:我来,我来,平日里都是你端茶倒水的伺候人,今儿小爷也伺候你一回。
谢璟抬眼看他,我平日也没伺候别人。
白明禹只当他要面子,没听出话里深意,还在那兴高采烈地请他喝茶,又劝了一杯之后,这才得意道:怎么样?
谢璟道:茶不错。
白明禹挑眉:谁问你茶了,我是让你看这儿他抬手指了一圈,没了刚才在外头大掌柜的气势,拿胳膊撞了谢璟一下得意道:怎么样,小爷这里收拾的还不错吧?之前柜上的不听话,有小心思,我给辞了,这会儿铺子里里外外可都是咱们的人。
谢璟:咱们?
白明禹:对啊,咱们东院。他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两颗松子丢到嘴里嚼,啧啧感慨,你别看省府本家好似铁板一块,其实里头有小心思的人可不少。
谢璟心里一动,侧身低声问道:二少爷可是听到了什么?
白明禹也凑过去一点,小声道:你平日只在东院,听不到也正常,外头传言不少,不说别的,你可知道能跟我一道按资排辈的有多少?这姓白的一多,粥本来就不够分,偏还有外人也来搀和一脚。
谁?
白虹起呗!
真的,你别不信,她虽然喊咱们爷一声九叔,但我打听过了,她其实是那边的老姑奶奶收养来的一个孩子,听说是从路边捡来的,这也就罢了,野心还大得很,上回曹云昭请咱们去山上避暑那会儿,多少人带了心思过去啊,最后能办成事的也就她一个!
谢璟道:她确实有些本事。
白明禹道:那可不,本事大,脾气也大,上回又骂我一顿,也不是我们家不让打女人,我都想拽着她去演武场,好好比划比划。
谢璟道:若按辈分,你好像要喊她一声姑姑。
白明禹像是被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他,愤愤道:小谢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老帮那女的说话啊?她是省府白家,我们清河白家的不和她论亲。
谢璟:为何?
她和我不是一路人,内斗懂吗?白明禹叹了一声,端起茶杯小口吸溜,白虹起之前是九爷的学生,就我来之前,她都跟着咱们爷学本事,这不我一来把她挤兑走了吗?当然也是因为很多原因,九爷要挑学生,肯定挑最好的,这她怪不着我,里头事儿多着了,你还小,不懂。